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式、超越与对话
——《云南民族村寨调查》、《中国民族村寨调查》丛书评介

2014-03-11 15:20谷家荣
云南社会主义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民族志人类学村庄

段 雁,谷家荣

(1,2.云南师范大学,云南 昆明 650500)

西方人类学在马林诺斯基和拉德克利夫-布朗成为学科带头人的时代确立了写实主义的科学民族志范式。20世纪30年代,费孝通先生留英师从马林诺斯基,根据家乡调查写就的《中国农民的生活》(英文版)就是这一方法的典范之作。“这部论文描述了江苏吴江县开弦弓村农民的经济与社会生活,同时用此村落的素材反映了费孝通关注的中国农村社会与文化变迁问题,以生动的事实体现了一个小地方的社区生活所存在的中国大社会场景的问题。”[1](P27)然而,在西方学者眼里,中国之大,不能以“地方”来代替整体中国。汉学人类学家弗里德曼在一次英国皇家人类学会发表“社会人类学的中国时代”演讲时指出,“要真正了解中国,必须以中国文明的本土特征为主线,不能以村庄民族志为模式,以村庄研究的数量来‘堆积出’一个中国。”[2](P6)英国人类学家利奇的态度更坚定,他针对《江村经济》直接否定了费孝通先生通过个别微型村庄研究来概括整体中国的学术思路。针对西人的反讽,费先生提出“类型+比较”研究方法给予回应。“费孝通的类型比较,首先是对一个具体社区的社会结构进行详细解剖,并查清其结构产生的条件,然后根据与此标本所处条件相同或相异划分类型,最后对不同类型的社区进行调查和结构比较。这一研究思路本身就是对传统人类学研究方法的超越。”[3]尽管中西方学者存在争鸣,但吴文藻先生还是将西方微型村庄研究方法引入中国并带领燕京大学师生将其改造为社区研究方法,后经费孝通、许烺光、田汝康等人实践并本土化为“魁阁精神”之后,微型村庄研究就基本上成了中国人类学、民族学研究的标准范式。费孝通、林耀华、杨懋春、许烺光等人分别通过调查禄村、黄村、台头村和西镇调查而撰写的《禄村农田》、《金翼》、《一个中国村庄》、《祖荫之下》等经典民族志读本饮誉海外。“这批早期本土人类学家的成就,被国际人类学广泛承认,他们都用英汉两种语言在写作,曾师承海内外人类学家,调查成果既具有浓厚的本土特色,在学理和方法上又能与先进的国界人类学理论构成对话。”[2](P3)为了解中国农民的生活提供了鲜活蓝本。

让人欣慰的是,微型村庄研究方法被引入中国,首先得以在云南实践并发展成为中国民族研究的标准范式。抗战胜利,尽管名师北回,但他们“从实求知”、“志在富民”的风范永远激励着云南年轻学人“认识中国和改造中国”的心志。云南大学逐步完善科研机构,大量整编和收藏先辈们留下的文献资料,培养大批民族学专业的年轻俊杰。当历史刚跨入21世纪,寻着吴文藻、费孝通、林耀华等先哲们开创的范式,2000年1月,在校党委书记高发元教授的倡导,何明、张跃等专家学者的精心策划下,云南大学在云南省内组织开展了人口5000人以上的25个少数民族村寨调查,开启了大规模村庄研究的序幕。更难能可贵的是,在总结云南民族村寨调查的基础上,2003年7月,云南大学又再次组织对全国32个少数民族进行全面调查。正是由于系统性的规模化调查,《云南民族村寨调查丛书》(28本)、《中国民族村寨调查》(33本)(以下简称“两丛”)才得以面见读者。

跨世纪的云南和中国少数民族村庄调查,严格遵循微型村庄和宏观社会的传统研究范式。在当前社会背景下,中国学者在从事民族志调查研究时,很大部分人习惯以自身的文化体系来解读“他者”,常忽略被研究者的主位表达。费孝通先生认为,“微型研究就是在一定的地方,在少数人可以直接观察的范围内,同当地人民结合起来,对该地区居民的社会生活进行全面的研究,通过比较不同的‘型’,就能逐步形成全面的宏观的认识。微型研究主要是要研究者亲身到要研究的社会中去调查,不能满足于发几张表格去填写的方法,要和被研究者交朋友,体验他们的生活,观察他们的生活,听他们发表的意见,拜他们为师。”[4](P451)事实上,“一部具体的民族志描述是否应该引起注意,并非取决于它的作者能否捕捉住遥远的地方的原始事实,并且把它们像一只面具或一座雕塑那样带回家来,而是取决于它的作者能否说清在那些地方发生什么,能否减少对在鲜为人知的背景中的陌生行为自然要产生那种困惑——这是些什么样的人?”[5](P21)在云南民族村寨调查过程中,云南峨山双江镇高平村、剑川东岭乡下沐邑村、贡山丙中洛乡小查腊村、河口瑶山乡水槽村等均是主要的田野点。由于课题小组对这些村庄进行的长期调查,在文本的叙事论述中充分赋予被研究对象主体性,力求保持被调查者的话语风格,全面真实地再现云南少数民族的社会文化生活,所以,“两丛”的最大特点就是文本叙事的“原生态”味道较为浓厚。

