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南北战争与《汤姆叔叔的小屋》

刘燕明

（内蒙古大学外国语学院，内蒙古呼和浩特，010020）

关于美国南北战争，一种广为大众接受的说法是斯托夫人的最具废奴文学性的作品《汤姆叔叔的小屋》引起的。近代西方史学家无不认为：《汤姆叔叔的小屋》一书是美国内战的导火线之一。林肯总统也曾在1862年在白宫接见斯托夫人时盛赞她：“这位小妇人写了一部导致一场伟大战争的书。”《汤姆叔叔的小屋》无情地揭露了南方奴隶制度的残暴面目，激起了北方资本家的极度义愤，从而使南北矛盾日趋尖锐，甚至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最后直至内战爆发。我们不可否认它的出现对社会发展的深远影响，特别是对美国废奴运动和南北战争都产生了巨大的推动作用。但是，在美国南北战争问题上，我们还应该深究其背后的原因，包括政治，经济，社会等各种因素。或许我们可以这样说：《汤姆叔叔的小屋》这部作品只是一种“符号”，是一种特定背景下的符号，这一符号将掩藏于黑暗处的、人们不愿主动伸手去触碰的棘手问题呈现在人们面前，触碰到他们良心深处，迫使他们去面对，去思考，去解决。

在小说中，斯托夫人通过两条线索展开了奴隶们的悲惨命运。一方面通过描写主人公汤姆叔叔，从小伺奉主人，长大后成为管家。他对主人忠心耿耿，惟命是从；然而奴隶终究是奴隶，没有人身自由权，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下一刻的命运，他还是在主人生意失败后被卖给了奴隶贩子；接着也许是上帝垂怜汤姆叔叔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他被一个天使般的小女孩伊娃及她宅心仁厚的爸爸圣·克莱尔买下来；可是还是不得不强调作为奴隶对于命运的无能为力，随后他被卖给了凶残奴隶主勒格里，至此他的生命也即将走到尽头。终于憨厚老实、听天由命的老人汤姆在无情的鞭挞下结束了他悲惨的一生。而另一方面斯托夫人描写了和汤姆同时、打算要卖掉儿子的伊莉莎对命运的反抗，更确切地说是出于强烈的母爱而作出的挣扎以及她的丈夫哈里的出逃。正是由于他们的敢于反抗，一家三口最终团圆了。

书中斯托夫人除了着重描写黑人奴隶的生活，她还花了不少笔墨去刻画那些少数具有初步良知的﹑厌恶奴隶制度的白人，尽管他们的所作所为多少还会掺杂着作为奴隶主的性质。其实，奴隶制作为一项政治制度，其伤害的不仅是黑人奴隶，还包括正义的白人。1850年通过的《逃跑奴隶法案》：规定白人帮助黑奴逃跑是严重的违法行为，同时白人有义务将黑人送回他们原来的主人那里。正义的白人认为这项法令无疑是在鼓励绑架。小说中谢尔比先生对待奴隶是比较温和、人道的。他的奴隶们的劳动量相对合理，拥有作为人的起码的尊严，他与奴隶没有很明显的界限。书中的参议员约翰·伯德，深知法令的不合法，违背一个基督徒国家的信仰，但是在特定的条件下他只能搁置个人情感，去保全自己，但是内心的良知又会驱使他去帮助那些可怜的逃犯；这种矛盾正如书中所描述：“一个爱国的参议员，一周来极力推动立法机构通过一项严惩黑奴及其窝藏者和教唆者的法令，如今却处于这样一种局面那是多么尴尬呀！”[1]虽说当时像他们这样的人还是少数，但还是为奴隶制最终的灭亡带来希望。

由于斯托夫人住在辛辛那提，与南方蓄奴州仅一河之隔。她经常接触从南方逃亡过来的黑奴，她亲眼目睹了奴隶主灭绝人性的血腥残暴，看到了无数黑奴在压迫下的悲惨生活和被拍卖、被追捕的惨状，了解了他们因不堪忍受残酷迫害而进行的反抗和斗争，她对广大黑人的不幸遭遇怀有深切同情。因此她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魄力，将黑人搬上了文学的舞台，让全社会的人来关注这一问题。通过以上白人和黑人两个视角，这本小说当时在社会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方面激起了人们对奴隶的同情，对奴隶主的憎恨，毕竟每个人，包括奴隶贩子，内心深处都有善良的一面。另一方面书中的白人也会在当时为其他人树立榜样，使其他白人去反思自己。即使没有什么实际行动去为黑人做些什么，但至少在心理意识层面，他们还是逐渐地意识到奴隶制存在的问题。

