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博事件中政治承诺的有效性分析*

2014-03-03 04:12:29谢进川
现代传播-中国传媒大学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政治情感

■ 谢进川

近些年,微博事件以特有的传播特质和事件特质汇聚到社会群体性事件中。与此相关,微博事件的相关研究 (如原因、阶段、机制等)也迅速地展开。但最具活力的思考是关于微博政治的思考。作为该领域具体化研究的一部分,本文就微博事件中政治承诺的有效性进行初步探讨。

一、微博事件历程与政治承诺需求

微博事件在凸显社会力量勃兴的同时,也暗示了社会自身的治理困境。“在社会差距越拉越大、分化日显的中国社会,民众最强劲的呼吁即是利用国家权力维护社会的公平正义。”①在具体的微博事件中,特别是抗争性微博事件,“至少会涉及到某个政府行动主体,它或者作为权利声称者出现,或者作为权利声称的目标对象出现,或者作为第三方出现”②。相应地,微博事件作为人们的行动实践,借此获得一定的政治承诺是微博事件发展历程中的应有之义。特别是,微博事件与现实大量的直接性利益群体事件 (如土地、房屋搬迁、饮水、环境污染)不同,其传播的广域性特征突破了地域性群体事件传播规律。从而,其对政治承诺的要求更多,并在时间上表现为政治承诺与微博事件的伴随性发展特征。

政治承诺包括国家面向和社会面向两类。中国在新时期提出“建设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就属于国家面向的政治承诺,而诸如社会价值承诺、社会尊严、社会参与、社会权力、社会权利及其相应的权益承诺等属于社会面向的政治承诺。前者是国家 (及其政党)基于自身政治价值和政治能力主动确立的各类国家发展目标,因此属于内在政治承诺。后者往往是对社会政治的发展诉求的回应型承诺,属于外在政治承诺。在特定的条件下,两种类型可以相互转换,从而表现为政治承诺发展的融合和阶段性特征。但受制于传统政治传播途径选择的惯性,内在政治承诺通过微博途径的传播并不明显,导致微博政治承诺更多地表现为外在政治承诺。

在涂尔干这样的古典社会学家眼里,诚信、守诺等只是社会分工发展导致人们的相互依赖感增强而产生的道德情感,这种情感进而成为社会秩序生成的重要基础。但考察微博事件中的政治承诺,则不仅涉及道德情感,还与权力分享、政治合法性、控制策略等有关。

不过,受现实条件的制约,不可避免地导致一些承诺不足或承诺落空,以致酿成承诺的危机。意识形态霸权理论专门揭示了反抗霸权的方式就是发现过去的政治承诺与当下现实的差距。对于微博事件而言,承诺的落空会诱发各种政治情感问题,甚至一些既往未能实现的政治承诺还直接成为民众抗争的社会历史资源。进而,承诺的危机容易演变成政治发展的危机。而在具体的微博政治承诺的时候,要实现其有效性需要战略与策略性地关注承诺的权威性、情感性和契合性。

二、微博政治承诺的权威性

微博的发展不仅带来了传播主体的革命,也促进了行动政治与话语政治的融合,国家与社会的张力将使得管理者不断地调适预期,并革新旧有的观念,从而实现新的权威塑造。

1.微博事件的利益性与政治承诺的权威等级性

一些思想史学者认为,“近代中国近百年的现代化历程在全面危机的压力之下启动,中国现代化道路救亡压倒启蒙。”③这样的判断从阶段性启蒙任务的角度来说,并不合适。近代中国并非没有启蒙,而是以阶级意识和理想社会构建为启蒙内容,在现实的社会革命路径中具体地表现为剥夺剥夺者。新中国建国以来,经由党国一体的意识形态训导,简化了实现社会之理想的困境。而今日微博启蒙空间则呈现出与国家话语有所不同的社会话语,同时,它也不同于中国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浪漫化启蒙浪潮,而是拥有更强烈的现实主义色彩。因此相当多的微博事件表现出了明显的逐利特征。这就意味着一旦群体性事件发生,“民众对涉事方充满了激愤和怀疑,如果由其调查和发布信息将易导致群体性事件的进一步恶化,反而使谣言更盛行”④。而包括微博事件在内的中国群体性事件表明,“谣言本身能够引起群众情感上的共鸣和内心的同情,即民众借此找到了发泄对政府和社会不满和怨恨的渠道,直言之,谣言只是一个十分恰当的道具,它非常容易引发社会群体的愤慨或恐慌,起到聚众行动的作用,而最终形成具有社会行动能力的心理群体。”⑤从政府治理角度出发,除了坚持无利害关系的第三方原则外,⑥要特别将权威的等级性特征纳入到解决微博事件的考量中,以避免微博谣言产生,或提高阻击谣言传播的预控力。

