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的荒诞之花炫目的真实之果
——《檀香刑》与《现实一种》荒诞艺术比较

2014-03-29 15:23王春艳
关键词:檀香刑檀香余华

王春艳

(四川文理学院,达州 635000)

美丽的荒诞之花炫目的真实之果
——《檀香刑》与《现实一种》荒诞艺术比较

王春艳

(四川文理学院,达州 635000)

运用文本细读法、比较法等方法,对莫言的《檀香刑》与余华的《现实一种》进行比较分析,从主题学的角度,浅析西方“荒诞”艺术对中国影响的同时,试图提示中国处于上世纪70年代至80年代的社会转型期,中国当代文学家们努力通过突破传统,以期塑造一种新的文学天地所付出的巨大努力与成功尝试。

荒诞艺术;《檀香刑》;《现实一种》;比较;研究

荒诞小说是中国特定社会历史环境的产物。当“伤痕文学”、“反思文学”主潮过去之后,荒诞小说逐渐为人们所重视。其中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以荒诞的手法揭示社会生活(特别是“文革”及其后遗症)的荒诞,能够达到艺术的深刻内涵。所谓“荒诞”是西方现代主义文学的一个最主要特征。“英国《简明牛津词典》(the shorter Oxford Dictionary,1965)对‘荒诞’是这样定义的:荒诞:1.(音乐)不和谐;2.缺乏理性或恰当性的和谐;显然与理性相悖的,因而可笑的,愚蠢的(当代用法)。”[1]显然,文学范畴的荒诞是运用的第二种含义。在经历了十年动乱后的个性解放思潮中,在西方荒诞派艺术的影响下,中国作家也以荒诞小说的形式思考人本存在等荒诞问题。随着中国改革开放和都市文明的迅速发展,新一代中国作家也以荒诞小说反映现代人与社会的种种矛盾、荒诞的存在状况。另外,在魔幻现实主义的直接影响下,中国一些作家还以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反映地域性的、原始思维中的荒诞文化意识。奥地利作家卡夫卡的荒诞小说艺术影响着中国上个世纪70年代末以后的当代小说。本文意在以当代文学中都用荒诞的艺术手法表现社会人生真意的两部小说作品余华的《现实一种》与莫言的《檀香刑》为比较,探讨荒诞手法在中国当代小说发展中的渗透、影响与发展。“‘荒诞派’的剧作家认为卡夫卡是破坏现实的‘无与伦比的大师’,而破坏的办法就是把反理性的事物同普通事物混在一起,融在一起。”[2]“加谬则将卡夫卡的文学特点概括为:‘普通的事物表现悲剧和用逻辑表现荒诞。’”[3]《现实一种》与《檀香刑》都以荒诞的艺术手法来书写真实的人性、人情、人理,以达到对传统社会人生各现象的颠覆,从而透析一种真实的思想,但它们的荒诞手法又各具一些特点,值得读者细细品味。余华的《现实一种》以超现实主义写法书写现实生活中的变形之事,其内容是荒诞的,但其思想意蕴多包含人性或人情的真实。莫言的《檀香刑》以作家主体艺术想象介入现实生活中合情合理之事,内容基本真实中包含有局部的荒诞处理,从而颠覆生活中合乎逻辑的一系列概念。

