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转型时期英国乡绅阶层的农业经营

周林锋

（苏州科技学院 人文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9）

论转型时期英国乡绅阶层的农业经营

周林锋

（苏州科技学院 人文学院，江苏 苏州 215009）

中世纪后期及近代社会早期，是英国从传统的农业文明向近代的工业文明过渡的重要时期。这一时期的英国乡绅阶层，在王权集中、商品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发展壮大。在乡村中，他们所采取的生产方式也不同于大土地生产者，他们积极创新更具效率的生产方式，这种生产方式被看作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雏形，对资本主义的发展、英国社会的现代化产生了重要影响。

转型时期；英国；乡绅；农业经营；资本主义

传统文明向工业文明的过渡是人类社会整体性结构的一次巨大变革。关于转型时期英国乡绅的研究最早开始于英国著名史学家托尼1941年发表的《乡绅的崛起，1558-1640》一文，此后英国史学界对乡绅问题开始关注。改革开放后，国内学者对英国乡绅群体逐渐形成了较为系统和全面的研究。英国历史学家治学严谨，善于利用文献及古迹资源，对乡绅群体的研究大多根据区域的划分，采用案例分析的方法进行研究，国内学者大多从政治权力和文化传承等视角展开分析。经过数十年的研究，中外学者对英国乡绅群体的研究已取得了较为丰硕的成果，但大多集中在探讨乡绅阶层形成的社会背景、在社会经济变革中的地位和作用、中外类似群体的比较等。相比较而言，对于乡绅在英国农业变革中所发挥作用的探讨相对较少。本文主要从英国乡绅阶层不同的发展时期，来分析其农业经营状况，总结其农业经营的特点，进一步分析乡绅阶层在英国转型时期社会经济变革中的作用。

一、英国乡村经济的发展与乡绅阶层的壮大

（一）英国乡村经济的商业化

12世纪后，英国的城市数量不断增加，“从1086年的不少于100座发展到1300年前后的500-600座”［1］358，人口数量也迅速增长，“自11世纪开始的人口缓慢增长到12世纪末以后变为加速增长”，“到13世纪后期英格兰的居民远比1086年多，增长了一倍多，有的则认为增长了两倍。”［2］106商品经济因此逐渐发展起来，无论是从密度还是复杂性方面来看，商品交易扩大是12、13世纪英格兰经济发展的一个基本特征。［3］176

一方面，乡村经济的商业化趋势加强，英国农民家庭的自给性生产开始向商业性生产转化。希尔顿指出：“虽然瘟疫造成大量人口死亡，可是，即使是最苛刻的停滞论者，也不能否认农产品市场的增长，包括利奇菲尔德、瑟伦斯特和沃里克在内的规模较小的市镇中心正在兴旺起来。更小的集镇在地面上星罗棋布。”［4］36另一方面，地租形式发生了变化。13世纪货币地租开始流行，到14世纪则完全占了优势，自耕农与领主之间的人身依附关系开始向货币关系转化。在农业生产中出现了采取雇佣劳动力的经营现象，这预示着传统的农业生产方式的解体和新型生产方式的诞生。

诺曼王朝建立后，在地方治理上主要采取采邑制形式，君臣之间互相明确各自的权利与义务。而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一个骑士领地常被分成1/2、1/4、1/

5、1/10甚至1/20、1/40、1/100，由数个乃至数十上百人分别占有使用。［5］17君臣之间约定的兵役义务得不到明确，国王征集不到强大的军队，“约翰王时，王能征召到的骑士仅在300到400名之间。”［6］100为了保证兵源，亨利二世推行“盾牌钱”制度。盾牌钱的征收削弱了骑士和封建义务之间的必然联系，骑士具有了两重身份，他们既是跟随国王征伐的战士，又是参加农牧业生产的田舍农。骑士的社会属性和经济利益逐渐与城市平民接近，并开始向新兴资产阶级转化。

（二）英国乡绅阶层的壮大

经过初期的发展之后，乡绅阶层在英国社会经济变革大发展的背景之下不断壮大。

中世纪的英国土地制度是在采邑制的基础上运行的，“一块土地可能是几个不同的人的财产：农民，其采邑的领主，领主的领主，国王”。［7］101产权不明确，很难集中土地进行大规模生产。随着市场交换的发展，乡绅迫切要求打破敞田制下的共权，确立私权。在地方的行政管理上，乡绅几乎把持一切，被称为“头面人物”，是公共事务的领袖。地方行政上的权威为其改变土地产权提供了政治保障。

