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龙江工业学院外语系,黑龙江鸡西,158100)
众所周知,陀氏擅长描写人物的心理,对人物心理进行细腻的刻画,就如同他自己和主人公一同经历折磨和挣扎一样。可以说,《罪与罚》是最能代表陀思妥耶夫斯基艺术风格的一部作品。它具有凶杀、惊险等扣人心弦的紧张情节。陀氏醉心于描写人的病态心理,而这种病态的心理在主人公的梦里更是被描写得淋漓尽致。这种主人公极度的心里紧张,在陀氏的《罪与罚》的主人公拉斯柯尔尼科夫杀人后的梦中表现得尤为突出。在下面拉斯柯尔尼科夫杀人之后的梦的描写、异常心理状态的描写,读者阅读之后便可感受到那种无法摆脱的激烈心理矛盾。
本文将运用弗洛伊德《梦的解析》中对梦的分析理论和梦是愿望的达成理论,来解析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中梦的潜意识。将列举出《罪与罚》中拉斯柯尔尼科夫杀人后的梦,然后对他犯罪后的梦进行分析,来“窥视”拉斯柯尔尼科夫的内心和灵魂深处是怎样的紧张矛盾与歇斯底里。陀氏是怎样将人物“折磨”至精神崩溃。
弗洛伊德认为人的心理活动有着很严格的因果,事出有因,梦从来不会空穴来风,心理活动亦然,他认为梦也是由心而生,没有无意义的梦,由潜意识在人睡眠的时候冲过人本身的抵抗进入了意识区,进而幻化成梦。“既然梦是由人的潜意识而生,而潜意识则是人平时欲望的一种积累,由于有意识的控制而不得不压抑在内心深处,梦是人的无意识最可以得到真实表现的意境,也是研究人的潜意识最可靠或者是最直接的一种媒介。”[1]那么,梦便是通向人的秘密的大门。现在就让我们用弗洛伊德梦的理论透析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中梦的潜在意义。
拉斯柯尔尼科夫杀人之后,他陷入半睡半妄的状态。文中如是描述:“他沿街走着,仿佛一切东西都搬走了。他悄悄地蹑着脚走进了客厅,客厅里照满了月光。这儿的一切东西都和以前一样,几把椅子,一面镜子,一个黄沙发和几幅装在镜框里的油画。那又大又圆的红铜色的月亮,朝着窗户里窥视着。‘原来是月光照得屋子里这么静’,拉斯柯尔尼科夫心里想,‘它现在大概在给人猜谜语。’他站住了,等待着,等了好久,月光越宁静,他的心越跳得厉害,甚至跳得发痛了。一片寂静。突然传来一阵刹那间就消逝的干裂声。仿佛松明被折断了似的,一切又归沉寂。一只睡醒了的苍蝇突然在玻璃窗上猛撞,一边诉苦似的嗡嗡叫着。”“拉斯柯尔尼科夫害怕了,气得要命。他拼命逃走。过道里已挤满了人,他们不声不响地瞧着他,于是他醒来了。他深深地舒了口气,可是很奇怪,梦似乎还在继续做下去:他的门被开得很大,门口站着个陌生人,定睛地看住他。”“‘可是我知道,您没有睡,只佯装睡着,’那个陌生人奇怪地回答道,一边沉着地放声大笑,‘我是阿尔卡奇·伊凡诺维奇·斯维德里加依洛夫。’”[2]
这就是小说中对拉斯科尔尼科夫杀人后的梦的描写。我们可以通过以下陀氏所用的词藻来感受一下这个梦的意境:月光宁静的照进屋子,月亮的颜色是红铜色的,街道是空旷无人的,而且还有一只睡醒了、正在困兽犹斗的苍蝇。所有的人不声不响地看着他,最后还出现了一个奇怪的陌生人阿尔卡奇·伊凡诺维奇·斯维德里加依洛夫。这个梦乍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奇特之处,但是经过仔细分析可以看出,这里的每一个细节都与拉斯柯尔尼科夫所做过的事息息相关,甚至是一些生活上琐碎的小事的细节。下面我们逐个细节进行分析。
“那又大又圆的红铜色的月亮,朝着窗户里窥视着。”首先,又大又圆是满月,但红铜色的月亮则是少有。有传说道,在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僵尸出现,血月现天。意思是说,当僵尸出世吸食人血,天下大乱,妖孽为祸人间,月亮便会变成血红色。可以想象“又大又圆的红铜色月亮”是多么的不自然与可怖,犹如不祥之兆。而这不详之兆正“朝着窗户里窥视着”,而如此可怖之天相已从窗子里看到又进一部渲染了的恐怖气氛。
“他沿街走着,仿佛一切东西都搬走了。”彼得堡街道上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就剩下了空旷的夜晚的街道,暗无天日的阴森可怕,清清冷冷,可以想象这是一种特殊的、黑暗的气氛,简直让人无法忍受,这样的环境更凸显了主人公内心的压抑程度。拉斯柯尔尼科夫发现自己并不是这个“超人理论”中的“超人”,杀了那个老太婆之后,他的精神几近崩溃,他发现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梦中这空荡荡的街道正说明他有了一种自外于人群,被人群被世界所抛弃的感觉,似乎正投入魔鬼的怀抱。