2.微博话语政治与政治承诺的实在性

微博政治承诺不是封闭的循环承诺,是面向公众的开放承诺。为此,它首先是以话语的形式体现的。废话的承诺政治不仅无助于政治的德性,甚至会加剧政治权威和合法性的下降。中国今天的改革往往被描绘为以多元共识为基础的过程。此共识虽然不同于西方政党竞争下的多元,但仍然契合了中国社会利益分化以及阶层多元的事实。二者相同的是,通过多元为决策提供科学、平衡和修正的资源及动力。加之,共识本身又分为不同层面:价值理念共识、制度性共识、利益决策共识。正是在这些共识的基础上,人们才可以真正地理解:不管利益调整是何其繁琐,仍可乐观地期待,而不必过于担心微博事件真正失控。可见,社会希冀的改革共识是有充分的现实企望的,这才使得以民生建设来修复不断扩大的增益差距显得犹为紧迫和必要。但“候选人在实时辩论赛中所展现出的辩论能力和取悦于观众的形象品质,和他作为一个团队领导者、政策推动者和决策者的能力,并无多大关系”⑦。这一传播现实法则至少表明,话语和实践本身并非是唯一的对应关系。作为承诺的话语,虽然比一般性的话语更具有约束性,但话语政治的虚假性同样不同程度地适用于此。特别是特定的政治承诺通过微博快速回应时,这一问题更为明显。2013年5月22日,河南项城市委宣传部新闻科吴科长关于“河南项城市田局长受邀郑州夜店”事件作出的“项城市的田姓局长、副局长有六七个,但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是,这些局长21日都没有到郑州出差”承诺。2012年12月6日,在国家能源局局长刘铁男涉嫌伪造学历、与商人结成官商同盟等问题事件中,其新闻办公室有关负责人关于“上述消息纯属污蔑造谣”的承诺等。此类承诺显然是以答为答,以敷衍为诺。于是,承诺变成辩护。它隐藏的更深刻问题在于:承诺的话语可能沦为简单的政治操控术。

3.微博事件的应激性与政治承诺的制度性权威基础

尽管微博事件在中国的发生具有明显的因事而起的应激性特质,但必须要注意到的一个事实是:在微博事件中,人们经常采用依法抗争 (Policy-Based Resistance)的手段,即积极运用国家法律和中央政策维护其政治权利和经济利益不受地方政府和地方官员侵害的政治活动。⑧此类微博事件抗争的制度性特征表明了政策、法律对社会抗争具有的重要资源意义,但它也增强了对政策、法律的制度权威构建的迫切性。目前基层纠纷有“小事闹大”的倾向,这未必都是民众试图解决问题而采用的一种策略,至少部分是因为不信任产生的额外社会成本。这种不信任集中地表现为主观地认为基层政府和各职能部门是“官官相护”。就此而言,对于建国以来中国政府与职能部门之间关系,也需要重新从制度层面和现实实践层面作出新的思考和变革。

三、微博政治承诺的情感性

微博事件往往并非只是单纯的利益纠葛,情感的卷入总是涉入其中。一般认为,“非物质性冲突指的是由对立阶层在价值观、意识形态方面的根本对立所引起的冲突,这种冲突不仅对抗激烈,而且持续时间长,解决问题目标的实现程度低,因而情感唤起与卷入程度很高。”⑨正是所激发的情感性,使得微博事件不只是直接利益当事人的事件,也成为了非相关利益人群的事件。

微博事件中的情感有不同情感表现。首先是道德情感。就微博事件发生而言,总有一个情感触发点。这类事件通常被概括为三类:一是弱者的非正常死亡事件,二是弱者受到身份敏感群体 (通常是权力、财富的拥有者)欺凌、侮辱的事件,三是触及当地社会敏感问题的事件。非正常死亡事件容易激发人们的想象空间,身份敏感群体容易引发道德正义感,触及当地社会的敏感问题容易引起情感共鸣。此时,政治承诺需照顾到微博事件参与者的情绪和气场。

其次是怨恨情感。这与特定的社会体验和社会记忆有关。当下中国既经历了革命时期提倡的道德纯洁性,也融汇了现代民主政治文明之权利观的理想,二者共同催生了理想性的情感特质。但其与现实的落差又容易激发怨恨情感,并表现出动力性、分割、黏合等诸种政治特质。

