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炜
加尔各答:一座充满智慧与爱的城市
依傍恒河支流胡格里河的加尔各答市,为印度第一大城市,人口多达1000万。加尔各答建城已有300多年,其历史最早可追溯至1686年。
这一年的春天,英国东印度公司派驻胡格里办事处的大班约伯·查诺克替新工厂寻觅用地,挑中了卡利卡它、高敏德浦尔和苏嗒奴提三个村落。其实早在此前,已有不少美国和葡萄牙的商人定居其间,只是势力偏弱,不成气候。
1690年8月24日,英国东印度公司在卡利卡它兴建第一座工厂,揭开加尔各答的城建序幕。不久,英国人又着手建造用于防御的城堡,并依英王威廉一世之名将该城堡定名为威廉堡(Fort William)。
威廉堡四周街道狭隘,弯曲缠绕,加上本身防卫系统不够完善,因此于1756年6月20日被孟加拉土邦的锡瑞吉乌德朵拉土王率领象兵一举攻下。当时来不及逃离的英国人转眼成了阶下囚,被幽禁于城堡地下室,只留一扇小窗和外界相通,囚犯多达146人。一夜之间,居然有113名英国俘虏被锡瑞吉乌德朵拉土王下令用大象踩踏致死。
1757年1月2日,英国驻马德拉斯(Madras)的总督克莱伯率真领英军进攻加尔各答,威廉堡再度回到英国人手里。
1773年,威廉堡再经整修,即为今貌。
今天的加尔各答市区建筑以威廉堡为核心向外发展。城堡的西侧为恒河支流斯川德河与胡格里河,城堡的东侧则是梅登公园。梅登公园面积十分广阔。昔日,当局禁止在梅登公园内建造任何屋舍,理由是防止城堡上射出的流弹伤害生命。
梅登公园内最明显的建筑物,首推维多利亚纪念堂(Victoria Memorial)。英国殖民时代留下的维多利亚纪念堂,融合了意大利文艺复兴风格及印度莫卧儿建筑元素,以印度拉贾斯坦邦白色大理石为建材,非常典雅。1921年,英国威尔士亲王(即后来的英国国王爱德华八世)曾经亲临主持维多利亚纪念堂的落成典礼。
梅登公园内耸立着维多利亚女王和爱德华七世的雕像,有一个为加尔各答马球俱乐部所属的椭园形赛马场,从1819年启用至今,定期举行马球比赛,从未间断。朝润希大街位于梅登公园旁,昔日为一风景优美的森林步道,现今则是加尔各答的市中心。由朝润希大街朝东南方步行约10分钟,即可抵达位于教堂大道上的圣保罗大教堂(st.Pauls cathedral)。
这是加尔各答的第一座教堂,最初建成于 1847年,历经1934年的大地震后据英国坎特伯雷大教堂的样式重新修建。这是用拉贾斯坦邦的白色大理石精心打造的哥特式建筑,教堂内部木质天花板上安装有多排吊扇,木制的座椅整齐排列,并置有由伯尼琼斯(Burne Lones)精制的七彩玻璃一扇。教堂内部的四壁上,还挂着许多木石雕板,主要是为了纪念于1857年印度大暴动中阵亡的英军士兵。
教堂大道的起点上,则耸立着拉宾德拉萨登(Rabindra Sadan)音乐厅,该音乐厅是为了纪念印度最伟大的诗人泰戈尔而建的。附近的艺术学院,收藏了许多古代的丝织品、细密画及莫卧儿时代的刀剑武器和大量的泰戈尔诗文遗稿。
附近的泰戈尔故居,是一栋三层小楼,融合了印度与欧洲风格,建筑典雅,环境优美,门廊、窗台上流动着树叶在微风中摇曳的光景,良好的采光使故居室内洋溢着温暖的阳光。庭院中矗立着诗人的雕像,泰戈尔那睿智而深邃的眸子正凝视远方。
正午时分,光斑游走,令置身故居的人感觉有些恍惚,仿佛诗人泰戈尔并未故去,正手捻银须,吟诵《飞鸟集》中优美的诗篇。
由朝润希大街向东北方向步行大约半小时,可抵达加尔各答市的汤姆斯茶叶拍卖中心。
