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长篇小说语言、内容结构和思想性的新突破

2016-08-11 21:53张英沛
出版广角 2016年8期
关键词:檀香刑思想性语言

【摘要】《檀香刑》这部小说围绕“檀香刑”展开,刻画了一批鲜活的人物形象,将没落封建王权下权力之争的残酷揭露得淋漓尽致,凸显了专制权力作用于个体的历史定律,折射出封建专制权力得以存活的肮脏土壤和阴暗法则。本文就《檀香刑》的语言特色、内容结构、思想性等进行分析,进而探讨新时期长篇小说在语言、内容结构和思想性上的新突破。

【关键词】《檀香刑》;语言;内容结构 ;思想性;评价

【作者单位】张英沛,内江职业技术学院,内江师范学院。

【基金项目】四川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项目,项目编号:13CZ098。

长篇小说《檀香刑》真实地再现了晚清时期山东半岛民间反殖民斗争的历史。小说以领导这起反殖民斗争的山东民间艺人孙丙最终被施以残酷的“檀香刑”为主线,揭示了晚清王朝在政治没落期的众多令人惊心动魄的事件,包括百日维新、义和团、西方列强的殖民掠夺等。

围绕着“檀香刑”,小说凸显了专制权力作用于个体的历史定律,折射出封建专制权力得以存活的肮脏土壤和阴暗法则。小说成功地刻画了一批鲜活的人物形象,如富有浪漫气息和反抗精神的猫腔戏班班主孙丙、颇具正义感的五品知县钱丁、刑部大堂告退还乡的首席刽子手赵甲、开狗肉店的孙眉娘、阴险狡猾的政客袁世凯等人。

《檀香刑》以20世纪初德国殖民者在山东修建胶济铁路、袁世凯镇压义和团运动、八国联军攻占北京、慈禧太后从京城出逃等历史事件为背景,以丰富多彩的笔触、悲喜交加的激情,深邃睿智的思想,描述了发生在山东高密东北乡一场可歌可泣的民间反殖民运动,一桩骇人听闻的酷刑和一段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

小说以女主人公孙眉娘与她的亲爹孙丙、干爹钱丁、公爹赵甲之间的恩怨情仇及生死较量为线索展开。5个主要人物交织、穿插于小说的故事情节中,主要人物形象包括:杀人不眨眼刽子手赵甲、疯疯癫癫的呆子屠夫赵小甲、为民请命的高密知县钱丁、风情万种的泼辣女子孙眉娘,以及铁骨铮铮的真汉子孙丙。莫言借助文学人物形象,管中窥豹,描述了20世纪初,由于晚清政府腐败,中国被西方列强殖民侵占的那段悲惨、血腥的历史。

笔者认为,要读懂《檀香刑》,体会这部小说的内涵与魅力,应从以下角度去思考。

一、挖掘丰富的语言艺术,体会小说用语精髓

文学作品是文字与语言的巧妙组合。《檀香刑》以独具特色的方言为语言基调,以说书人语气展开与铺叙小说。比如在小说“凤头”部分(《檀香刑》的结构分为“凤头”“猪肚”“豹尾”三部分),莫言以说书、道白的方式,将故事的来龙去脉做了一番交代,然后按照每个人的身份与性格,以自白性叙述的方式赋予他们不同的语言特色,这就使小说有了很强的可读性。读者读到每一个人物的自白性叙述,就如同在听人物面对面地讲述其自身经历,很容易被带入故事中。

《眉娘浪语》章节里写道:“……俺公爹头戴着红缨子瓜皮小帽、穿着长袍马褂、手捻着佛珠在院子里晃来晃去时,八成似一个告老还乡的员外郎,九成似一个子孙满堂的老太爷。但他不是老太爷,更不是员外郎,他是京城刑部大堂里的首席刽子手,是大清朝的第一快刀、砍人头的高手……他在刑部当差40年,砍下的人头,用他自己的话说,比高密县一年出产的西瓜还要多。”短短的百来字,眉娘的自白性叙述给读者展现了一个泼辣、快人快语的女性形象。读者通过赵眉娘的自言自语,初次见识了封建没落王朝的忠实走狗,通过杀人得到快感的刽子手赵甲(眉娘公爹)的装腔作势、托大、卖弄,这为后文人物形象的行动做了恰到好处的铺垫。

紧接着,莫言以眉娘的自白性叙述描述了她因父亲被抓而产生的烦躁心理:“俺听到那些菜狗在栏里哼哼,那些肥猪在圈里汪汪。猪叫成了狗声,狗吠出了猪调;死到临头了,它们还在学戏。狗哼哼还是狗,猪汪汪还是猪,爹不亲还是爹。哼哼哼。汪汪汪。吵死了,烦死了。”在这一段描述里,莫言为了表现眉娘的烦躁,用猪狗叫声的互换和以动衬静的手法,以及山东方言中的大白话,准确描述了眉娘在父亲被县太爷钱丁抓进大牢后那种有劲使不出,有话无处说的焦躁无助。

