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围城》的修订看中国语文现代化

何茂活

(河西学院文学院 甘肃张掖 734000)

一

关于“中国语文现代化”的内涵及外延，周有光、苏培成等学界前辈均有精辟论述，马庆株、王开扬等学者又有细致阐发。苏培成先生说：“中国语文现代化就是中国在现代化时期的语文建设，核心是现代化时期的语文改革。”［1］周有光先生将中国语文现代化的内容概括为：语言共同化、文体口语化、文字简便化、注音字母化、语文电脑化、术语国际化［2］。王开扬先生将这六个方面的内容调整为：语言共同化、书语口语化、汉字简省化、表音字母化、术语标准化、格式清晰化［3］。

为了进一步明确“中国语文现代化”这一概念，现以钱钟书先生的长篇小说《围城》为研究对象，从它的历次修订来看语文现代化的实际表现及意义价值，进而明确“中国语文现代化”的内涵与外延。

我们之所以选择《围城》，有以下几方面考虑：第一，《围城》最初于1946年2月至1947年1月在《文艺复兴》连载(以下称A本);后于1947年5月由上海晨光出版公司出版(以下称B本，不过依据的是1949年3月第3次印刷本［4］);1980年10月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重印本”(以下称C本，不过依据的是1985年8月第4次印刷本［5］)。简单地说，1946、1949、1985这三个版本时跨40年，其语言文字方面的修订，尤其是“重印本”所作的修订，很好地反映了该时期语文现代化方面的实际情况，具有很高的文献价值。第二，钱钟书先生本人是学贯中西、博古通今的作家和学者，他在语言文字研究及应用方面有极高的造诣，他的创作及修订代表了他在语言文字应用方面的高超水平和强烈的规范意识，同时体现了他与时俱进的语文现代化观念。因此，《围城》诸版本不仅是现代文学研究的重要对象，也是文学写作与修改的生动范例，更是语文现代化研究的绝好标本。第三，由胥智芬汇校、四川文艺出版社1991年出版的《〈围城〉汇校本》［6］可以给我们的对比分析提供极大的方便。

二

根据我们的分析，《围城》修订中所表现出的语文现代化方面的内容有以下五个方面：

(一)语言共同化

就中国语文现代化而言，语言共同化其实就是推广普通话。1956年2月6日，国务院发出《关于推广普通话的指示》，第一次明确了“普通话”的内涵：“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以典范的现代白话文著作为语法规范。”这个内涵包括语音、词汇、语法三个方面。小说作为书面形式的语言艺术，对它的修改主要体现在词汇和语法这两个方面。

1.词语改易

《围城》修订中将方言词改为普通话语词的例子主要有：

养—生 运气好的人养孩子第一胎准是女的。［6］15(A 本、B 本作“养”，C 本改为“生”。以下仿此，个别情况特殊者酌予说明。)

养—生产 我猜准她快要养了，没有脸到婆家来……［6］362

养双生子—生双胞 人家以为他准养双生子。［6］65

煨—煮 不知那里的蛙群并着口吻喉舌的干号，像声浪给火煨得发沸……［6］36

刀尺—妆饰 忽然想唐小姐并不十分刀尺。［6］70

吃茶—喝茶 慎明吃茶，杯子还空着。［6］107

息—歇 苏小姐叫他闭上眼息一会。［6］117

轻容易—轻易 太阳轻容易不会照进楼下的茶座。［6］192

磨咕—纠缠 高松年请我劝他，磨咕了半天……［6］234

嚰咕—诉苦* 沈太太没有稿子，跟我来嚰咕……［6］395(加星号表示自B本起改作某词，下同。)

家当—家私* 他们方家有什么大家当在分……［6］362

出空—腾 老太太押看两个满不愿意的老妈子出空房间……［6］363

熬住—憋住 你熬住了。［6］363(“熬住”指坚持住，这里指憋住尿。)

词语改易的另一原因是随着时代变化，有些事物的称名发生了变化。比如：

访事—记者 忙向邻室小报访事借个打字机，打了一封回信。［6］12

杨梅疮—梅毒 一件是鸦片，一件是杨梅疮，都是明朝所吸收的西洋文明。［6］43

微生虫—细菌 恰像慰问害传染病者的人对微生虫的态度。［6］67

电车夫—电车司机 还给电车夫教训了几句。［6］70

奶奶—太太 大家干一杯，预敬我们大哲学家未来的好奶奶。［6］111

算学—数学 算学系主任问他怎样把导师向各桌分配，才算难到了他。［6］261

先生—老师 跟先生学学中国画。［6］271

发寒热—发烧 可是自己发了两天寒热，没有过来谢，今天是陪范小姐送书来的。［6］300(B：两次寒热，C：两次烧)

