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德:我的乌有之乡

2014-03-12 08:50北野
民族文学 2014年2期
关键词:月光大地

北野

我不想说“我的心脏是一粒尘埃”

我的心中涌动大地的时间和汪洋

我目睹的喧嚣已经停止。地狱里的水

洗净了月光和一路向北的天堂

如果还有多少事情没有解释清楚

我可以放弃等待和想象

或者走动的机会,或者伤心的仰望

花篮移动的影子飘过安静的北方

一个可以修改的暮春时光

如果她大于惩罚的温暖也在照耀承德

而我身陷京城,我享受到的温暖

却像避难所一样,它掩藏了世界上

全部的人群和花朵的芬芳

剩下的让我借用一把尺子。找到春天

和一幅插图,找到符合隐喻的河流

和托举整座城市的山梁,像解开

梦中诗篇,一遍一遍把她的名字读出声来

承德——我的爱、我的阴影

和被旭日所迷恋的光芒

我想用笔写尽她的内心,我想用夏天

来暗示她的青春,还有我知道的

词汇和知识,以及我曾经伤心的贫瘠

那在尘埃上滚过的石头,把美丽的少女

逼向马背,把那空旷的想象

和无数的男人像哑巴一样留在纸上

如果宽广的大地可以让睡眠得到释放

可以让强盗像幽会一样占山为王

生儿育女并且把刀锋教育得像月亮一样

富有诗意,而同时在体内苏醒的除了爱情

还有横穿草原的暴风雨,晨光里我要

关注的生活顷刻推开柴门,落到我的面前

呵呵,我首先看到骆驼,这个缓慢的家伙

它与土匪和盐巴共用一个术语,尽管它

睡眠始终不足,甚至用假寐在辽阔的

行走中打着瞌睡,但它终于无法被巨大的

清晨所原谅,它始终被判罚,因为它

常常在黑暗中给出深呼吸和火种的属性

假设没有人习惯梦呓和死亡,我愿意

抓住一个盲歌手的衣袂,唱着歌

流着泪,走遍草原所有被遗弃的毡房

一直唱到男人们都慢慢走回家园,唱到

少女突然扑进我的胸膛,唱到月光

穿过倒塌的灶台和大地上

黑洞洞的眼眶里露出湿润的泪光

如果羊群被刀光驱赶,如果女人

沿着天空走散,如果我的叙述

在兴奋和颤抖之中上升为平庸的时间

我想说我目睹的大地,已经缩减为

死亡、流水和火焰,逃亡的天鹅

在飞翔中才能居高临下

看清尘埃中的灯光和暴力之谜

两种力量的比较或多种力量的比较

是一种事物的行走和转身,是两种光芒

完成的同一种转换,我从它的碎屑里

触摸到遥远的时间,触摸到

黑暗中的余温和寓言里冷淡的铅

我需要用旧心情来说出我的看法:

