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高等教育理念创新的三条路径 及我国的选择
——基于中日近现代高等教育发展脉络的历史考察

2014-03-29 11:55房保俊
重庆高教研究 2014年5期
关键词:理念国家发展

房保俊

(齐鲁工业大学 发展规划处, 山东 济南 250353)

面对科技进步日新月异、国际竞争日趋激烈的外部环境,为缩小与发达国家之间的差距,提高在未来国际社会中的竞争力,我国适时地提出了建设创新型国家与人力资源强国的战略目标。高等教育作为科技创新的主体、创新人才的培养基地与创新文化的引领中心,无疑被赋予了责无旁贷的使命与责任。加快高等教育发展、建设高等教育强国成为应对这一时代使命的实践诉求,这无疑对我国高等教育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但从现实来看,陈旧的观念、僵化的体制依然制约着高等教育的改革与发展。理念创新是一切改革的先导,世界高等教育强国的成长历程证明,教育理念创新对建设高等教育强国至关重要。因此,建设高等教育强国的首要任务便是要创新教育理念。根据熊彼特的创新理论,创新就层次和过程而言,大致有模仿性创新、吸收性创新和自主性创新三种模式。通过对世界高等教育演进的考察可以发现,高等教育理念的创新也同样符合这一规律,笔者将其归纳为“移植模仿、借鉴转化、自发内生”三条路径。

一、移植模仿的创新路径

模仿创新是欠发达国家赶超发达国家实现跨越式发展的捷径。从许多崛起的后发现代化国家的历史实践来看,模仿创新是将潜在的后发优势转化为现实的后发优势,缩小区域发展差距的捷径。就整个创新的过程而言,移植模仿也是后发现代化国家所必须经历的一个阶段。严格意义上的中国高等教育产生于近代,但它并不是中国社会内部和高等教育自身演进的逻辑结果,不是中国古代高等教育的自然延伸,中国历史上没有现成的、完备的模式,借鉴外国高等教育理念及其发展模式成为我国高等教育发展中的突出特点。

中国近代高等教育诞生于洋务运动时期,但这一时期还只能算作是现代高等教育萌芽的雏形。这一时期既没有完备的学制,也没有明确的层次结构,更为重要的是还没有现代大学的出现,一些零星出现的新式学堂,最多还只能算作是高等专科学校。我国真正意义上的现代高等教育出现在甲午战争以后,这一时期高等教育的发展基本是在模仿日本模式。无论是从教学内容还是教育体制,甚至包括学校内部的管理措施都照搬了日本模式,在这一过程中并没有很好地研究和结合当时的中国国情。譬如1904年颁布的“癸卯学制”,虽然形式上显得很完备,但实质上是“形似而神不似”,没有抓住精华,也没有从本国国情出发,只是囿于表面的认识。从政治方面讲,日本明治维新及其高等教育改革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关键在于建立了资本主义政权,而当时中国还处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日本经过明治维新后,资本主义经济已经发展到了相当高的水平。中国长期受自给自足小农经济的影响,经济发展水平低,教育经费也极为短缺。这种机械移植、盲目模仿的行为,推行起来当然是步履维艰、收效甚微。

1922年,国民政府开始转向对美国的全面学习,美国的学制开始全面取代日本学制。美国高等教育具有无计划性、开放性及多样性的特点,尊重学校的自由学风和民主精神,重视一般教养,注重开阔学生的视野等。这种模式是在美国经济、科技水平日益发展的推动下建立的,是美国教育多元化的一种反映。20世纪初,在中国战争不断、经济落后的情况下,把建立在美国较高教育文化基础上的高等教育理念移植到中国来,必然会出现“水土不服”的现象。特别是取消课程设置标准和普遍采用选科制,造成了形式主义严重、课程水准不高、教育质量下降的后果。在这种情况下,国民政府对课程设置进行了多次改革与完善。如1928年国民政府颁布《大学教育应该确立标准,提高程度》的宣言,随后教育部颁布《大学规程》,对大学课程进行改革,建立统一的大学课程标准。