该中心由印度最大的茶叶经销商汤姆斯家族经营,中心内设两处茶叶拍卖场,分别经营内销和外销的茶叶拍卖业务。此外,该中心还建有一间世界最大的品茗室,提供西孟加拉邦和阿萨密邦所产的优质茶叶。茶叶商们尽可在此精挑细选,慢慢品尝。
早在十八世纪末,英国的探险家就已经在印度的阿萨密邦一带发现茶叶。早期的东印度公司由中国输出大量茶叶运至英国各地,耗费了大量白银。在英国的殖民地印度发现茶叶,这可是不需花费任何金钱就能大量掠夺的稀缺资源。于是,东印度公司立即派专人赴阿萨密邦一探究竟,结果证明传言不虚,当地果然有茶林。
1826年的英缅战役中,英军也从阿萨密邦带回一株茶树作为证明。1844年的圣诞节前夕,英国驻印度总督班亭克勋爵正式公开了印度产茶的事实,并从此大力发展茶叶事业。
自1836年阿萨密邦地区开始生产茶叶,西孟加拉地区和南部的尼尔吉利山一带也分别于1839年和1863年开始生产茶叶。生活在大吉岭地区的人们也在1840年初开始种植茶树,不过茶苗却是由中国偷偷运输到印度的。
早期的印度茶相当粗劣,东印度为了改良茶叶品质,高价从中国请来制茶专家指导。很快地,印度也跃升为世界上重要的产茶国家之一。到了1900年左右,印度外销到英国的茶叶,计有1.5亿磅之多,显然已超过了印度从中国进口的1500万磅。
如今全球每年共产茶叶200万吨,印度就占了63.5万吨。印度全境共有茶田40万公顷,种茶面积居世界之冠。其中阿萨密邦茶田面积占整个印度茶园面积的二分之一,为印度最大的茶叶产地。150年前,茶只是印度北部山区部族的休闲饮料,而如今则已跃升为印度国饮。
印度茶共分为两种,即CTC(Crush Tear Cool的缩写)和正统茶。其中CTC属于普级茶,茶名源自压碎冷却之制造过程。CTC茶的色度较暗,茶味浓郁,主要内销,供印度人日常饮用。而正统茶无论在色泽和茶味上,都显得较淡。平均每千克的CTC茶可冲泡500杯茶水,可是每千克正统茶则只能冲泡350杯。正统茶外销世界各地,以大吉岭茶和阿萨密邦的金花橘红茶最负盛名。
出了汤姆斯茶叶拍卖中心,步行十分钟左右,就来到了梅登公园东北角的班亭克大街(Bentinck Street)。这里商铺云集,有中国侨民开的鞋店,也有伊斯兰教民开的服装店。当然印度教民开的干果蜜饯店和茶坊也比比皆是,日本的侨民开的电器店则靠近提瑞塔市场(Tiretta Market)。
提瑞塔市场原为卡萨诺瓦的富翁提瑞塔所有,后来他因为支持甘地反对英国人统治而被迫流亡意大利威尼斯,该市场的所有权被英国人收走并逐渐拍卖分散出去。提瑞塔市场以鱼干、蔬菜和肉类最负盛名,这里每天都人头攒动,十分热闹。由朝润希大街向北直行可抵达卡莉神庙(Kali Templ)。
卡莉(Kali)女神是印度教中的毁灭女神,是湿婆神之妻帕尔瓦娣的化身之一,以恐怖残酷的形象著称。印度教徒相信卡莉女神能阻挡灾难,带来福气。加尔各答人更尊奉卡莉女神为该市的守护女神,因此每天都吸引相当多的信徒前来膜拜献祭,现场可见当地人宰杀畜生和以鲜血祭奉的场面,具有相当浓厚的印度宗教氛围。
我飞抵加尔各答当天,就立即去卡莉神庙祭拜,不想不但没有得到祝福,还险些被神庙的祭师打劫。那一天的情景,如今想起来仍让我冷汗涔涔。
那一天的中午,太阳炽热,天气晴好。我坐地铁至朝润希大街站下,出地铁步行约10分钟,就抵达卡莉神庙。
印度庙宇不许穿鞋入内,我脱了鞋,光着脚走在湿滑的大理石地面上,一不留神险些摔跤。
