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评《汉魏六朝赋学批评研究》

2014-03-29 18:59
东方论坛 2014年1期
关键词:赋体辞赋文体

徐 盈

简评《汉魏六朝赋学批评研究》

徐 盈

赋是一代之文学,也是中国古代文学中的一种独特体式。与诗﹑文相比,其研究相对冷落。文学史著作中除司马相如﹑班固﹑张衡等大家的赋作外,对其他赋家少有提及,关于赋体文学的专著也相对较少。关于赋体文学通史,较早的有铃木虎雄《赋史大要》(1942)﹑马积高《赋史》(1987)﹑郭维森﹑许洁《中国辞赋发展史》(1996)等,采取赋文体史的编著方法,但在赋体创作的复杂性等方面研究得并不充分;此外,龚克昌《汉赋研究》(1984)﹑姜书阁《汉赋通义》(1989)等著作则从汉赋入手,基本完成了汉代赋学体系的构建。在各类赋作研究中,赋学批评研究起步更晚,且只有叶幼明《赋学通论》(1991)﹑何新文《中国赋论史稿》(1993)等几部专著,因而有更多的空白点有待开掘。冷卫国先生的《汉魏六朝赋学批评研究》(商务印书馆2012年版),作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的优秀结项成果,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上述赋学研究的不足,有明显的拓展和深入。就笔者所见,本书具有以下三方面特点:

首先,既对汉魏六朝赋学批评的历史进程首次进行了细致描述,也对汉魏六朝赋学批评框架进行了全面系统的构建,这也是本书最为鲜明的特点。本书截取汉魏六朝之断代,在兼顾文化特征与文学理论的基础上将这一时期的赋学划分为西汉﹑东汉﹑建安﹑正始﹑西晋﹑东晋﹑元嘉﹑永明﹑梁陈﹑北朝十个阶段,而在每个阶段中又依据当时赋学批评的主要人物观点进行论述,主要涉及赋的源流﹑发展分期﹑价值功能﹑与声律的关系﹑赋作风格的比较,及“丽”﹑“味”﹑“体物”﹑“神化”等范畴的讨论,厘清了汉魏六朝赋学批评的发展脉络。以西汉为例,本书选取司马相如﹑司马迁﹑扬雄﹑刘向﹑刘歆等人的赋学批评观念为代表,分别进行论述与比较。如结合《史记》中的相关论述,将司马迁的辞赋思想总结为以下几方面:一是骚即为赋﹑赋颂不分的文体观念,二是对“辞赋虚拟模式的体认和阐发”(第26页),三是第一次在赋学批评史上提出了“风谏说”,四是赋学批评中提出的“无为”概念,五是“赋有着近乎典范的崇高地位”(第30页)。通过这种细致的脉络梳理,一本书建构出经纬分明﹑逻辑清楚的赋学批评体系;并以赋体批评为主干,赋家与赋作为枝杈,展现出了不同时代环境下赋学批评的真实状况,如实地反映出了汉魏六朝赋学批评的复杂进程。

其次,综合考量了影响汉魏六朝赋学批评的多重因素,多维度进行钩沉与阐释,理清赋学批评的多种身份及涉及的多种关系。这种交错的关系主要包括以下三方面:

一是从背景出发,注重当时文学与文化的交织关系。汉魏六朝带有独特的时代特色,赋学作为文体的一种自然也无法从整个文化环境背景中脱离开来,正如我们谈汉代文学离不开经学,论魏晋南北朝也离不开玄﹑佛﹑儒﹑道的相互影响。东汉时期的赋学“依仿之性”﹑“生气减少”即与东汉经学的高度发展相关,辞赋观念上表现为对写实与尚用的强调,由此形成了东汉赋学批评以颂美﹑讽谏为最高标准的主导格局。在论述东汉王符的赋学批评观念时,本书联系当时谶纬之学的文化背景对其“颂善丑之德,泄哀乐之情”的命题做出了客观评价,认为“王符论赋,具有明显的过渡性,他的一只脚在风教,上承王充,另一只脚在性情,下启建安”(第127页)。除东汉时期外,正始时期的玄学文化也具有独特的文化代表性,在充分认识文化与文学关系的基础上,本书在探讨正始时期赋学批评时,也极其重视赋学与玄学的深刻关系。如评述嵇康的赋学批评时,重视其《琴赋序》以音声讨论乐理﹑玄理成分增多的现象,“越名教而任自然”的赋学追求沾染着玄学色彩,“打上了深刻的玄学烙印”(第166页)。