玫瑰战争及宗教改革运动促进了乡绅阶层的壮大。经过玫瑰战争，原先的贵族世族有些被削弱甚至消灭，贵族整体实力急剧减弱，以乡绅为主要力量的“新贵族”获得了充分的政治空间。亨利八世实行宗教改革后，对教会势力进行大力打击，削减教会的资产。教产经过多次倒卖之后，英国贵族所获得的教产有1/2至2/3转入乡绅手中。［2］107“在1558-1640年间，英国王室共处置了超过400万镑的地产，其中大部分由乡绅所得。到1640年，在约8000座庄园中乡绅拥有80%，贵族拥有不到7%，而王室仅拥有2%”。［8］106

从乡绅的数量来看，17世纪下半叶英国著名统计学家格雷戈利·金估计，当时属于乡绅阶层的大约有16400个家族，其中从男爵800家、骑士600家、从骑士3000家、绅士12000家。［9］48从其庄园规模来看，1545年，诺福克郡的1527个庄园中，属于乡绅的达1094个；1565年增加到1181个，占庄园总数的70%，而属于王室的庄园仅有67个。［10］47到1640年，在大约8000座庄园中，乡绅拥有80%，贵族拥有不到7%，而王室仅拥有2%。［8］107在都铎时期，国会下院乡绅与市民的比例已经达到4：1［11］249，乡绅阶层拥有了前所未有的经济实力及政治地位。

二、英国乡绅阶层农业经营的变化及特点

（一）英国乡绅阶层农业经营的变化

随着政治地位的提高、经济实力的增强，乡绅在农业上的经营方式不再是依靠仅有的土地进行维持家庭生存所需的生产，农业生产出现新的变化。

首先，加大对农业生产的投资和扩大生产规模。有的乡绅将大部分领地上生产的产品用于出售，再将大部分收入用于生产性投资。在14世纪上半叶，布拉德纳姆的莱昂内尔每年将他位于兰艮赫的埃塞克斯庄园生产的谷物定期出售，进行投资的资本占他总收入的10%-15%。［12］94-95据估计，1436年乡绅已占有英格兰土地的25%［13］142，16世纪农场经营面积超过200英亩的占53%，超过500英亩以上的占15%，达到一定规模。［14］212与此同时，乡绅的雇工规模逐步扩大，表现出持续增长的趋势。1381年人头税表里被记载为雇工和仆人的工资劳动者在人口中约占35%，到都铎时期1522-1525年工资劳动者数量约占36%，到1689年，根据格里戈利·金记载，工资劳动者人数达到总人口的47%。［4］82

其次，调整产业结构。这一时期，出现了谷物种植和畜牧相结合的混合产业农业生产，开始走上专业化和混合产业等的发展道路。1408-1409年，汉普郡的从骑士约翰·钱普弗劳尔播种大面积的耕地并喂养牛和3254只羊。1494年，约克郡的马丁·德·拉·梅尔用4组公牛来耕地，并喂养了60头奶牛和1200只羊。［12］100坎贝尔说：“在15世纪英国农业地区专业化的证据比13世纪更多，特别在农业方面，在地方发展中，牲畜饲养更具生气。”［15］39-40例如，1359-1360年，萨福克的约翰·杰纳甘爵士的萨摩利顿庄园的地租收入和劳役地租折算只有3英镑11先令6.5便士，而出售谷物和奶产品的收益就高达33英镑。［12］95很显然，约翰将谷物和奶产品等进行专业化的生产，获取利润，而且专业化生产的收入也占据了很大的比例。

最后，更加注重农业生产的市场性。乡绅积极扩充土地数量，扩大生产规模，农业生产不仅仅是满足自身需求，更是为了使农产品进入市场，获得更多的利润。以羊毛生产为例，由于国内市场需求的增加，羊毛价格持续上升，不断刺激着畜牧业的扩张。诺福克郡汤森村的大罗杰在1475年拥有12群7000头绵羊，到1490年超过了12000头，他的遗孀养羊不少于

