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洪光,陈 龙
论土家织锦对巴楚文化的精神继承
叶洪光,陈 龙
(武汉纺织大学 服装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3)
土家织锦是身处巴楚文化长期融合与发酵区域的土家人对大自然和生活的一种艺术理解,反映了土家人生产生活的一种精神特质,更是体现了土家织锦对巴楚文化的精神继承。本文从西兰卡普的巴楚文化历史溯源出发,立足于史料记载和巴楚文化特征,通过西兰卡普中体现出的热烈奔放的浪漫风格、朴拙的审美情趣、兼容并蓄、果敢创新等文化精神内涵来分析与巴楚文化精神之间存在的共通性。
巴楚精神;共通性;审美情趣
作为土家文化的重要组成,土家织锦对于土家文化的继承是无可替代的,但这种文化内涵的背后正是巴楚文化精神之所在,是巴文化、楚文化、武陵先民土著文化和谐共生的文化二次元。先秦时期楚地向土家地区传入纺织机,尽管中原地区久经战乱,但由于地理位置封闭,土家人对于古老楚地织机的使用与改良从未停止。以上种种原因导致了土家织锦成为巴楚文化精神的特殊载体,巴楚文化可以从其艺术的形式和特点中得到解读。
谈到楚文化就不得不谈到楚国的文人墨客屈原,他的作品《离骚》、《九歌》、《招魂》无不流露着南楚、也就是湘西的缠绵排侧、想象丰富奇特、宏伟壮美浪漫主义色彩,同样出自湘西的土家织锦长期浸润在这种文化之中,土家人对土家织锦饱含着浪漫与热情。
楚文化中屈原无比崇高的爱国主义情怀和为了祖国奋不顾身的精神被世人所传颂,但其充满着奇特想象、感情奔放的浪漫精神却正好体现了楚文化充满浪漫主义的精神。诗歌中不仅表达了自己满腔热血的报国情怀、九死未悔的杰出品质,更是提出了自己上下求索的不屈不挠的人格修为。他的浪漫主义情怀通过他的作品对于楚国的文化性格进行了史无前例的熏陶,所以对于楚文化精神层面的解读离不开他留下的精神粮食,《离骚》、《九歌》、《招魂》正是创作于与土家织锦发源地武陵山区接壤的南楚地区,可以说武陵山区的壮美的景色影响了他对于逆境的思考,而这种引发思考的源泉却造就了楚文化的浪漫主义、缠绵排侧的精神,进而反过来楚文化的内涵也深深的影响了位于武陵山区的土家人和他们的文化载体——土家织锦。
土家族文化是典型的山地文化,自给自足的农耕生活、自我满足的心态,以及封闭的思维模式,这和巴楚文化的热烈奔放的文化特质完全一致。它使得土家人对生活总是抱有乐观态度,极富想象的浪漫色彩。在认识能力低下和缺乏科学辩别并穿越巴楚两地而融合的原始土家族中,天生的就对雄壮陡峭的大山、峡谷、云雾,蜿蜒曲折的河流,稀奇古怪的动植物等不能解释的事物有非常崇拜的心理,产生了许多奇异的联想。透过土家织锦,我们可以看到这种巴楚文化的浪漫色彩也得到了很好体现。如纹样中的“老鼠嫁女”、“凤穿牡丹”、“鲤鱼跳龙门”、“十二生肖”、“蝴蝶戏牡丹”“二十四勾”等勾花、藤花图案;其中的纹样配色虽然着眼于随意奔放,但由于土家文化受楚文化影响,一样有着“崇赤忌白”、“热闹为先”原则,所以在夸张随意的基础之上,大量的运用红色,将红色与其他冷色进行配色,形成及其强烈的色彩对比。它的艺术精神不仅仅局限于对于大自然的着力表现,而更多的是体现了巴楚文化热情饱满的文化精神。
土家织锦无论是构图、造型、还是色彩及充满幻想的表现手法都与以朴实为美的巴楚文化性格息息相关,湘西这一地区地处巴楚交界之地,地域风情充满蓬勃生气和神秘色彩,不仅造就了巴楚之地人们的朴实,也造就土家织锦的朴拙审美情趣。
王船山《楚辞通释·序例》写道:“楚,泽国也。其南沉湘之交,抑山国也。叠波旷宇,以荡遥情,而迫之以嵌戎削之幽苑,故推宕无涯,而天采亚发。江山光怪之气,莫能撑抑。”湘水楚山奇丽秀美,使得这一地域的风情充满蓬勃生气和神秘色彩,也造就了巴楚之地人们的朴实、敦厚特点。《汉书·地理志》的记载可能更贴近古代湘西的现实:“江南地广,或火耕水褥,民食鱼稻,以渔猎山伐为之,果蔽赢蛤,食物常足,故昔魔偷生而亡积聚,饮食还给,不优冻饿,亦亡千金之家。”由此可知,湘西自然环境优越,居民取食方便,火耕水褥,生养无虑,于“不优冻饿”之中以致不思积聚更无千金之家。优越的地理物产也深刻地影响着湘西人的经济观念,人们“多事南亩”,却无技艺,致使长期处于农业生产落后、经济结构单一的状态。
但巴楚交界之地的民风淳朴、憨厚、诚实,却素得湖南境内历任官吏及游人墨客好评。例如人称靖州“为天下之穷处,其羲陋又在峡郡下,而士风不恶,民俗亦淳”。宝庆“其人尚气而贵信,喜直而恶欺,节俭而不奢,朴厚而不桃”。衡州号称“地有舜之遗风,人多纯朴”。