美国人类学家马尔库斯认为,“民族志研究者的责任在于尽可能全面地描写他们看到的社会,同时让读者全面了解他们所描述的文化,现代民族志的整体表述,目的不在于提供有关文化的目录或百科全书,而在于使文化元素场域化、在于在各文化元素之间设立了系统的联系。”[6](P44)他还认为,一部好的民族志应该具有如下特点:首先,它应该通过描写田野工作环境,解说日常生活的意义,关注微观过程来暗示人类学者‘曾身历其境’;其次,它应该通过对异乡他族的文化和语言进行跨越界线的翻译,显示出民族志作者的语言功底,并表现他对土著文化的意义和主体性的掌握;第三,它应该赋予文化以整体观的意义。“民族志就是深描。从事民族志好似试图阅读一部手稿,只不过这部手稿不是以约定俗成的语音拼写符号书就,而是用模式化行为的倏然而过的例子写成的。”[5](P12)云南大学组织实施的跨世纪民族大调查,为了真正承续先辈人类学家开创的微型村庄研究范式,首先对调查团队提出了较高要求,即每个团队由六七个人组成,并从中优选出一位专业基础扎实、组织和号召能力较强的教师担任组长,确保调查团队的整体实力。其次,在具体的调查过程中,每个小组做到每日详写田野日志,不仅记录调查对象的本真文化,而且还记录调查者的调查行为。“两丛”中关注的村庄“筋骨”,被调查者像解剖“麻雀”似的梳理清楚,村民的真实生活得以呈现。

社会发展变迁对人类学、民族学研究提出了新的要求。“自20世纪中叶以来,对村落社会的调查出现了两种新的研究取向:一种是关注村落社会之上的集镇(或者说乡镇)研究,另一种是进行多村落的调查。”[7]从微型上升到宏观层面调查的原因,与我国社会发展的时代背景有很大关系。解放初期,我国究竟有多少民族?各民族文化发展的现状如何?国家和地方都没有一个清楚界定。为了科学制定适合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的政策,摸清中国少数民族的“家底”就成为建国初期的重要政治任务。1956年,国家民委先后组建了16个团队分赴内蒙、云南等19个省/区,开始了全国性的民族大调查。当时,出于调查之需,云南大学的马曜先生被调往云南省民委工作,担任民族工作队第二大队队长职务,并带队到云南景颇、德昂族地区调查。调查组建议,“针对景颇、德昂等民族地区土地占有不集中和阶级分化不明显的实际情况,可以不必重分土地和划分阶级,而是大力发展经济和文化,通过互助合作,消灭原始因素和落后因素,并完成某些环节的民主改革任务,直接向社会主义过渡。”[8](P10)这一提议得到省委和中央同意后,国家对云南的傈僳、独龙、怒、基诺、布朗(部分)、拉祜(部分)、佤(多数)等沿边落后民族采取了“直接过渡”政策,即在其生活地区开办互助组和初级合作社,跨越封建社会,从原始社会形态直接过渡到社会主义社会。全国性民族调查历时近30年时间,直至1982年前后,调查组才陆续整编出版完《中国少数民族》(1册)、《中国少数民族简史》(55册)、《中国少数民族语言简志》(57册)、《中国少数民族自治地方概况》(140册)和《中国少数民族社会历史调查资料》(148册)五种大型丛书。“五丛”不仅为研究中国少数民族积累了丰富资料,而且为国家制定民族政策提供了重要依据。