半热带—亚热带 可是这是半热带好天气的夏夜，夜得坦白浅显。［6］339

电车—缆车 到鸿渐夫妇进了下山的电车……［6］350

2.句式转换及语序调整

修订中语法方面的改动较少，原因大概有三个方面：一是作者当初创作时本来就不大使用方言句式;二是方言与普通话之间的差异，在语音、词汇、语法三者中，语法差异最小;三是在语言的发展变化方面，语法的稳定性最强，变化最小。

《围城》修订中语法方面的表现主要有以下数例：

咱们鸿渐也是博士，不输如他。［6］39(C：不输给他)

柔嘉等丈夫来讲和，半天他不来，把怨气收拾起睡了。［6］357(C：也收拾起怨气睡了)

从此以后你打死我，杀死我，我不再到你家去……［6］404(C：我再不到你家去)

3.虚词改易及虚词词形分化

语法方面最大的改动是把全书大量的介词(或连词)“跟”改成了“和”、“对”、“向”等。如：

男人非比她高一层，不能跟她平等匹配。［6］39(C：和她)

所以李先生跟我全让给你们，改坐房舱。［6］159(C：李先生和我)

我跟我母亲说，她为什么不念几卷经超度我呢?［6］165(C：对我母亲说)

语法方面另一个重要修改就是将助词“的”分化为“的”和“地”(定语后用“的”，状语后用“地”)，这一修改在C版中尤为突出。如：

但是太阳仍然不饶人的迟落早起，侵占去大部分的夜。［6］1(B：不饶人地迟落早起)

他刚会走路，一刻不停的要乱跑。［6］3(C：一刻不停地要乱跑)

鲍小姐好像不经意的说。［6］18(C：不经意地说)

虚词词形分化的另一突出表现是动态助词“著”分化为“着”。如：

并且当著心爱的男人，每个女人都有返老还童的绝技。［6］28(B：当着)

譬如小猫打圈儿追自己的尾巴，我们看著好玩，而小狗也追寻过去似的回头跟著那短尾巴橛乱转，就风趣减少了。［6］29(“看著”B、C 作“看着”;“跟著”C作“跟着”)

值得注意的是，“的、地”的分工在A本中就有表现，只不过在B、C本中分工越来越明晰罢了;助词“着”的分化也是在A本中稍有显露，B本中渐相区别，到C本中才彻底分开。

(二)文体口语化

《围城》是白话小说，使用的当然是口语。但是小说创作于上世纪40年代，作者在叙述语言和人物语言中难免使用一些书面语词或在句中带有一定的文言色彩。因此，在其后的修订中，作者对有些词句作了适当的修改。具体表现在：

1.更换带有书面语色彩的词语

调羹—匙儿 孙太太把调羹喂小孩子……［6］23

诸—各 闻诸大机关皆争相礼聘云。［6］35

甚—很 张太太择婿甚严……［6］48

亦—也 我回她说，我亦不舒服。［6］82颔首—点头 唐小姐微笑颔首。［6］89

者—的人* 假如送礼者是个做官的……［6］92

欲—要 引得自己口水欲流……［6］195

终—总 丈夫觉得终不会坏。［6］271

生产—生孩子 嫂嫂又要生产。［6］278

解事—懂事 刘太太做“殇儿墓志”似的一连串的赞美这孩子如何解事……［6］299

升擢—升级 至于一般教员的升擢可以这样说……［6］310

迷离—矇眬* 睡眼迷离送到大门外看他们上轿……［6］331

忌嫉—嫉妒 因为亲生姐妹倒彼此忌嫉的。［6］363

母亲—妈 以后鸿渐这孩子我跟他母亲管不到他了，全交托给你了。［6］367

掷—扔 现在皮夹子旧了，给我掷在不知什么地方了。［6］388

呼痛—叫痛 柔嘉只听他“啊哟”呼痛……［6］410

2.改写句子

不多一会，第二条船黑压压，人语哜嘈地近岸。［6］170(“人语哜嘈”C 本改为“乱哄哄”)

高松年看得恨不能把手指撮而去之。［6］232(“撮而去之”B本改为“为他撮去”)

导师制是教育部的新方针，通知各大学实施，好像反响不甚好……［6］255-256(后5字 C本改为“反应不太好”)

要你们这一代保护祖泽，世守勿失。［6］378(后8字C本改为“保护祖物，世传下去。”)

