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国初期国家对农民教育的组织管理与农村社会变迁

2014-03-20 08:34
关键词:文盲识字农民

和 芳 芳

(中国政法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088)

建国初期,国民经济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广大农村受落后经济的影响,文化教育发展迟缓,农民群众长期没有受教育的权利。1949年全国农民已达48 402万人,占全国人口总数的89.4%[1],而当时的农村“除了少数地主、官吏、商人以外几乎没有人识字,文盲几乎达百分之九十五左右”[2],严重影响到了新中国的建设。“从百分之八十的人口中扫除文盲,是新中国的一项重要工作”[3]。为此,国家有目的、有组织、有步骤地对农民进行了广泛的教育。本文以建国初期国家对农民教育的组织管理为对象,考察国家是怎样通过组织管理农民教育这一手段达到农村社会变迁的。

一、国家对农民教育组织管理的必然性

建国初期国家对农民教育的组织管理并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国内外情况、主客观条件多种因素共同作用下的一种选择,是历史的必然。

(一)发展经济的必然要求

经济是国家建设的基础,如果经济不发展,那么文化就没有发展的可能与前提了,反之,文化的发展将促进经济的发展。“社会主义是不能建立在大量文盲的基础上的。提高农民的文化水平,是提高劳动生产率的一个重要条件”[4]。从1953年起,伴随着社会主义工业化的逐步开展,在实现农业生产合作化、发展农业生产过程中,没有文化就寸步难行。如在1955年春,江苏省盐城县泰南区虽然农业生产合作社已发展到144个,但有63个社的会计不会记账,33个社没有账册,44个社账册不全,129个社财务制度不健全,致使广大农民群众产生了怀疑,纷纷要求退社[5]。可见,要发展社会主义农业,走合作化道路,促进国家经济的良性发展就必须提高农民的文化水平,开展农民教育。

(二)巩固政治统治的客观需要

“文化与政治是密切相联的。如果没有文化的提高,要提高政治水平是不可能的”[6]。建国初期,我国正处于内忧外患时期,亟需巩固政治统治,扩大群众基础。然而作为社会主义建设基本力量和国防部队、工业战线主要后备军的农民,虽然经过土地改革,在经济上、政治上翻了身,但在阶级觉悟、文化上他们仍然停留在封建迷信思想和文盲半文盲的状态里。因此,为了巩固政治统治,国家必须重视农民教育工作,有组织地管理农民教育,这是“关系国家命运的工作,必须当作政治任务看待,必须当作群众工作看待,必须当作教育建设的重要任务看待”[7]。

(三)确立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指导地位的现实需要

马克思和恩格斯指出:“统治阶级的思想在每一时代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思想。这就是说,一个阶级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物质力量,同时也是社会上占统治地位的精神力量。”[8]中国革命胜利后,党需要对旧的思想观念进行革命的改造,确立马列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巩固新生的人民政权,而由于长期受到帝国主义和封建统治者在思想上的摧残和奴役,落后的殖民主义和封建主义思想深深地印在农民群众的脑海。只有剔除农民的封建落后思想,用马克思主义思想去教育农民,才能最终确立马克思主义在思想意识形态领域的统治地位。

(四)农民和乡村干部自身发展的内在要求

建国以前,“劳动人民受着地主、资本家的压迫和剥削,被剥夺了受教育的权利,长期处于愚昧和没有文化的状态。今天,解放了的劳动人民,深深地感到不识字会怎样地影响自己政治上的进步和生产技术的提高,因此他们渴望摆脱没有文化的状态”[9]。而“干部是群众中的先进分子”,是党和政府政策法令的传达者和直接执行者,是群众各种活动的带头人。“他们为人民服务有无限热情,但因缺乏文化,对当前日渐复杂的工作,感到困难,十分痛苦,迫切要求识字学文化,掌握学习工具”[10]。正是由于群众、干部学习文化热情的推动,再联系他们工作、生产、生活的实际,建国初期的农民教育才得以迅速发展。