80年代初期,改革开放的迅猛推进,我国农村的社会结构、文化习俗及农民的生活方式都发生了显著变化,因此,追述村落社区变迁发展的历程成为中国学者从事民族研究的时髦范式。在国外,“70年代末以来,与中国大陆的改革开放同步,海外的人类学家们得以走入中华传统文化的核心区域,研究类型各异的‘文化图像’,村庄民族志研究也因此在八九十年代再度成为解读中国社会的有效路径。而这一时期基于乡土的研究,不仅展示了丰繁的‘地方性知识’,书写了当代中国的社会生活史,也在研究范式转移的过程中实现了理论的创新。”[9]村庄变迁研究使西方民族志研究方法再次在我国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实践。吴文藻先生认为,“社区本是文化在时间和地域上的一个历史和地理的范围。而社区时间性的认识,较之地域性的认识尤为重要,因为文化原为历史的产物。社区生活如果离开了时代背景,是无从了解的。”[10](P147)事实上,从最初的微型村庄民族志研究到后来的宏观区域民族调查,中国学者就从没遗忘过时间概念。一些研究者效仿人类学先辈回访数年前调查点的方式,对人类学视野中的典型村庄进行回访。当然,“回访的重要意义不是简单地限于以今日的知识批评昨日的知识,而是在新知识的基础上提供再诠释。”[11]由于有前辈学者留下的村庄民族志为参照范本,在追踪村落变迁调查时,学者们都习惯从历史和现实两个层面进行对比研究。2000年,王铭铭教授利用云南民族大学与北京大学“省校合作”机会,把自己门下的三位博士生(张宏明、梁永佳、褚建芳)派往云南,追访“三村”。除此之外,中国人民大学的庄孔韶教授也组织先辈学者的后传弟子(如周大鸣教授对导师葛学溥的凤凰村回访)及人类学、民族学界有建树的青年学者,全面回访了人类学视野中典型的“中国村庄”,回访成果被庄先生统一收编在《时空穿行:乡村人类学世纪回访》一书中。总体上看,回访者对先辈的作品都给予高度肯定,但“文字的历史是人类的愚蠢之冷酷注脚。”[12](P164)世代更替,时间也会使先辈们的一些观点失去说服力。因此,后续者结合变迁的村庄事实梳理社区发展历程及当下文化态势时,也不排除商榷先哲的反问甚至否定(如中央民大的兰林友批判黄宗智和杜赞奇两人都以外显姓氏符号来建构宗族,忽略了华北历史上多次移民和战乱的巨大影响)。先哲们的村落研究,对我国人类学的发展起到里程碑作用。村落社区调查为人类学研究积累了丰富的田野素材,也正是在这些村落调查的基础上才形成了我国本土化的人类学理论和方法,以至于当今中国学者进行民族研究时,都会贴上“以某某村为例”的标签,似乎只有具有村庄背景知识,脱手的文章才显得“规范”。

著名田野点回访的微波刚刚掀起,云南大学的专家学者们已经在开始思考大范围的民族村寨变迁调查。在新的时代背景下,中国各民族的经济社会均发生了巨大变化,无论是国家党政部门,还是学术领域,都迫切需要深入调查少数民族文化现状,以便科学制定或调整民族政策。如果说,30年代西方学者质问的“地方何能代表整体中国”的观点没有得到中国人类学者很好回应的话,那么,50年代国家开展的全国民族调查及“五丛”的编版,或许能算得上是一定意义上的交待。学术研究就是在不断的争论中逐步发展起来的。50年代的国家行为并未达到让西方学者停在追问的目的。尽管西方汉学人类学者弗里德曼等人也未找到一条窥探整体中国的有效途径,也在中国从事着村庄研究,但是他们却一直在申明“微型村庄不能代表整体中国”的定论。及至施坚雅的“标准集市”,虽然名义上关注的视野是中观层面的集市,但按照他的说法,一个“标准集市”至少由六个村庄构成,因此,其视野仍未脱离微型村庄的窠臼。如前文所言,在人类学界,除了费孝通先生通过“类型比较”的方法回应西人外,及至云南大学组织进行的大规模民族村寨调查之前,还没有任何人关怀西人话语中的“整体中国”。2003年7月,云南大学继云南省25个民族村寨成功调查的基础上,再次组织了32支调查团队,奔赴新疆、甘肃、内蒙、辽宁等全国15个省区、32个县、67个自然村开展全国性的民族调查。这次由学术科研机构组织的调查研究,从范围上看,已经顾及到了整体中国。“社会科学研究的基础,是对社会现象的真实认知。”[13](P8)“两丛”的文本书写立足于村庄又超越村庄,从全国范围的横向面扫描同一时空下中国少数民族的社会文化现状,合理整合了中西方人类学者争鸣中“地方”与“整体中国”的矛盾关系,为中国民族研究铺陈了新的理路。

依照人类学结构功能主义的观点,任何一种文化现象的产生,都是为了满足文化主体的需要,作为社会整体,社会结构中的每个文化要素都发挥着极其重要的功能。因此,如果真以“他者的眼光”来理解文化,我们无法划分文野有别的民族文化。在西方人类学的发端时期,只是出于战争之需,才显现出殖民化色彩。这一点在美国人类学家本尼迪克特那里表现得最为充分。二战期间,大发战争财的美国为了能在国际上扮演“总裁判”角色,更加有效地控制和改造由天皇和武士道精神构筑起的日本帝国,美国迫切需要了解日本文化。因此,美国政府看中了美国当时最为著名的人类学家本尼迪克特女士。本尼迪克特将其研究部族社会中探寻的方法用来分析近代日本文明,把找出隐藏在日本人行动背后的行为逻辑作为研究的主要任务。由于战争原因,缺少亲自到日本调查的机会,本尼迪克特主要通过与囚禁监狱的日本战犯的闲谈来开展调查。她通过对等级制度、“恩”与“报恩”、义理与人情、耻感文化、修养和育儿方式等方面的考察,从结构上深入分析了日本人的价值体系,得出日本的社会组织原理是不同于欧美“个人主义”的“集团主义”,日本文化是不同于欧美“罪感文化”的“耻感文化”的结论,为美国政府制定对日政策提供了最佳的依据。