但是，笔者在开始有提到过，不管这部作品在当时的影响有多大，多么有力地推进南北矛盾的最后战争化，但是它所形成的影响没有直接的触碰到实际生活的领域。我们还是应该抛开表面的现象去挖掘当时整个社会的其他因素，而实际上这些才是真正导致这场战争的实质性原因。下面笔者将分别从经济、政治以及社会根源和历史根源去阐述。

首先，最突出的是美国的两种经济制度，即北方的处于发展阶段的以雇佣方式为主的资本主义制度和南方占统治地位的以免费提供劳务的奴隶为主的奴隶制度，这两种制度已经不能和平相处了。马克思曾经指出：“当前南部与北部之间的斗争不是别的，而是两种社会制度之间的斗争，是奴隶制与自由劳动制度之间的斗争。这个斗争之所以爆发，是因为两个制度不能再在北美大陆上和平共处。它只能以一个制度或另一个制度的胜利而结束。”[2]

南方奴隶主们顽固地坚持他们的生存法则，以保住和发展奴隶制度。“继续扩张领土和继续扩展奴隶制度至其旧有界限之外，是联邦奴隶制诸州的生存法则。”[3]为什么是这样的生存法则呢？一是建立在残酷剥削基础上的南部各州，是以输出棉花﹑烟草﹑甘蔗等作物为主的，而这些作物是粗放的耕作，消耗土壤肥力极快。但是，南方奴隶主主要把资金投于购买奴隶和土地上，是不会花钱去施肥改良土壤的，以至数年之内地力迅速耗尽而无法继续耕种。在这种情况下，奴隶主们必须要寻求扩展奴隶制的领域以继续发展奴隶制。二是只有扩张新的领土，才能避免奴隶主们在南部的统治被白人推翻。根据1860年的人口调查，拥有奴隶各州的白人人口是8099，760人，奴隶的人数是3953，580人。这些奴隶仅为384，000个白人所拥有，其中有107957人拥有十个以上的奴隶，有10781人拥有五十个或更多一些的奴隶，有1773人曾经拥有过一百个或一百个以上的奴隶。南部有六百万以上的白种人对拥有奴隶并不感兴趣[4]。在危机意识下，南方奴隶主迫切要求扩张领土。

那么北方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要反对奴隶制的存在，甚至要消灭它呢？第一，南方奴隶制的存在，严重阻碍了北方资产阶级发展资本主义工业。“因为黑人奴隶排除了自由雇佣劳动，即排除了资本主义生产的基础本身。”[5]北方的工业发展是需要大量廉价劳动力的，而奴隶制的存在，一方面导致没有劳动力，另一方面也导致了劳动力价格的昂贵，这样就无形之中提高了产品成本，也就降低了其市场竞争能力。第二，对于资本主义工业发展，良好的销售市场是必不可少的。而对于盛行奴隶制的南方来说，占人口大多数的黑人奴隶根本无力购买北方生产的工业产品。第三，要想在美国发展资本主义，首先必须消灭南方的奴隶制度，因为只要奴隶制存在，资本主义是不可能发展起来的。前面也有提到，奴隶主把资金都投资于购买奴隶和土地上，他们是不会投资于工业和交通运输业的。1861年，南部诸州的工业，在全国工业的比重中只有15%，工业投资只占全国9.5%，工业生产总量只占全国8%。这就足以说明在南方发展工业的不可能，在全美发展工业的艰难。同时也让北方资本家下决心要彻底消灭奴隶制度。

