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谈“邓小平理论”的英译——与唐义均同志商榷

戎林海，戎佩珏

也谈“邓小平理论”的英译
——与唐义均同志商榷

戎林海1，戎佩珏2

(1．常州工学院外国语学院，江苏常州213002;2．浙江中医药大学外国语学院，浙江杭州310053)

文化词语的翻译是一个非常值得研究的课题。中外翻译史表明，为了不同文化间的交流，文化词语的翻译必须采用“异化”策略。文章从词语搭配和文化词语翻译的角度，分析讨论了“邓小平理论”的英译问题，并对唐义均文中的观点进行了商榷。文章强调翻译政治文化词语一要准确理解，二要依据英语语言规律，创新词语搭配，创造新词或词组。

文化词语;邓小平理论;翻译;异化

《上海翻译》2013年第1期刊载了唐义均同志的文章《“邓小平理论”就是Deng Xiaoping Theory吗?》。该文从词语搭配视域，根据语料库的相关检索，讨论了“邓小平理论”的英译问题，并对两个英译例证进行了修订。笔者认真拜读了唐义均同志的文章，有一些不同的想法。现就相关问题与原作者商榷并请学界同仁指正。

一、关于词语搭配问题

在英语中，词语搭配有两个表述，一个是lexical collocation，另一个是word combination。词语搭配是英语学习和翻译的重中之重，是检验讲得地道不地道，译得通顺不通顺的试金石。无论是口头表达还是书面表达(含译文)，都必须遵守这种搭配规律，即语言的“约定俗成”。比如高速公路上的“不准超车”，译为No overtaking或Don't overtake等都没有Keep in the lane来得地道、自然、纯正。

唐文有关词语搭配的观点是正确的。但也应该指出，唐文所说“词语搭配目前在国内教材、辞书、语法书籍中几无专门论述，教师、学生……大都视而不见……”①，这个结论似乎有点武断。其实，早在1991年，江苏教育出版社就出版了王文昌教授主编的《英语搭配大词典》，笔者主编的《新编实用翻译教程》(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0年)也辟有专门的章节讲解词语搭配问题。这是其一。其二，唐文举的一个汉语词语搭配的例子似乎不大正确。唐文说汉语“街道”可以同“妇女”构成词语搭配“街道妇女”。这个说法恐怕有点主观和武断。在汉语中，人们常常说“农村妇女”，但说“街道妇女”的非常少见。笔者认为这里“妇女”后面要跟一个词语，才能说得通。说“街道妇女组织或委员会”是可以的，说“她是一名街道妇女”是不通的，而说“她是一名街道妇女工作者”也是完全正确的。这正如说“女教师、女干部”是可以的，而要说“女工人”是不行的一样。这就是“约定俗成”。

另一个问题必须说一下，那就是英语和汉语的词语搭配里有一种N1+N2=N3的结构。其中有一种表示“特指关系”，即N1是专有名词(人名或地名)，N2由N1创造、发明、发现或生产，或用N1命名以示纪念。比如:汉语的“毛泽东思想”“鲁班奖”“宋庆龄基金会”“钱学森星”等等;英语中有Rickter scale(里克特震级，里氏震级)，Doppler effect(多普勒效应)，Nobel prize(诺贝尔奖)，Dewar flask(杜瓦瓶，真空瓶)，Gini coefficient(基尼系数)等等。这种结构对文章要讨论的问题具有很强的指导作用。

二、关于中国文化词语的翻译:异化还是归化?

所谓“中国文化词语”，指的是那些反映与表述中国文化(包括物质文化与精神文化)中特有的事物和概念的词语，王德春称之为“国俗词语”②，王宏印称之为“文化局限词”③，国内大多数学者称之为“文化负载词”。这些词语涉及政治、经济、文化、历史、宗教、民情风俗等等，当然也包括那些新提法、新概念、新词语。从翻译的角度讲，有效地将这些词语翻译成地道、纯正的英语，一直是翻译界研究与追求的目标。有学者认为要将文化词语翻译成地道、纯正的英语几乎不可能，因为这些词语表达的概念和指称的事物在英语文化里不存在，英语语库中也没有现成、对等的词语可资利用。但多数学者认为，这些词语不仅可以翻译，而且还可以译得“优美”，翻译能为两种文化的交流作出实质性的贡献。关键在于翻译策略的选择以及译者的水平与素养。