二、国家对农民教育组织管理的路径

建国后,党和政府为了让农民教育能够顺利开展,根据农民教育的水平以及国家总体建设进展状况,从农民教育的组织动员、师资力量、经费等问题上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促进了农民教育的发展。

(一)农民教育的组织动员

党和政府为了动员广大农民群众参与农民教育运动,采取了一系列措施:

1.政策动员

建国以后,党和政府非常重视农民教育,先后颁布了多项政策,指导、动员农民教育。如1949年12月5日,教育部颁布的《关于开展冬学工作的指示》指出:“必须正确地执行依靠群众办学的群众路线,根据当地具体情况与群众要求,启发群众自觉自愿地入学,严格防止强迫命令的错误”[11]3。1950年9月,第一次全国工农教育会议又进一步强调了 “必须贯彻群众路线,根据群众的自觉自愿,充分依靠自己的力量进行工作”[12]26。同年12月14日,教育部颁布了《关于开展农民业余教育的指示》,对农民教育的对象做了阐述:“农民教育应首先着重农村干部、积极分子及青年男女,逐步推广到一般农民”[13]895。在此基础上,1954年3月22日,教育部、扫盲委员会联合发出《关于一九五四年组织农民常年学习的通知》,指出“各地要在冬学基础上,根据自愿原则,采取常年民校、小组学习或个人自学等办法,积极组织农民利用生产空闲时间继续学习”[12]100。1955年6月2日国务院颁布的《关于加强农民业余文化教育的指示》指出,“农民业余文化教育是群众性的工作,必须大力动员各种社会力量,协助政府共同进行”[13]602。通过这些政策的指导,各地纷纷动员群众参加农民教育。

2.机构动员

建国初期,国家为了改变农民教育没有专管机构的现状,先后建立和完善了农民教育的领导机构。1949年11月1日,中央人民政府教育部成立并下设社会教育司和识字运动委员会。1952年11月15日,成立扫除文盲工作委员会,下设办公厅、城市扫盲工作司、农村扫盲工作司、编审司等部门,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次有了专管农村教育工作的统一机构。1954年11月18日,中央扫盲委员会合并于教育部,使指导更为集中。1956年3月15日,成立了全国扫除文盲协会,并要求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县、乡、村都要有协会的分会或者分会的组织,县以上的各级扫盲协会设立扫盲协会办公室。这些组织的建立,增强了党和政府对农民教育的领导及组织力度,如山东省通过扫盲协会和识字委员会等组织,动员了三百多万人参加农民教育运动[14]。

3.文化动员

政府通过让已有觉悟的文盲现身说法或借助一定的媒介,用演戏或播放农民教育题材电影的方式向农民进行文化诉苦,诉说其不识字的痛苦,借以感动农民群众,激发他们的学习要求。

4.干部动员

干部、党团员和积极分子是农民教育政策执行、方针贯彻的中坚力量,在农民教育运动中起着重要的带头、骨干、桥梁和示范作用。只有真正发挥了干部、党团员和积极分子的这种带头作用,才能有力地推动农民参与教育。

5.团体动员

农民教育是一项广泛的、群众性的工作,必须发动工会、妇联、青年团、农业合作社等社会团体的力量,彼此密切协商配合,共同行动。通过坚持自愿的原则,从思想上说服、启发,实行普遍深入动员,举行群众会、干部会、老太婆会、妇女会、家庭访问等活动,掀起农民学习文化的高潮。

通过上述措施,党和政府充分唤起了广大农民的参与意识,他们积极参与扫盲,取得了比较理想的效果,到1956年,参加扫盲的农民人数占青壮年扫盲总人数的1/3;到解放八年时,全国扫除了近3 000万的文盲,其中每年扫除文盲大约250万到300万[15]。

(二)农民教育的师资筹备

建国初期,农民的文化水平普遍较低,开展农民教育又缺乏教师。为此,党和政府制定了一系列的方针政策来广开教师来源。1950年9月,第一次全国工农教育会议指出,师资要实行以民教民为主的方针,必要与可能时,设一定的专任教师作为骨干。同年12月21日,教育部发布了《关于开展农民业余教育的指示》,要求“农民业余学习采取以民教民的方针,号召动员一切识字的人作群众教师,以教人识字作为自己的光荣任务”[11]71。这是建国以来首次对农民教育的师资作出规定。1955年6月2日,国务院发布的《关于加强农民业余文化教育的指示》中又再次指出,必须“坚持‘以民教民’的原则,解决师资来源问题”[12]132。