在文体口语化方面，《围城》修订中的实例不是很多，尤其是在改写句子方面例子更少。究其原因，大概是由于在近40年的时间内，汉语口语的词汇及语法发展速度较为平缓，变化不是太大。再者，小说语言作为文学语言，也不需要作太大的修改。

(三)汉字简省化

汉字简省化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汉字简化，二是异体字整理。前者主要是减少笔画的问题，后者主要是精简字数的问题。1956年2月至1959年7月，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先后公布了四批简化字，1964年5月以《简化字总表》的形式予以集中发表(1986年10月重新发表)。这是汉字简化工作的主要成果。异体字整理的主要成果是1955年12月公布的《第一批异体字整理表》(后作过一些小的调整)。

《围城》A、B本均刊行于上述两个字表之前，C本刊行于两个字表之后。所以C本中较为充分地体现了汉字简省化所取得的成就。试以小说开头第一章第一段为例，A、B本作：

紅海早過了。船在印度洋面上開駛着，但是太陽依然不饒人的(B本改“地”)遲落早起，侵佔去大部分的夜。夜彷彿紙浸了油，變成半透明體;它給太陽擁抱住了，分不出身來，也許是給太陽陶醉了，所以夕照晚霞隱褪後的夜色也帶着酡紅。到紅消醉醒，船艙裏的睡人也一身膩汗地醒來，洗了澡趕到甲板上吹海風，又是一天開始。這是七月下旬，合中國舊曆的三伏，一年最熱的時候。在中國熱得更比常年利害，事後大家都說是兵戈之象，因為這就是民國二十六年(1937 年)。［4］1

这段文字共179字，其中像“红［紅］”这样见于《简化字总表》的繁体字共有41个(重复出现的如“過、開”等均重复计算);见于《第一次异体字整理表》的异体字有“仿［彷］、佛［彿］、占［佔］”3例。通过汉字简化和异体字整理，汉字识读、书写的难度大大降低，效率大大提高，这无疑是大家公认的事实。尽管有人认为像“後、后”同音合并为“后”这样的简化方法给汉字的识读和理解带来了一定的负面影响，但汉字简省化的总体成绩是不能抹杀的。有人主张恢复繁体字，这是与国家语言文字政策和语文现代化道路背道而驰的。

在这方面，有一个特殊问题需要我们注意，那就是有的字的新旧字形不同的问题。比如“晚、褪、着、象”旧字形分别为“ 、 、 、 ”，旧字形比新字形均多一画。这也是语文现代化工作中文字简省化的表现之一。

(四)词形规整化

作为书面语言，如果同一个词有几个不同的书写形式，将会影响阅读理解，给读者带来疑惑甚至误解。因此在同一部作品、同一个作家的作品，乃至同时代、同语种的作品中，克服词形歧异、减少甚至消除异形词，这也是语文现代化工作的重要内容。国家语委2001年12月公布的《第一批异形词整理表》，正是这方面工作成果的集中反映。

《围城》修订中的词形规整化工作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汉语异形词的归并整理

由于历史原因和个人习惯形成的某些词的歧异写法，作者在修订过程中进行了规整合并。比如(限于篇幅，本部分只列词例，不出例句，横线前是A、B本中的词形，之后是C本中的词形;B本中已改的加*表示)：