《现实一种》是余华在1986—1987年写作的小说,是余华早期先锋文学的代表作。作者采用了罗伯·格里耶的“零度状态写作的叙述方式”,“通过一个冷漠的叙述者讲述了一个充满罪恶感、丑恶感和宿命感的荒诞的故事”[4]。文中一家人手足相残,四场杀人的画面充满暴力。这四个场景都是变形夸大现实生活中的事实情节而虚构的,内容直指余华所宣扬的精神“真实”。这四画面分别为:山岗的儿子皮皮杀死了山峰的儿子;山峰杀死了皮皮;山岗杀死了山峰;山峰的妻子借助公安机关和医院而使山岗躯体被解剖。在一系列的超现实主义的叙述中,我们可以清晰地意识到余华所指向的人的精神深处的真实。余华说,“到《现实一种》为止,我有关真实的思考只是对常识的怀疑。也就是说,当我不再想念有关现实生活的常识时,这种怀疑便导致我对另一部分真实的重视,从而直接诱发了我有关混乱和暴力的想法”[5]。可见余华是想用暴力来表现他所指的“另一部分真实”即精神层面的真实。那么余华的《现实一种》通过对现实生活变形的荒诞到底指向的是何种意蕴?透过连环报复的残暴故事,余华所指的精神“真实”——自私的人性跃然纸上。本来血腥的杀戮是会让人恐怖恶心的,可是全文没有令人发怵的恐怖,只有让读者感到的一种冷漠平静地思考“人性”这个话题,这是造成了读者阅读感受的变形,文章更多的是表现人性的自私自利的一面,而对于“恶”的揭示却较为次要。四岁的皮皮杀死山峰还在襁褓中的孩子是为了寻开心;山峰杀死皮皮是由于丧失理智而发泄痛心;山岗处心积虑使山峰痒笑难忍而死是出于愤怒的失心;山峰妻至亲全失的一颗绝望之心使她揭发山岗并冒名捐献了山岗遗体。这一连环系中的每个人都是因为自己那颗私心而做出了惨无人道的暴行。文中的这些暴行是现实生活中不存在的,而人们的这颗私心随处可寻。很明显这就受了卡夫卡变形的荒诞写法的影响。“小说审视的不是现实,而是存在,而存在并非已经发生的,存在属于人类可能性的领域。”[6]这个可能性的领域指的文章的意蕴层面。文中没有本真的生活,他们都生活在自私的利己主义思想之下,所以当本真的生活被非本真的现实遮蔽时,人的境遇只存在一个准度,即荒诞。全文就揭示了现实生活中人们为了私心而生存在荒唐的无人性的这么一个荒诞的现实中。

余华的《现实一种》运用了使叙述者感情变形得冷漠的“零度叙述”平静地讲述了一个生活中变形了的事件,文章把反理性的亲人相残和我们所熟知的传统的连环仇杀混合交融就使我们生活的现实以及日常语言“陌生化”了。叙述者始终不动声色冷漠地注视着一幕幕残酷命案,全文的构架模式是“先在作品中确立一个寄寓在残忍本性之上的基本结构,然后将有关情感、价值、信仰的崇高的事物诉之于人物的形而下的冲动,以此来展开他那漠然的叙述”[7]。余华的写作是把自身与虚构的世界联为一体,以现实主义的手法写荒诞之事,其传达文本言语层面的信息很荒诞,但引人深思语言深层人性本私的涵义。

《檀香刑》是莫言潜心五年才完成的一部集刑罚大成之作,一发表就获得多种奖项。莫言是最具狂欢气质的一位,小说奇诡异想,汪洋恣肆文笔令人惊叹不已,小说对刑场的描写,使人有一种生理上的恶心和精神上的震撼。使读者拥有极大的阅读兴趣。莫言写作此文时“他似乎敏悟到人类的毁灭将无可置疑地来自人类自身的自我作践和相互残害,文明对人感性的抑制和生命的窒息总是同胞而生。因此他感到了荒诞。死亡反衬出人生的虚脱和贫血”[8]。所以莫言极尽写刑场死亡之能事,以表现自己的荒诞之感。《檀香刑》淋漓尽致地描写了残酷血腥的刑罚,做到了用存在的事情表现悲剧,用逻辑表现荒诞。在合乎逻辑的生活中存在的故事中解构颠覆了文中的一切概念:权力、历史、政治、英雄……全文有六大残忍刑场:赵甲看刽子手处决犯人;刽子手余姥姥腰斩国库库丁;余姥姥、赵甲在皇宫用“阎王闩”处死太监小虫子;赵甲斩首“戊戌六君子”;赵甲凌迟刺杀袁世凯未遂的钱雄飞五百刀;赵甲给孙丙上刑。