高大黑胖的印度祭师带我在庙内走了一圈,很详细地讲解了卡莉神庙的历史和建筑构造,突然手指一扇虚掩的房门说:“这是神庙的厨房,每天庙里都会施舍食物给穷人吃,每次烹煮几百千克大米,有几千人来吃饭。”
祭师又说:“每天早上庙里还会杀一只山羊来祭祀卡莉女神。”说罢,领我来到卡莉女神像前。我原以为这是一尊漂亮的女神像,不料竟是一个雕工粗糙的黑色石像。
祭师替我点好香,口中念念有词一会儿后,就在我的额头上用朱砂点了一个“眼睛”。祭师说。这个“眼睛”就是卡莉女神的第三只眼睛。
离开烟气氤氲的大殿,祭师又带我来到另一间大殿,殿中有一棵古树,周围放满了祭品。“我帮你祈个福。”祭师又念念有词一阵,突然就变戏法似的在我的手腕上绑上一根红绳。
我被祭师的举动搞得有些晕。迷迷糊糊中,高大黑胖的祭师笑意盈盈地拿出一个本子,一脸慈祥地说:“请写下你的名字,你的布施捐银是一万卢比。”
“一万卢比可是一千五百元人民币,”我霎时清醒了,“这不是打劫吗?”我气愤地放下笔,摇了摇头。
祭师见我不肯就范,立即朝黑暗处招了招手,霎时就有四名高大黑胖的祭师围了上来,皆表情狰狞,杀气腾腾。
我一见情况不妙,立即摆了一个中国功夫造型,大吼一声,并趁五名祭师走神瞬间撒腿就跑,飞速逃出卡莉神庙,在庙门口提溜上我的鞋,光着脚逃到阳光明媚的大街上。正午的太阳有些刺眼,我揉了揉眼睛,低头一看,自己正站在一头当街而卧的瘦骨嶙峋的白牛嘴边。
白牛伸出舌头舔了舔我赤裸的脚。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光着脚,立即穿好鞋,再一抬头,我看见了不远外的特蕾莎修女故居。
特蕾莎修女在印度备受敬重,尤其在加尔各答。她在世时成立的“垂死之家”,收容了许多流落街头、贫病交迫的穷人,同时也感动了来自世界各地的志愿者,让他们纷纷投入“垂死之家”的医疗服务工作。
特蕾莎修女故居位于一条僻静的小巷中,巷口设有英文路牌。往巷子里走几步,就看见三扇敞开的窗户,挂着蓝白格子布窗帘,粉墙上刻着“仁爱传教修女会”。再走几步,门牌上写着“54A”的两层小楼就是特蕾莎修女故居。
特蕾莎修女的墓就位于故居中,故居内部保存了特蕾莎修女生前的起居室,同时陈列了特蕾莎修女遗物,介绍了其生平事迹,供全世界的志愿者及游客参观瞻仰。
在一位白衣白巾赤脚的修女引领下,我走进故居院落。
这是一座非常普通的两层楼房,一楼主厅的门口放置着一尊圣母雕像,朝内的走廊圈起一方院子。楼道拐弯处,挂着特蕾莎修女和教皇保罗二世的合影。
二楼走廊上,一尊黑色的特蕾莎修女雕像立 在白色大理石上。特蕾莎修女光着脚,右手伸出,掌心朝下,左手轻挽袍袖,似乎在安抚那些孤苦伶仃的人们。布满皱纹的脸上挂着慈爱的笑,一对深邃而充满善意的眸子凝视着远方。我知道,特蕾莎修女一定是在仰望天堂。
在修女的引领下,我走进二楼的一个房间。屋子很静很空,窗外却绿意盎然,鸟语花香,一缕金色的阳光从窗口射入。辉映得黑色的地面上金光烁烁。我知道,这是特蕾莎修女留给人世间的财富。
一座白色大理石墓就静静地躺在这黑色和金色的微光里。墓碑上写着:“彼此互爱犹如我爱你(《约翰福音》15:12)——特蕾莎修女1910年8月26日—1997年5月9日。我们深深热爱着的仁爱传教修女会的创立者。”
1910年8月26日,特蕾莎出生于阿尔巴尼亚的一个富裕家庭。1929年1月做修女刚满一年的特蕾莎来到了印度加尔各答,任圣玛丽高中的地理教师。在其后的近二十年的教师生涯中,特蕾莎目睹了人间的冷漠、贫穷、凄苦、孤独和悲惨。
一日,在加尔各答市中心朝润希大街上,一个临死的老妇人蜷缩在街角,老鼠和蛆正在咀嚼着她的肉体。特蕾莎蹲在老妇人身旁,握着她瘦骨嶙峋的手,陪送她,直到老妇人在痛苦的呻吟中死去。