马将—麻将 那末—那么* 怎末—怎么*

傍人—旁人* 傍听—旁听 覆信—复信

反覆—反复 顽儿—玩儿 顽笑—玩笑

伏侍—服侍 纪录—记录 纪载—记载

汽球—气球 澈底—彻底 假妆—假装

妆点—装点 很命—狠命* 发很—发狠*

很毒—狠毒 部份—部分 呐呐—讷讷

沉著—沉着 著色—着色 显着—显著

萝菔—萝卜 雅片—鸦片 销磨—消磨

化钱—花钱 荔支—荔枝 智识—知识

规道—轨道 偶而—偶尔 绵被—棉被

虎人—唬人 罚誓—发誓 嘱付—嘱咐

丰度—风度* 飞页—扉页 忌妒—嫉妒

崛强—倔强 糟塌—糟踏 脚指—脚趾

手饰—首饰 坐位—座位 密诀—秘诀*

敲打—拷打 佣人—用人 申明—声明

转湾—转弯 磨炼—磨练 漏泄—泄漏*

料材—材料* 量质—质量* 貌相—相貌

撒鸟(niào，通“尿”)—撒尿

干么(má)—干吗 那(nǎ)里—哪里

一枝烟—一支烟 吊下来—掉下来

碰顶子—碰钉子 雄纠纠—雄赳赳

孤另另—孤零零 恶很很—恶狠狠

这支手—这只手 等一回—等一会

服服贴贴—服服帖帖 妥妥贴贴—妥妥帖帖

宽弘大量—宽宏大量* 莫明其妙—莫名其妙

两支牛角—两只牛角 一付眼镜—一副眼镜

妆模作样—装模作样 千万别题—千万别提

筋疲力尽—精疲力尽

检出万金油—拣出万金油

徼倖、徼幸—侥幸 藉口、籍口—借口

昏蛋、混蛋—浑蛋 寒窘、寒蠢—寒碜

吩咐、吩付—分付

2.外来音译词的词形统一

《围城》中有许多外来音译词，C本中作者把它们改成了当时通行的书写形式，这些书写形式至今基本稳定。如：

巴力士坦—巴勒斯坦 亚剌伯—阿拉伯

大不烈颠—大不列颠 哈梵那—哈瓦那

维亚纳—维也纳 墨沙里尼—墨索里尼

瓦脱—瓦特 沙士比亚—莎士比亚

希脱勒—希特勒 摆伦—拜伦

雪林—谢林

蒙娜丽沙—蒙娜丽萨(今多作蒙娜丽莎)

3.中国人名的音译转写

关于中国人名的转写方式，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于1974年5月发布的《中国人名汉语拼音字母拼写法》中规定：“中国人名分汉语姓名和少数民族语姓名。用汉语拼音字母拼写姓名，汉语姓名按照普通话拼写，少数民族语姓名按照民族语拼写。”［7］作为国家标准的《汉语拼音正词法基本规则》规定：“汉语人名按姓和名分写，姓和名的开头字母大写。”①按照这两个文件的规定及示例，《围城》中的李梅亭在名片上应当把他的名字印成“Lǐ Méitíng”或“Li Meiting”。可是因为当时并无这样的规范，因此作者演绎了下面这段故事：

李先生回房开箱子拿出一匣名片道：“这不知道算得证件么?”……这片子……背面是花体英文字：“Professor May Din Lea”。……鸿渐问他，为什么不用外国现成姓Lee。李梅亭道：“我请教过精通英文的朋友，托他挑英文里声音相同而有意义的字。中国人姓名每字有本身的意义，把字母拼音出来，毫无道理，外国人看了，不容易记得。好比外国名字译成中文，‘乔治'没有‘佐治 '好记，‘芝加哥 '没有‘诗家谷'好记;就因为一个专切音，一个切音而有意义。”顾先生点头称叹。辛楣狠命把牙齿咬嘴唇，因为他想着“Mating”跟“梅亭”也是同音而更有意义。［5］154-155

这里，赵辛楣没有说出口的调侃之辞，也许正代表了钱钟书先生在这个问题上的态度——人名、地名的音译转写只拼写其音读，毋须考虑其字面意义。

(五)格式清晰化

这方面的内容主要包括两个方面：

1.改竖排为横排

据相关研究，人们阅读横排文字的效率高于阅读竖排文字。自19世纪末到20世纪中叶，许多有识之士都在积极倡导和实践汉字横排。1955年12月，文化部向全国出版界发出《关于推行汉文书籍、杂志横排的规定》。1956年1月1日，《人民日报》和地方报纸一律改为横排。

《围城》A、B本均为竖排，C本改为横排，方便了读者阅读。

2.调整改进标点符号用法我们试看以下三组句子的标点符号使用情况：(1)A本：东方杂志小说月报大中华妇女杂志全有。［6］11

B本：东方杂志，小说月报，大中华，妇女杂志全有。［4］13

C本：《东方杂志》、《小说月报》、《大中华》、《妇女杂志》全有。［5］10

(2)A本：什么问字堂集癸巳类稿，七经楼集谈瀛录之类分付鸿渐细看……［6］41

B本：什么问字堂集，癸巳类稿，七经楼集，谈瀛录之类，吩咐鸿渐细看……［4］46

C本：什么《问字堂集》、《癸巳类稿》、《七经楼集》、《谈瀛录》之类，吩咐鸿渐细看……［5］35

从上面二例可以看出两点，一是书名号的用法渐趋成熟;二是顿号从逗号中剥离了出来。

综上所述，我们认为《围城》修订中所表现出的“中国语文现代化”的内容包括语言共同化、文体口语化、汉字简省化、词形规整化和格式清晰化。这和王开扬先生所总结的六个方面基本相同，但又略有调整。王开扬先生所讲的表音字母化和术语标准化，这里分别归入了词形规整化和语言共同化。这种调整主要是从《围城》修订的实际情况出发的，这样的归纳也许会对“中国语文现代化”的内涵及外延的探讨提供参考。当然将表音字母化和术语标准化独立而鲜明地提出来，也有一定的好处。

