清代保定义学初探

2014-04-01 11:19钱俊岭
关键词:义学子弟办学

崔 铭,钱俊岭

(1.河北大学 宋史研究中心,河北 保定 071002;2.河北金融学院,河北 保定 071051;3.保定学院 历史系,河北 保定 071000)

教育体制的发展与政治稳定、经济发展、历史传统等因素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众所周知,元代以前,保定地区远离政治中心,是周边少数民族南入中原重要管孔,成为了中原王朝边陲要塞,因此,该地区教育体制未受到封建政府的重视,发展较为迟缓。而元世祖忽必烈定都大都(今北京)后,保定成为了京畿心腹之地。此后,明永乐元年(1403),成祖朱棣将大宁都司治所迁至保定府[1],保定更是成为了拱卫京城的重镇。时至清代,保定府则是直隶总督治所所在,成为了“都南屏翰”“冀北干城”[2]卷120。

正是由于保定政治逐渐提升,因此该地区的教育事业获得极大发展,并跃居全国前茅。而清代保定义学发展颇具时代特色,所谓义学是“由私人集资或用地方公益金创办”[3],主要是为乡村贫寒子弟提供蒙学教育的免费学校。时至清代,保定义学获得极大发展,无论其规模或数量在整个畿辅地区乃至全国都处于领先水平。可以说,清代保定义学发展成为了当时全国的一个缩影,因此,保定义学在中国古代教育史上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但这一问题未能得到足够重视,尚无专文对保定义学发展有所阐述,已有的论著也大多以南方义学为研究对象,而与本文相关的论文只有,赵振丰的《清代畿辅地区义学研究》一文①赵振丰:《清代畿辅地区义学研究》,陕西师范大学2011届硕士研究生学位论文。,对畿辅地区义学发展进行了深入而系统的研究,史料丰赡、内容全面。本文在此基础上,通过对基本史料的梳理,拟对清代保定义学试做初探,不当之处,敬请方家斧正。

一、由家塾向义学的转变

所谓“义学者,所以振贫之不能入小学者也”[4]卷26,主要是向乡村寒门子弟提供免费教育的学校,亦称“乡馆”“乡学”或“义塾”。“义学”一词最早出现于《后汉书》中,章帝时,杨仁被任命为四川什邡令,他在任时“宽惠为政,劝课掾史弟子,悉令就学。其有通明经术者,显之右署,或贡之朝,由是义学大兴”[5],因此,有学者认为义学源于东汉时期。但根据上下文来看,这里的“义学”并不是学校,而是“慕义而学”之意[6],笔者也认同此种观点,而且义学最早只是在同族之间展开的教育活动,并非由官府所创。

义学究竟肇兴何时,学界尚无定论,据北宋王韶家谱所载,其先辈“定、显、溶、义四代相承之居徙……以农为业,与义门陈氏、谷埠郑氏叠构婚姻。陈、郑并称儒学名家,于是诸族子弟观感兴起,亦皆潜心儒业。家世既盛,乃开义学于舍旁,招四方博学之士与子弟相讲论焉”,“定、显、溶”三代生活年代大致在唐宣宗时期,这段材料佐证了至迟到唐中晚期义学已经出现,但就学者为同族子弟[7]。

两宋时期,义学曾一度大兴,据清人所述:“义学始于有宋,若衡阳侯氏、建昌洪氏、婆源王氏、莆田林氏……由是兴起”[4]卷26,而“范文正公尝建义宅,置义田、义庄以收其宗族,又设义学,教养咸备,意最近古”[8]卷9。可见北宋时期,义学已经成为了一种常见的教育形式,但授业对象依然是以宗族子弟为主。

而随着时间发展,义学授业对象不仅限于同族子弟,南宋时,德安县令刘允迪家“聘知名之士以教族子弟,而乡人之愿学者亦许造焉”[9]卷80。不仅如此,赵方在衡山县兴办义学,据文献所载:赵氏义学“中祠忠肃,旁辟四斋。岁延二师,厚其饩廪,子弟六岁以上入小学,十二岁以上入大学。课试中前列者有旌,发荐擢第、铨集补入者有赆。学规如岳麓、石皷,而所以禁切其佻闼、纯纠其踰礼败度者尤严”[10]卷92。

可见,南宋时,受教者已不限于同族子弟,同乡子弟亦可就学,而且学校还制定相当严格的学规与奖惩办法,义学的发展已经颇为正规,办学模式已不再拘泥于族学,而具备后世义学特点,成为乡村蒙学教育的一种。

二、保定义学发展的背景

时至清代,义学教育发展进入鼎盛时期,这与当时的政治背景关联极为密切。清政府是以满族为主的少数民族政权,由于入关初期清廷强行推行剃发令、“屠城”等措施,造成一部分汉族地主对新政权的排斥态度,为了消弭这种反满情绪,安抚汉族百姓,维护在汉地统治,清廷统治者开始推行“崇文重教”的政策。定都北京后,清世祖即昭告全国:“自明季扰乱,日寻干戈,学问之道,缺焉未讲。今天下渐定,联将兴文教,崇经术,以开太平”[11]卷69,故而,“世祖定鼎中原,首隆学校”[12]。