然而,周围经过的人却是一片冷漠,竟无一人停下匆匆的脚步去看一眼这位在痛苦中孤独死去的老妇人。
特蕾莎震惊了。翌日,她辞去教职,毅然创立修女会,专门为那些赤贫的临死者送去最后的关怀。
信仰天主教的特蕾莎修女几乎用一生的时间思索:人生为什么要承受这么多的苦难与折磨。
1979年,特蕾莎修女以“无人想要,无人介意,无人关爱的人”的名义接受了诺贝尔和平奖,并将奖金连同诺贝尔奖颁奖典礼及晚宴的钱全部捐给了穷人。
特蕾莎修女生前做的都是些看起来很小的事情;抚慰临终者,抱起弃婴,为伤口爬满蛆虫的流浪者清洗伤口……
出了故居,我又来到特蕾莎创建的卡莉盖特临终关怀医院。这座由废弃的印度神殿改建的临终关怀医院,初创时只有十二名修女,而现在已超过四千名。
医院里非常整洁,病房里充满了刺鼻的消毒水味,矮矮的病床在病房里整齐地排成两排。这些穿蓝白色衣衫的天使,为那些孤苦无依、贫病交加的老人带去了如和煦阳光般的温暖。
来自中国台湾的在此做了一年志愿者护士的黄小姐告诉我,这里的病人全部来自社会最低阶层,也就是印度第四种姓首陀罗(Shuere),即被称为“贱民”的阶层。
此刻,我在特蕾莎修女创办的卡莉盖特临终关怀医院的病房里,看见一个个修女护士正在为那些或双脚残疾,或皮肤溃烂流脓、流血、散发腥臭,或瘫痪在床上举着瘦骨嶙峋的手要吃要喝,或是患了麻风病双眼溃烂得仅剩下两个黑洞的无依无靠的穷苦老人,喂水喂饭,打针换药,忍着恶臭擦洗伤口上的一块块腐肉,此场景令人感动万分。
黄昏时分,我终于离开了徜徉了一个下午的卡莉盖特临终关怀医院的病房,再次站在加尔各答空气清新的大街上。
加尔各答的黄昏景色十分绚丽。太阳像一个鲜红的大火球停在天边,欲去却还未去,整个葱绿的加尔各答市区像被腐蚀了一层锈红。
一头瘦骨嶙峋的白牛红着眼睛盯着我看,不知怎的,我突然眼睛一热,捂着双眼,站在加尔各答大街上一头牛的身旁,呜呜地哭了……
菩提迦耶:释迦牟尼悟道之地
法古河(Phalgu River)在古印度频毗娑罗国王统治时期名叫尼连禅河(Nairanjana River),这条大河穿过迦耶城,然后一直向南流去,穿过菩提迦耶。
一日,我由迦耶城去菩提迦耶朝圣。
正午时分,我先来到了法古河畔。河两岸有东非刺槐,巨大树冠平行展开,犹如两片绿色云雾。
我站在树下,仰头看那太阳光在树梢碎纸片大的空隙中激射;低眼看脚下的绿却并不是苔藓,是一种小的可怜的草,指甲盖般大小,裂成七八瓣,中间有鹅黄色花蕊,煞是可爱。我试着用手去抠,不能抠起,手却被染成了黄绿色的。
这个夏日的正午,法古河两岸有鸟嘀咕,声音若有若无。我去河边洗手时,鸟鸣声变得响亮起来。
法古河水清亮至极,且碧得有些蓝。我洗了洗手和脸,那河水竟有些凉。河水不深,一泓碧水清澈地显出水底的石床,墨青墨青的,犹如一条条鱼脊。
一只白羽绿尾的水鸟站在河畔停顿了一会儿,朝我所在的方向点点头,轻柔地振了振翅,朝菩提迦耶飞去。
菩提迦耶之于佛教朝圣者,就好比麦加圣地之于伊斯兰教徒那般地位崇高。因为菩提迦耶就是佛祖释迦牟尼在菩提树下悟道的地方。但凡来到菩提迦耶的人,第一眼总会被雄伟的摩诃菩提佛寺(Mababodho Temple)所震慑。
佛祖释迦牟尼正觉之后的250多年,也就是公元前三世纪时,阿育王在菩提树下安放了一个金刚座并建造了一座正觉塔,后经锡兰王、缅甸王的重建和扩建,以及穆斯林、祝融、洪水的毁坏,塔寺毁了又盖,盖了又毁,直到1870年才被英国考古探险家全部挖掘出来。