在这种“以民教民,能者为师”的方针指导下,建国初期农民教育的教师主要有以下来源:一是专职教师。他们大多是各地保送的优秀群众教师与学有基础的农民积极分子及一部分具有高小毕业以上文化水平的在乡知识分子,经过短期的培训,再回到乡村做教师。二是群众义务教师。吸收略有文化基础的农民群众与在乡知识分子以及少数民族优秀教师为骨干。三是参加短期培训的受完识字教育的群众。专职教师和群众教师是相铺相成的,二者缺一不可。群众教师熟悉农村,讲课通俗易懂,能为广大农民群众所理解,但文化水平低、教学能力差;而专职教师大多为在乡的知识分子,虽然文化水平高,但不熟悉农村,政治素质也较差。为了将二者有机结合起来,取长补短,党和政府采取了短期培训、集体备课、教学观摩、教学研究会等方法,提高他们的教学能力和政治素质。如针对群众教师,许多地方专门建立了传授站和传授网,由专职教师任站长,采取直接传授(如口授、示范教学、座谈会等)和间接传授(如文件、书信等)相结合的方式,对群众教师进行集体备课、教学观摩等,传授教学业务、典型经验和生产知识,提高了群众教师的业务能力。针对专职教师,党和政府定期进行以思想教育为主的培训,始终贯彻开展冬学的方针政策,端正教师的态度,通过不同时期的时事政策教育,提高专职教师的政治水平。除此之外,党和政府对于缺少专职教师和群众教师的地方也作了规定,如在群众教师缺乏的地方,要做到人尽其才、人选其适,“政治课教师最好由社长或社内负责政治教育的人担任,技术课最好由生产股长或技术员担任。为了便于学习和社内工作的配合,文化教师也应尽量由社内干部或社员中选用”[13]13。在缺乏专职教师的地方,“必要时也可用‘老先生’教文化课,但必须禁止教授四书五经等宣传封建毒素的东西”[16]。

建国初期,由于群众教师原则上是义务性的,大多数群众教师为了教学而耽误生产,致使生活陷入困境。为此,政府发动群众在自愿的原则下,以代耕换工等形式设法解决,或在条件较好的地方由县地方款予以补助,对教学有成绩的教师,给以荣誉和物质奖励。但是全国各地大多采用对社、乡群众教师以换工记分、减免勤务及生活补助等方法,解决他们的生产、生活困难。

(三)农民教育的经费管理

建国初期,由于国家财政困难,农民教育的经费主要采取“民学民办”的原则,由农民自筹,国家适当补助一点。对此,党和政府还作出了明文规定,如1950年12月21日,经政务院批准的《关于开展农民业余教育的指示》中规定:“农民业余教育的经费,应以依靠当地群众自行解决为主,必要时得由县教育经费项下拨出一定数目,予以补助。各大行政区、省、市人民政府,应拨出一定数额的经费,专作农民业余教育重点补助与奖励之用”[11]71。