此后,清初几代帝王均为满汉融合、发展文教事业进行过不懈的努力,据史所载:“圣祖仁皇帝……以躬修实践、毋事浮华为急务……多方奖劝而惩艾之,于是礼教明备。横经鼓筐者,蒸蒸革薄从忠,脊知实学矣……世宗宪皇帝严加振刷,厚其栽培,官学、义学弥布中外……将使宇内无不学之人……我皇上以天纵之圣,上继列圣之治统……自京邑以达直省,自幼童以至成人,迄夫重译要荒子弟,靡不渐以仁摩以义。”[13]卷69

经过清初几代帝王的努力,清代崇文之风大兴,而做为蒙学教育的义学藉此大兴,特别是在康熙年间,政府就曾多次诏令“各省府州县,应令多立义学,延请名师,聚集孤寒生童,励志读书”[11]卷396,经过政府的大力提倡,义学“弥布中外”,获得极大发展。

义学大兴的另一重要原因是社学的衰落。同样作为基础教育,社学肇兴于元代,按规定:“诸县所属村疃,五十家为一社……每社立学校一,择通晓经书者为学师,农隙使子弟入学。如学文有成者,申覆官司照验。”[14]但由于办学经费难以为继、“积久玩生,奉行者率虚应故事,而师资不良”等诸多原因,明、清时期,社学开始衰败,“于是乡村好义者则另选师资,各自立学,使子弟受学焉”[15]卷4,义学由此获得再次发展。

除上述原因外,清代保定义学获得极大发展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毗邻政治中心,占尽地理优势。自元政府定都大都(北京)之后,整个河北地区就是中书省直辖的“腹里”,成为了拱卫京师重地,其战略地位不言而喻;后又经明代276年的发展,使得该地区的经济有所恢复和发展,而保定府作为北直隶首府,其地理位置、经济状况优于河北其它地区,义学发展也好于其它地区。

三、保定义学发展概况

正是基于上述三个原因,保定义学应时而兴。就整体而言,清代保定义学发展一直处于全国领先地位。据《畿辅通志》所载,终清一代,畿辅地区共建义学706所,仅保定府就有126所,占该地区1/7强,其数量位居该地区首位。除正定义学数量(120所)与其大体相当外,而其他地区义学数量均未及保定一府数量之半。可见,保定府义学之繁盛,同时也反映出在畿辅地区义学发展存在着巨大的不平衡性。

清代康熙年间时是义学发展的高峰期,清圣祖多次诏令全国“各省府州县,应令多立义学,延请名师,聚集孤寒生童,励志读书。”[11]卷369正是在他的大力倡导下,全国“塾之设日益多,故人家子弟之愿入塾读书者亦日益盛。非独城中义塾无不在坑满坑、在谷满谷,即乡镇极荒僻之处,亦无地广人稀之患。”[16]卷11可见这一时期已十分普及,就连偏远贫苦之地也建有义学。

而对保定,清圣祖则给予了特别的关注,康熙五十四年(1715)二月二十三日,清圣祖特诏谕直隶巡抚赵宏燮,令其在畿辅之地,特别是在“穷乡僻野”兴办义学:“朕每年春间行幸水淀,近见民生虽不能家给人足,比之往时似觉差胜,但村庄之中诵读尚少,朕思移风易俗,莫过读书,况畿辅之地,乃王化所先,宜于穷乡僻野,皆立义学,延师教读,以勉励孝弟,可望成人矣。尔即遍示村庄,俾皆知朕崇文好学之深意。”[13]卷69

畿辅地区706所义学,其中424所是在康熙年间兴建,占总数的60%,而保定府共建义学98所,其数量远超过同一时期其它府州。总之,无论横向与纵向与其他地区相比,保定义学发展绝对处于领先水平。

四、保定义学经费来源

由于清政府未将义学纳入官学体制,因而未得到中央财政的支持,办学经费则完全依靠地方官员的筹集或是乡绅的捐赠。

一、地方官员筹办。由于清代统治者的大力倡导,因此地方官员对兴办义学表现出积极的态度,促进了保定义学的发展。诸如,康熙三年(1664),满城知县俞允光在本县共建义学十六所[17]卷28,四十五年(1706),祁州知州赵世德“建义学一所,堂三楹,门楼一座”[18]卷254,雍正年间,博野知县赵用熙在任期间共建义学四所[19]卷2。而兴建义学成绩最为突出者,当属康熙年间蠡县知县赵旭,共兴建义学三十八所,可以说成绩斐然[20]卷3。