土家织锦朴拙的审美情趣来自形式简洁的楚文化艺术特征,不仅在于它运用美妙的构图、稚拙的造型、艳丽和谐的色彩及充满幻想的表现手法,更在于它洋溢着的粗犷豪放、浪漫的情调,体现了其他民族不可企及而又十分渴望的原始朴实、真挚纯洁的情感和理念。这种充满楚文化特征的艺术来源于他们的精神深处,“作品的产生取决于时代精神和周围的风俗”[3]。在土家织锦中,常可看见风格各异,图案夸张的生活场景,例如土家织锦中的“耙耙架花”就取材于土家打年耙用的架子,似乎年耙就要摆在架子上一样;“苔苔花”取材于动物中老虎的面部特点,以达到除病去灾,保护幼子的目的;“泽罗里”则取材于流水波浪等等。“猴手花”取材于猴子的手掌。[2]这些虽经简化、夸张的造型,非写实的色彩配搭配无比的古朴、自由随意而真实,令观者回味无穷,也表现出了土家织锦充满楚文化朴拙的审美特征。
巴楚文化中的包容性是该文化特性中最重要的特质,来自巴楚两地的土家先民从反抗压迫、歧视到互相包容谅解,这使得他们在自己的艺术创作之中先天的充满着兼容并蓄的思想。
武陵地区位于嘉陵江与长江流域的交汇区域,西接巴蜀、东临荆楚,从地理位置上来讲对于衔接巴地和楚地的文化来说有着独特的优势所在,这样也造就了在文化地域上的接纳四海、多文化共生共存的特点。虽然两地相距甚远且丛山相隔,但在历史上巴蜀两地在文化交流上的互通却从未中断过,这就使得处在两地地理位置交汇点上的武陵山区在文化上形成极大的包容与开放。西周王室由于在北方受到来自楚国相对的挤压与削弱,所以在西南方向更是无法遏制楚国与巴蜀之地的往来,楚国正是利用这种优势从巴地引进了先进的农业生产器械与技术,而巴地却从楚国引进了纺织器械。在周王室衰落的过程当中,楚人采取了南北扩张的政策,该政策不是简单的战争征服,而是对南方采取文化的包容,这种政策一直运用于秦灭楚之时,楚国灭亡之后先前在西南郡县采取的包容的措施被秦朝所沿袭,这种文化兼容并包的政策使得武陵地区不仅保留了原有的土著特色,而且融合了具有典型楚文化特色的精神。所以正是因为海纳百川的巴楚文化精神才会使得土家地区的文化多元性尽显本色,同样它的文化“内生力”—土家织锦也因此具有了兼容并包,吸收巴楚两地艺术文化精髓的文化内涵。
互不排斥与和谐共生是土家先民的生存法则,也是巴楚文化形成的精神基础,土家族从它形成之初就注定了它是一个善于吸收外来文化特别是巴楚文化的民族。由于独特的地理环境和显要的地理位置,使得这里历来是各种两地的交汇点,导致文化兼容性特征表现得十分明显。在酉水流域,土家族与苗族、汉族等民族处于大杂居、小聚居的居住状态,他们相处融恰,联系密切,为土家族吸收两地的优秀文化提供了条件。织锦工艺也就自然地融入了巴楚两地人们的文化因子。长久以来,土家族文化深受巴楚两地文化的影响,在生产生活文化宗教领域更是影响颇深。不仅在建筑中就有借用四合院和防火墙的建筑形式;在文化传播中,(土家人有语言而无文字)官方最初使用楚地文字来记载当地文化。如土家织锦中最常见的“土王迎亲”、“老鼠嫁女”[4]图纹也出现在土家织锦里。楚绣中一些花草纹样“福、禄、寿、喜”等汉字,也逐渐传入土家山寨,这不仅丰富了土家织锦的表现题材,也很好的对巴楚文化的浸入进行了诠释。
无论是土家织锦原始材料的形成,还是后来的艺术创作,土家人都将自己对于自然的无惧和勇敢的创新精神都融入其中,在长期的巴楚两地与湘西土著融合过程当中,他们早已将敢于开创的民族性格保存下来,这也使得后来土家织锦图案和色彩绚丽多姿,不拘一格。
楚国在西周时期并不强盛,作为一个当时还弱小的诸侯国,受到中央王朝的压迫和削弱成为常态,楚人的竞争精神在这种压迫与被压迫的环境中被激发出来。自楚国熊渠被立为楚王到楚武王期间,楚国通过反抗周王室的中央政权里形成了比较强的竞争精神,就是因为靠着这种竞争精神使楚国的疆土得到扩大,楚国的国力得到争强,楚国的王侯成为当时问鼎中原的霸主,而这种竞争的精神被深深的植入到楚国的文化之中。例如楚国早于秦国20年率先在自己区域内设立郡县制,加强了对于地方的集权统治。在文化方面这种竞争意识也凸显出来,楚国不仅在政治和军事领域出现了吴起,在文化领域也不输诸侯各国,先后培养了一批如屈原、宋玉这样的大思想家、文学家,他们所创作的辞赋成为了后世汉赋发展的经典,不仅在当时诸侯列国中无出其右,而且也成为了中国文学史上重要里程碑,可以说楚文化没有这种竞争精神也不会被后世所流传,而这种精神不仅对于楚国的中心腹地提供了一种精神支撑,也对诸如武陵山区这样的偏远郡县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
土家织锦寄托了土家人对于未来生活的美好向往,同样也记载着巴楚文化和后来土家文化的变迁,表现出了土家人自强不息、不屈不挠的精神,它是两地各民族文化碰撞与交融的结晶,不仅丰富了巴楚文化的底蕴,也表现了强烈的民族自我认同意识。