在《赵甲狂言》章节中,赵甲也使用了自白性叙述:“你公爹……从17岁那年腰斩了偷盗库银的库丁,到六十岁时凌迟了刺杀袁大人的刺客,这碗饭吃了整整的44年。”“你去问问那个姓钱的,他见过咸丰爷的龙颜吗?没见过;他连当今光绪爷的龙颜也没见过。他见过当今皇太后的凤面吗?没见过;他连当今皇太后的背影也没见过。”从赵甲狂妄的语言中可以看出,他自恃见过皇帝的龙颜和皇太后的凤面,不但没有把五品官位的高密县令钱丁放在眼里,而且还狐假虎威地拿着慈禧太后赐给他的佛珠和皇帝赏给他的椅子来摆谱和戏弄高密县令。莫言通过富有特色的语言描述,展现了赵甲对封建皇权顶礼膜拜的心理,把他目中无人、狗眼看人低的嘴脸表现得惟妙惟肖。

在《檀香刑》中,高密县令钱丁的语言也很有特点,当被赵甲硬逼着给佛珠和椅子三跪九叩行大礼后,他怒不可遏,回家向他的夫人抱怨:“余虽然官微人轻,但也是堂堂正正的两榜进士,正五品的国家官员,受此奇耻大辱,怎不让余怒火填膺!太后擅权,皇帝傀儡,雄鸡孵卵,雌鸡司晨,阴阳颠倒,黑白混淆,小人得志,妖术横行……”钱丁在小说中属于晚清封建王朝没落期的下级官僚和知识分子代表,他的语言中有封建文人的八股气,他的性格里有士大夫的清高和对现实的客观认识。莫言准确地把握住了人物的这些特征,让他们在叙述中凸显自身的性格特点。

莫言还在《檀香刑》中大量使用了山东高密一带的俚语、歇后语等符合地方民俗的语言,如“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瞎慌张”“老鼠舔弄猫腚眼,大了胆了”“狗头上不了金盘”“木匠戴枷,自作自受”“是亲三分向”……这些接地气的民俗方言,贴近生活,靠近大众。小说语言还夹杂了山东评书和戏文台词,如“俺倒要看看他是何方精怪,好就好,惹恼了老娘,一顿掏灰耙,先打折了他的腿,然后送到干爹的衙门里,不分青红皂白,先给他二百大板,打他个皮开肉绽,屁滚尿流,看看他还敢不敢随随便便地冒充人家的爹”等富有特色的语言,这给小说增添了高密方言的味道。

《檀香刑》字里行间充满浓厚的乡土气息,整部小说读来朗朗上口,有元曲之风,这体现了莫言深厚的文字功底。莫言从社会底层来反映整个时代面貌,这不禁让笔者想起人民艺术家老舍先生的著名话剧《茶馆》中的语言特色。看来,接地气的小说文学总有共通之处,总是别具魅力。

《檀香刑》的语言正如莫言所说:“我的这部小说也只能被对民间文化持比较亲和态度的读者阅读。”莫言在《檀香刑》中对大众化的道白信手拈来,丰富了小说中的人物形象,这说明了莫言对源于生活的语言精髓的准确把握。莫言通过特有的语言艺术,构造了独特的世界,他的小说用语激情澎湃,宛如黄河之水奔涌,冲刷出一片新的语言河床,在当代文学写作史上树立了一座丰碑。

二、巧妙构思的故事情节,准确再现历史风貌

文学和历史是人类自文明史以来记载人类活动印迹的两个车轮,表现形式有别,但它们的前进方向永远是一致的。在《檀香刑》中,莫言以精妙构思的故事情节,再现了20世纪初我国山东半岛的历史。《檀香刑》的结构有“凤头”“猪肚”“豹尾”三部分,共十八章99个小节。其中“凤头”共四章17个小节,“猪肚”共九章47个小节,“豹尾”共五章35个小节。

莫言在“凤头”部分使用了小说人物出场讲故事的方式,依照“眉娘浪语、赵甲狂言、小甲傻话、钱丁恨声”的先后顺序,以说书道白的方式,给读者讲故事,而每个人物所讲的故事在情节上又很自然地相互衔接。这样的小说开篇结构构思新颖,有其独到创新之处。在“猪肚”部分,莫言以传统小说的表述方法,用第三人称叙述了《斗须》《比脚》《悲歌》《神坛》《杰作》《践约》《金枪》《夹缝》《破城》这九个章节的故事。莫言在叙述中把猫戏班主孙丙这个人物形象融入当时的历史环境中,让他在其他人物的映衬下形象逐渐丰满起来并走向最终的悲剧结局。“豹尾”部分,莫言又恢复了在“凤头”部分使用的小说人物独白、道白的方式,通过《赵甲道白》《眉娘诉说》《孙丙说戏》《小甲放歌》《知县绝唱》五个章节,把《檀香刑》的悲剧推向了高潮。这时,莫言独居匠心地以钱丁看见眉娘刺死赵甲,照应了开篇《眉娘浪语》中的细节,并以钱丁的自语“孙丙啊,余做过许多对不起你的事,但你的胡须,的确不是余薅的。余诚恳地说着,顺手就将匕首刺入了他的胸膛。他的眼睛里突然迸发出了灿烂的火花,把他的脸辉映得格外明亮——比月光还要明亮。余看到血从他的嘴里涌出来,与鲜血同时涌出的还有一句短促的话,‘戏……演完了……”结束全书,给读者留下了无限的思考空间。

