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空间与女性生命体验——读《剩女的坚持》

罗蓉蓉

娄杨所著的《剩女的坚持》是一部以“剩女”为题材的都市小说。女主人公对爱情的渴望、事业的迷茫、遭遇挫折后的焦灼与其所生存的都市空间背景相关。办公室、家宅作为女主人公都市生存最为重要的建筑地标，呈现了都市女性的空间焦虑。介乎乡村与城市间的郊外是释放都市人焦虑的伊甸园，三姐妹合伙投资的饭店成为姐妹情感交流的大本营和超越自我的又一空间。酒吧氛围增强了情感与身份的不确定感。

一、焦虑的空间

在当代社会，一个人要想在大都市立足首先要解决办公室、家宅的空间问题。办公室是获得经济来源、扩展人际交往的主要场所，家宅作为休憩之所能滋养人们的身心为办公室工作提供源泉和动力。同时，两大空间也给人们带来生存的焦虑与困惑。法国哲学家福柯在一次演讲中指出空间是现代人焦虑的主要原因：“造成目前的焦虑的原因，更多地是与空间有关而不是与时间有关。 ”［1］53

（一）办公室：维持生存的基本空间

小说中的办公室空间交织着至善的理想、生活的激情与激烈的竞争，更多的时候是无奈与无助。主人公董焱大学毕业后就职于某影视制作公司，工作努力上进，梦想有一天能进入电视台做专业的节目主持人。影视公司总监办公室带给董焱种种挫折感：她利用业余时间充电学习播音主持课程，向总监提出做主持人的申请被无情驳回。后来在担任汽车栏目主持人时因编导工作失误而牵连受训，怨不敢言。上司办公室因隐藏着权利与等级而带给人们压抑感，同事的办公室空间亦同样充满冷漠缺乏温情。公司的名主持与董焱相遇，“一句寒暄也没有，只是点头微笑”。正是鉴于这些空间感受，董焱不顾总监的极力挽留而决定离开。当她调入电视台工作后，新的工作空间并未带给她更多的认同感与安全感。她在演播室经历了两次挫败：一次是首次试镜未能过关，一次是前任主持人在工作中故意设局让她难堪。在电视台更为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她步履薄冰。疼痛的体验形成了董焱对工作空间的冷漠感。“两年的主持人盛宴，几乎耗费掉了董焱对主持这个行业的所有热情。她觉得自己开始变得麻木起来，对生活、对工作都没有热情，厌恶身边的一些事物。”［2］9由此可见，办公室空间存有权力的压抑、同行的嫉恨消解了主人公自我奋斗的激情。小说中的另一主人公陈娇是一位医生，职场空间相对稳定与安全，然而她对工作空间的感受更多的也是紧张与压抑。她曾发表感慨：“刚从手术台下来，怎么能好呢？做这行就很难有个好心情，成天看着的不是苦瓜脸，就是半死不活。 ”［2］108

对于当代都市女性而言，工作空间是获得经济收入从而得以在城市立足的首要战场。快节奏的都市生活、工作压力使得空间处处充满追寻的焦虑感，而她们又必须牢牢抓住空间以获得经济上的安全感。

（二）家宅：象征都市生活的重要地标空间

现代社会，伴随着住房体制的改革潮流，房子成为消费品而具有物质意义。家居住宅作为都市生活重要的空间，成为青年们为之奋斗的目标。汪民安指出：“人们现在不顾一切地卷入到空间的争夺中。就家庭内部而言，空间不再是它的外壳，而变成了它的目标。”［3］163对于许多外来的都市人，房子是他们首要的工作目标，也是办公室空间的延伸。作者没有花过多笔墨描述董焱现居的住所，只知道是租住在繁华路段的一个居室。租住的公寓本身对于董焱而言仅是都市过客的休息场所，还不能称之为理想的家宅。除了本职工作外，董焱在酒吧兼职、投资饭店的目的就是为了增加经济收入，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攒钱买个小公寓，40平米就够了。”空间需求不高，但这个空间能够满足她日常生活的基本需要，更为重要的是能够营造稳定的生活氛围，带来心理上的安全感。占据这个空间也是她成为真正都市人的象征。在小说中，沈曼的都市生活随心所欲，洒脱自然。然而，当她和小男友确定要结婚的时候，她意识到的头等大事就是房子问题。房子，并不仅仅是作为物质空间而存在，人们也更在意它的审美意义和人文氛围。陈娇在城市已拥有一套70平米的住房，有稳定的居住场所。她的短期奋斗目标之一是努力工作储备装修资金，增加房子的空间美感。当她的老公将装修费用外借不能归位，婆婆的生活习惯与自身发生冲突的时候争吵在家中随之产生。家中的矛盾消解掉了房子带来的幸福与安稳。在这个时候，就审美意义而言，她拥有的家宅并不比租住的房子好。很多时候，房子成为都市人负重前行的发动机，它既是人们奋斗的动力又使得人们不堪重负。小说中所有的人们都为象征着都市生活重要地标的空间——房子焦虑前行。

二、诗意的空间

城市生活中，人们的空间需要常被忽略，理想与现实之间的差距造成的焦虑成为都市人的生存常态。同时，都市人并不甘于被焦虑空间绞杀，也尽力探索新的空间以释放压力，缓解焦虑。小说中的饭店和郊外成为都市人寻找诗意空间的又一去处。