翻译史表明，这些文化词语(汉译外如此，外译汉也是如此)是可译的，其采用的主要翻译策略就是“异化”。通过异化，渐渐地过渡到“归化”，成为目的语文化的一部分。佛经的汉译就是很好的例证。就中国文化词语而言，由“异化”而进入英语，被英语读者认可的词语不胜枚举。这些词语不仅常常见诸报端，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还堂而皇之地进入了英语的权威词典。例如:

chow mein④(炒面)，dazibao⑤(大字报)，feng shui⑥(风水)，fuwa(福娃，维基百科)，kuom intang⑦(国民党)，long time no see⑧(好久不见)，mahjiong⑨(麻将)，paper tiger⑩(纸老虎)，tofu⑪(豆腐)，wonton⑫(馄饨)，wushu⑬(武术)，等等。

从翻译技巧上看，文化词语的翻译主要采用音译法，可以是完全音译，可以是音译加注，还可以是音译加直译，当然还有直译。例如:

例1 A soothsayer，steeped in the art of fengshui，advised the clan to invite a fam ily named Ding to live in theirmidst．(Newsweek，Oct．16，2002)

例2 It is the home of men who have given up participating w ithin the normal compass of human relations，as suggested by the term for becoming amonk，chujia(to leave home)⑭．

例3 The crowd put a dunce cap on the victim and herded him through the streets，calling him aizi-dwarf-and dog's head，cattle demon，despot，capitalist-roader．(Time，Dec．9，1996)

例4 Then，as usual，they all sat down around the table to a breakfast of rice porridge and youtiao*．

*Fritters of tw isted dough—a common breakfast dish⑮．

例1“风水”是完全音译;例2“出家”是音译加直译说明;例3“矮子”是音译加解释性词语;例4“油条”是音译加注。

例1～例4中文化词语的翻译全部采用了异化策略，音译手法，从而最大限度地保留了汉语文化词语的文化色彩，填补了英语的词语空缺，让英语读者在阅读过程中体会到一种东方的“异国情调”和乐趣。

三、“邓小平理论”的英译

在讨论如何翻译“邓小平理论”之前，有必要先谈一谈如何理解“邓小平理论”这个问题。

(一)“邓小平理论”的理解

“邓小平理论”是“毛泽东思想”的继承、深化和发展。那“毛泽东思想”呢?中共中央《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指出:

以毛泽东同志为主要代表的中国共产党人，根据马克思列宁主义的基本原理，把中国长期革命实践中的一系列独创性经验作了理论概括，形成了适合中国情况的科学的指导思想，这就是马克思列宁主义普遍原理和中国革命具体实践相结合的产物——毛泽东思想。

毛泽东思想是马克思列宁主义在中国的运用和发展，是被实践证明了的关于中国革命的正确的理论原则和经验总结，是中国共产党集体智慧的结晶。⑯(着重号系笔者所加，下同。)

江泽民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五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中指出:……，我们党把它称为毛泽东思想。第二次飞跃的理论成果是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我们党把它称为邓小平理论。这两大理论成果都是党和人民实践经验和集体智慧的结晶。⑰

很清楚，无论是“毛泽东思想”还是“邓小平理论”，都是党的“集体智慧的结晶”，而不是毛泽东个人的思想或邓小平个人的理论建树。这一点非常重要。因为，准确理解原文是翻译的基础和前提。

(二)“邓小平理论”的英译

第一，“邓小平理论”是中国特有的新概念、新词语，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政治文化术语。在谈及政治文化词语的翻译时，王弄笙说:“有些汉语的词句和表达方式，在英语的语库中无法找到现成的答案。在此情况下，不可能以修改原文来迁就英语。唯一的办法便是依据英语的语言规律，创造出新词或词组。”⑱

依据英语语言规律，创造新词或词组来翻译那些具有鲜明中国文化特色的词语，我们过去积累了不少经验，而且得到了广大英语读者的认可与肯定。耳熟能详的一个例子就是毛泽东的“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纸老虎”曾被译为scarecrow(稻草人)，但毛主席表示scarecrow没有反映出“纸老虎”的本质含义，他认为paper tiger更贴近原义。之后，随着媒体的大量报道与频繁使用，paper tiger这个译法在国际上得到了公认，现在已成为“纸老虎”的标准译法，并早已进入了权威的英语词典。