在南北双方关于经济方面的激战过程中，有一个因素对最终战争的爆发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那就是关税。我们都知道，美国是由一个落后的农业国家发展起来的，那么它的资本主义初级阶段也必定是落后的，因此它生产出来的产品大都是粗制滥造的，其竞争能力较欧洲来说是相当弱的。那么该怎么来发展处于萌芽阶段的民族产业呢?当时，新兴的制造业主要集中于北方，而且国会也主要由北方人把持，因此他们采取了“征收保护性关税”这一措施。1832年，当时的杰克森总统派遣了8艘军舰封锁了南卡罗来纳州，动用武力迫使南方各州接受关税法案。那么这对国内﹑国外分别会有什么影响呢？首先对于国外，主要是欧洲，高关税迫使欧洲产品在美国成本急剧增加，降低了其市场竞争力。但是欧洲是不会忍气吞声的，他们也同样提高了关税，来惩罚美国对自由贸易的阻碍。此举对于南方来说，可谓重创。当时美国向欧洲出口的商品主要是棉花和烟草，而这两样均来自于南方。欧洲国家的高关税使南方的产品在欧洲降低市场占有率，大大削减了南方的利润。同时，欧洲产品在本国价格的提高，迫使南方人只能花同样的钱去购买北方的劣质产品。而坐收渔翁之利的就是北方了，既减弱了外国产业对本民族产业的冲击，又增加了自己产品在南方市场的占有率，可谓一石二鸟。而相反，南方人则是两败俱伤。那么这样的不平衡必然会导致南北双方的矛盾日益激化。

最后，南北战争还是有一定的社会根源和历史根源。19世纪初，奴隶制随着西进运动的发展而不断发展。1819年，亚拉巴马州作为蓄奴州加入联邦，使得自由州和蓄奴州数目相等。因而使得南方与北方在参议院的政治实力是相等的，基于在众议院实力悬殊太大，南方就将他们的政治权力据点于参议院。但是南方代表为了维护奴隶制，因而需要增加蓄奴州来扩大其在参议院的政治权力。1819年，双方在密苏里州以何种身份加入联邦的问题上展开了斗争，最终在1820年达成协议，通过“密苏里妥协案”。此次妥协只是暂时地缓解了矛盾，并没有真正解决。因为这样的结果并没有达到南部的预期目标，因此之后南方奴隶主企图把新占有的德克萨斯划分为 5个蓄奴州加入联邦，不过并未得逞。1849年，加利福尼亚州要求以自由州加入联邦，而南方则横加干涉，进一步激化了双方矛盾。而在接下来的堪萨斯州问题上，更是将矛盾推向了高潮。伴随着“堪萨斯-内布拉斯加法案”的通过，这就相当于宣布了密苏里妥协案和1850年妥协案作废；奴隶制的实施不受任何地域限制；新开发的地区实施何种制度应留给当地居民或其代表决定，即所谓“平民主权原则”。这些最终激起了北方人民的反抗，爆发了堪萨斯内战。而这也为最终的美国内战埋下了伏笔。

因此，我们可以说，《汤姆叔叔的小屋》在一定程度上给了人们心里暗示，让人们深刻地意识到社会所存在的问题。就好像治疗病人，我们必须首先要知道他病了，否则到病入膏肓那一天，一切都晚了，一个国家亦是如此。而所有的那些社会、政治、经济因素则相当于生病的症状，这些症状或呈现于表面，或隐藏于深处，或许引起了注意，或许只是被麻木地忽略掉了。而病人的及时治愈，要得益于这些症状以及让我们得知这一信息的人。因此，美国内战的爆发是所有这些因素的共同结果。整个社会在这样的经济、政治、历史背景下已经举步维艰，苟延残喘。政治已经解决不了社会问题、经济问题，社会也无法维持经济的发展，而唯有通过战争来解决所有的问题。就让战争来决定谁胜谁负，用鲜血的代价来挽救危难中的国家。战争过去之后，所有的旧的问题都留在了战场，需要面对的是如何来发展这个重生的国家。

[1](美)斯陀夫人.汤姆叔叔的小屋[M].张友峰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5.

[2]朱鸿恩译. 马克思恩格斯论美国内战[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5.

[3]福克纳. 美国经济史（上卷）[M].王昆译.上海：商务印书馆，1964.

[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6卷）第2分册[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5]W.Jennings.History of Economic Progress in the United States[M].N.Y.196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