莫言在《檀香刑》中挥洒自如的刑场描写给读者的感觉“并不是对已往感觉记忆的单纯唤醒,而是以这些感觉记忆为基础,在添加了艺术想象以后的审美创造”[9]。在主体介入后事物出现了某种变形,大都不再写实,从而解构颠覆生活中原本合情理的概念。诸如夸大描写对象,艺术通感、感觉等。表现手法上,作者借鉴西方现代派,综合应用了意识流、象征、夸张、变形、隐喻和反讽。因此作品的结构有更大的灵活性。《檀香刑》采用第一人称和全知全能叙事视角;故事时间和叙事时间互逆、互换甚至包容的叙事结构。凤头部和豹尾部采用第一人称视角叙述,眉娘浪语、赵甲狂言、小甲傻话、钱丁恨声……众生齐鸣,狂欢化的民间叙事,拼贴出历史文明、民族文化的荒诞来。各章时间前后相继,中间运用了倒叙、插叙、预叙、复叙、叙事中有叙事,每个叙述事件的时间跨度不同。表现莫言传统叙事的功力。猪肚部运用了全知全能叙事,这一部分语言挥洒自如于纵横的时空交错中,展现了清末以来的刑罚的残酷血腥。全文通过对有条有理的刑场刑罚叙述进行了多义的颠覆。“被描写的客观性所呈现出的种种丑恶的、粗俗的令人作呕的现象,正是作者描述与众不同的“独特的文化积淀”,至于读者可以从中看到什么,这无须作者阐释,现代阅读方式叫我们自己去感悟和理解[10]。全文做到了用普遍的事表现悲剧,用合乎逻辑的事表现荒诞,成就了其“颠覆”各种概念的主题。本来,政治权力家们对于公开用残忍极刑处死敢于向权威挑战的犯人,是为了想要杀一儆百,威慑人心,以达到对自己至高无上权威的维护与加强,可是公开处决暴露了权力政体的专横、暴虐、报复心以及“用惩罚取乐的残忍”,因此它非但没能维护权力,还颠覆了权力本身的权威性,甚而更多了民间大众取悦的围观。就受刑者而言,受刑者虽已陷于绝望,但观众仍希望他能嚎叫得恰到好处,表现出所谓的“英雄”气概,就连刽子手余姥姥都说:“师傅说刽子手对犯人最大的怜悯就是把活儿做好,你如果尊敬她,或者是爱她,就应该让她成为一个受刑的典范。你可怜她就应该把活儿干得一丝不苟,把该在她的身上表现出来的技艺表现出来。这同名角演戏是一样的。”文中刑场上的犯人,在围观群众和读者眼中,成了英雄。群众观看如此残酷的刑罚其实有两大心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惨烈极刑带来的心理恐悸与生理恶心的双重刺激效果。所以“最好是适度地、节奏分明的哀号,既能刺激看客的虚伪的同情心,又能满足看客邪恶的审美心”。难怪赵甲会说,观看这场表演的观众比刽子手还要残忍,这是对“人本善”的颠覆。观众看起来更像一场表演节目的欣赏者,而表演的是代表权力的刽子手对反权力的犯人的血腥杀戮,因此犯人和刽子手就成了这出戏的表演者,而权力所有者们真的是这出戏的导演者,人物身份都变了形,当权者们所竭力弘扬的权力威严都扫了地。孙丙发动的义和拳,根本就不像一场起义,倒像一场装神弄鬼的神坛表演,他把自己想象成的岳飞像一个巫师,跟着起义的百姓更像是在参加一场仪式,这也是对“起义”这个概念的颠覆。另外再来看看钱丁这个十年寒窗苦读,希望能报国图强的高密知府,本来他以为自己可以有所作为,大展宏图,可惜他生不逢时,成了封建权力的帮凶,他懦弱迁就以保自己官运亨通,可是他做为封建社会末期知识分子的悲哀命运又岂是可以改变的?这个人物身上体现出了作者对传统知识分子的处世原则和仕途命运的颠覆。就文章的语言而言,本来严肃的叙述文字都变成了一出出饱含深情、动人心弦的猫腔诉说,变了形的语言,把刑场颠覆成了一场狂欢节,法律被颠覆,权威受嘲弄,罪犯变英雄,荣辱皆颠倒。全文都把现实生活中合情理、有逻辑的事物,经过莫言偶有一笔的再造,任其放入反理性的情境中而变了形,达到了解构颠覆文中所指的一系列概念内涵。“艺术家可以通过构建故事达到对现实人生的分庭抗礼,但也可以通过特殊的语境,通过一个区别于日常语言的自足的语汇系统,造成一种语言的距离感,从而产生一种“忘记日常生活的气氛”。《檀香刑》正是将词汇言语放在一个特殊的语境中,从而造成小说语言出其不意地与文章表层意义疏离,远离了日常生活语言,传达出多层面的陌生化的语义效果,从而构建出了莫言语言形象特殊的张力。

