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守艳
(南京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46)
Speech Community是西方社会语言学中经常用到的术语,它在中国翻译为“言语社团”“言语社区”“语言社团”等,不管是何种称谓,“言语社区”已经成为中外社会语言学研究领域的核心概念。在社会语言学研究中,语言学家们喜欢把“言语社区”作为研究对象和调查的基本单位。目前国内学者已经开展了各方面研究,分别从语言变项、制约因素历时对比验证、人口认同态度、社区演进模式等角度对言语社区进行研究分析,取得一些较好的研究成果。各种研究讨论展开得比较火热,但至今尚未定论也是急需解决的问题是言语社区的构成要素问题。
我们根据“社区第一、语言第二”[1]的原则可知,言语社区是在社区的基础上形成的。社会学上的社区有五要素,即“人口、地域、互动、认同、设施”。那么言语社区是全部移用社区的五要素,还是有选择地借用其中部分要素呢?不同的学者有不同的观点,如有三要素、四要素、五要素、六要素说。杨晓黎(2006)提出确定一个言语社区,需要具备三个基本元素:可以大体圈定的区域、相对稳定而适量的人群、由区域群体成员共同认可并使用的语言变体。“互动”和“认同”存在于一切言语交际活动之中,而“设施”同言语活动没有直接关联,它们可以分别看作言语社区语言变体的构成基础和立体参照[2]。三要素说认为只要具有了“区域、人口、认同”就可以构成言语社区,而四要素、五要素、六要素说则坚持认为必须具有“互动”或“设施”方可构成言语社区。学者们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持各要素说者都从不同角度论证了言语社区要素的重要性。言语社区要素问题之所以引起如此多争议,主要因为言语社区缺乏实证从而对言语社区界定模糊造成。笔者认为,五要素都是必要存在的,但重要性是以人口、地域、设施、认同、互动逐项递减;言语社区五要素存在的显隐性决定了言语社区的成员地位。我们主要以医学领域的言语社区为例来说明言语社区五要素存在的价值。
五要素存在价值是指每个要素都有存在的必要性,每个要素不可缺少但并不一定同时显性存在,有些要素是可以隐性存在的。社会学上社区五要素是清晰的,那么“言语社区”同样也可以找到对应的五要素。
人口要素是言语社区中第一要素也是最不能省略的要素。从生物学角度看,语言是人类最独特的也是最明显的标志。社区中如果没有人口要素就不可能存在。任何事物都必须依附集体才有存在价值,“只有等到它们为集体所接受,才能进入我们观察范围”。[3]言语社区中如果没有人口要素也就谈不到集体,如果仅仅是个人现象没有被集体接受也就不存在被观察研究的价值。我们以医学领域内言语社区为例可以发现,医药护人员是言语社区存在的重要的人口要素。这些人口要素具有以下特点:他们有稳定的群体结构和严格的行为规范,成员之间需要频繁互动才能达到良好工作状态,社区内成员之间分工不同但具有共同“救死扶伤”目标,他们之间有强烈的归属感和认同感。这些特点具有社区中人口要素所具有的特点,这也是言语社区人口要素应该具有的一些特点。在医学领域言语社区中,人口要素成为最重要的要素之首,没有医药护工作人员的存在,医学言语社区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我们观察人口要素还会发现,社会学上人口通常分为常住人口和流动人口。我们在言语社区中把常住人口看做人口要素中的显性成分,流动人口则是隐性成分。在医学领域言语社区中,固定的、在岗的医药护人员是显性人口要素;流动的、离退休的医药护人员或者具有相应医学知识的人员都是隐性人口要素。我们在谈人口要素问题时,还有一个不可回避的问题就是人口数量要求,我们以医学领域言语社区为例,可以发现,只要两人以上达成交流就可以构成言语社区,而对医药护人员年龄(只要具有相应能力的人就可以)、性别则没有特别要求。我们还可以根据成员在言语社区中的地位,把人口要素分为核心成员和边缘成员。
言语社区中的地域不同于方言的地域,方言的地域性非常强烈,有比较明显的所划定的地理界线和泾渭分明的语言线,具有显性和稳固性特点。言语社区地域性不同于方言中的地域性,言语社区的地域可以是固定、显性的存在;也可以是流动、迁移、隐性的存在。我们知道社会学理论上把社区分为区域性社区和非区域性社区。区域性社区是指具有相对明确的地理和空间范围的社区,是以共同的居住地以及对周围财产的共同使用权为基础形成的社区。非区域性社区是指没有明确的地理和空间范围的限定,不以共同的居住地及对周围财产的所有权为基础形成的虚拟社区。我们讨论的言语社区跟社会学上讨论的这两类社区都有相似之处。我们以医学领域考察可以发现,现实生活中既存在显性的地域性言语社区,还有非区域性言语社区。某地域内医药护人员很容易就形成一个言语社区,甚至全国地域内的医药护人员都可以形成一个言语社区,其中人员使用统一规范的医学用语。但也有一些虚拟的言语社区,比如网络上的“丁香园”,就是一个广大医药护专业人员才能参加的网络社区论坛,社区成员来自世界各地,不管来自何方都具有所生活的实在地理区域,但对彼此来说又是虚拟的。社区里面又分为不同的板块,如同大社区下设不同的小社区一样。在这种情况下,言语社区的地域性是隐性存在的,随着人口变动地域性可以迁移、流动,远没有方言学上的地域性稳定和明显。
