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秀波
(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学院,河北廊坊065000)
“金新月”地区毒品问题发展态势分析
梁秀波
(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学院,河北廊坊065000)
“金新月”地区毒品问题是世界性难题。在可预见的未来,由于高额利润等因素的影响,罂粟种植难以得到有效遏制,大麻种植也将进一步扩大。贩毒行为会更加隐蔽,海上路线等新的贩运路线会不断开拓。毒品问题与政治问题、公共卫生问题之间的关联会愈加深入。国际禁毒合作在上述因素影响下面临重重困难,形势不容乐观。
“金新月”地区;毒品;毒品犯罪;禁毒合作
“金新月”地区是指阿富汗、巴基斯坦和伊朗三国交界的地区。近十年来,该地区的海洛因产量稳定在4000吨以上,占全球总量的70%以上,是世界最大鸦片类毒品产区。[1]在该地区,毒品问题与政治、经济等问题相互交织,对国家与区域的安全稳定造成严重威胁。对“金新月”地区毒品问题的发展态势进行科学预测与分析,有利于更加理性地认识这一问题,并制定合理的应对策略。
在“金新月”地区,罂粟、大麻等毒品原植物种植广泛。以罂粟为例,阿富汗是主要的罂粟种植国,巴基斯坦的罂粟种植面积仅占阿富汗的1.2%左右。[2]2013年,阿富汗的罂粟种植面积从2012年的15.4万公顷大幅增长至20.9万公顷,增加了36%,连续第11年保持在8万公顷以上。同时,鸦片产量也达到了5500吨,增加了约49%,连续第5年保持增长。可见,该地区毒品原植物种植难以在短期内获得重大改观。影响因素主要有:
(一)对高额利润的追求
种植罂粟等毒品原植物的利润远高于种植任何其他常见农作物的利润。2013年联合国调查显示,72%的受访者认为鸦片的高价是其种植罂粟的首要原因。[3]下表列出了2010-2013年鸦片及常见农产品的价格。①数据来源于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阿富汗国家禁毒署、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驻阿富汗办事处联合发布的2010年至2013年《阿富汗鸦片调查》。价格单位:美元/公斤。
产品名称新鲜鸦片干鸦片稻米小麦玉米2010年2011年2012年2013年128 169 1.0 1.0 0.3 0.3 0.3 0.3 180 163 196 143 241 172 1.2无0.4 0.5无无
与其他农作物一样,罂粟的种植也容易受到气候等因素的影响,产量并不稳定。2011年,阿富汗的新鲜鸦片平均亩产约为2.97公斤,[4]2012年降至1.58公斤。以小表作为参照,通常小麦亩产约100—300公斤,依上述价格和亩产量计算,种植罂粟的毛收入高于种植小麦的收入,甚至可达到数倍。
与罂粟相比,种植大麻可获得的利润更高。根据联合国的数据,种植大麻每公顷净收入可达约8341美元,远高于种植罂粟的2900美元。如果以农户为计算单位,种植大麻每户可获利3000美元,高于种植罂粟的2433美元。[5]
(二)贫困的生活状态所迫
从根本来说,种植毒品原植物和贩运毒品都是因生存需求而不得已为之的行为。阿富汗是亚洲最贫穷的国家之一,国家无力进行大规模农业投入,农民生活十分贫困。而小麦、玉米等经济作物对气候和农业设施的依赖程度较高,如遇干旱等恶劣天气,产量无法保证。农民难以获得理想收益,甚至可能亏损,从而面临生活危机。为维持基本生活,部分农民被迫选择依靠小额贷款进行水井、道路等农业设施建设。但是,种植小麦、玉米等经济作物的收益难以满足借还贷款的要求,农民入不敷出,家庭经济走向恶性循环甚至破产。贫困的生活使得阿富汗农民最终转向种植耐干旱、收益高的罂粟,以获取维持其基本生活、提高生活条件的经济收入。2013年联合国的调查显示,20%的受访者认为在小片的土地上获得更高的收入是其种植罂粟的第二位原因,而14%的受访者认为提高生活条件是第三位原因。[6]
