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的反抗与绝望的挣扎

2014-02-25 15:28刘欢
青年文学家 2014年18期
关键词:反抗困境

摘要:《一个人的战争》是中国当代女性叙事的范本,本文通过对这篇小说女性书写由浅至深的双重叙事模式进行深层解构,从情感表达与艺术空间扩展两个维度分析女性叙事在当代文学中的特点以及面临的困境和挑战。

关键词:身体叙事;欲望叙事;反抗;绝望;困境

作者简介:刘欢,女,1990年3月生,陕西西安人,暨南大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现代文学方向。

[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4)-18-00-02

林白作为当代女性文学书写的代表,其作品《一个人的战争》历来都是评论关注的焦点,她以“自叙传”方式讲述了一位名叫多米的女孩五岁到三十岁的身体发育、意识塑造及心灵成长故事。不遗余力地突破了传统女性叙事的保守心态,以女性的敏感思维和温柔气质揭开都市女性的私密生活,表现了感觉的灵敏与触觉的生动,在叙事上洞开女性“身体写作”新领域,对新时期女性写作具有革新意义。

一、由浅及深的双重叙事模式

在《一个人的战争》中,林白用细腻的笔触为我们构造了一种双层的女性叙事空间。从浅层看,她以多米成长过程中的“身体叙事”和“欲望叙事”为文本结构的线索,一步步表现女性成长过程。从深层看,她以“自我逃避”与“主动服从”的叙事将多米置于一种欲望的无限追寻与反复落空的轮回中。

(一)青春成长的身体与欲望表层叙事

早在“五四”时期,丁玲就曾以“自叙传”写法在小说中暴露过灵肉冲突。在当代文学中,女作家们更大胆地开创了“身体叙事”新革命,不仅在文本叙事上实现了身体的由无到有,更在身体写作的诗学层面完成了身体社会化意义到自然意义、他者言说的身体到在我“现场”之身体的转换。

《一个人的战争》中,“身体叙事”突出表现为描绘女性性感区域与性感气质。开头与结尾都大胆地描写了多米对自己身体的“凝视与抚摩”,在黑暗蚊帐遮蔽的灵魂禁地,“她觉得自己变成了水,她的手变成了鱼”。[1]私密性的自慰体验成了推动故事发展的隐蔽动因,她将女性在生物性上与男性相反的身体作为言说武器,力图在自我抚摸中达到灵魂的升华。如评论者所言,“身体,其复杂之处在于它既是个体生命感受世界的主体,又是自我认知或他者认知的对象。身体在看之时能自视,在触摸之时能自摸。既是能见(感)的,又是所见(感)的,是自为的‘见与‘感。”[2]

由于多米的身体与心灵并形成长,故林白在“身体叙事”时,更是将笔触伸向“欲望”,以心灵放飞和理性追求探寻多米逐梦的足迹。第一章《镜中的光》描写孩童时代的自我窥视与抚摩;第二章《东风吹》描写“我”对大学闺蜜“王”的深切思念,对女性之爱的企盼;第三章《漫游》描写多米一个人出游及对理想事业的渴望;第四章《傻瓜爱情》展示多米对理想爱情的憧憬;第五章《逃离》则以看破红尘之心表达对世俗欲望的释然。这些欲望书写都建立在女作家的生理独特性及对世界敏锐的观察之上,既看到了欲望在多米身上的生成过程,又看到了多米抵制欲望而不得的无奈心情。

(二)自我逃避与主动服从的深层叙事

当我们将思索扩大到欲望之外,我们就会看到多米反抗的痛苦与挣扎。多米拥有“分裂型人格”,现实生活和梦境中是完全不同的人,她的行动和思想往往制造着自我冲突。她童年孤独悲伤,三岁丧父,但依旧无法与同性世界中的母亲进行交流,久而久之便感到“没有亲人抚摸的皮肤是孤独而饥饿的皮肤”,[3]逃避母亲造成的压抑感使她时常陷入恐慌,她摒弃一切外在生活,将自己置在一个黑暗的牢笼里,倔强地在黄昏来临之际编造自己的“梦幻世界”。