归来啊,你这流走的迷宫和长生天

让马停下来,拔下一棵岌岌草洗涤三遍

那滴落的水中腥红一片,那是肉体的

秘密和血液呵,它几乎让所有的男人

无力跨上马,让女人的歌声重新凄婉

让无法抵达的疆域再一次变得遥远

我心中的另一端是被风掀开的草原

现在春回大地,重蹈覆辙的迹象里

是一片游人的笑声和身影,他们还不习惯

那太阳和湖水的反光、那花朵上空

恐惧的蓝,而我咬住嘴唇,坚守在

山门下:鸟可以原谅,人不能放宽

我在春天的夜晚看到它外围的灯光

这无法解读的秘密,还有信使一样

被古松树和红樟树盖住的避暑山庄

她优雅的风声低于天空下的阴影,但高于

承德人的梦乡,只有沉默像星宿一样

不断说出大地上警觉的脚步和目光

我看不出夜晚的天空有多么弯曲

我只听见时间里跳动的心脏,从雾灵山

到塞堪达巴罕,从七老图越过茅荆坝

摇曳在巨大的坟冢和青松下的城市被月光

所照耀,一个城市的人把门打开

另一个城市的人又把门关上

那些占据了山崖的豹子大于童话中的

山林,而那些匍匐在草地上的母鹿

却正在产仔和发出细小的麝香

拿着一枝青艾走过街头的女孩,绝不是

诗歌中的女神,我看见了

她脚上的新泥和她身后落花的声响

我还听到河流的声音,那在琥珀里

漫游的人,如同你爱着的少女

和另一个世界的灰尘,我不能说出什么

这巨大的春天比一场误会还要深

她几乎占尽了月光下的人群

占尽了优美的传说和每一个晦暗的灵魂

我要说出这个让我心惊肉跳的名字:围场

奔向她的车辙和道路让我的心变得弯曲

在高楼上睡觉,在瓜架下读书

在草丛里倾听,我爱过的葡萄园

像少年的纸船一样飘过我的内心

我摸到的石头已经冰凉,显然它

已经被遗弃多时,而我出生的村庄

却还在树冠下隐姓埋名,包括我暗恋过的

少女和从未见她展示过的肉体,如同

放弃了雷电的晴空和雪原上被压抑的空旷

在沉默中回应着一片迷茫。那座小学

还是那么小,我用诗歌教育的学生

都已经做了别人的新娘,现在

坐在低矮的板凳上读书的是我的

子侄们,他们拒绝贫瘠的同时

也拒绝读书,但他们不拒绝幻想

灯烛照亮新婚的马厩,也照亮春雨里

湿淋淋的牧场,只有空空的谷仓一片漆黑

像沉睡中隐士的忧伤,它保存了太多的勇气

它容纳的等待像梦一样虚幻,它怀念的

男人和女人在流浪的中途继续流浪

锥子山的高度让我在梦中一直仰望

还有它俯仰之间不断扩大的小城

像一片白玻璃,让我始终无法面对

伊逊河水,或者把它翻过身来,看到它

苍白的脸色,洗净它落满灰尘的心脏

而我必须用母亲来比喻她,比喻她

被风沙吹过的夜晚,和顺流而下的河水

弄脏的两岸,像母亲枯瘦的双臂,她已经

无法抓住一个白天和一粒真实的种子,无法

说出她的疲惫、疑问和对一朵杏花的期望

而我依然爱着我的母亲和家乡那些

愚昧的女人,她们宽容了我的缺点并且听懂了

我无声的歌唱,被她们所抱怨的父亲和我

都已经远走他乡,她们只把自己留在

季节的阴影里劳动和生活,并且满腹愁肠

我的家园和城市呵,我乘着夜色

向你靠近,我给你带来敞开的心灵

爱和五十四张纸牌,带来五十四片月光

和五十四场梦,母亲,你就握在手里吧

月光会给你火焰的勇气,而梦

可以让你把一生的苦楚很快挥霍光

对于我来说,我一直爱着你们

那延绵不绝的山峦,那些贫瘠的

流失和消亡,那树叶纷纷的屋顶和秋光

傲慢的生命依然傲慢,而我们的家

她随意安放于大地,她的身后

需要巨大的悬崖作为屏障

我从燕山一直向里走,翻过

七老图山,翻过阴山、翻过长城后边的

雾灵山,翻过都山、云雾山、冰郎山

这些山在梦里也许从不真实,但它们

在我的身边紧紧相连

以至于我不敢脱开她们去描述一只

鹰的高度,或者让她用减少五十次俯冲

去创立一个庞大的云团,而云团是谨慎的

她可以用灵魂的名义凿穿大地,把一场

尖叫的风雨和闪电埋伏在任意一座山巅

我即使掩藏下四季,也无法避开盛夏的

天空里耀眼的光,只有站在

塞罕坝的最高处,你才能看清心中的燕山

以及用生活的名义站在一起的人间烟火

和向四个方向分开的温馨大地和田园

我跟随的河流在粗砺的风声中穿行

她不能呈现的心事要用漩涡表达

她说出的涛声有了金属的属性

她托举的天空碧蓝如洗,并且把

继续的生活扬上树顶,只有灾难才

无法言传,因为大地默许了更多的阴影

滦河在形成巨大的名声之前是那么

纤弱和模糊,在草丛的死角里

它不断切换飞鸟和鲜花的身影

她在容纳了潮河、牦牛河、伊逊河

武烈河、柳河奔腾直下,她把万里

长城的石墙冲撞得像民谣一样弯曲

其实孤独的时候我并不使用语言

而是抛洒巨石和刀斧,如同

一个人的内心为另一个人生出了闪电

而表达快乐往往是簇拥的花朵

和献媚的身影,如同郊外起伏的春天

所有散漫的风景都在向着她慢慢飞舞

如果是远行的船舶我们可以让她

停留在滦河的源头,如果是引滦入津

我们可以让她与海河的水融汇在一起

如果是把一只纸帆抛到她的激流中呢

我的梦啊,你要沿着

哪一片时光回溯到我的身旁

这一片江山为美人所激动,美人的名字

叫昭君或嫦娥,美人踮着脚涉过濡水

濡水以北的塞外开始大雪飘零

美人不喜欢沉默的大地和开阔的灌木

美人溺爱太阳下的宫阙和岁月

泪流满面的美人使冬天来临之前的

草原变成了愁肠百结的疆土

而迎接我的垛口直接在我的身体里耸起

汗血马和勒勒车碾过迷宫一样的界壕

但我在苍凉的幻想中依然想到

一种名人的生活,被阻止在

一首诗里的时间她本身就是堕落

其实夜晚的胡笳在草原上是用来

赌博的,世界被分为三方:一方是黄金

一方是法典、一方是自虐者

而死亡和富贵都被赋予了飞升的翅膀

她经过天堂也经过炼狱

只有大地的眼睛看清了熄灭的烽火

现在你要走了吗,我要在月光里

紧紧地抱住你不放,把你的马头

插满玫瑰,把你的眼睛用濡水洗亮

此去千里万里,山是关山,月是胡月

穿越大漠你要快走,见到

无血的弯刀,你才可以慢慢地对镜梳妆

责任编辑 陈集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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