从中国近代高等教育发展看,其主要路径是学习西方高等教育理念,甚至是完全照搬西方国家的模式,创办或主政高等学校的也大多是留学欧美归国的知识分子。他们深受西方思想文化的影响,按照西方高等教育理念试图对中国进行一系列改革,力图改变中国高等教育发展落后之现状。但种种努力,均成效甚微,其中一重要原因就是忽视了中国特殊的国情。其间,虽然也有蔡元培先生以德国高等教育理念对北京大学进行了成功的改造,但这也仅限于一校而言,对于整个国家高等教育发展来讲,起不到根本上的推动作用。他在担任国民政府大学院院长期间,借鉴法国高等教育理念,又提出和推行大学院和大学区制。当然,这也与蔡元培先生一直所坚守的教育独立思想有关。早在1912年2月他在担任教育总长时就指出,“教育有二大别:曰隶属于政治者,曰超轶乎政治者。专制时代(兼立宪而含专制性质者言之),教育家循政府之方针以标准教育,常为纯粹之隶属政治者。共和时代,教育家得立于人民之地位以定标准,乃得有超轶政治之教育。”[1]1922年,蔡元培在发表的《教育独立议》中提出:“教育事业当完全交与教育家,保有独立的资格,毫不受各派政党或各派教会的影响。”蔡元培等人对法国高等教育理念的移植,囿于当时国民政府全力应付军事而对教育事业无暇顾及,得到了推行的机会,但在推行过程中困难重重。从根本上讲是由于希望高等教育完全脱离社会政治和经济而独立,在当时和国民党企图加强对教育事业控制的宗旨是完全背离的,导致在实施以后“利未先见,弊已丛生”[2],注定是要失败的。正如当时有人评论:“教育为治国之大本,改进之道,经纬多端,而理想与事实必须兼筹并顾,斯折衷乎至当。”[3]

新中国成立以后,我国开始全面模仿苏联的高等教育理念与体制。第一,树立了高等教育必须为经济建设服务的根本方针,大学不仅具有育人功能,更兼具政治、经济、文化传承等功能。第二,建立了国家集中计划、中央政府各部门和地方政府分别投资和管理的体制。第三,国家成为高等教育的唯一举办者,所有的高等教育机构均由国家设置和控制。第四,大学成为行政组织,与政府之间具有严格的行政隶属关系。随后,中国高等教育在移植苏联模式的基础上开始了大规模的院系调整,但这种调整“在教育科学上没有任何的依据,纯粹是政治上原因”[4]。一方面,这样虽然确立了高度统一化的教育模式,但抹杀了学校之间以及学生个体之间的差异,造成学生知识结构单一,影响了学科之间的交叉与渗透;另一方面,偏重工科,忽视理科,严重削弱了政法、财经等人文社会学科。政府只是从经济建设的短期需要出发,在高等教育中急功近利的理念凸显,着重培养大批工科专业技术人员,学生的人文精神流失。这一时期在高等教育理念上对苏联的全面借鉴,虽然与19世纪末对日本高等教育的移植模仿有很大区别,无论是借鉴外国经验的动机,还是执政者对高等教育理念的理解等方面,都有了很大的进步,但总体来看,这种全面移植的影响是弊大于利。如朱九思先生所言:

50年代全面学习苏联模式,进行我国史无前例的院系调整,现在回过头来看,固然有成绩,但问题与教训很多,迄今已几乎暴露无遗。可以说,现在做的许多工作,正是在极其艰难地解决当年留下的后遗症。这绝不是说,建国以后我国大学无需调整。我认为必须进行既符合我国国情又符合办大学的一般规律的必要调整[5]。