在这一政策的指导下,从1950年开始,农民教育经费主要依靠农民自行解决,国家对经费只作重点、必要的补助。农民自筹经费的方式很多,如兑灯油、兑钱;集体搞副业生产;公社(乡)、生产大队(村)从公益金中提取一部分,主要用于教师的办公费(粉笔、纸等),学校的取暖、照明以及教师的困难补助,部分甚至还用于解决学生的本、纸、笔等。除此之外,国家每年还从教育经费总额中划拨1%支持农民教育事业,主要用于扫盲专职干部的办公费、教师培训费、教学活动经费、会议费、宣传资料费、课本补贴费及奖励等。在筹划经费的过程中,主要依照两个原则:一是“民学民办,不增加农民负担”,二是“经常可靠”。但有的地方挪用灭蚜奖助金、借用斗争果实、按粮摊派等,希望能把冬学办起来,这些都严重损害了农民参加教育的积极性。1953年冬学转为常年民校之后,农民的书本费还是个人自理,但是民校的经费主要从乡(镇)7%的自筹粮内解决,不足时则由学员从副业生产或合作社公积金中补助。省拨的经费主要用于奖励学习。1956年之后,在合作化较早、效益较好的地方,有的从公积金中解决,有的由农民兑工分或做义工等来解决;在合作化较晚、效益比较差的地方,教育经费则还是主要从地方自筹粮中解决。总的来看,建国初期农民教育的经费主要还是由农民自行解决,国家每年只从教育经费总额中划拨1%支持农民教育事业,这既解决了教育经费来源问题,也减轻了国家的负担。但从长远看,政府的支持是远远不够的,经费的短缺势必加重地方的负担,不利于提高农民学习积极性,必将直接影响以后农民教育的开展。

三、国家对农民教育组织管理的向度发展

建国初期,在党和政府的组织管理下,共和国的农民教育也在不断发展演进,并在不同的时期呈现出不同的特点。本文根据农民教育在每个时期呈现出的不同特点,把它划分为三个阶段。

(一)冬学的开展与农民教育的顺利“起航”(1949-1951)

冬学是抗日战争时期产生的一种主要利用农民冬季的空余时间进行教育的一种群众教育机构,冬学的开展不仅提高了人民群众的文化水平,而且提高了群众对抗战的认识和热忱,是中国共产党在困难时期进行农民教育的一次成功尝试。

建国以后,国家继续推广冬学。1949年12月5日颁布的《关于开展1949年冬学工作的指示》指出,解放区多年的经验证明,“农村冬学运动是团结教育广大农民的有力武器之一”[11]2。冬学“这种适应广大群众需要的与实际工作密切结合的教育方式,能够切实推行识字运动的开展,应当在全国农村中普遍试行”[11]3。在这一政策的指导下,冬学发展十分迅速,1949年参加冬学学习的农民达到1 000余万人[17]。

随后,中央政府先后又作出了一系列更为具体有序而又切实可行的决议、决定、通知、指示、条例、大纲等,继续推动农民教育的健康开展。1950年12月21日,教育部颁布的《关于开展农民业余教育的指示》指出:“有计划有步骤地开展农民业余教育,提高农民的文化水平,是当前我国文化建设的重大任务之一”,“争取在三五年内使村干部及青年积极分子学会使用常用字1 000字以上,具有初步读写算的能力”[11]70;1951年2月28日,在《关于冬学转为常年农民业余学校的指示》中,教育部提出要抓紧时机,努力完成1951年全国有500万农民坚持常年学习的任务[11]82。以上这些政策性的意见和建议充分体现了党和政府对农民教育的积极介入和高度重视。

在建国之初的三年多时间里,由于党和国家的正确引领和主动建构,农民教育取得了巨大成就:三年分别扫除文盲65.7万、137.2万、137.5万人[13]578,其中绝大多数是农民,这不仅为共和国农民教育制度的创立和农民教育事业从新民主主义向社会主义的历史过渡奠定了基础,也使经过教育洗礼提升素质的广大农民成为共和国政权建设的可靠基础和后方保障。

(二)“速成识字法”的实施与农民教育的中途纠偏(1952-1953)