社会学上的社区必须具有相应的共同设施才能运转下去,言语社区也有自己的设施,即语言。言语社区的设施要素包括语言符号系统和语言使用规范两个方面[4]。拉波夫通过语言行为表现的差异来判断使用者的语言态度,即通过一致性来判定言语社区。换句话说,判定社区离不开语言,没有语言自然构不成言语社区。我们把语言要素同样分为显性和隐性成分,为大多数成员接受的、明确的规范标准为显性成分;只具有鲜明特色语言变异,但还没有明确的规范标准则为隐性成分。在医学领域中已出版的医学类辞书,如《中国医药大辞典》《新编医药学词典》《中华人民共和国医务人员医德规范及其实施办法》中语言使用规范原则,这些既是医学语言符号系统,又是医学领域语言使用规范标准,当然这也是医学领域言语社区显性语言设施。医学领域言语社区还存在一些不为大众所知的简称、代称等现象,可以说是隐性语言设施。不管怎样只有具有了社区内特有规范性语言,才能达到言语社区对设施的基本要求。在语言社区内从言语社区中人口要素角度考虑,言语社区的设施语言是双语的,甚至可以是多语,这样才能更好解释医药护人员之间交流与她们和家人、社会其他人员交流的语言行为不同现象。不管言语社区的设施是单语还是双语、多语,语言的存在价值是不能忽视的,是语言这个链条把每个人口个体串联粘合成集体,形成言语社区。没有语言设施也就无法形成言语社区了。
认同是在思想、情感、态度和行为上主动接受他人的影响,使自己的态度和行为与他人相接近。认同可分为两类,自我认同和他人认同。我们把同时具有自我认同和他人认同,作为认同的显性特点,其中获得他人认同,是认同的隐性特点。在言语社区中只有自我认同则不能成为言语社区中人员,语言学上的认同是指个人与各种社会建构之间的积极协调,这种协调关系往往通过语言和其他指示符号表现出来[5]。医学领域言语社区中每个成员基本都能做到自我认同,同时也会获得他人认同。据笔者观察统计,因医学领域对知识层次要求较高,医药护人员都是在校受过多年专业教育的人员,大部分人员基本都赞同使用普通话作为工作、生活的交际语言,都能自觉使用医学术语和医学伦理用语。只有极少数人员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很好使用普通话及相关医学用语,但从主观上能自我认同和获得社会认同。在“丁香园”虚拟言语社区内,医药护以外的人员很少参加,因为在论坛里医学知识很专业,外行业的人员也很难参与其中讨论,即使加入很快也会被淘汰出局,不能获得永久的话语权,这说明即使自我认同但不能获得他人认同也不可能成为言语社区成员,至少不能成为核心成员。
互动要素是分歧较多的一个要素,布龙菲尔德认为没有听懂的人之间也可以构成言语社区。也就是说,没有互动也可以构成言语社区。甘柏兹说,“言语社区,即某种人类集合体,它通过一系列共同的言语符号进行日常而频繁的交往并以此为特色,并依据语言运用中那些有实义的分歧而区别于其他相似的集合体。大多数持久的集团,无论是小到面对面交往的伙伴,还是大到还可以分为地区的现代国家,或是同业协会、地段团伙,只要表现出值得研究的语言特色,都可以视为一个言语社区。”[6]笔者认为,互动要素存在价值就是让言语社区成为更完善模式。我们把互动分为冷互动和热互动。冷互动是指在具有了前四个要素,但出于客观或主观原因,成员之间的实际互动较少,互动程度较窄浅,属于需要预热的浅度互动,是互动要素的边缘成分。相反,成员之间的交际频繁,互动的程度深广,不需要预热就可以交流属于热互动,是互动要素的核心成分。在医学领域言语社区中,同一专业方向,交往多的那些成员之间,交际中不需要预热就形成言语默契,可以直接形成小的言语社区。比如,某个医院某个科室中的医生们,因为专业相同,交往频繁,很快就能直至某个话题实质形成一个言语社区,这种热互动是互动要素中的核心成分。而相反有些虽同是医学领域工作人员,因所属的专业或地域不同,交际需要预热才能形成言语默契,形成小的言语社区,这种冷互动是互动要素的边缘成分。
言语社区是社会语言学调查研究的基本单位,是可以观察到的,但也是预设的语言单位。每个要素各有自己的分类、特点和辩证关系,从逻辑上来看人口、地域是基础条件;设施、互动、认同是完善条件,但五要素又都有自己的存在价值,缺一不可。理想言语社区从来都不是对一个实际言语社区的真实记录,一个理想的原型言语社区必须具有以下要素特点:两个以上常住人口要素,显性的区域性地域,有大多数成员认同的语言特色,核心成员具有自我认同和他人认同,成员之间是热互动。如果不能同时具备这五个显性特点,则被认为不是理想的原型言语社区,而是非原型言语社区,比如流动性言语社区、网络言语社区等。
[1]徐大明.言语社区理论[J].中国社会语言学(澳门),2004,(1).
[2]杨晓黎.关于“言语社区”构成基本要素的思考[J].学术界,2006,(5).
[3]索绪尔.普通语言学教程[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2:141.
[4]徐大明.社会语言学研究[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
[5]王玲.言语社区基本要素的关系和作用——以合肥科学岛社区为例[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9,(5).
[6]Gumperz J J.International Encyclopedia of the Social Sciences[M].London:Macmillan,196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