8000头。［15］39毫无疑问，具有敏锐商业嗅觉的乡绅，会积极关注本地的需求，不会轻易浪费机会。

（二）英国乡绅阶层农业经营的特点

乡绅在由传统农业生产方式向资本主义农业生产的过渡时期的农业生产经营带有自身的特点，正是这些特点使其对之后乡村农业的发展、工业勃兴乃至社会心态的转变起到了促进作用。

首先，乡绅的生产具有专业化和以市场为中心的特点。坎贝尔称乡绅是“充满抱负的、进取心强烈的小农业资本家，他们决心利用每一个机会来增加自己的利润”。［16］104有的乡绅完全放弃谷物种植，或者只种植足够维持大家庭生活所需的耕地，只有少量的剩余谷物可供出售。他们活动的焦点在于喂养牲畜，他们饲养大量的羊，还有牛及马和兔子。人们可以看到他们使用便利的市场，包括那些小城市中的市场。最突出的就是羊毛生产，由于国内市场需求的增加，羊毛价格持续上升，不断刺激着畜牧业的扩张，又促进乡绅农业生产的专业化。

其次，乡绅更加注重农业生产和管理的效率性。乡绅通过扩大生产规模来提高生产效率和产量。乡绅们明白，只有拥有更多的土地和人手才能扩大生产规模，获取更多的利润。于是，他们租种大贵族的土地，兼并落魄乡绅的自营地，甚至开垦新的耕地。他们往往亲自监督和决策生产，注重管理效率。与大贵族不同，乡绅对于生产往往事必躬亲，对生产过程、细节严格管理。兰开郡的一位骑士约翰·彭宁顿从1486到1512年在工作簿上留下了许多记录［12］103，从这些记录上看，他不间断地亲自过问领地生产事务。如果领主因故不能进行监督，他们也会要求他们相信的人，例如家人，进行监督。帕斯顿家族的妇女就是这方面的显著例子。如15世纪70年代，托马欣·霍普顿照料他丈夫约翰·霍普顿在萨福克庄园上的事务。［12］104

最后，乡绅关心投资和收益。英国社会一直存在着“向上层看齐”的传统，处于贵族体系的乡绅，他们渴望得到大贵族的认可与接受，希望成为市民与农民模仿的榜样，因此他们要住在防御较好的房子里，骑更好的马，穿上等的衣物等等，这些就需要他们有大量的收入，所以在看待利润和投资回报方面，乡绅很显然比大贵族更加注重。乡绅关注自己的生产，关心市场中紧俏的商品，关心自己产品的回报。乡绅出售大量农业产品，并将大部分利润用于生产性投资。乡绅积极参与圈地运动、牧羊纺织说明他们是关心投资和利润的。显然，乡绅预计到通过羊毛贸易会获得更大的利润，要不然他们绝不会放弃他们所擅长的谷物生产。

综合以上我们可以看出，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乡绅在农村的经营逐渐形成了一套与传统社会农业生产方式不同的新型生产方式，即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前身。

三、转型时期英国乡绅阶层农业经营的意义和影响

转型时期英国乡绅阶层农业经营的意义和影响体现在其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推动上。在农业生产关系中，乡绅打破旧有的生产关系，推动地租形式的变化，对之后农奴制及庄园制的解体，起到推动作用。随着13-16世纪的英国市场经济的发展、政治局势的演变、民族意识的壮大，货币地租取代劳役地租，大土地所有制逐渐崩溃，以乡绅为主体的小土地所有者，为获得更大的利润，改变了原先大领主的农业生产方式，打破封建生产方式，促进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到来。

首先，英国乡村农业生产变革的基础是土地制度的变化。欧洲史研究证明，欧洲中古晚期生产效率的提高，不在于生产工具的改良，不是某项技术的发明、某种能源的使用，而在于旧有土地制度的崩溃和农业生产者的创新生产方式。土地生产制度的变化，使得乡绅有机会经营管理自己的土地，而不是和之前佃农一样，替领主劳作，不关心生产与市场。生产方式的创新带来了更高的生产效率，使得乡绅获得更多的收益。与农业技术的提高和新能源的使用相比，土地制度的变化和新的生产方式更显得重要和基础。

其次，乡绅的农业生产方式是处于传统农业生产与资本主义农业生产之间的过渡形式。乡绅在日常农业生产中，关注投资与收益，以市场为中心，亲自监督生产，这种不同于传统的农业生产方式可以看作是传统农业生产向资本主义农业生产的过渡。沈汉教授就将乡绅的农业生产看作是“既非封建主义、又非资本主义的经济组织形式或生产关系”［17］82，并称之为“后封建主义”。