再次是依赖情感。微博事件索要国家 (政党)的政治承诺是在一个悖论的语境下发生的。一方面人们的内心遵从工具理性的判断,享受着个人主义带来的快乐,另一方面,“巨大的监护权力机构使人们对国家产生依赖性”。可以说,相当长的时间以来的威权国家模式通过制度化、组织化和利益化的方式建立起了社会服从与被照顾的互惠性认同 (支持)关系。但市场化改革带来了体制外的中国社会生存形态,在政府基础性权力和治理弱化的情况下,导致了选择性自由主义的困境,即以例外的方式排斥风险或分割收益。一个不可忽视的较大群体游离于传统组织管制和惠顾之外,却又因民主制度化不足,人们往往为规避风险而对权力趋之若鹜。于是,不少人一方面发泄“受辱”之气大骂官僚,一方面却不断地向官僚输送情智,即“吃着奶还骂娘”的国家与社会关系。虽然这也是一种依赖,但与具有高度认同感的“我们”的共同体情感性依赖明显不同。因此,从依赖到信赖是解决这一问题的重要情感路径,但这个过程是一个长期的建设过程。特别是在长不大、未长大的我国公众社会生命历程中,积极公民教育才会被真正地纳入到制度内的国家级研究议程中。国家与社会双向的成长至关重要,否则对抗性的冲突事件就会加剧,甚至事件的处理方式容易演化成过于强制或过于讨好的非常规性处理路径。最直接的后果是,非常规变成常规,从而不断增加社会的治理成本。

因此,与微博事件有关的政治承诺,不再仅仅是就事论事,而是必须提供一套完整的情感方案。解决微博事件既是对问题的消解,也是对特定人群情感创伤的抚慰。来自基层政府的群体性事件管理经验表明,此时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抚他们的情绪。部分成功的经验是:“一些政府工作人员会把自己的私人手机号向所有工人公开。其认为,这样会让事件当事人有安全感,有一个找人诉说的地方。让他们什么时候都能找到人。”因此,学会让公众有尊严地撒气,合理地肯定其人格价值是导气的必需策略。

当然,尽管强调在政治承诺中要考虑到情感的因素,但从根本上讲应逐渐导向一种理性的抉择过程。

四、微博政治承诺的契合性

微博政治承诺的契合性着力解决的是微博事件中政治承诺的错位问题。

五、结语

“社会主义既是理想的,又是现实的,新制度的优越性必须具有现实性。不能让未来承载了实现平等的重担,而听任现实中各种不平等的存在。”这本身就是社会主义事业的政治承诺。对具体的政治承诺来说,它不是包办的,期望一了百了的承诺也是不现实的。

近年来中国提出建设和谐社会的理念,作为凸显内在政治承诺的国家话语,它“有助于推动社会管理者为恢复社会正义和社会和谐而更多地采用协商、沟通和弥补等非压制性的危机处理手段”,但在解决具体的微博事件中,如果国家管理者频频地使用包括政治承诺在内的各种政治手段,往往会“削弱司法体系和合法暴力机构的专业化运作能力,使得它们先是丧失了独立的法理身份,继而丧失了中立的职业身份,从而丧失了扮演位于集体行动参与者和抗议目标之间的按法理程序独立运作的、持中立立场的第三方角色的机会”。因此,对于作为手段的政治承诺也需保持一定的反思和合理修正。

今天的微博传播本身也在某种程度上践行一种社会的政治承诺。当中国社会经历单位制社会到市场化社会的时候,伴随的是从高信任到低信任的变迁。虽然家庭、亲友等传统社会资源仍然是支持社会的主要力量,但面对利益冲突时并不能实现更好的支持保障。微博在某种程度上转接了社会支持力量,实现了传统圈子难以更大范围实现的社会救济。

当然,理性和成熟的政治承诺包含了各类行动主体的权利和职责:它提倡要求,但不是苛求;它提倡共责,而不是避责;它提倡差异,但促成共识。对微博事件中的政治承诺而言,依然如此。

注释:

① 王云骏:《和谐社会的政治承诺危机及其防范》,《江苏行政学院学报》,2009年第2期。

③ 李泽厚:《中国现代思想史论》,东方出版社1987年版,第41页。

④⑤⑥ 潘庸鲁:《谣言在群体性事件中的生成和消解研究》,《学术探索》,2013年第2期。

⑦ 周飙:《电视辩论降低了政治承诺的效力》,《21世纪经济报道》,2012年10月22日,第13版。

⑧ 李连江、欧博文:《当代中国农民的依法抗争》,吴国光主编:《九七效应:香港,中国与太平洋》,香港太平洋世纪研究所,1997版,第141页。

⑨ 科塞的观点,见郭景萍:《西方情感社会学理论的发展脉络》,《社会》,2007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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