西方人类学伴随着殖民化取向的发展,逐渐划分出“西方”与“非西方”的界限,使得西人进入土著地区研究时,意识中早以存在文明和野蛮的概念。由于带着这样的思维看待非西方世界,以至于“西方中心主义”的烙印深刻其价值判断,即把非西方文化当作西方文化的“过去”,把西方文化当成必然要取代其他所有文化的制度,从而使非西方文化被彻底地边缘化。对于中国学者而言,人类学是“舶来品”。如果从西方“殖民化了”的人类学取向来看,中国人类学也是西方人类学的殖民化产物。也就是这个“舶来品”,使许多中国人类学者的人类学、民族学研究“中毒”至今日——田野调查既“进不去”,也“出不来”,常采用“本我文化”来解读“他者”。在西方,“近年来,一些后现代人类学家提倡自白式的民族志。在这种新型民族志形式下,田野工作者成为注意的中心,关注点在于人类学家是如何了解一个特定社会的,而不再是该社会本身,即被研究者的生活方式。如果人类学家只是将自己在田野工作时到底做了什么以及田野工作的结论是如何得出的表述得更加率直清楚,就表示这些学者的田野工作已经受到这种民族志新思想的影响。”[14]西方人类学家已经进入人类学理性反思的后现代阶段,而许多中国学者仍然遵循一贯的作风“认真研究”。

微型村庄研究和全国性民族调查都有一个共同的旨趣,即注重实证考察。从传统意义上的人类学研究来讲,我们无非遵循着这样一条研究路径:从文献或现实生活中发现问题,有了问题意识之后,便着手设计研究方案,通过调查收集田野资料,最后在深入加工原始素材的基础上,升华出一般性的理论框架,既回答了最初提出的问题,又可以和中西方学者同仁形成对话,甚至挑战西方早已内化到人们意识中的理论。费孝通先生认为,“把村庄作为一个研究单位,这并不是说村庄就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单位。在中国,地方群体之间的相互依存是非常密切的,在经济生活中尤为重要。对一个小的社会单位进行深入研究而得出的结论并不一定适用于其它单位。但是,这样的结论却可以用作假设,也可以作为在其它地方进行调查时的比较材料。这就是获得真正科学结论的最好方法。”[15](P25-26)“理解一个民族的文化,即使在不削弱其特殊性的情况下,昭示出其常态。把他们置于他们自己的日常系统中,就会使他们变得可以理解。他们的难于理解之处就会消释了。”[5](P18)云南大学主编的“两丛”,村庄一直是调查者参与观察的主要的地方,研究者侧重从村庄内部来发现和阐述问题,使得观察的现象更加贴近村民的素朴生活。这一点在云南大学与全国民族调查项目同期启动的“云南小康社会建设示范基地”项目中体现得最为透彻。从2003年开始,云南大学先后在云南玉龙县黄山镇南溪、弥勒县西三乡可邑等10个村寨建立调查研究基地,分别对纳西、彝族阿细、哈尼、傈僳等10个民族开展长时间的跟踪调查。在这项工作中,云南大学开展了一项具有学术创新意义的工作,即在10个调查基地分别建立“村民日志”,聘请若干名当地人担任记录员,让文化持有者对自己民族和村寨每天发生的事情进行叙述和评论。“‘村民日志’的记录者不仅在文化认同上归属于本村的社会文化,而且其境遇使他们在实践和时间上连续性地归属于本村的社会文化,不存在‘历史时间间距’所形成的视阈间隔,其视阈与所叙述的社会文化是天然契合与高度重叠的,因而‘视阈融合’度不仅高于‘外来者’,而且高于属于本文化的学者。”[16]这种尝试直接影响到参与全国民族村寨调查的每一位师生,不仅让中国学者和西方学者一起进行文化反思,而且最为重要的方面是,再度通过新时期的微型村庄研究对话西方学者:以跨越时空的中国事实例证了微型村庄研究完全适合于中国“场域”。“两丛”的经验无非是想告诉我们:在现代化背景下,虽然村庄边界已经变得模糊,但如果要想让人类文明的表述成为可能,就必须进入微型村庄,顺应时间在村庄刻下的记忆,追述村庄的当下事实,只有深揭村庄这口“小井”,最终才能够看清井下混融了中国千年文明的滚滚“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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