总的说,“莫言擅长把风马牛不相及的若干事物联系在一起。他的小说既有‘意识流’的手法,也有‘魔幻现实主义’的色彩,既有西方现代派的风格也有中国古典文学的意蕴,既有现实主义的典型化,又有自然主义的原生态描写……他善于将细腻的写实手法与奇妙的夸张变形手法相结合,创造出奇特的艺术效果”。而余华善于将变形夸大或各种艺术运用于生活中的事情表现反理性的不存在的荒诞的状态,他运用罗伯·格里耶冷漠平静的“零度叙事”,作者在叙述任何残忍的谋杀场面时都不加入任何感情色彩,冷漠得让人感到窒息的地步。以至于读者在阅读时,尽管有强烈恐怖的视觉效果,但是文字内涵及紧张感已所剩无几,剩下的仅仅是对人性、历史、文化等本质宏观问题的深层思考,这也就是作者余华所追求的意蕴层面的“真”。

两部作品都是中西文化融合的产物。相比较而言,余华创作《现实一种》正处于他荒诞手法的实验阶段,叙述技巧较《檀香刑》生硬。而莫言写作《檀香刑》已是自己文学创作的顶峰时期,文章融汇了卡夫卡的荒诞艺术手法和传统叙事技巧,较《现实一种》娴熟。两部作品的艺术风格本质上都是向内的,向着人的精神深处,向着技术表现。区别在于叙事结构形式上荒诞技巧的不同形态的运用来表达各自的深层内蕴。两篇文章都可见出:面临中国经济文化转型时期的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文学也在寻求对传统的突破与颠覆,中国当代文学家们从文学的艺术技艺到文学的思想内蕴再到文学作品中主体本我“真实”的社会性与精神世界的挣扎与求索,为开辟当代文学新天地所付出的巨大尝试和努力。

[1]欣奇利夫,等.现代主义艺术迷宫的透视[M].陕西:陕西出版社,1989:4.

[2]扎车斯基.卡夫卡与现代主义[M].北京:外国文学出版社,1991:140.

[3]叶廷芳.论卡夫卡[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8:150.

[4]李平.中国现当代文学专题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52.

[5]余华.虚伪的作品[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89:5.

[6]米兰昆德拉.小说的艺术[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42.

[7]罗璠.残雪与卡夫卡小说比较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6:78.

[8]王斌,赵小鸣.一九八七:回顾与思考[N].文论报,1988:60.

[9]王庆生.中国当代文学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28.

[10]丁帆.中国乡土小说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7:163.

The beautiful and absurd flower,the illusory and true fruit——a comparison of absurd art of Adventures in Criminal and A Kind of Reality

WANG Chun-yan
(Sichuan University of Arts and Science,Dazhou 635000,China)

By using the text reading method,comparison method,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subject,the paper analyzes of the influence of the west“absurd”art on China,at the same time it tries to reveal contemporary writers by breaking through the traditional in the period of social transformation from 1970s to 1980s in the last century in China,in order to create a new literary world,paying great efforts and obtaining successful attempt.

absurd art;Adventures in Criminal;A Kind of Reality;comparison;research

I207

A

1009-8976(2014)01-0113-03

10.3969/j.issn.1009-8976.2014.01.034

2013-10-15

王春艳(1982—),女(汉),四川南充,硕士主要研究文学与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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