而今的摩诃菩提佛寺就是一处佛教圣地,来自四面八方的信众各自占据一个角落,修行功课,并以自己的文化表达其对佛祖的崇敬,寻找心灵的答案。
你可以看见泰国僧王领着信众,在金刚座前诵经并绕行正觉塔七周;也可以看到苦修的尼泊尔僧侣铺着一方草席,不断面向正觉塔行三跪九叩大礼;还有日本朝圣团前来做一百零八遍的大礼拜,行一日一夜的八关斋戒;此外,斯里兰卡、缅甸和中国台湾岛的信众,以及川流不息的世界各地游客,把整个摩诃菩提佛寺挤得热闹非凡。
可以这样说,摩诃菩提佛寺的每个角落,几乎每天都有传奇的佛教故事上演。
我随那只白羽绿尾水鸟走进菩提迦耶,先去朝拜摩诃菩提佛寺。
摩诃菩提佛寺又称为大菩提寺,寺高50米。远看摩诃菩提佛寺,似乎只有一座高耸的正觉塔,其实整座寺院腹地宽广,佛寺与寺塔布局繁复。这其中包括七周圣地、佛祖释迦牟尼足印、阿育王石栏盾、菩提树、金刚座、龙王池、阿育王石柱,以及大大小小的佛塔、圣殿和千姿百态的浮雕、佛像和大钟。
来到正觉塔前,我竟觉出这塔于沧桑中有了些许荒芜的意味:塔壁有苔藓。黑中显碧,灰中透青,塔檐角处有网织如席,中央卧着蛋球大一饱满金蛛,有飞虫触网,金蛛就沿丝迅走。
佛教讲究不杀生,我立即手卷喇叭筒,“噢”地一声尖叫。不料,没有阻止金蛛擒那飞虫,塔顶却“嘎喇喇”一阵声响,三五只蓝灰色扑鸽绕飞出来,鸽粪落地已寸余却不污秽,踢之如响沙。
大唐高僧玄奘曾撰文记载:“菩提树东有精舍,高百六七十尺,下基面广二十步,垒以青砖,涂以石灰。层龛皆有金像,四壁镂作奇制。”眼前的正觉塔和唐代高僧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对菩提迦耶正觉塔之描述基本相符。塔呈正方形,塔身雕镂佛像及宝相花。塔之上部逐渐变窄,最高处为圆形尖顶。
正觉塔周围皆为绿树和浮屠的竹林,约300米见方,俗称菩提场。
正觉塔面东而立,而佛祖释迦牟尼悟道的菩提树则在正觉塔的背面场院中。场院环绕着粉红色的石雕围栏,十分精致。石栏和场院之间有鹅卵石,曲径通幽,直达那棵著名的大菩提树。
我赤脚沿小道走去,粉红基座上筑有黑灰色的浮屠,极其精美;还有小佛塔和石柱对称而立。一座石碑立在小道中央,引人驻足细细端详,石碑上书:“佛祖得道之后第五周在此冥想。佛祖回答一位婆罗门:是否为婆罗门取决于一个人的行为,而非出身。”
我双手合十,向此碑膜拜,然后去瞻仰大菩提树。
今天所看到的菩提树,已非当年佛祖释迦牟尼打坐悟道的原树。这株大菩提树跟摩诃菩提佛寺一样命运多舛:佛教与外道和伊斯兰教的对抗,使其惨遭毁灭之命运。最后,人们是从锡兰(今斯里兰卡)的安努拉德普勒(Aanradhapura)带回菩提子种植,重新长成今天的满庭树荫。
据说这颗菩提子是公元前三世纪阿育王的女儿前往锡兰宣扬佛教时,从菩提迦耶原本的菩提树带来的分枝开枝散叶所繁衍的后代。
传说佛祖释迦牟尼食过乳糜,即攀登尼连禅河东岸的钵罗笈菩提山(Pragboddhi),欲在山顶静修得道。然而,佛祖攀抵山顶,霎时地动山摇。钵罗笈菩提的山神大为慌恐,即告知佛祖:“此山非成正觉之福地,如果再次入定,大地将会震落,高山也会倾倒。”
佛祖释迦牟尼无奈,只得循山自西南下,踽踽行至山之半腰,见一大石室,便入内休息。佛祖才作跏趺坐,大地再次震动,高山又在摇晃。瞬间,净居天人在空中朗声说道:“此地非成正觉之处。距此山西南十四五里,离苦行林不远,有一棵毕钵罗树(Pippala),树下有金刚座,过去未来佛皆在此座成正觉,你可以去那里。”