（一）饭店：确证自我的又一空间

饭店作为当代都市文化中靓丽的风景，在都市小说中反复重现。饭店往往被表述为消费的场所，主人公前往的消费场所的豪华与高端往往被视为都市人身份和地位的一种象征。《剩女的坚持》中描绘的饭店有“蝶”和“映客”。称之为“蝶”的饭店外观独特，“它非常打眼，单独一栋四层的房子，外墙给做成了红色，侧面有一只蝴蝶的浮雕，翅膀超出了楼体，就像是要展翅飞翔。到了晚上，红色的灯光让它显得温暖而暧昧”［2］142。这所全市最高档的饭店彰显了男主人公吴海波的身份与品位，映衬着成功商人的魅力。“蝶”源于破茧成蝶之意，其品牌命名有丰富的文化内蕴，隐含着店主对商业文化的理想诉求。

名为 “映客”的饭店则承载更多的空间意义。它是董焱和好友们工作之余合伙投资的饭店，这是她们超越自我、自立自强的另一个空间。这个空间倾注了姐妹的友谊与青春梦想。饭店位于一个偏僻里巷，装修风格颇具女性气质。饭店的空间布局淡化商业性、不强求空间利用率，注重细节品质，装饰注重突出个性与特点。墙是饭店的独特空间，上面挂满店主的摄影图片，彰显个性风格。饭店空间注定是一个以营利为目的的场所，承载审美认知功能的空间必须以一定的商业利益作为合理运营的前提。当账面上的数字越来越少的时候，她们感受到了经济危机。陈姐的到来扭转了这一局面，使得这个独特的空间释放出了城市的活力与力量。“映客”承载了女性们在人生路途中逐步成长的意义，也是三姐妹交流情感、升华友谊的空间。大家的情感纠葛、工作困惑都在这个空间汇集，通过大家的帮助最后得到了完美的解决方案。其中，沈曼出走事件中所有人的鼎力相助使友谊得到了最有力的展现。“映客”是她们在这个城市最佳的情感寄托之所。

（二）郊外：生活在别处的空间

郊区，游离于繁华都市之外又隐于都市之中。郊外片刻的休闲生活成为都市人心中的伊甸园。人们能在此缓解身心疲劳，重塑健康的身心以对抗都市焦虑。吴海波在郊外投资的红木林及其寓所成为消除都市烦恼的绝佳去处。海岛、沙滩、阳光造就的空间使得董焱流连忘返感受到轻松的氛围。在大都市中，美容院、电影院、体育场亦能发挥休闲空间的功能，郊外因与都市有一定的距离让人们体会到“生活在别处”的美好心境。

三、叠加的空间

酒吧作为都市文学中常见的空间符号，在众多的文学作品中表现为都市人宣泄压力、休闲娱乐之所，演绎着欲望与激情。除此之外，《剩女的坚持》中的酒吧意象承载了作者独特的空间想象和现代性生存体验。酒吧在作品中扮演了公共空间与私人空间的双重角色。酒吧是女主人公兼职做PARTY主持的场所，酒吧空间因能提供丰厚的物质回报而带给女主人公生活的经济动力。在这个空间，董焱的主持得到观众和老板的认可，酒吧作为一个特殊的工作空间能给予她物质和精神支持，展现自我价值。同时，酒吧也是她和港商李炯仁产生感情的地方。然而，由于酒吧老板李炯仁有家室，其特殊的身份决定了二人的爱情注定处于模棱两可的非正常状态。酒吧空间所营造出的爱情暧昧与短暂，不能保持恒久的魅力，最终由于身份的模糊、情感的不确定而被悬置。作为都市化进程中具有代表性的城市空间，酒吧印证了“过渡、短暂、偶然”的现代性特征。

四、结语

作为都市空间典型意象的办公室、酒吧、饭店、家宅指向当代都市女性对理想的追寻和对都市生存中的焦虑。作者关注都市空间的复杂样态，勾勒都市女性空间生存中的多种可能性。与古代女性相比，当代女性走出闺阁，突破了家庭封闭空间的限制，有更多权利与机会参与公共空间事务。现实的处境是多元空间也带给女性更多的责任与压力，女性在都市空间的狭缝中努力建构诗意空间以对抗都市生活的焦虑。“剩女”是理解作品的又一线索。具体而言，“剩女”是指“那些生于1970年代的大龄女青年，即3S女郎——Single（单身）、Seventies（大多数生于上世纪70年代）、Stuck（被卡住了）。剩女们高学历、高收人、高要求，而在婚姻或感情上却得不到理想的归宿。”［4］20伴随着剩女成为热点社会现象，近年来出现了许多以剩女为题材的文学作品。剩女成因也成为众多社会学者探讨的话题，有学者认为剩男剩女问题“是现代性文明内在的结构性问题”［5］76。从空间视角出发，我们也可以看到，剩女的形成在很大程度上与都市女性心理空间诉求相联系：她们往往有着自觉的女性意识，对理想空间寄寓厚望，当得不到的时候也不屑于向现实空间屈服。正是在家宅中，陈娇感受到了家庭琐事的庸常而决意离开；沈曼恋情因遭遇男方家长阻挠归于失败，从而对大都市生活产生厌恶而出走新疆。对于她们而言，物质的社会空间固然重要，精神空间所得更为珍贵，心理空间的真实感受在很大程度上左右着她们的生存之道与人生目标的终极选择。

[1]福柯.另类空间[J].世界哲学，2006（6）.

[2]娄杨.剩女的坚持[M].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

[3]汪民安.身体、空间与后现代性[M].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

[4]陈永芳.熟女和剩女[J].说文嚼字，2008（11）.

[5]王彬.剩男剩女所讲述的现代性故事[J].中国青年研究，201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