在漫长的民族融合与历史演变过程之中,土家人对于外族的侵略和压迫当中产生了强烈的团结与竞争意识,这种果敢无惧的奋斗精神正是在巴楚文化内生力的激发之下所产生的一种新的精神,这种精神独立于巴楚文化之外,又有着巴楚文化的精髓,土家族在坚持自己的服饰特色之时已经体现出了这一点,例如,唐朝“禁士庶以赤黄为衣服杂饰”,土家织锦却“好五色,以斑布为饰”;宋代“禁民间织锦刺绣为服饰”,土家织锦却“皆用丝、麻染成五色,织花绸、花布裁制服之”。这里提到的织锦刺绣实际上就是土家织锦。由此可见,在唐宋两朝几百年间土家织锦不仅能保持自己的“五色斑布”而不改变,还在材料上有了改进,从最初的麻到后来的丝织的材料,这些织锦既体现了土家人坚持自我的特征,也体现了土家人与巴楚地区的竞争创新意识的共通性。
土家织锦对巴楚文化的精神继承从未间断过,无论是热情奔放的浪漫情怀,还是着实朴素的精神内涵,不论是果敢无惧的民族性格,还是海纳百川的兼容并蓄,这些优质的巴楚文化精神内涵在土家织锦乃至整个土家地区的文化圈内进行了长期的发酵与沉淀,从“四十八勾”到“台台花”,从“扎土盖”到“椅子花”,从土家服饰到土家织锦,每一项文化的溯源都与巴楚文化的精神特质密不可分。这种饱含巴楚文化特征而又有着典型的地域性特征的土家文化,在这片广袤的山林中生根发芽,最终造就土家人鬼斧神工般的艺术天赋,更造就了诸如土家织锦一类的,令世人叹为观止的人类文化遗产和艺术奇迹。
[1] 田明,张心平,田大年,等.湘西土家族织锦技艺[M].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2] 王文章.西兰卡普的传人(西兰卡普大师和传承人口述史)[M].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0.
[3] 田明.西兰卡普[M].北京:学苑出版社,2008.
[4] 刘刈,陈伦旺.土家族传统艺术探微[M].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2006.
[5] 邓辉.土家族区域的考古文化[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9.
[6] 邓辉.土家族区域经济发展史[M].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2.
[7] 唐家路.民间艺术的文化生态论[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6.
[8] 唐洪祥.酉水河边[M].北京:中国文联出版社,2002.
Research on the Spiritual Inheritance of Tu Minority Brocade for Bachu Culture
YE Hong-guang, CHEN Long
(School of Garment, Wuhan Textile University, Wuhan Hubei 430073, China)
Tujia brocade is a long-term integration of Language, culture and Fermentation Bachu area of nature and life. It reflects an ethos of Tujia production and life, but also a reflection of the spiritual Bachu Tujia brocade cultural inheritance. Therefore, this article took Xilankapu Bachu cultural history traceable way, based on historical records and Bachu 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embodied by Xilankapu a romantic warm and imaginative, simple, innocent aesthetic taste, used eclectic, bold cultural innovation to analyze the spiritual connotation between the spiritual and cultural existence of Bachu commonality.
Bachu Spirit; Commonality; Aesthetic Taste
叶洪光(1971-),男,教授,博士,研究方向:服饰理论及非遗.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11YJA760089).
C912.66
A
2095-414X(2014)05-002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