据此，“邓小平理论”的翻译在英语语料库没有现成可用的对等语的情况下，我们认为创新才是唯一的选择与出路。

第二，历史上，“毛泽东思想”的英译有两个:一个是Mao Zedong Thought(亦作Mao Tse-tung Thought)，一个是Maoism⑲。陆谷孙主编的《英汉大词典》里也收有Mao Tse-tung Thought词条⑳。既然“毛泽东思想”可以译为Mao Zedong Thought或Maoism，那么将“邓小平理论”译为Deng Xiaoping Theory或Deng Xiaoping Dengism应该是可以接受的，而且事实上，英语读者是认可的。维基百科就有专门的词条来解释Deng Xiaoping Theory或Deng Xiaoping Dengism。

第三，如果按照唐文的观点将“毛泽东思想”和“邓小平理论”分别译为Mao Zedong's Thought和Deng Xiaoping's Theory(legacy)，那么原文的深刻内涵就荡然无存，英语读者就会认为，这个思想是毛泽东个人的，那个理论是属于邓小平个人的。显然，这与上文所述的理解是相悖的。

第四，汉语用“毛泽东”和“邓小平”两人的人名来分别修饰“思想”和“理论”，属于一种特指关系。这种用人名或地名来修饰限定一个概念，命名一个事物，在汉语和英语中都屡见不鲜(上文已有提及)。再如哥德巴赫猜想译作The Goldbach Conjecture，而不是The Goldbach's Conjecture。这是因为这个Conjecture是Goldbach提出的，学界便用其名字对此命名，以示纪念。所以笔者认为Mao Zedong Thought和Deng Xiaoping Theory这样的构词法符合英语的语言规律。我们不能简单地用英语语料库是否有这样的表述和“词语搭配”等来检验Deng Xiaoping Theory这个译文是否可行，是否地道。

英语语料库现在没有，并不代表将来也没有。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随着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与崛起，Deng Xiaoping Theory一定会以独立词条的形式进入权威的英语词典。

第五，唐文认为，应该将theory改为legacy，理由是英文里有很多这样的表述，如Jefferson's legacy等等。唐文进而认为将“邓小平理论”译为Deng Xiaoping's legacy更“贴近国外受众的思维习惯”。

那什么是legacy?先看一下主流词典对此词的释义。

(1)The World Book Dictionary(《世界图书词典》)列有两个义项:

①money or other property left to a person by the w ill of someone who has died;bequest．(syn．inheritance)

②Figurative．Something that has been handed down from an ancestor or predecessor．(syn．heritage)

(2)《新牛津》列有两个义项:

①an amount of money or property left to someone in a w ill．遗产;

②a thing handed down by a predecessor遗物

(3)《英汉大词典》列有两个义项:

①遗赠，遗赠的财物，遗产，遗赠产;

②(喻)遗产(指祖先遗留下的精神或物质财富或影响)

(4)《牛津英汉双解词典》列有两个义项:

①an amount of money or property left to someone in a w ill．遗产，遗赠物;

②a thing handed down by a predecessor遗产

(5)《新时代英汉大词典》列有两个义项:

①遗产，遗赠，遗赠物;

②(喻)遗产(先人遗留下的精神或物质财富或影响)

(6)维基百科:a gift given by someone after death through a w ill(遗赠)

(7)BNC(The British National Corpus)，简单搜索发现有这么一句:A permanent legacy of his theory of time is the idea that time and the universe are inseparable．

上述工具书都是公认的比较权威的工具书，从释义看，legacy只有在其比喻意义的情况下，才有些许与“理论”相关的意义。《世界图书词典》在第二个义项下举了两个例子:the legacy of freedom/Books are the legacies that a great genius leaves tomankind。没有一个与“理论”沾边。《牛津英汉双解词典》在第二个义项下举出五个例证说明该词的典型用法，没有一个与“理论”搭界。BNC的例句表明legacy可与theory连用，既然可以连用，那么它就肯定不能替代theory。

再看The Synonym Finder(《英语同义词词典》)中legacy的同义词:

①bequest，inheritance，patrimony，bequeathal，Law．dower，Law．w ill，Law．devise，Civil Law．fideicomm issum，Law．reversion，Law．hereditament，Obs．Dow ry，Archaic．heritance，endowment，bestowal，dotation，disposition，gift，present，donation，heirloom，hand-me-down;

②heritage，bequeathment，ancestry;history，past，background

这些同义词没有一个与theory相关。

唐文所列的有关Jefferson's legacy的例子以及两个英文报刊的用法例子都不足为训，legacy在那些语境下都有其他喻指，汉译过来可以是“遗产”“遗物”“影响”“精神财富”等等。所以这些例子不能说明Deng Xiaoping's legacy与“邓小平理论”无论是内容还是形式上都是对等语。

第六，通过上述讨论与梳理，我们认为“邓小平理论”应该英译为Deng Xiaoping Theory(也可用Dengism)。但使用时，前面必须加冠词the，为什么?这是因为这个术语属于内含特指关系的专有名词，使用时不加the不符合英语语法规则。

另外，关于唐文对“三个代表”英文译文的修改，我们认为没有必要。唐文将Three Represents改为Triple Represents不知有没有根据。笔者曾经在《新闻周刊》上读到这样的句子:

On July 1，President Jiang Zeming—under the rubric of something called The Three Represents—declared that the party's doormore open to private entrepreneurs，technical elites and other occupations once denounced as“capitalist”．(Newsweek，May 6，2002．)

既然英文报刊已经在使用the Three Represents这个译名，我们就不要轻易地去改动它，以免造成混乱。王弄笙曾经指出，“三个代表”的英译the Three Represents可以改为the Three Represent's㉑。理由是更好地仿效英文的do's和don'ts的构词法。其实，英文的do's是dos的另一种拼写形式，而dos＆don'ts才是经常连在一起使用的。所以我们认为没有必要将the Three Represents改为the Three Represent's。

四、结语

中国文化词语的翻译是一个具有挑战性的任务，也是一个非常值得深入研究的问题。从语言差别到文化差异，从策略选择到技巧应用，从“顺从译语”到“创新词语”等，多视域、多层面的深入研究有利于中国文化词语的翻译，有利于中华文化的传播与影响，也有利于中国语言和文化与英语语言文化间的交流。文章述及的几个问题，是中国文化词语翻译大课题中的有机组成部分。文中不妥之处尚存，敬请方家指正。

注释:

①唐义均:《“邓小平理论”就是Deng Xiaoping Theory吗?》，《上海翻译》，2013年第1期，第62页。

②王德春:《汉语国俗词典》，河海大学出版社，1990年，第8页。

③王宏印:《中国传统译论经典诠释——从道安到傅雷》，湖北教育出版社，2003年，第56页。

④⑤⑥⑦⑧⑨⑩⑪⑫⑬⑲《新牛津英汉双解大词典》编委会:《新牛津英汉双解大词典》，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第373页，第538页，第771页，第175页，第1248页，第1277页，第1538页，第2227页，第2427页，第2440页，第294页。

⑭ West H．The Moon and the Zither:The Story of the Western W ing．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91，p83．

⑮ Wang D D，Tai J．Running W ild:New ChineseW riters，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94，p234．

⑯《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4)，http:// cpc．people．com．cn/GB/64162/64168/64563/65374/4526454．htm l，2014年3月22日。

⑰《高举邓小平理论伟大旗帜，把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全面推向二十一世纪》，http://cpc．people．com．cn/GB/ 64162/64168/64568/65445/4526287．htm l，2014年3月22日。

⑱㉑王弄笙:《十六大报告汉英翻译的几点思考》，《中国翻译》，2004年第1期，第57页，第57页。

⑳陆谷孙:《英汉大词典》，上海译文出版社，1993年，第1090页。

［1］王文昌．英语搭配大词典［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1991．

［2］戎林海．新编实用翻译教程［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10．

［3］《新牛津英汉双解大词典》编委会．新牛津英汉双解大词典［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

［4］Barnhart C L．The World Book Dictionary［M］．Chicago:Doubleday＆Company Inc，1981．

［5］张柏然．牛津英汉双解词典［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牛津:牛津大学出版社，2011．

［6］张柏然．新时代英汉大词典［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责任编辑:赵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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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673－0887(2014)04－0050－05

10．3969/j．issn．1673－0887．2014．04．013

2014－04－22

戎林海(1957—)，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