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 玲
(湖南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南湘潭411201)
心理词汇(mental lexicon)又称为心理词典,是词汇在大脑中存储的心理表征。此处的词汇并不是指一般字典中所表现出的数量固定、严格按字母顺序排列、静态的词汇,而是指具有高效的存储和提取方式、不断产生新词和新词义、动态的词汇[1]。在心理词汇中,词并不是单独存在的,而是借由语音、意义等方式与其他词一起形成词汇网络(web),彼此通达,这些联系有强有弱,有近有远,而且不断发展变化。心理词汇的实证研究借助心理学的研究方法和手段,处于心理学和语言学的交叉区域,本身也属于心理学的研究范畴,主要研究词的产生、加工、存储和理解过程。
二语心理词汇研究主要回答两个问题:其一,母语心理词汇和二语心理词汇是异质性的还是同质性的,即两者在双语者记忆中分别存储还是共同存储,两者是否相互联系;其二,双语者的单词激活是否具有语言选择性(language selectivity)[2]。为回答这两个问题,研究者提出几种心理词汇模型和假说,但由于实验对象和实验设计的差异,这些模型存在一定差异,无法统一回答母语与二语心理词汇组织和提取的问题,且由于受试者掌握的语言为英语、西班牙语、法语这样的字母型语言,其研究结果对我国的二语心理词汇研究的适用性还要审慎对待。目前普遍接受的描述是:双语者的心理词汇整体上是同质的,但在某些层面上是异质的;双语者单词的激活过程基本是语言非选择的,而在一定因素的影响下表现为语言选择的。
就对二语心理词汇本身的研究而言,研究发现主要集中于二语心理词汇的组织和发展。Meara[3]认为,语音在二语心理词汇中所起的组织作用比在母语心理词汇中的作用要明显得多;Jiang[4]分析了二语学习者词汇习得中的非语义化现象,学习者会借用已有的母语知识系统直接习得二语词汇的基本词义;张珊珊[5]发现,二语受试者对名词刺激和动词刺激的反应遵循不同的模式,名词多引发聚合型反应,动词多引发组合型反应。
Singleton[6]和Zerava[7]认为,二语心理词汇与一语心理词汇具有同一发展路径;付玉萍[8]等人则研究了二语心理词汇的历时发展,他们发现,二语词汇习得不是沿着线性路径发展的,而是伴随着某种∪形或∩形的发展趋势,二语心理词汇的组织首先是以语音为主,心理词汇的组织模式受到词汇频率和学习者的语言水平等因素的影响;谢谜[9]发现,从初级水平向高级水平学习者发展的过程中,二语心理词汇发展存在一条由二语语音关联向母语语义关联的发展轨迹。张萍[10]研究发现,二语学习者的纵聚合知识显得相对丰满,且随语言水平的提高不断发展,而横组合知识就略显单薄,且发展缓慢。
曾玲[11]进行的读—写法动词词汇联想测试部分地呼应了上述研究发现:汉语中动词的连接方式主要是语义连接,对动词的联想反应以组合反应为主;二语动词主要引发语音反应。另外,曾玲特意区分了及物动词和不及物动词引发的反应,发现及物动词与不及物动词引发的反应有差异,及物动词更容易引发词形变化反应(如IMPRESS-impression,ENABLE-able,SYMPATHIZE-sympathy,大写单词为刺激词,小写单词为反应词),不及物动词更易引发区别于词形变化的语音反应。
基于上述发现,我们大致可以得出以下结论:母语与二语心理词汇大体上同质,并非完全独立的两个部分;二语心理词汇发展过程中语音反应是必经阶段;二语心理词汇的理想状态是要建立起类似母语心理词汇的语义网络;二语心理词汇中的及物和不及物动词表现出一定的特殊性。
在中国学习英语,环境与二语学习环境明显不同,基本没有基于实际交流的需要,从动机上讲,工具性动机要明显强过融合性动机,学习者需要通过学习英语获得升学、求职、升迁的机会,而不期望去融入英语社区,因此学习策略也要有相应调整,具体到动词学习上,学习者更要尊重二语心理词汇建构和发展的客观规律。
如前所述,母语和二语心理词汇在整体上是同质的,并非完全隔离、分开存储,这就是说,二语动词的学习不必也无法绕开母语,它与母语共享概念层的一些内容,而母语与共有概念层的联系或许更强[12]。而二语的学习是在母语心理词汇网络已经基本搭建完成的基础上进行的,母语心理词汇的水平势必要影响二语心理词汇,因此,要加强二语心理词汇的建设,打好母语基础是重要的一环。近代的文学家、语言学家林语堂、钱钟书等不仅外语水平很高,更重要的他们的国学功底深厚,这不妨看作是母语重要性的有力证明。另外,在词汇教学的过程中,教师不必追求纯外语教学,因为这并不能反映外语教师的真实水平;而应该以母语概念层为支架建立起二语词汇联系网络,利用母语词汇的概念结构学习外语,追求高效、快速、稳定的词汇连接反应,这也符合从已知到未知的学习认知规律。