“速成识字法”①“速成识字法”是祁建华发明的一种识字非常快的学习方法。它主要是分三步教学:第一步学会注音符号和拼音,掌握识字的辅助工具;第二步突击识字,先求会读,初步会讲;第三步学习语文课本,展开阅读、写字、写话活动,巩固已认的汉字并进一步提高。一般大约用250小时的课堂学习时间,能达到记住1000个汉字的效果。是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南军区某部文化教育指导员祁建华②祁建华,1921年生于河南省郏县,后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西南军区普通的部队文化干事,1952年发明了“速成识字法”,被全国推广,同时被提升为国家扫盲委员会副主任,毛泽东称之为“名副其实的识字专家”,刘少奇称之为“继仓颉之后的中国第二大文人”,陆定一则干脆叫他“中国第二大圣人”,1957年被划为“右派”,1978年平反,晚年发明“拼音方案”,2001年8月病故于郏县,他的名字和传记被收入《中国名人大字典》和《中华人民共和国职官志》。在部队干部和战士学文化的过程中创造的一种认字法。为了迅速提高广大农民群众的文化水平,迎接国家即将到来的大规模的经济建设,1952年党和国家决定在全国实施并推广“速成识字法”。但是在推广过程中,由于任务较重,出现了不顾实际机械搬用“速成识字法”的盲目冒进倾向,产生了“夹生”、“回生”现象。具体来说,在训练师资上,注重数量而忽视了质量;在教学时间上,注重时间的“速”,而忽视了教学的“质”;在试点工作上,注重“大量开展”,而忽视了“稳步前进”。对此,相关部门先后召开会议力纠农民识字活动中出现的冒进倾向。1952年11月15日,政府机构设置了“中央扫盲工作委员会”,下设“农民扫盲工作司”等机构来加强农村扫盲工作的领导。1953年2月23日,中央扫盲工作委员会在北京召开第一次全国扫除文盲工作会议,肯定了自1952年推行“速成识字法”以来收到的效果,也指出了由于过分强调该法的速成作用和对其公式化、程式化的理解和实践,结果导致扫盲教育要求过高、过急,计划和摊子铺的过大,形成盲目冒进的偏向,提出应将扫盲工作纳入正轨开展。同年9月16日,在中央人民政府举行的第三十七次会议上,郭沫若所作的《关于文化教育工作的报告》指出,“‘整顿巩固、重点发展、提高质量、稳步前进’是今后改进文教工作的总方针。文教工作既要反对盲目冒进倾向,又要防止害怕困难、满足于现状的保守主义倾向”,并提出“今年和今后一个时期内要整顿扫盲工作,采取群众路线,依靠群众教师,采取速成识字法及其他一切有效方法,稳步地开展扫盲工作”[11]238。

针对无统一扫盲标准等问题所引发的扫盲工作的缺陷和杂乱,1953年11月24日,教育部根据干部、工人、农民等不同对象,于建国后第一次界定文盲半文盲概念和颁布统一的扫盲标准及相关脱盲考试的规章制度——《关于扫盲标准、毕业考试等暂行办法的通知》,规定“在识字方面暂以能识到500字以上而未达到扫盲标准者为半文盲;不识字或识字数在500以下者为文盲”、“农民一般可订为认识1 000常用字,大体上能阅读最通俗的书报,能写农村中常用的便条、收据等”[11]262,引导着农民扫盲工作的制度化、规范化进程。

经过党和政府的中途纠偏,农民扫盲教育复归到正常的发展理路。据统计,1953年有1 200万农民入常年民校,1 900余万人上冬学,到冬学结束的时候,有308万学员在历年学习的基础上扫除了文盲[11]424,农民教育工作呈现出良好的发展态势。

(三)农业合作化运动与农民教育的运动化发展(1953-1956)

农业合作化运动是中国农村自土地改革之后的又一场巨大的社会变革。建国以后,经过3年国民经济的恢复、发展,财政经济状况已经根本好转。从1953年起,我国开始了有计划的经济建设,全面展开了对农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即在农村中发展互助合作。

