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将军族》看陈映真的创作情怀

2014-03-13 00:01张璇
语文学刊 2014年4期
关键词:陈映真丫头将军

○张璇

(太原大学 教 育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1)

一、关注“失丧的、被侮辱的、被践踏的、被忽视的人们”的命运

鲁迅说:“我的取材,多采自病态社会的不幸的人们中。意思是揭示出痛苦,引起疗救的注意。”陈映真延承鲁迅的文学使命,读他的作品总带有一种特别的沉重与苦涩。

《将军族》中,写的不是叱咤风云的“将军们”,而是卑微得连姓名都没有的两个小人物:“三角脸”、“小瘦丫头”。“三角脸”,一个国民党退伍老兵,来自大陆可回不了大陆;“小瘦丫头”,一个台湾本地的瘦弱女子,为了家人生存两次被卖两次逃亡。第一次被卖到花莲,恳求“卖笑不卖身”,不行,就逃走了,这一逃家里被逼偿还2万5的卖身费,还不了,卖田,“田不卖,已经活不好了,田卖了,更活不好了。卖不到我,妹妹就完了”。幸亏“三角脸”帮忙,“三角脸”用自己在炮火中存活下来才有的3万元退伍金帮“小瘦丫头”还了债,可“小瘦丫头”依旧没逃脱被卖的命运;第二次又被卖到花莲,卖给一个大胖子,说“卖笑不卖身行不行”,大胖子痴痴地笑,弄瞎了"小瘦丫头"的左眼,"小瘦丫头"再次逃亡。

“被卖”、“逃亡”,又“被卖”、“逃亡”,最后以死来宣告逃脱这个肮脏的社会,恢复“像婴儿那么干净”的自由身,从而获得纯洁美好的爱情,构成了“小瘦丫头”的悲剧一生。在当时的台湾社会,“小瘦丫头”不是特殊的“这一个”,而是被侮辱被践踏的“一类人”中的一个。林斤澜的《台湾姑娘》中通过中学教员的回忆谈到那个时期台湾女孩的生活:“她们的日子十分困苦,成千上万的女孩子,还没有长成少女,就要去谋生,又没有正经的生路,只好去当‘下女’,去做‘女招待’……”“小瘦丫头”被一次次卖,直到“小瘦丫头”死了,她的妹妹又会延续她的悲剧命运,“被卖”、“逃亡”,最终逃脱不了这个悲剧命运的怪圈。这是20世纪60年代台湾社会特有的悲怆的气息,是病态社会人吃人的生存状况的写实反映。陈映真关注着这些小人物的悲惨命运,用他灵动的笔追思着苦难的历史,“揭示出病苦,引起疗救的注意”。

二、关注人的精神自由,给予温暖的安慰和奋斗的勇气

迟子建说:“被辛酸浸淫着的幸福,一定像撒满晨露一样让人心动。”在一个个困境面前,“三角脸”和“小瘦丫头”的精神世界越来越丰富,人性的真善美温暖着这凄凉的世界。

在“小瘦丫头”的悲剧一生中,她和“三角脸”的相识相知是刻骨铭心的。他们只是康乐队里的队友,“三角脸”吹小喇叭,过着“狂嫖滥赌”的单身汉生活,“小瘦丫头”跳舞,扮演丑角,思乡的共同情怀把两个困苦的人串联起来。“小瘦丫头”的悲苦遭际就在和“三角脸”的月下谈话中展开:讲猴子被卖马戏团“备尝辛酸,历经苦楚”的故事,勾起了“小瘦丫头”对自己遭际的伤心,“三角脸”“始而惶惑,继而怜惜,终而油然产生了一种老迈的心情”,使他“稳重自在”,“小瘦丫头”将手伸进他的臂弯里,他的心却充满另一种温暖,想起了大陆的妻子和女儿,女儿也像“小瘦丫头”这么大了,一种做父亲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或者说是自己不在大陆对女儿的一份歉疚,使他对“小瘦丫头”有了父亲那份责任;“小瘦丫头”讲自己被卖逃出后,为了家里人能生存下去,为了不卖田,不卖妹妹,她决定回去抵债,“三角脸”毅然决定帮她还债,又碍于“小瘦丫头”的“你借给我,我就做你的老婆”这句话,他觉得无法让“小瘦丫头”懂得他对她的那份关爱,就把自己在炮火中存活下来才有的退伍金三万元的存折,偷偷地放在“小瘦丫头”的枕边,悄悄走了。他期盼“小瘦丫头”过得好,不要为了这笔钱而背负承诺去找他。同是处在社会底层,却能无私地关爱着他人,这种涸辙之鲋、相濡以沫的人间真情,在这无情的世道显得更为珍贵。

“小瘦丫头”第三次讲述自己的故事的时候,是五年后重逢的时候,她再次被卖刺瞎左眼,想再次见到“三角脸”实现自己承诺的信念支撑着她活着,终于又在康乐队见到“三角脸”,重逢是快乐的,可挣扎的人生是苦难的,“三角脸”曾努力想改变“小瘦丫头”命运,可最终“小瘦丫头”逃不出悲苦的魔爪。现实无法改变这个黑暗的社会,那就改变自己吧,为了美好纯洁的爱情,他们穿着乐队的制服,双手交握于胸前,安详地死在了蔗田里,只有以这种方式,才能抹去肮脏社会的污浊,“像婴儿那样干净”地迎接重生的自我。

他们死后,一个高大的农夫对一个矮小的农夫说:“两个人躺得直挺挺地,规规矩矩,就像两位大将军!”像将军那样庄严死去,“三角脸”、“小瘦丫头”活着时是那样的被侮辱、被践踏、被忽视,死了才在别人心中像将军那样有点尊严,这是最刺痛人心的地方。“悲剧是把美毁灭给人看。”仿佛看到一个精美的瓷瓶,顷刻间破碎了,美的碎片刺伤了心口,绽放着一朵鲜红的玫瑰,让你在微笑中泪光闪闪。为他们能追求双双的幸福,坦然、从容地走向未来的世界而感动,这本身就是一种不懈的抗争、一种自由的选择。

悲剧更是让人看清美被毁灭的根源,恰如张雁泉在《试论陈映真小说中的人生救赎之路》中提到:“展现在陈映真笔下的是历史和现实加诸于人们心灵中的种种磨难和触目惊心的‘死亡’,流露其中的是作家悲天悯人的情怀和对造成苦难的一切‘恶’的谴责。”《将军族》的深刻蕴涵就在于此。

一篇《将军族》,就像一面镜子,能看到特定社会背景下社会底层人悲苦的生活命运和吃人的社会现实,也让人欣喜而真实地感触到困境中的人性美好的心灵和美好的理想追求,还能感受到陈映真内心博大的关爱之情,他说:“一个艺术家首先是一个温暖的人,是一个充满人味的思索者,然后他才可能是一个拥抱一切人的良善与罪恶的文艺家。”他认为一切文学的原点,要使那些对爱失去信念的人,恢复爱的力量;让受逼迫的人得到反抗的力量;让失望的人有勇气重新去爱、去生活、去追求新的希望、去拥抱别人。一切文学即人学,陈映真的作品富有特殊的文学价值,不同时代的人会获得不同的价值认识。

[1]陈映真.陈映真文集(文论卷)[M].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8.

[2]张雁泉.试论陈映真小说中的人生救赎之路[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3).

[3]陈映真.现代主义的再开发.陈映真文集(杂文卷)[M].中国友谊出版公司,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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