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凤美
(绥化学院 外国语学院,黑龙江 绥化 152061)
国内外学者指出,是小说解构了男性中心地位,呐喊出社会第二性即女性的心声,倡导女性和自然才是人类走向未来的本源。《又来了,爱情》正是从生态女性主义角度告诉人们,男性与女性,男性与自然之间,不应该是统治与从属的关系,而应该和谐相处,唇齿相依,只有提高女性与自然的地位,人类社会的发展才有未来。
当代西方科学割裂了人类与自然的依存关系,将世间万物分为各个等级,认为人类高于自然,自然界的一切都要为人类的利益服务。这一观念,恰恰与西方传统的社会价值观不谋而合。在等级森严的二元社会中,男性占统治地位,是第一性,而女性和自然则在社会发展中占从属地位,毫无话语权。正如王文惠所说,“社会的权利话语是以性别、财富、社会地位来决定每个人在社会中的位置,女性被排斥在社会文化之外,被剥夺了平等的社会地位。”[1]格里芬甚至认为,女人与自然在男权社会中同样处于附属地位,她们与生俱来的消极被动,逆来顺受以及不求回报的奉献等特性,都惊人地相似,然而,正因如此,她们常常受制于男性,失掉了话语权,成为了社会中的“他者”。[2](P37)
在《又来了,爱情》中,朱莉出生于19世纪的拉丁美洲法属殖民地,是一个香蕉园主与其黑人情妇所生的私生女。在父亲的资助下,朱莉学习了绘画和音乐,极富才情。然而,在当时的社会里,朱莉没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作为靠山,没有强大的经济实力。来自男性势力的重压,使她几度被遗弃,腹中的胎儿也惨遭夭折。冷酷的社会现实,使得朱莉不得不隐居在密林深处,以作曲、绘画或教书为生,在大自然中寻找心灵的慰藉。大自然雕琢了她的艺术气质,唤醒了她被父权社会摧残的意志,重新点燃了她的生命之光。这也印证了Starhawk的观点,对大自然的信仰,成就了女性生存与抗争的动力,只有对女性与大自然的尊重,才能让人类摆脱等级社会的枷锁。[3](P89)最终,50多岁的印刷商对她张开了怀抱,然而等级森严的社会现实,却将朱莉排斥在正常的社交生活之外。朱莉在她的日记中写道:“我在每个场合都被人排斥在外,如果有人向我伸出手,我会向他伸出手,我知道我的手会伸入云雾里,就像山里下大雨时我的池塘上溅起的水雾一样。”[4](P82)镇上的居民无时无刻不以挑剔的目光审视她,诅咒她。朱莉不甘接受这样的窘境,不甘堕入婚姻的囚笼,成为男性社会中丧失自我的玩偶,最终投入了一池碧水。她用如此惨烈的方式,控诉了父权社会对女性的摧残,也最终从男性势力的重压下解脱出来。
然而,男性社会的侵略性和破坏力还不止于此,他们将与女性密切相关的,为女性提供抗争的勇气和人生信仰的自然也破坏殆尽。生态女性主义认为,“自然化的女人”和“女人化的自然界”都被驱逐到了服从与被利用的边缘化的位置,成为了男性社会的牺牲品。[5]一个世纪之后,朱莉已经成为女编剧萨拉笔下的传奇人物,并受到人们的热情追捧,贝尔河的统治者们在(白人男性)利益的驱使下,决定修建新的旅馆,百年前朱莉的乐土和精神家园,如今满目疮痍,残败的橄榄树,笨重的卡车,遍地的水泥板,无不昭示着男权文化对女性、自然的践踏与毫无节制的掠夺。
在父权制社会中,男性与女性、自然之间二元化身份的认定,似乎都是理所当然的,但是生态女性主义并不认同这种固化千年的二元思维模式。她们认为,“男性对女性的尊重将促进男女关系的和谐,人类社会的文明进步;人类对自然的尊重将促进自然与人类的和谐共处,反之,则是女性的反抗斗争,自然的怒吼。”[6]换言之,不论是人与自然还是两性关系,亦或种族之间,都应当互相尊重,互相关爱,并在和谐统一中发展进步。