从总体来看,我国高等教育在百余年的发展过程中,在高等教育理念上一直在不断地移植模仿,从洋务运动时期学习欧美到清末新政时期学习日本,再到国民政府时期学习美国,又到改革开放前学习苏联,再到改革开放以后的一种多元借鉴,高等教育理念始终缺乏自己的特色。为何我国高等教育理念在不断移植模仿的过程中,都没有最终取得成功,原因众多,归结起来,大致有如下三点:

第一,特定的国情影响高等教育理念的实践。中国近现代高等教育理念在选择上经历了多次转换,这在世界高等教育史上都属罕见。归根到底,这是由中国近代急剧变化的政治格局所造成的,高等教育改革的目的不仅是出于自身发展的需要,更是为了实现政治目的的需要。这决定了高等教育理念演变,无论移植于哪个国家,它都会因为我国经济文化的发展水平与世界的差距而失去原来的特色。当移植过来之后,不仅未能发挥原有的优势,甚至弊端比没移植之前更甚,造成高等教育理念飘忽不定,混乱无序。

第二,对所移植国家高等教育理念的环境分析不足。近现代中国在移植国外高等教育理念时,对这种理念所赖以生存的环境分析不足,导致该理念在移植过来以后不能充分发挥其优越性。借鉴和移植西方先进国家的高等教育理念和制度,并使其成为国家高等教育体制的有机组成部分,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无论是从理论还是实践来讲,都是一种必然的选择。但是,“如果这种模仿、移植缺乏中国传统文化的认同,缺乏对中国教育历史的体认,缺乏对中国本土教育制度资源的利用和创新,就很难取得完全的成功。”[6]近代中国无论是模仿日本还是移植美国的高等教育理念,对移植的条件、该理念的存在环境都没有进行充分的分析,均带有一定的盲目性。

第三,所移植国家的高等教育理念本身也并不完善。新中国成立以后,全面向苏联学习成为政治、经济、文化改革的主要路径。如刘少奇在中苏友协成立大会上所讲:“中国人民的革命过去是‘以俄为师’,今后建国同样必须‘以俄为师’,从苏联学习经济学、教育学等。”[7]政治上的倾向导致教育部直接聘请苏联专家参与当时的高等教育改革,最终形成了照搬苏联模式的一边倒现象。从高等教育管理理念讲,国家对高等学校的管理实行集中统一领导,这种高度集权式的高等教育管理理念无疑是从苏联移植而来。这种管理理念本身就存在很大缺陷,高等教育的管理权力高度集中于政府,使高等教育不能遵循市场规则和自身逻辑有序发展,学校没有办学自主权,资源配置权也完全掌握在政府手中。高等学校实现教育主管部门计划的程度,成为评判其办学水平高低的标准,这致使我国高等教育丧失了创新的动力,极大地限制了高校之间的竞争和资源的优化配置。

二、借鉴转化的创新路径

在中国高等教育一百多年的发展历程中,世界上主要发达国家的高等教育理念我国都模仿过,但却并没有使我国走向高等教育发达之路。究其缘由,虽然与中国当时的政治、经济背景密不可分,但学习方法上的不当也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因素。对比同时期的日本,同样是作为一个落后的东方国家,也是在模仿和学习欧美高等教育理念的基础上开始的本国高等教育历程,但与中国的结果却截然不同,不仅很快便走上了高等教育的自主创新之路,经过一个多世纪的发展,更是成为世界公认的高等教育发达国家。对比中日两国高等教育学习国外理念的历程可以看出,中国走的是一条移植与模仿之路,而日本则走的是一条借鉴与转化的创新之路。这两种创新路径的差异,最终也导致了两种大相径庭的结果。