如前所述,语音联系和反应是二语心理词汇建构从低水平向高水平发展的必经阶段,而且词在识别时主要以语音为线索[1],语音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双语心理词汇的词名层中存在着相互独立的汉语和英语语音系统,它们的词汇结构、韵律特征和音段构成、音节构成以及语音编码、发音过程存在较大差异,因此,就英语新词而言,确立其语音属性正确的内部表征是实现新词习得的第一条件。词汇水平的宏微观各方面习得都应该首先从语音的正确复制开始。”[13]在二语学习的初期,语音学习获得的关注是最多的,学习方式多采用跟读、重复、模仿、近音辨析等形式。但是学习者和教师似乎认为,经过初期系统规范的语音学习之后,学习者就已经掌握了英语的发音,从而对词汇和短语的发音也就不再加以关注了,默认学习者的语音问题已经一次性解决。然而,音标的掌握不等于单词发音的掌握,单词发音通过不等于词块发音通过,也不等于重读、音调等超音段特征的掌握。在语言学习的各个阶段,都要十分重视语音,语音与词汇学习密不可分,学习者要能够正确、自然、流畅地发音,掌握与此词汇语音密切相关的其他词汇的发音,尤其是词块的整体发音。
在人们使用的语言中,存在着大量重复出现的词块(chunk),词块又被译作语块、组块、板块,指介于传统词汇(lexis)和语法(grammar)之间、固定或半固定、程式化了的块状结构,构成相对恒定,语义约定俗成。研究发现,程式化部分通常会占到语篇的1/3至1/2,在口头表达中尤为明显[14]。其实词块这一概念具有语言学、心理学、认知语言学基础,是很难准确定义的一个概念[15]。语言习得不是单个词汇的习得,语言是语法化的词汇,本质上来说,语言在词汇与语法连续体之间运作,而词块作为词汇和语法的接口,既代表语言事实也具有心理现实性,母语和二语学习者的明显差异就是词块的使用[16]。基于以上讨论可以做出推论:二语心理词汇中语音反应占明显优势,就是因为词块或者说程式化的语言没有被掌握,心理词汇的构成部分还处于孤立存在的状态,或者说彼此联系非常松散。而动词在词块中处于中心地位,维克多·雨果说词汇中最重要的是动词,动词就好比上帝,掌控一切,统帅句子并决定句子结构;对动词的选择不仅包含了语义的选择,更加内嵌了句法结构。进行动词词块教学,还有一个明显的优势就是会增加二语心理词汇中语义连接和反应,而语义反应正是母语心理词汇的主要标志。教师在词汇教学中要有意识地模糊单个动词与动词词块的界限,树立动词词块即动词的理念,打破词汇学习过程中“词形-发音-意义-用法”的惯有路径,开辟一条新的“词块-语音-语义-语境”的学习路径,这是一条更加符合母语习得规律和特点的路径,也是向高水平二语词汇发展的路径。
如前所述,英语的及物动词与不及物动词在词汇联想测试中引发的反应是有显著差异的,及物动词表现出极强的派生构词能力,而不及物动词多引发一般语音反应,这种差异表明二语学习者对及物和不及物动词的认知是有差异的,他们倾向于对及物动词进行派生处理,而对不及物动词则没有这种倾向。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及物动词距离构词“工具箱”的距离较近,连接较强,二语学习者客观上对及物动词进行派生处理所付出的努力较小,因而此种反应的频数很高;而不及物动词距离“工具箱”的距离较远,主要以语音与其他词发生联系,二语学习者不常使用“工具箱”对不及物动词进行处理。造成这种倾向的原因是多样的,可能是传统词汇教学的影响,也可能是心理词汇本身的运作机制使然,大脑对动词进行加工时,可能将及物动词与不及物动词存放于不同的位置并进行加工。相应地,我们也需要调整对及物动词和不及物学习的策略,那就是对及物动词不要过于强调派生构词规则,而要强调及物动词与其他词的搭配和使用语境;不及物动词在心理词汇中表现出很弱的语义联系,所以教师和学习者要更加强调不及物动词与其他词的语义关联,特别强调语义共现和词块概念,对不及物动词要付出更多的精力。
词汇本是外语学习的最大障碍,数量庞大,极大地考验着学习者的记忆力和耐力,且其发展并不是线性的,而是受认知规律影响呈现曲线或螺旋形变化;二语心理词汇研究以心理学为基础,以客观实验为依据,试图描画出学习者头脑中词汇存储及使用的轮廓,其发现对词汇学习应该有很大启发。但是受条件限制,参加心理词汇实验的人数往往有限,再加上不同学习者受以往经验制约,导致研究者的结论并不完全一致,而要获得更加有说服力的结论,就需要更多的受试参加实验,并将实验条件纳入到更为可控的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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