在《檀香刑》中,莫言把我国近代史中的“戊戌变法”这一场历史事件也放入了小说里,对袁世凯这个反面政客阴险毒辣的嘴脸进行了入木三分的刻画,对历史人物“戊戌六君子”进行了简洁而精彩的描写。小说对“戊戌变法”虽然整体着墨不多,但简单的描述却让这些历史人物栩栩如生,比如对“戊戌六君子”的行刑过程,谭嗣同和刘光第面对封建专制王权屠刀的大义凛然与从容不迫,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此外,莫言将高密县志中记载的孙文率众抗击德国殖民者的历史故事和近代史实(晚清政府对内实施恐怖统治,对外软弱无能;民族资产阶级试图通过“君主立宪”来改变这一切,遭到封建专制保守派的疯狂镇压;民间自发的反帝团体“义和拳”兴起后因种种原因走向失败等)结合在了一起,以独特的构思,再现历史画面,让广大读者通过小说进一步了解中国近代史。

三、小说深刻的主题思想唤醒了民族自强意识

《檀香刑》在精神推进上是一步步往上走的,它的内部有一条向上走的诗学线索,如同一首乐曲,前面有了充分的回旋,到孙丙的行刑和死亡,曲子突然出现一段尖锐而绚丽的乐章,把整首乐曲带向高潮,并在此戛然而止。

这部小说蕴含的思想是深刻的,在这部小说描写的众多人物形象中,我们依稀看到了鲁迅笔下很多人物的影子,比如《阿Q正传》中的阿Q和《药》中的夏瑜等人物形象。鲁迅痛恨中国近代国民的冷漠与麻木,痛恨国人的“看客”心态,采用了“呐喊”的方式用来唤醒近代民族意识。在笔者看来,《檀香刑》与鲁迅的“呐喊”有异曲同工之处。著名作家何向阳评论《檀香刑》:“在这部小说中,莫言写出了施虐的快感与受虐的快感,刽子手赵甲的施虐痴迷与义军首领孙丙的甘愿受刑以完成节义之间,在阅读中让人深思。也许这就是国民的劣根性,意识中的无意识,以至于人人自危,亲亲相残,腐败已到基因,再无药可治,而触及了它的莫言从中嗅到了血腥。这血腥,与江山、历史之间又构成怎样的时空关结?那杀戮的底色又为这时空注入怎样的人格链接?于具体事件中找出历史延续的线索,于社会剖解中发出人性良知的拷问,是一个作家,提供给世人的——比他在大众与先锋之间冲出一条民间出路,寻求一种中国现代汉语写作的话语方式都更重要的东西。”这里讲的“更重要的东西”是什么呢?就是要求文学作品在中国近代历史上架构的故事,能引起国人的反思,进而唤起整个民族的自强意识。

当今的中国快速发展,综合国力不断增强。如果我国国民满足于太平盛世,忘记中国近代史上的积贫积弱,忘记被西方列强用坚船利炮打开的国门,忘记了中华民族曾经遭受的种种苦难,不发奋图强,不居安思危,那么,当历史重演时我们可能会毫无还手之力,这是《檀香刑》蕴含的深刻思想。它旨在昭示:中华民族和无数志士仁人经过一百多年艰苦卓绝的奋斗,拯救了内忧外患、灾难深重的中华民族,让我们的民族摆脱了苦难。然而,苦难虽然离开了我们,但是并没有真正远离,随时有可能卷土重来。我们必须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一个民族要做到真正强大,需要每个国民都有自强的意识。

因此,我们在探讨和评价《檀香刑》这部文学小说所蕴含的思想性的时候,应该重视“落后就要挨打”这样的道理。“落后就要挨打”不仅总结了中国近代史的教训,也揭示了当今时代发展的真谛。就世界的发展趋势而言,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将来也会是这样。

[1]莫言. 檀香刑[M]. 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8.

[2]宁明. 论莫言创作的自由精神[D]. 山东大学,2011.

[3]李雅男. 莫言小说《檀香刑》的艺术特色赏析[J]. 青年文学家,2014(11).

[4]韩琛. 历史的挽歌与生命的绝唱──论莫言长篇新作《檀香刑》[J]. 小说评论,20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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