逃避母亲就意味着逃避家庭,逃避男性就意味着逃避敌人,逃离B镇就意味着逃离生活,与其说她的逃避是对现实的叛离,毋宁说是对现实的服从。“永远只能在幽闭的房间里才能有从容的思维和行动,一旦打开门,我就会慌乱。”[4]当第一个强暴者逼她时,她没有反抗,“如果不幸留下一个恶果,她将独自处理掉。”[5]她曾以为女人没必要为了取悦男子而卖弄风情,但当一个五官俊朗、气质深沉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她竟情难自已地表露疯狂。在追逐梦想与爱情的途中,她一次次栽倒在“坏男人”手里,但她从未想过以强大人格来摆脱这些“欺骗者”,反而一再寻找可依附的其他对象,已然失去了自我。她由于缺乏自尊而追求自私的男人,缺乏自我而追求缺失的力量。林白解释道,“女孩三岁就失去了生身的父亲,继父在很久以后才出现,她从小自由,她已经害怕了这个广阔无边的东西,她需要一种服从。这是隐藏在深处的东西,一种抛掉意志、把自己变成物的愿望深深藏在这个女孩的体内,一有机会就溜出来。女孩自己却以为是另一些东西,浪漫、了解生活、英雄主义。”[6]

可见,在幻想之外的现实中,当女性为反抗压迫而远离男权社会时,她们实际在自己与外界间筑起了一道高墙,看似安全实则苦闷,灵魂孤独与欲望压抑时时吞噬着她们。

二、以《一个人的战争》反思当代女性主义书写的困境

(一)肉体与精神上难以摆脱的男性印痕

“身体”是90年代女性言说的一个标签,在女作家看来,唯有将物质“身体”从男性话语中解放出来,才能找到女性言说的起点,但她们忽略了这种言说的无力性。多米渴望逃出异性恋,臆想身体只有在自我欣赏中才能展示它的价值,但N的不经意出现又使她“奋不顾身地燃烧起来”,[7]可见,她想追求的绝对自由受到了男性限制,自我实现也因自由的陨落而变得不切实际。“身体时时处于作为感受主体与被认知客体的较量纠结中。受后者无形力量的左右,人们会身不由己或趋之若鹜地做出违反思想意志甚至肉身本性的‘为身体而身体之事。”[8]

一方面身体受限,另一方面,女性在精神上也难摆脱男性依附,在追寻理想的途中很容易受到男性优势因素的影响。当多米得知N是著名导演时,她因对电影的热爱而迷恋上N,因他热爱读书、学识渊博而对他刮目相看,因他拍出拷贝为零的电影而对他深表佩服。因此,女性欲望的实现根本无法摆脱对男性肉体与精神的依恋,她们或在对比中凸显女性优势,或通过批判男性树立女性权威。如陈染所说:“一个女性的作家,只有把男性与女性的优秀品质这两股力量融合起来,才能毫无隔膜地把感情与思想转达得炉火纯青的完整”。[9]