“一片寂静。突然传来一阵刹那间就消逝的干裂声。仿佛松明被折断了似的,一切又归沉寂。”[3]这是拉斯柯尔尼科夫在杀人之后所做的梦,先是一片寂静,那干裂声瞬时间来瞬时间去,而后,一切又归于沉寂。这一小片段的描写似乎看不出有什么其他的含义,只是从听觉上进行的描写。我们可以从这个角度来分析:“仿佛松明被折断了似的。”不错,这正寓意老太婆活生生一条人命就在斧子砍下那一刻终结!拉斯柯尔尼科夫杀人的时候是用斧子砍死了老太婆,作者描写杀人的场景的时候极其的血腥、可怕,而这瞬间传来的松明的干裂声正是喻意拉斯柯尔尼科夫用斧子砍死老太婆那一刹那!如此一分析,这一片断的梦的含义就忽然明晰起来,这就是弗洛伊德梦的理论中相应的“梦的显意”与“梦的隐意”这一对概念范畴,也就是折断的松明和干裂声相对应的是拉斯柯尔尼科夫用斧子砍死了老太婆。“梦的显意”和“梦的隐意”看似是两种不同的范畴,但是所表达的却是相同的内容,其实,换句话说,也就是用另一种更外在、外观的东西(梦的显意)来表达出更深层次的意思,也就是梦的显意的相对范畴——“梦的隐意”[4]。而“一片寂静……一切归于沉寂”,正象征着拉斯柯尔尼科夫杀人前后的死一般的氛围,恰似“暴风雨来临前的深沉的可怕”。
“过道里已挤满了人,他们不声不响地瞧着他,于是他醒来了。” 拉斯柯尔尼科夫梦见在自己家里的过道里挤满了人。可以想象一下,在众人的目光和表情中,他的心跳得很快,生怕自己杀人的事情已经败露,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心中的秘密,这件事已经是纸里包不住的火,这也正是他最害怕最恐惧之事,而所有的人不只是都在看着他,而且还是一声不响地、悄悄地看着他,这更令他毛骨悚然!这种静得可怕的气氛足可以杀死一个“心里有鬼”的人。而人们“不声不响地瞧着他”,此时满是人的过道内竟然是悄然无声,人们只是不声不响地瞧着他,似乎就是在等着看他的结局,而这种静就犹如那可怕的宁静的洒进屋子的月光让他心跳得更厉害了,甚至心脏快要跳出来了,这又是一种精神上的歇斯底里的折磨,拉斯柯尔尼科夫的内心更加痛苦不堪,就这样和人群对视着,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以至他被吓醒了。
“他的门被开得很大,门口站着个陌生人,定睛地看住他。‘可是我知道,您没有睡,只佯装睡着,’那个陌生人奇怪地回答道,一边沉着地放声大笑,‘我是阿尔卡奇·伊凡诺维奇·斯维德里加依洛夫。’”[5]这个梦和其他的梦不太一样,这个梦十分的清楚和明确。梦中的这个人突然出现在他的家中,他的家大门敞开着,也就是预示着自己的家、最后的让他觉得是安全窝的地方也不安全了,在他的心里已经没有能够给予他安全感的地方,也就是此时的拉斯科尔尼科夫身心皆不存在任何一丝一毫的安全感。而就在此时,那个出现在他家里,自称阿尔卡奇·伊凡诺维奇·斯维德里加依洛夫的陌生人,肆无忌惮地在他面前放声大笑,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这个人是谁?这个人正是魔鬼的化身与象征,他的存在使先前已经可怖的氛围更加恐怖了,他的到来使周围的一切都魔鬼化了,就像是魔鬼撒旦的到来。这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肯定逃脱不掉了,他的命运注定在等待着他。到此,主人公这个梦已经完全成为了一种噩梦,甚至是一种梦魇,让人痛不欲生地挣扎其中。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这部长篇小说《罪与罚》是由两部分构成的,就是“罪”的部分与“罚”的部分。从这部小说的篇幅上就可以看出,《罪与罚》重在写“罚”,在交代了主人公拉斯科尔尼科夫犯罪之前的生活、心理活动之后,就开始描写他整个的犯罪过程,而在犯罪之后,“罚”便成了该小说整个描写的中心。这个中心也分为两部分,那就是对主人公身体上的“罚”和对他精神上的“罚”。身体上的罚是指被警察抓走,法院给出他杀人后的判决以及被流放所受到的一切苦难。在身体受罚的同时,精神上的罚也同时进行着。梦的描写是最能体现出主人公这种歇斯底里的精神分裂的折磨和挣扎的。而精神上的罚则是道义上的谴责,是良心上的谴责,这种谴责折磨着主人公直至精神崩溃,几乎达到了分裂的地步。所以分析陀氏《罪与罚》的主人公拉斯柯尔尼科夫心理的变化,从他梦的描写下手最为合适,因为梦是愿望的达成。因此本文借助弗洛伊德的著作《梦的解析》来分析此梦,透过梦的内容来窥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深藏的隐秘。
[1]赫尔曼·海塞.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上帝[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
[2]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3]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心里哲学[M].北京:九州出版社,2003.
[4]弗洛伊德.弗洛伊德自传[M].北京:东方出版社,2005.
[5]弗洛伊德.梦的解析[M].北京:九州出版社,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