(三)对未来生活充满迷茫和焦虑
连年的战乱使阿富汗农民充满了对未来生活的焦虑和迷茫,部分农民担心2014年国际安全援助部队撤离之后会失去“安全保障”,因而希望通过种植罂粟快速积累资产,以应不时之需。2013年,英军准备撤离的赫尔曼德省的罂粟种植面积迅速增加,即是当地农民焦虑和迷茫心态的重要写照。
(四)罂粟铲除工作不顺
近年来,“金新月”地区罂粟铲除工作开展并不顺利。例如,2013年阿富汗仅铲除罂粟7348公顷,相当于2007年铲除数量的三分之一,这相对该地区广泛的罂粟种植面积来讲微不足道。[7]
(五)替代种植难以获得广泛推广
在阿富汗,用于替代种植并进行推广的作物主要是小麦。但发展替代种植面临多重困难,并且不可能在短时期内获得解决,主要困难为:一,阿富汗缺少农业基础设施,小麦收成较低,难以满足农民的收益需求。二,小麦的替代种植,将会使农民失业大幅增加。据估算,小麦种植的劳动力占用仅为罂粟的12%,如果阿富汗所有的罂粟均为小麦所替代,这个国家的失业人口将难以承受。
近几年来,“金新月”地区大麻的种植获得迅猛发展,阿富汗、巴基斯坦已成为世界主要大麻种植地,并且其产量具有进一步增大的趋势。2010年,阿富汗的34个省份中有19个存在大规模种植大麻的情况,种植面积达到9000-29000公顷,产量在1200吨至3700吨。[8]
2011年,阿富汗从事种植大麻的农户数量从2010年的47000户增长到65000户。2012年,阿富汗大麻种植总面积约为10000公顷,比2011年减少17%。不过,因为亩产量更高,大麻树脂总生产量增加了8%,达到1400吨,[9]价值约3900万至9400万美元,约占鸦片交易额的10%—20%。但因为大麻树脂比鸦片储存难度大,大麻种植不会在短期内完全取代罂粟种植,这两种毒品原植物会长期保持共同种植的状态。
目前,“金新月”地区生产的海洛因对外运输的主要路线依赖于巴基斯坦和伊朗。据估算,其中44%经由巴基斯坦,32%经由伊朗,剩余的经由中亚各国转运至目的地。[10]但是,近年中亚地区处理的毒品案件和截获的毒品数量均有所下降,显然说明这些毒品经由其他路线转移出去。
近年来,海上路线作为新的毒品贩运路线被开发并逐渐占据重要地位,伊朗和巴基斯坦的港口是海上路线的始发地,其到岸地多为东部非洲海岸国家,再通过公路进一步运输到南非等地。例如,2013年,在东非外海国际水域查获逾1吨来自“金新月”的海洛因。
另外,经由我国新疆地区入境再转运至其他国家和地区的贩运线路也逐渐为贩毒集团所青睐。2011年,我国新疆禁毒部门共破获10起“金新月”毒品案件,其中千克以上案件有4起,缴获海洛因610.9千克,比2010年增加了20倍。[11]2012年,我国共破获“金新月”毒品案件98起。[12]
“金新月”地区的毒品问题并非单纯的经济问题,而是始终与政治紧密交织、相辅相成,这种情况仍将继续。
(一)毒品问题与国际政治关系相互影响
一方面,“金新月”地区毒品问题本身即是政治角力的媒介和产物,与国际政治关系不可分割。“金新月”地区在历史上仅进行少量罂粟种植,直到20世纪70年代,苏联的入侵使阿富汗的经济遭到了致命打击,阿富汗国内各抵抗组织通过种植罂粟获得经济来源。苏联在阿富汗的行动破坏了美苏在该区域的战略平衡,美国则以各种方式援助上述抵抗组织,其中就包括对其毒品生产进行政治保护、后勤联络等方面的支持。在美国的支持下,阿富汗毒品生产蓬勃发展。20世纪90年代初期,阿富汗、巴基斯坦成为世界上非法海洛因生产量最大的两个国家。21世纪初期,该地区又成为与毒品相关的国际犯罪活动中心。阿富汗是鸦片的主要生产国,而巴基斯坦则承担了加工和出口的业务,[13]“金新月”毒品问题近些年走向巅峰。