为了推动农村合作化运动的发展,改变农村落后的文化状态,1954年 3月22日,教育部、扫盲工作委员会联合发出的《关于一九五四年组织农民常年学习的通知》指出,“为了适应农业社会主义改造的要求,在农村互助合作及生产发展的基础上,逐步提高农民的社会主义觉悟和文化水平,是今后农村中的一项重要的经常工作。各地要在冬学基础上,根据自愿原则,采取常年民校、小组学习或个人自学等办法,积极组织农民利用生产空闲时间继续学习”[12]100。这为把冬学转为常年民校、加快农民群众的识字运动提供了政策支持,同时也要求我们必须把农民教育与农业合作化紧密结合起来,“必须依靠群众发动群众,掀起一个大规模的群众性的识字运动”[18],将农民教育工作纳入农业合作化运动的发展规划与体系之中,要在过渡时期内基本上扫除农村中的青壮年文盲。但是面对农民在互助合作中生产生活的迫切需要,农民教育的形势更加严峻。据统计,1955年全国农村中15岁至45岁的青壮年约有2亿2千6百万人,其中文盲半文盲约占80%,即1亿8千1百万人,农村中的非文盲约4千5百万,文盲和非文盲之比是4比1[19]。针对这种情况,1955年10月24日,教育部发出了《关于一九五五年冬到一九五六年春组织农民参加学习的通知》,“要求积极开展识字教育,把识字教育当成农业合作化的一个组成部分,大力提倡合作社和互助组办学”[12]144。

正是在上述政策的指导下,农民教育伴随着农业合作化运动快速发展,与1955年冬季出现超高速发展的合作化运动及形成的全国性农业合作化高潮和高级社主导地位的确立相适应,在1955年至1956年底演化为农民的识字扫盲运动。据不完全统计,到1956年,全国农民扫盲入学人数达到6 200多万人,占全国14岁以上青壮年农民总数的30%[11]262,1957年扫除农民和居民文盲600多万[20],达到了建国以来发展的最高潮。

四、国家对农民教育组织管理的效果

建国初期,党中央、国务院以及教育部对农民教育采取多种措施,克服重重困难,使得农民教育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实现了农村社会的巨大变迁。

(一)巩固和发展了新生的人民政权

党和政府通过组织管理农民教育,提高了他们的阶级意识,增强了他们当家作主的历史使命感,提高了他们参政、议政、执政的意识和水平,使他们真正成为了国家和社会的主人。1949年北京市郊区农会筹备会主任柴泽民说:“农民参加政权是几千年来从没有过的事。过去,农民别说参政,就是连说话的地方也没有。旧社会的政权就是为着统治和压榨劳苦大众的,人民的政府是真正给人民办事的。”[21]农民教育的发展,改善了农民生产和生活的条件,提高了农民的社会主义觉悟,推动了建国初期农村经济、政治的发展,巩固和发展了新生的人民政权。

(二)提高了广大农民群众的素质

经过教育,农民的文化水平在建国后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如到1957年,北京市郊区青壮年农民已有三分之一摆脱了无文化的状态;黑龙江省宁安县从1949年到1957年春已有25 374人达到了扫盲标准,占青壮年总数的60%[22]。农民不仅识字了,学会了记账、看工牌,而且有的还会写信、写诗歌,政治觉悟也得到了提高。他们积极参加工作,有的还担任了农业合作社的骨干、记工员、扫盲教师等,越来越多的人经过扫盲后学习热情高,他们参加各种文化小组,参与各种剧团演出,宣传党的路线政策,写诗、作画、做文章,开创了农村百花齐放、万紫千红的文化事业。农民的文化活动经过教育后空前繁荣,大大提高了农民群众的素质。

(三)促进了农村生产力的发展

建国后,党和政府通过举办农业技术、畜牧兽医、会计、机械等培训班和技术小组的形式对农民进行教育,使他们在文化提高的基础上,也掌握了先进的生产技术,如“海堵村民校学员在‘学诸葛,赶鲁班,技术革命夺状元’的生动口号鼓舞下,创造了三百多种三千多件农具,实现了半机械化;背阴坡民校学生刘库白一人发明了十二件”[23]。通过教育活动,广大农民群众学会了使用新式农具、杀虫药剂、化学肥料等,在提高自身技术素质成为生产能手的同时,也促进了农村生产力的发展。