佛祖释迦牟尼欲离去,却听到有人出声挽留——原来石室内住一老龙。龙曰:“此室清胜,可以证圣,唯愿慈悲,勿有遗弃。”佛祖释迦牟尼心中明白此石室非正道之地,又不想拂老龙美意,遂留了一团佛影在石室中。
佛祖释迦牟尼渡过尼连禅河,来到毕钵罗树下静坐冥思。佛祖在树下冥思四十九日。其间,佛祖经历了风雨雷电、飞沙走石及地狱之火的考验,也抵挡住了人间富贵和情欲的诱惑,终修成正觉。佛祖释迦牟尼即为醒悟者,而那棵毕钵罗树则称为菩提树。
此刻,我来到了这株大菩提树前,只见大菩提树身体扭弯如绳索,作努力挣扎之状。此树一人合抱,尚余一二指,主干却仅高九尺,向左屈拱,枝横出蔓延,如手掌反撑,呈扇面状匍匐于地。
我在大菩提树下,跃之可触,双手攀吊又可作秋千晃荡,大菩提树则纹丝不动。我霎时觉得有趣,就坐在树下望菩提叶密布,其色深者碧碧,浅者青青。
此刻,阳光从菩提叶的空隙激射,红绿光影相衬,分外妖娆。我的身上、草地上,皆布满斑驳的光斑,且光斑似乎长了脚四处游走。我感觉有些恍惚,冥冥中就听见了佛祖的禅音。
佛祖说:“庭前红苋树,生叶不生花。”
我无语。
佛祖又说:“什么是无相?”
我回答:“山青水绿。”
此刻,佛光重见,佛祖显影,只见佛祖竖起一只手,曰:“善!”
我在大菩提树下,整整坐了一个时辰,至黄昏时分才起身至七周圣地。
佛教经典中,七周圣地是佛祖释迦牟尼正觉后,各花七天冥想和经行的地方。这包括了第一周在菩提树下打坐;第二周在阿弥萨塔不眨一眼地望向成道之处;第三周,佛祖释迦牟尼双足落地,便有莲花涌出之处;第四周佛祖放出五色圣光,也就是现在全世界佛教红、黄、白、橙、粉五色旗的由来;第六周佛祖在龙王池度化龙王;第七周两位缅甸商人皈依佛祖,佛祖致赠八根佛发,目前供奉在缅甸仰光的大金塔里……
佛祖释迦牟尼生前摒弃奢华,崇尚简朴,未有真容传世,凡界成千上万的佛像全凭后人想象。
据大唐高僧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一书中记载:“……精舍落成之后,遂招募工人造如来之圣像,却久无人应召。最后一位婆罗门到此,通报自己善造如来之像。众僧问其所需,他答,只需将香泥和灯盏放于室内,我则闭门六月不出,半年之后方可开门。众僧同意。然而,在还差四日满六月之时,众僧却迫不及待地打开精舍之门。他们看到一尊佛像向东端坐,右足居上,左手收敛,右手低垂。佛像的基座高约四尺二寸,宽约一丈二尺。佛像的高度为一丈一尺五寸。佛像两膝相去八尺八寸,两肩六尺二寸,唯有右乳上颜色还未涂均。然而,无人见过佛祖,又如何能断定此像即如来圣像。后来一个宿心淳质的和尚,梦见了造像之人。其人告曰:‘我即是菩萨,因担心他人不知圣容,所以自己来造像。佛祖继而告知,其下垂的右手为仿照往昔降魔指地。于是众僧深信不疑,将颜色尚未涂均的右乳镶满奇珍异宝。”
在金色的晚霞中,正觉塔内金光闪耀。我甫一入塔内,即直奔那片金光而去。
金色晚霞笼罩下的神龛大约高五六米,内坐一尊佛像释迦牟尼雕像。佛祖圣容慈悲,神态安穆,两耳垂肩,双目微阖。真所谓慈为众人之喜,悲为众人之苦。
我仔细端详眼前的佛祖圣像,半披袈裟,却未见右手指地。
据记载,此像建于十世纪,所以和大唐高僧玄奘的记载略有差异。
然而,我仍感到一股超然的力量,双膝一软,就跪在了佛祖圣像前。跪下亦惊讶。
我看见佛祖精美的莲花座上正吊下一只血红色的蜘蛛,大若拇指肚,用手指触之就沿丝而上,一瞬间就爬上佛祖镶满宝石的右乳上。血蜘蛛静卧在一粒红宝石上,就着血色残阳,竟泛出奇异的玫瑰红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