二、私人筹办、捐办。这是由当地乡绅出资办学的模式。康熙五年(1666),安新(新安)县人高建捐款在三台村兴办义学。康熙十年(1671),雄县贡生赵胤龙不仅捐建义学一所,“并捐田四十亩为养赡费”。生员王耀也捐田一顷,“内监郭宪臣捐 田 四 十 亩 ”[21]卷40。 涿 县 康 斌 “自 嘉 庆 丁 卯(1807)于庄之西南隅购地三亩”,在“州西孙家庄”兴建义学[22]卷62。除由本县人捐建外,寺僧也曾出资办学,容城县东四村观音寺僧人广林“捐地五十九亩为延师膏火之资”[23]卷3,定兴县南重楼村观音庵僧人兴山“捐地六十亩,为延师修脯资”[24]卷2。

除此之外,清朝末年,还出现利用放贷生息筹款办学,道光十四年(1834),涿州知州林靖光“集官绅共捐京钱九千缗,发商一分生息”,换而言之,就是向官员、仕绅募集京钱九千缗,贷给商人按照1%收取利息,以此作为办学资金,林靖光用此款共“设大小两斋,共房二十八间”,“后以经费有余,于北街添小斋一所,斋房八间”[22]卷62。同治二十年(1882),祁州(安国)知州与南关卜应昌也曾捐资筹款,并“交当行生息”,以利息作为办学资金[25]卷1。在其他地区此时也采取了“交当行生息”的方式筹集经费,据文献所载:光绪四年(1878),西安府三桥镇义学也是由知县陈尔捐陋规银,发当商生息,“每年得息银三十二两作为经费,春秋两期由县署具领”[26]卷9。可见,以放贷生息作为办学经费的方式在晚清时是一种较为普遍的做法。

通过上述文字不难看出地方官员、仕绅等主要通过以上三种方式募集办学经费,可以说,确实有效地推动了保定义学发展,为古代保定地区教育事业的发展贡献了自己的力量。

五、保定义学的衰落

虽然清代保定义学一度出于全国领先地位,也确实为保定人才培养做出过应有的贡献,但它也未能摆脱由盛而衰的命运。义学的衰微原因是多方面的。

首先,办学经费无法得到保障。正是由于政策的不完善,因此,在经费上,从未得到中央财政的支持,而完全依靠地方官员的筹集或是乡绅的捐赠,这就决定了清代义学教育的办学经费无法得到政策性的保障,这也是义学衰落的直接原因。以博野县义学为例,该县共有4所义学,“一在套里村,雍正四年(1726)建,十年(1732)废。一在南小王村,雍正六年(1728)建,十二年(1734)废。一在北彦村,雍正八年(1730)建,乾隆元年(1736)废。一在社村,雍正九年(1731)建,乾隆二十五年(1760)废”[19]卷2,办学时间最长者也仅维持了 29年,其他三所均6年而终。道光十四年(1835)时,涿州知州林靖光考虑本州“应有培植童幼”,但“苦于无经费”,以至于“自捐廉俸”[27]卷1,不难看出,办学经费的短缺是阻碍保定义学发展最直接的原因。

其次,相关制度的缺失。清代统治者虽然对义学颇为重视,但始终未将其纳入官学体系,中央政府从未曾颁布过任何相应的保障实施举措,因此保定义学缺乏相应的管理与保障制度。康熙十年(1671)雄县知县姚文燮专“拨濠地四十六亩一份九厘”,于本县兴办义学,并记录在案,但后因缺乏相应的监管,学田“为宵小盗卖”而无人追查,以至“义学遂废”。可见,义学在管理上存在着相当大的漏洞[21]卷40。

不仅如此,因缺乏相应的制度作为保障,而义学经费也改作他用,使之无法维持。咸丰三年(1853),涿州官商仕绅筹建团练,“在城官绅商之知州郭宝勋”,挪用义学经费“本钱五千吊为办团练经费,因裁北街小斋”[27]卷1。更有甚者,安国义学“自乾隆年间业经废弛,百余年来基址亦皆乌有”。直至同治十二年(1873)才再次兴建[25]卷1。

可见,正是由于缺乏相应的制度保障与办学资金,导致了保定义学时兴时废,办学无法持续,这也是造成保定义学发展不平衡的重要原因。

为加强对汉地百姓的统治,消弭汉族百姓排满情绪,清代统治者大力推崇教育事业的发展,以“崇文重教”为基本国策,而义学作为基础性教育备受统治者重视而大力倡导,而保定做为京畿腹地,其发展尤为迅猛,特别是在康、雍、乾三代,无论其办学数量、规模都位居全国首位;但义学在实际发展过程中,清政府未曾出台保障、管理制度,加之办学从未得到中央财政的支持,完全依靠地方仕绅捐办或地方官员筹集,使得办学经费无法得到保障,从而导致了保定义学发展时断时续,分布不均衡。因此,保定义学虽曾一度骤兴,但在现实中发展并不理想,未收到应有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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