日本高等教育的近代化从明治维新时期开始,在这一时期,日本政府为了使西方强权维持一个彼此制衡的状态,并没有仅仅引进一个国家的高等教育模式,而是受到多国不同高等教育模式的混合影响。比如,“东京大学的法、理、文三个学部是英美模式,医学部是德国模式。其他官立学校,如工部大学校是欧洲的高等工业学校模式,札幌农学校是美国的赠地学院模式,驹场农学校最早是英国模式,之后变为德国模式。”[8]这种移植模仿的方式,可以遍览世界各国高等教育的成功经验,以选择最适合本国高等教育发展的理念来实施,也即中山茂所指的“橱窗浏览”模式。“这种模式,作为接受国的非西方国家拥有完全的自由,以就许多西方模式中进行选择。”[9]当然,使用这种模式也有先天的局限性,那就是无法了解到西方制度的真正精神,某种高等教育模式往往是深深地植根于其独自的文化传统之中,在模仿时往往会遗漏许多有价值的文化因素。比如1872年明治政府在参照美、英、德、法、荷等国教育制度的基础上制定的《学制》,从世界范围来看也是十分先进的,如永进道雄所评价:“以世界的眼光来看,水平也是高的。”[10]但由于生搬硬套地模仿欧美,严重地脱离日本的实际情况,缺乏财政上的保障,实施起来十分困难。经过10年左右的摸索,全面模仿西方高等教育理念的改革屡遭失败之后,政府开始检讨这种学习方式,日本的高等教育也开始由西方化逐步走向日本化,借鉴转化的学习方式开始取代盲目移植模仿的学习方式。

1880年以后,日本政府开始尝试融合先前移植的各国高等教育模式,德国的高等教育理念开始逐渐占据主导地位。一方面,这与德国高等教育在世界上的地位蒸蒸日上有关;另一方面,德国所信奉的国家主义的教育理念,也符合明治维新后日本政府动员一切力量来迅速发展国力的基本国策。时任文部大臣的森有礼在对直辖学校校长的演说中明确地指出:“学术的目的和国家的目的比较,应把国家的目的列在最重要、最优先的地位……此事是最重要的,应该加以体会。”[11]当然,在具体的举措上,日本对德国的高等教育理念进行了一些转化。比如德国的大学以传授和研究学问为基本职能,日本大学在此基础上对大学内部进行了分工,分科大学传授学术、技术,研究生院研究学术、技术,分科大学不仅传授理论,还传授具体如何进行应用。这弥补了英国和德国在工程人才培养中的不足:当时英国在培养工程师的过程中,非常重视实践训练却没有设立专门的教育机构;而德国等其他欧洲国家则重视理论而轻视实践。可以说,日本在借鉴德国高等教育理念时,在结合具体国情基础上,进行了很好的消化吸收与再创造。

19世纪末期,特别是甲午中日战争和日俄战争以后,随着日本资本主义经济的飞速发展,国势日益强盛,日本政府不再满足于先前一味地模仿西方国家高等教育经验的做法。如小原国芳所指出:“经过了中日战争、日俄战争之后,日本教育界发生了批评与创造的精神,仅翻译外国的教育书籍,以为不足;有识之士欲于国民精神中,求其教育理想以及教育方法。在教育撰述上,固多外国学说之介绍;不过,于模仿之外,还加以深刻的理解、精确的批评。”[12]日本政府开始立足本国实际,大力发展科学技术教育,成立了大量的以专门教育为主的专科大学,培养具有大量专门技能的人才。与此同时,大力发展私立高等教育,私立学校没有官立学校的一些特权,它必须靠自身的发展来竞争各种资源,反而加速了这些学校办学水平的提升。在日本政府倾斜式的高等教育发展政策主导下,日本有选择地借鉴了德国的高等教育模式,形成了一种二元二层式的独特结构(二元是指官学和私学,二层是指帝国大学和专门学校),这种结构充分适应了日本经济发展的“二元体制”。正如天野郁夫所言:“这种僵硬的、等级性的高等教育制度,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在作为能够极其适应快速实现近代化的制度这点上,的确可以说是日本式的混血种。”[8]185