(二)自传性写作不利于更广阔话语空间的拓展

除了以身体和欲望叙事结构文本外,女作家还习惯以“自叙传”方式表露心迹。这种书写在抒发自我选择、个性解放及人物心理上略胜一筹,但在表现现实人生中却存在不足。

1、个体经验的局限导致艺术空间的收缩

林白在《前世黄金——我的人生笔记》中自述“三岁丧父、母亲常年不在家”[10],这一点与多米的遭际如出一辙。她本人也称作品中的“一些大事件是我真实经历过的。”[11]这种个体经验的“回忆”我们称为“以血代墨”的书写,它虽然会在故事真实性上捞得一些好评,但往往也会因作家经历的有限而暴露不足。林白们企图以自我“回忆”的增加来打破男权中心,求得女性在历史时空的半亩方田,但历史事实和小说文本反告诉我们:在男性中心话语结构的历史洪流中,女性想觅得方寸之地如飞蛾扑火。她们对时间的体验是由恐惧到绝望,越害怕被男性淹没,越退守到内心记忆的孤独角落,企图在自我经验的打捞中赋予生命价值。当她们刻意抬高向男性社会倾斜的肩膀,她们便不自觉地失去内心平衡,存在的虚无与生命的无意义往往会在这时表露其焦虑、吞噬其心灵。就像多米的迷茫一样:“生命的确就像一场梦,无数的影像从眼前经过,然后消失了。”[12]

此外,“自叙传”书写还会限制女性写作在更大空间上的扩展,作家不会因小说的创作需要而去刻意改变早已熟知的生活习惯,随着生活模式固化,其创作资源会不断枯竭,作品也难以激起更多样化的审美。作为女人最基本的为妻为母体验在《一个人的战争》中无从体现。

2、自我世界的膨胀导致普遍人性的遮掩

女作家在写到自我之爱与女性之爱时往往会情不自禁地表达出“自恋情绪”,这表现为对男性世界的憎恶和对女性世界的憧憬。如多米在影院的那段若有所思的意识流动:“女人的美丽就像天上的气流,高高飘荡,又像寂静的雪岭上开放的玫瑰,洁净、高雅无法触摸”,“男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美的,我从来就不理解肌肉发达的审美观。”[13]可见,传统审美意识中的矫健之美在女作家眼中根本就不成为美,唯有阴柔淡雅、圣洁孤傲的女性之美才是值得追求的美之极致。这种认识以专业美学来看不免有失偏颇,女作家往往会因敏感、琐碎、情绪化、缺乏逻辑等固有缺陷而导致对人性认识不足,“她们虽能形成一股冲击传统审美趣味的情感和情绪力量,但最终往往很难定位于普遍人性的开阔,无法形成真正有力的个性人格”。[14]

一流作家绝不仅仅满足于津津乐道的自我欣赏,而是以人道主义关怀将自我的人格力量投射到各处;他们绝不止步于单调的自我情感书写,而是竭尽所能将自己的理性认识升华为对普遍人性的思考。女性写作无非是为了探索一种超越于男性之上的新型人格,作家们大都将自己虚拟到男性‘寻根的集体意识之外,与传统男权文化保持有意的拒斥关系,这种拒斥势必造成她们在现实生活中的矛盾,因为她们从小接受的是传统文化的教育,在传统文化的滋养中培养起自我意识。想要突破矛盾,只有将自己置身于群体意识之内才能形成更完善的自我,才能窥视到除自我之外更广阔的人生,否则,即便现时的她们有再多的反抗也注定只能成为“铁屋里的呐喊”。

注释:

[1][3][4][5][6][7][12][13]林白:《一个人的战争》,春风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第1页,第16页,第160页,第18页,第129页,第176页,第10页,第24页。

[2][8]孙桂荣:《消费时代的中国女性主义与文学》,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79页,第181页。

[9]陈染,萧钢:《另一扇开启的门》,《花城》1996年第2期,第81页。

[10]林白:《前世黄金——我的人生笔记》,时代文艺出版社2006年版,第63页。

[11]林白,陶东风:《私人化写作与女性作家》,《文学世界》1996年第5期,第12页。

[14]邓晓芒:《当代女性文学的误置》,《开放时代》,1999年第3期,第65页。

参考文献:

[1] 林白.一个人的战争[M].沈阳:春风文艺出版社,2006.

[2] 孙桂荣.消费时代的中国女性主义与文学[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

[3] 陈染,萧钢.另一扇开启的门[J].花城,1996(2)

[4] 林白.前世黄金——我的人生笔记[M].长春:时代文艺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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