(四)改善了农村的社会风气

党和政府通过农民教育,有效地改造了农民旧有的思想意识和生活习惯,逐渐肃清了农村社会的陈规陋习,破除了群众的迷信思想,逐步扫除了如赌博、抽鸦片、缠足、游手好闲、包办婚姻等封建思想残余,还改造了部分二流子和参加会道门组织的农民。如华东区寿昌县下余村对10多个二流子进行了思想教育,改变了他们长期形成的不良习气,使他们走向了生产工作和学习[24]。此外,党和政府还大力宣传男女平等观念,废除了束缚妇女的封建制度,大大提高了妇女的社会地位,她们积极参加工作、参政议政。1949年,在晋绥土地改革以前,县级干部只有26人,1949年则有132人,一般村人民代表会议中女代表约占15%[25],改变了过去她们依赖、保守、自卑的思想,发扬了敢想、敢说、敢做的风格,这使得广大农村精神面貌和社会风气焕然一新,呈现出前所未有的生产生活双丰收以及积极向上、生动活泼的新局面。

(五)推动了农民阶层的社会分化

建国头七年,党和政府通过对农民进行教育,提高了农民的文化素质和生产技能,一部分农民学习了先进的耕作方法和生产技术,提高了农作物的总产量,促进了当地的经济发展。一部分农民利用学到的技术到城镇打工,成为了工人。1949年至1957年,城镇工业部门新增的劳动力绝大部分是从农村招来的,平均每年进入城镇的农民(不含出身农村的学生)就达100余万,居新增职工人数的第二位①资料来源:《国家经济统计报告资料选编》(1958)第288页,转引自李立志:《变迁与重构:1949-1956年的中国社会》(江西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76页)。。一部分学习成绩优秀的农民留在农村,成为了村支部书记、村委会主任、会计、妇联主任、民兵连长等农村管理者。农民通过学文化,不仅擦亮了自己的眼睛,思想开了窍,觉悟提高了,而且他们的社会地位也提高了,推动了农民阶层的社会分化,为实现农民现代化奠定了基础。

五、反思与总结

建国初期,党和政府在对农民进行组织动员的基础上,出台了一系列的政策,解决了当时农民教育所需的师资力量以及教育经费问题,推动了当时农民教育的发展演进。但是在这一过程中,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些挫折,如组织动员力度大、参加人数多,但实际扫盲人数少、农民学习积极性不高;师资力量短缺,部分教师草率应付任务;挪用教育经费;教育过程不顾实际、盲目冒进;教育工作波动性大;教育效果不理想,出现了“年年扫盲,年年忙”等现象。究其深层次原因,大体有以下几点:

(一)对农民教育认识、宣传、实际操作上的偏差与失误

从对农民教育的认识上来看,建国初期,有些地方不重视农民教育,把它看成是一项可有可无、无关紧要的工作,要么没有把它提上议事日程,要么不设置农民教育的管理机构,要么虽有分工而不负起责任,从而导致实际工作马马虎虎。在宣传动员方面,有些地方不宣传农民教育工作或宣传不够,工作不细致、不深入,工作方法简单化、一般化。有的地方甚至还采取了强硬的措施要求全村男女老幼都来学习,否则就扣工分、板报批评等,只要凑够数字,就算万事大吉,这严重影响了人民群众的学习兴趣。他们不以上学为乐,要么雇人代替、经常装病、隐匿逃避,要么应付差事、组织纪律松散、学习情绪低落。这种不分对象强制招生的办法不仅妨碍了生产,也影响了他们的家庭生活。在实际操作方面,有的地方课程设置极不合理,脱离了农民生产、生活的实际,没有把农民的文化教育与政治教育、技术教育相结合,往往强调这个丢了那个。在配备、培养农民教育干部和教师上,数量不足质量也差。此外,有些地方政府在操作一些具体规划过程中往往重数量、轻质量,重形式、轻实效,导致只有数字之名而无实质内容。

(二)在政策、行动上的教育“跃进”