从日本高等教育走向成功的经验可以看出,在学习先进国家的高等教育理念时,学习的态度和方法十分重要。既不能故步自封、抱残守缺,也不能盲目崇洋、全盘西化。一味地唯西方国家的教育理念是从,落后国家只能永远落后。在借鉴别国的经验时,要与创新结合起来。近代日本高等教育由落后转为先进的变革史,同时也是日本高等教育不断借鉴与不断创新的历史,它为落后国家高等教育的跨越式发展提供了一个可供借鉴的模式。在这一过程中,中央政府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通过颁布一系列的政策法规来充分吸收国外的先进理念,同时运用政府的力量对各种外来理念进行有选择的过滤,在结合本民族的传统文化和基本国情的基础上进行改造与创新。与此同时,在中央高度集权的管理体制下对高等教育模式实行自上而下的改革,使日本高等教育迅速吸收了转化后的新理念,在明治维新后的短短30年时间内就已经赶上了欧美国家的水平。当然,这种高度集权的中央管理体制也存在着很大的弊端,在学习西方国家的初期可能会有着重大的推动作用,但当初期目标完成后进入自主创新阶段时,这种体制所具有的僵化性会成为阻碍创新的因素。而且,最重要的是,一旦中央的决策有误,就会导致全国性的错误甚至是灾难,昭和时期日本走上军国主义道路的原因也不外乎于此。

三、自发内生的创新路径

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讲,模仿和借鉴他国的经验是迅速发展本国高等教育的捷径。与自发内生型的创新路径相比,这种模仿移植型的创新路径具有许多明显的优势:一是有明确的创新目标。在模仿创新的过程中,创新主体有着明确的目的,可以做出合理的价值选择。世界上众多发达国家的成功经验,都可以有选择地进行借鉴。二是创新的周期短。自发内生的创新路径要经过一个复杂的过程,即原发过程、继发过程及整合过程,这一阶段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三是创新的成功率高。模仿创新可以有效地避免原始创新过程中的诸多不确定因素,因为有了先前经验的参照,可以少走许多弯路。从世界高等教育发展史来看,高等教育取得成功经验的国家如德国、美国和日本,所经历的无一不是从模仿借鉴到自主创新进而超越他国的演进路径。虽然借鉴模仿型的创新路径有着诸多的优点,但这并不适合中国的国情,实践已经证明单纯地依靠移植国外高等教育经验的做法,并没有使中国高等教育走向成功,反而在一百多年的发展历程中走上了依附之路。

依附理论最早产生于20世纪中叶,其代表人物是阿根廷的劳尔·普雷维什。他于1949年发表了一篇题为《拉丁美洲的经济发展及其主要问题》,系统和完整地阐述了“中心—外围”这一依附理论中的基本概念,他指出:

关于依附性,我指的是中心与外围之间的关系,一个国家受制于中心国家的决策,这不但在经济事务上,而且对政治事务以及内、外政策的战略。其结果是,由于外部压力,这个国家不能自主地决定它应当做什么或不做什么[13]。

依附理论在20世纪60年代开始应用于教育领域,比较有代表性的人物就是美国著名比较高等教育学家菲利普·阿特巴赫教授。他认为,在现实中存在着中心大学与边缘大学的二元对立,发达国家的大学居于国际学术领域的中心,是知识的缔造者,而第三世界大学处于边缘地带,是知识的传播者[14]。高等教育的学术模式总是从中心向边缘传播的,第三世界的大学虽然在本土内具有影响力,但在国际学术网络中始终居于劣势地位,而且,边缘国家要消除对发达国家的依附很难成功。

我国近代高等教育在发展中受欧美高等教育发展模式的影响,尽管这一时期国家高等教育为民族化和本土化也做出过不懈的努力,但总体来看,西化是这一时期高等教育发展的突出特征。无论是从专业设置、教学内容还是教学管理等各方面都是在模仿西方国家。此外,还派遣大量留学生到欧美留学,这些人归国以后很多成为了教育部门的管理者和大学校长,进一步实施了从国外学习来的高等教育理念。可以说,我国近代以来的高等教育在许多方面都受到了西方国家的影响,甚至是对西方国家高等教育理念的全方位移植。正如巴蒂斯指出的:

中国的教育从一切特殊的外国统治中解放出来了。然而,适合的道路却仍未决定,不同的需要、追求使它四分五裂……中国的教育制度在根本目标方面的无所适从,可以说明教育制度在多么可怜地依靠众多的外国引进物的支撑[15]。

新中国成立以后,虽然在政治上已经摆脱了对西方国家的依附,成为一个独立自主的国家,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在经济和文化领域也能按照自己的模式独立发展。在改革开放以前的很长一段时期内,我国高等教育是全面模仿苏联,可以说是依附苏联在发展,在各个方面都深深地打上了苏联的烙印,高度集权管理和专才培养所造成的弊端至今仍没有完全消除。改革开放以后,外国高等教育理念开始重新被引入到我国高等教育实践领域。虽然在这一过程中也出现过生搬硬套的现象,但基本上已经开始注意有选择地借鉴,并在反思现行问题的基础上开始探索具有中国特色的高等教育理念。比如说,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我国在参考美国通识教育理念的基础上创造性提出了文化素质教育理念。从实践来看,它虽然还没有得到全国范围内的广泛重视,但作为一种自主探索其示范作用却是不容小视的。它向世界高等教育强国表明,中国不仅可以提出具有自己独特内涵的高等教育理念,而且还可以取得很好的实施效果。

综上所述,从我国高等教育发展历程来看,在每个历史时期学习国外高等教育理念的方式虽有不同,有时是迫于形势压力的被动模仿,有时是基于发展需要的主动移植,但总体来看,中国高等教育没有形成自己的理念,走的基本上是一条依附式的道路。学习外国高等教育理念只是一种手段,并不是发展我国高等教育的目的。我们回顾历史的意义在于从中总结经验、汲取教训,尽量避免曾经所走过的误区。如恩格斯所讲:“伟大的阶级正如伟大的民族一样,无论从哪一个方面学习,都不如从自己所犯的错误中学习来得快。”[16]中国高等教育在依附发展中,虽然也取得了一时的繁荣,但这终究不是一种高等教育的强盛之道。它曾经给我们带来过深刻的历史教训,如20世纪50年代的那种全面模仿与移植,给中国高等教育带来的负面影响至今仍影响至深。

四、结语

如何创新高等教育理念,从前面的分析可以得知大致有三条路径,但实践早已证明靠移植模仿的创新路径在中国是行不通的,一百多年的移植过程使中国陷入了依附式发展的困境。在改革开放的30余年中,我国在国际化的视野中尝试构建自己的高等教育理念,走的是一条借鉴转化的创新路径。在经过了改革开放30多年高等教育的大发展与大提高之后,我国高等教育已经形成了庞大的规模,一个发展中国家举办如此大规模的高等教育,这在世界高等教育发展史上都是史无前例的。与西方发达国家之间的这种巨大差异,决定了高等教育理念在创新之时已经没有先例可以借鉴,创新的唯一可行路径便是走自主创新的路径,即结合中国本土实践和传统文化来自发形成具有中国特色的高等教育理念。正如菲利普·阿特巴赫所指出:

中国可以借鉴西方的一些教育理念,但不能简单地照搬欧美等国的标准、体制与体系。邓小平曾经说过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我想这种主张同样适用于中国的高等教育强国建设。在中国建设高等教育强国的问题上,不能生搬硬套西方高校的那一套做法,更不能以为照搬西方的就够了。中国需要尊重自己的高等教育文化,需要适应自己具体的高等教育环境,需要有自己的高等教育特色[17]。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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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陈廷柱,姜川.阿特巴赫教授谈中国建设高等教育强国[J].大学教育科学,2009(2):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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