最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不仅仅是经济生产领域的作用，更是各个方面共同努力的结果，比如民族国家的建立、法制体系的确立、社会心态的进

步等等。但在这些因素之中，经济生产的变革又具有开拓性的作用；在传统社会里，农业生产中的变革对传统封建社会经济的发展，乃至整个社会的转型有着不可忽略的影响。资本主义经济发展方式最重要的是原始积累，有学者就将英国乡绅个体的普遍发展称为“前原始积累”。［18］41英国乡绅通过自身在农业生产中运用特有的生产方式所积累的财富，对英国商业的发展、工业的起步起到了重要的促进作用。从16世纪初开始，地产运动、资本主义式的农场经营模式、工业乡村化、技术改良等经济变革恰似潮水一样，一次又一次地冲刷着中世纪的经济基础。［19］47在对传统的经济结构、政治结构、阶级结构的改造中，乡绅地主的作用要远远大于市民阶层。［20］103乡绅基于实践基础上改进农业耕作制度和生产技术，大幅度提高农业生产水平，促进商业发展，为英国农业资本主义生产及工业资本主义生产甚至英国社会现代化奠定了牢固的基石。

［1］Normal JG Pounds.An Historical Geography of Europe，450B.C.-A.D.1330［M］.London：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3.

［2］刘素梅.试析英国乡绅兴起的基本原因［J］.苏州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24（2）：105-108.

［3］Edward Miller，John Hatcher.Medieval England，Towns，Commerce，and Crafts，1086-1348［M］.London：Longman，1995.

［4］杨杰.“从下往上看”——英国农业革命史［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

［5］Austin Lane Poole.From Domesday Book to Magna Carta［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55.

［6］孟广林.英国封建王权论稿——从诺曼征服到大宪章［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7］密尔松.普通法的历史基础［M］.李显冬，译.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99.

［8］徐华娟.社会转型时期英国乡绅简论［J］.唐山师范学院学报，2008，30（6）：104-108.

［9］Lawrence Stone.The Crisis of the Aristocracy，1558-1641［M］.Oxford：Clarendon Press，1980.

［10］G EMingay.The Gentry，The Rise and Fall of a Rulling Class［M］.London：Longman，1976.

［11］GRElton.TheTudorConstitution：Documentsand Commentary［M］.Cambridge：CambridgeUniversityPress，1982.

［12］克里斯托弗·戴尔.转型的时代——中世纪晚期英国的经济与社会［M］.莫玉梅，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0.

［13］C Clay.Econom ic Expansion and Social Change：England 1500-1700［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4.

［14］R H Tawney.The Agrarian Problem in the Sixteenth Centry［M］.London：Nabu Press，2010.

［15］张卫良.英国社会的商业化历史进程［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4.

［16］M Campbell.The English Yeoman underElizabeth and Early Stuarts［M］.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1942.

［17］沈汉.资本主义还是后资本主义［J］.史学集刊，2011（1）：75-82.

［18］侯建新.经济-社会史评论：第二辑［M］.上海：三联书店，2006.

［19］王晋新.论近代早期英国社会结构的变迁与重组［J］.东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5）：41-49.

［20］徐浩.地主与英国农村现代化的启动［J］.历史研究，1991（1）：85-102.

On Agricu ltural M anagem ent of English Gentry and Its Characteristics during Social Transformation

ZHOU Lin-feng
(School of Humanities,Suzho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Suzhou 215009,China)

The late Middle Age aswell as earlymodern society was an important period in English history from traditional agricultural civilization tomodern industry civilization.In the period,the class of gentry was growing in the process of the concentration of king power and the development of commercial economy.Different to the aristocracy,they were lords of few acres and themodes of production they took in the rural areas weremore efficient.These modes of production were regarded as the embryo of capitalistmode of production and they exerted an important impact on the developmentof capitalism andmodernization of English society.

social transformation;Britain；gentry;agriculturalmanagement;capitalism

K504

A

1008-2794（2014）01-0117-04

2013-11-21

周林锋（1990—），男，江苏南通人，硕士生，主要研究方向为英联邦国家历史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