三

《围城》“重印本”(C本)行世又有20多年了。在这20多年里，我们的语文生活一刻也不曾停歇，语文现代化工作同样也在片刻不停地向前发展。假如钱钟书先生地下有知，假如能够请他对《围城》再作一次修订，那么我们可以斗胆奉上如下建议：

第一，建议修订下面一些词语：

明天—第二天 明天东方才白，船的速度减低，机器的声音也换了节奏。［6］25

西菜—西餐 你有大半年没吃西菜了，我请你吃奥国馆子。［6］52

利害—厉害 难道读的是数学?那太利害了!［6］61

幼稚园—幼儿园 赵辛楣和鸿渐拉拉手，傲兀地把他从头到脚看一下，好像鸿渐是页一览而尽的大字幼稚园读本。［6］63

客堂、客座、客室—客厅 用人把分隔餐室和客堂的幔拉开，苏小姐请大家进去用点心。［6］73那一间客座(C本作客室)兼饭室的器具是她父母买的。［6］379

第二，建议将一些介词“把”修改为“用”，如“孙太太把调羹喂孩子”等等。作者过去已经改过一些，如“我没看见把钢笔写的折扇”，C本就把“把”改成了“用”。同时建议将表示被动的介词“给”改为“被”或“让”。如“方鸿渐不愿意脸上的羞愤给同僚们看见，一口气跑出了银行”;“昨天给情人甩了，今天给丈人撵了”;“我给人家比下去了，心上很难过”。

第三，建议进一步严格区分“的”、“地”的用法。这两个助词的使用在A本中就已有区别，后逐步细化。比如全书第一段中的“太阳依然不饶人的迟落早起，侵占去大部分的夜。……船舱里的睡人也一身腻汗地醒来”，B本将第一个“的”字改成了“地”。但全书中仍有个别当改未改之处，如：“鸿渐，我希望你做人厚道些，以后我真要好好的劝劝你。”与之相关的是“似的”一词，书中绝大多数地方都作“似的”，如：“我魔住你，缠着你，冤鬼作祟似的附上你，不放你清静。”但有三处在C本中改成了“似地”：

方鸿渐勾住她腰，傍了栏杆不走，馋嘴似的吻她。［6］15

微笑从心里泡沫似的浮上脸来，痛也忘了。［6］70

鸿渐要喉舌两关不留难这口酒，溜税似的直咽下去……［6］115

这三处修改其实没有必要。在《现代汉语词典》和《汉语大词典》中，只有“似的”，没有“似地”。

第四，建议将语气助词“罢”改成“吧”，如：“辛楣这样劝你，你就领情稍微喝一点罢。”

第五，进一步统一异形词的书写形式。过去的修订中有举棋不定和内部不太统一的情况，如有时将“吩咐”改成“分付”，有时却又相反;有时将“翻来覆去”改为“翻来复去”，有时又将“反来复去”和“反来覆去”改为“翻来覆去”。此外，C本中有一处将“橘皮”改成“桔皮”也不太合适，“桔”是“橘”的俗字，这一改动也许是受了“二简”的影响。

第六，个别地方的标点符号可适当调整，如C本“题目很容易记的：《给祖国姊妹们的几封信》，前面还有大字标题，好像是：《亚洲碧血中之欧洲青岛》，沈太太，我没记错罢?”［5］62其中的书名号，B 本作引号［4］80，其实这里标记的是题目而不是文章，还是用引号为宜。

当然，上面所说的只是一种假设，事实上已不可能也没有必要对《围城》再作新的修改。我们只是想说，语文现代化是一项长期而艰巨的任务，语文现代化将与我们的语文生活相伴永远。

注释：

① GB/T16159-1996，《汉语拼音正词法基本规则》。

［1］苏培成.语言文字应用探索［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187.

［2］周有光.我与语文现代化［M］//周有光语文论集.上海：上海文化出版社，2001：2.

［3］王开扬.中国语文现代化理论再认识［M］//马庆株.语文现代化论丛(第七辑).北京：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2008：27.

［4］钱钟书.围城［M］.上海：上海晨光出版公司，1949.

［5］钱钟书.围城［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

［6］胥智芬，汇校.《围城》汇校本［M］.成都：四川文艺出版社，1991.

［7］语文出版社编.语言文字规范手册［K］.北京：语文出版社，1992：3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