建国初期,在实施“速成识字法”过程中,出现了急躁冒进倾向,当时党和政府还能按照教育规律制定切实可行的计划,及时纠正了偏向。但是在以后的过程中,政府在不同场合多次提出争取用更少时间扫除文盲,如党和政府在1955年提出“在七年内,基本上扫除文盲,每人必须认识一千五百到二千个字”[26]。1956年在《关于扫除文盲的决定》中要求“五年或七年内基本上扫除农村和城市居民中的文盲,即扫除文盲达到百分之七十以上”[12]160。国家的农民教育政策在不断地跃进。在行动上,1953年“速成识字法”的推广掀起了中国农民教育的第一个高潮,人们深信农民教育可以高速度推行,并可迅速脱盲。到1956年伴随着农业社会主义改造的实施和农业互助合作化运动的开展,农民教育得到了空前的发展,达到了第二次高潮,参加全国农民扫盲入学人数达到6 200多万人,占全国14岁以上青壮年农民总数的30%[11]262,如登封县人民决心争取十年扫盲计划一年完成,山东省要求“苦战二十天,拼音突击完”,察右前旗旗委提出“奋斗六十天,睁开两只眼”等,广大群众积极争当教育的革命者、促进派。在迅速打开教育跃进局面并形成教育高潮时,全国各地一般都是书记挂帅,由县长、乡长、社长、组长负责,既领导生产,又领导学习。在工作的开展中,政治挂帅、思想前行,通过现场参观就实论虚、以虚带实,反右倾、鼓干劲,全党动手、全民动员,开展学先进、赶先进、插红旗、立标兵的群众运动,从而推动教育运动的不断跃进。

(三)对运动式教育认识的不足

从建国后头七年农民教育的历史我们可以看出,教育工作都是以“群众运动”的形式开展的。这种运动式教育在取得成绩的同时,也存在着较大的弊端,正如《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指出的那样,“在教育事业发展上,急于求成,不量力而行,形成几次大起伏,造成教育质量严重下降”[27]。只注意追求那种轰动一时的场面效应,片面地强调速成而忽视社会教育的质量,尤其是全国性农民教育验收开始后,运动式教育弊端凸显。为了早日达标,顺利通过国家验收,完成上级规定的脱盲人数和比例,每年,许多县、乡镇、村农民教育的所有工作,包括制定开展农民教育的各种制度,组织学员学习、考试等等,主要是为了迎接上级单位和国家的检查、评估,而忽视了教育的目的,于是出现了“年年扫盲,越扫越忙”的现象。

(四)教育工作的间断性

建国头七年的农民教育工作并不是持续开展的,由于某些因素的影响,农民教育运动一直是断断续续地向前发展的。第一,季节因素。建国初期的农民教育主要是利用冬季农闲、挂锄时间对成年人进行教育学习突击运动,因为受季节影响,教育工作不能持续进行。第二,中心工作转移。建国初期,党和政府的中心工作不断转移,在某个特殊时期就会因为某种困难而使教育工作偃旗息鼓。如1956年全国掀起了农民教育的第二次高潮,但是在社会主义改造完成之后,开始了第二个五年计划,劳动力紧张,群众无暇顾及学习,农民教育工作在行驶中紧急刹车,形成的高潮迅速退却,广大群众火一般的学习热情急需转向其他中心工作,致使很多地方农民业余学习陷于停滞,久久不能复课,造成农民教育工作的断层。第三,经济条件。建国初期,我国经济还很落后,大多数地区还处于解决温饱的状态,不可能有多余的经费办学校、搞教育。在这种情况下,全国较为富裕的地方在举办了冬学教育后建立了常年民校继续组织农民学习,而较为贫困的地方则在举办了冬学教育后无力组织农民经常学习,致使教育工作中断。第四,人口流动。建国初期,人口流动较为频繁。当时各地的教师多数是农村中的积极分子,各方面的工作都要他们去做,有的地方几个月内教师就换了好几个。同时兼职教师过多,如各地区的干部由于文化水平高、政治素质强,很多被聘为兼职教员,但他们的不定时和不定期造成了教学过程的时断时续,影响了学习质量,而且他们的管理风格不同,针对农民教育制定的方针及具体的措施不同,这也会引起教育工作的波动。

历史是稳定凝结了的现实,现实又是流动变化着的历史。虽然建国初期共和国的农民教育受时代条件的限制还存在着种种的局限性,随着时间的发展,其背景和条件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但毋庸置疑的是,建国头七年共和国农民教育探索中历经的坎坷,仍为当代农民教育留下了宝贵的经验和教训,至今仍然有着重要的借鉴价值和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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