二是从赋体出发,关注赋体与其他文体的联结关系。在中国古代文学史上,诗﹑骚﹑赋始终有着血脉相融的关系,然而相关研究中,重诗轻赋的倾向表现得较为明显,这对赋体而言显然是不公平的。本书以汉魏六朝为重点,在研究赋学批评的过程中始终观照诗﹑骚﹑赋的关系问题,梳理汉代自司马迁以来依《诗》立义的普遍特征,尤其是从赋学源流的角度对三者关系进行了细致爬梳。赋为“古诗之流”,此为汉魏六朝时期的普遍观念,刘向﹑刘歆﹑班固等人均将春秋时期“赋诗言志”之“赋”与赋体进行联系。此外,刘勰﹑沈约等人也注意到了骚对赋生成的影响,而檀道銮提出了“体则《诗》﹑《骚》,傍综百家之言”的多源说。除宏观着眼的源流研究外,本书也以微观视角分析了诗﹑赋的具体关系,如在总结张超《诮青衣赋》时提出其以诗比赋的赋学观念,从班固﹑张衡﹑张超等人的赋论中总结出汉代赋中论赋的形式,并将其与唐代的以诗论诗相联系,在赋学批评专论之外,为我们深入探讨各类文体关系开拓了新的思路。

三是从赋学批评出发,侧重赋学理论与创作﹑理论批评与实际批评间的互证关系。赋学批评既包括理论批评,也包括实际批评。理论批评主要包括赋体特征﹑赋体功用价值的本体论以及赋体创作﹑技巧﹑形式﹑通变等分论,实际批评则以具体辞赋作品的诠释﹑评价为主。对于同一赋家,本书以赋作印证赋学理论,从赋作中提炼赋家的赋学批评观点,两者互证,同时也注重对赋作本身的文学批评。如左思《三都赋》,本书先从其创作背景﹑创作倾向出发,客观分析了左思《三都赋》在笔法结构﹑布局谋篇上对汉大赋的承继及其因循摹拟之痕,同时也肯定了其在征实化程度方面所做出“避复创新的努力”(第187页)。此后,从《三都赋》中总结出左思辞赋观,包括赋自《诗》出﹑取材宜实﹑侈丽合经﹑诗赋功殊等方面。再如论及陈叔宝的辞赋观时,先结合《陈书》卷三四《文学传序》及卷六《后主本纪》的记载,提炼出陈叔宝的赋学观念,即“认为辞赋不仅是作者才华的表现,而且具有‘自怜’﹑‘慰志’的娱情性”(第342页)。此后,又从《与江总书悼陆瑜》﹑《枣赋》﹑《夜亭度雁赋》等赋作,既看到了其“内容上的空洞浮泛”(第343页),也认识到了其对文学形式美感及对隋唐文学过渡的作用。站在这种互证的立场上,本书的汉魏六朝赋学批评研究显得更加真实﹑立体与饱满。

再次,以研究方法来看,本书坚持历史与逻辑相统一的原则,广泛搜集各领域材料,依据详尽完备的文献材料得出结论,引用适度,有据可依,结论可靠。由于汉魏六朝赋学批评的相关资料分布零散,所以除《文心雕龙》等文学批评专论﹑赋作﹑赋序外,本书广泛搜集各类经﹑史﹑子﹑集中的赋学材料,如《史记》﹑《汉书》等史传,《论衡》﹑《抱朴子》等子书,《艺文类聚》﹑《太平御览》﹑《北堂书钞》等类书,《西京杂记》﹑《世说新语》等笔记,还涉及文人书信﹑帝王诏书﹑上疏奏议﹑佛教典籍﹑碑文﹑批注等。凡此种种,本书都全面进行整理并重视文献阐释的适度,分辨其中关于赋学批评的蛛丝马迹,在纷繁庞杂的材料中理出头绪。以司马相如为例,本书结合《汉书》“文章则司马迁﹑相如”的史学评论﹑《西京杂记》卷二的相关论述,后征诸以《天子游猎赋》来综合说明司马相如的“赋心”﹑“赋迹”说。本书以材料说话,综合运用各类资料来辨别赋学观念,如从夏侯湛《张平子碑》“英英乎其有味欤”的碑文中考察其以“味”评赋的赋学观点,从而联系到后世以“味”进行文学批评的先声。再如,根据《说文解字》对扬雄赋的引用,认为其反映了东汉时期的文体分类意识。这样扎实的文献材料能力使本书的结论更为真实可靠,同时也体现着作者严谨科学的学术态度。

全书在广博详实的材料基础上,充分考虑到汉魏六朝赋学批评的交互性,在文学与文化﹑赋体与其他文体﹑理论与创作等的复杂关系中剥茧抽丝,使得汉魏六朝赋学批评的历史进程﹑发展脉络得到了清晰的呈现。虽然在同一时期的横向比较仍有一定的深入余地,但作为首部赋学批评断代史,本书的开创性与探索精神都是不容置疑的。

(作者单位:青岛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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