莱辛重视女性的内心体验。她一方面反思着父权社会对女性和自然的压抑,另一方面,则寻求着男性与女性、自然和谐相处的方法。莱辛认为,要摒弃二元对立的男性中心主义观点,首先就需要男性认识到,女性有与其相同或相似的情感需求,意识到女性与自然不是男性占有欲甚至掠夺欲支配下的牺牲品,男性与女性应该共同努力创造一个男女平等,与自然和谐相处,可持续发展的物质与精神上的生态家园。
在《又来了,爱情》中,莱辛通过女作家萨拉表明了其生态女性主义观点。萨拉是朱莉在当代的延续,二人虽然相隔一个世纪,所经历过的生活和年龄段也各不相同,但是她们在父权社会所遭受的苦楚和内心的煎熬却惊人地相似。萨拉认为,朱莉就是自己的灵魂,就是不能被世人所允许存在的另一个自己。萨拉早已将激情化作一泓池水,不敢再去放任爱与被爱的欲望。她拒绝了年轻英俊的男主角的爱慕,决绝地避开了导演亨利(一个有妇之夫)的追求。萨拉在欲爱不能的困境中挣扎呐喊,“可以肯定地说,在以往的几次恋爱中,她从未感受过这种绝对的、渗透性的需求,欲望难以满足的空虚感吞噬了她的躯体,似乎她的生命本身被压抑了。是谁感受到这种高度的需求,高度的依恋,是谁必须孤苦无依地躺在那儿,等待那温暖的手臂的拥抱和升华到恋爱状态的幸福时刻?”[4](P332)
萨拉将朱莉搬上舞台,塑造了一个富有才情,敢爱敢恨的奇女子形象,赞美了她对父权社会的不屈服和对自由、平静生活的向往,不过作为第一性的男性势力似乎并不买账。史密斯(萨拉的第一个追求者)说,他喜欢朱莉的音乐,倾心于她的才华,但他对朱莉“冷冰冰的”智慧以及在日记中揭露的父权对女性与自然的压抑与摧残,却无比地反感。不仅如此,男性统治者只是把女性和自然当作他们可以肆意侵害的私有财产,就像亨利本来有自己的家庭,却放任自己对萨拉的爱情,就像贝尔河的男性决策者们将朱莉从前赖以生存的密林、碧水改造成喧闹的,毫无灵性的露天剧场。在这样的暴行中,女性与自然逐渐地被驱逐到了绝望的边缘。
小说的最后,萨拉经过几番爱情的荡涤,终于悟透了女性与男性之间、人类与自然之间的相处之道,诠释了平等、和谐的生态女性主义理想。男性势力的代表,萨拉的弟弟,最终也在妻子的激烈反抗下,一改往日的盛气凌人,不再将女性看作他的私人财产,看作毫无话语权的他者。一家人从激烈的矛盾冲突中解放出来,取而代之的是温馨和睦、平等互爱的和谐场景。
在《又来了,爱情》中,莱辛并没有简单地渲染朱莉和萨拉在父权社会中所遭受的种种摧残与不幸,没有以极端的女权主义意识倡导女性与自然优于男性势力的思想。她试图从生态女性主义的角度告诉人们,男性和女性应该在精神层面上达到相互的理解与包容,应该在平等和对话的基础上,与自然建立起一种和谐共生的生态模式。莱辛小说中蕴含的生态主义思想,为女性文学的发展,提供了更为广阔的思考空间。
参考文献:
[1]王文惠,曾敏.追寻生命和谐的精神家园——《又来了,爱情》的生态伦理启迪[J].外语教学,2012(1).
[2](美)苏珊·格里芬.女性与自然:内心的呼喊[M].旧金山:HarperandRow,1978.
[3]Starhawk.The Earth Path[M].New York:HarperCollins,2005.
[4](英)多丽丝·莱辛.又来了,爱情[M].瞿世镜,杨晴,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
[5]孟鑫.国内学者对西方女权主义七个流派的评介[J].教学与研究,2001(3).
[6]陈伟华.生态女性主义的伦理:一种新的伦理秩序[J].湖北社会科学,20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