另一方面,国际禁毒合作与国际政治关系相互掣肘。毒品侵害全人类共同利益,各个国家由于处在毒品问题链条的不同位置,因而面对不同的具体问题。但是,部分国家秉承现实主义原则,一切从本国利益出发,而无视人类共同利益,以此为基点实施的禁毒合作难以为其他国家所接受。部分国家甚至借禁毒合作之名对其他国家进行要挟。这必将影响到国家间的政治互信,进而影响国际政治关系。而国际政治关系对禁毒合作的影响也是显而易见的,当国家间关系稳定时,双方开展禁毒合作比较顺利。反之,当两国政治关系出现障碍时,禁毒合作则可能面临重大困难甚至走向停滞。
(二)毒品问题与国内政治斗争紧密交织
“金新月”地区各国的国内政治形势并不稳定,其中阿富汗的形势最为复杂。
在阿富汗,塔利班及其他政治势力缺乏稳定的经济支撑,高风险、高收益、低投入的毒品经济成为他们筹措活动资金的最优选择。据估计,以塔利班为代表的反政府武装每年可从毒品贸易中获取1.25亿美元的收入。这些收入被用于购买武器、弹药及武装力量的常规开支。除通过毒品经济获取资金外,各派政治势力也可藉由毒品问题向执政集团或者外国势力施压,提出政治诉求,以达到政治目的。另外,他们还会利用毒品收益来贿赂立法委员、警察等政府公务人员,以求获得政治便利和保护。阿富汗禁毒部长曾说:“阿富汗毒品问题越禁越严重,一个很大原因是政府内部一些官员参与毒品贸易。”[14]显然,毒品问题与阿富汗国内政治紧密交织,已经成为政治生态。
在巴基斯坦,多变的政治局势使政府没有足够的政治力量和勇气来根除罂粟种植和海洛因生产,尤其是在巴基斯坦与阿富汗边境的部落地区。毒品经济已经渗透到巴基斯坦的各个层面,形成了毒品贵族和依靠毒品利润运行的腐败政要网络。
(三)毒品问题与“三股势力”结合,严重威胁周边国家的安全
宗教极端势力、民族分裂势力和暴力恐怖势力是活跃在“金新月”地区、中亚及周边地区的政治组织,也被称作“三股势力”。“三股势力”各自表现虽有不同,但本质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们以宗教极端为表象,以“民族独立”为目的,制造舆论,蛊惑人心,大搞恐怖活动。
毒品贸易是“三股势力”筹措活动资金的主要途径,“以毒养恐、以恐护毒”是他们的惯用手段和基本特征。UNODC(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执行主任科斯塔表示,90%以上的毒品交易利润被国际犯罪团伙和恐怖主义组织拿去。国际刑警组织曾指出,中亚“乌兹别克斯坦伊斯兰运动”是阿富汗毒品中亚路线的主要实施者,应该对该路线70%的海洛因负责。依靠毒品贸易利润的支撑,“三股势力”在“金新月”、中亚和周边地区制造恐怖事件、实施分裂国家行为,严重影响各国的民族团结、国家统一和政治稳定。以我国为例,活跃在新疆地区的各“东突”组织几乎都与“金新月”和中亚地区的“三股势力”相勾结,共同参与“金新月”和中亚地区的贩毒活动。贩毒活动为他们提供了一半以上活动资金,成为长期稳定的资金来源。有了充足的资金,“东突”组织在我国境内大肆从事“疆独”分裂活动,组织恐怖组织训练营,制造爆炸、暗杀等恐怖事件,我国安全因此受到了严重影响。
“金新月”地区整体经济发展缓慢,医疗保健设施贫乏落后,戒毒和康复工作进展艰难。因而,可以预见未来一段时间内该地区因毒品引发的公共卫生问题会愈加严重。
(一)吸毒人群将继续扩大
由于伊斯兰教经典等方面的影响,“金新月”各国在历史上并不具有滥用毒品的传统,鸦片被当作药品使用。
在阿富汗,随着毒品产量迅速增长,吸毒人群也不断扩大。2005年,毒品滥用者约为92万人,分别占总人口的4%和成年人口(15-64岁)的8%。[15]2010年,毒品滥用者达到近100万人。其中,与2005年相比,海洛因滥用者增加了140%,鸦片滥用者增加了53%。2012年,鸦片类毒品滥用者达到成年人口的2.3%-3%,为世界最高。据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估计,2013年鸦片类毒品滥用者会达到160万,占全部人口的5.3%。
在巴基斯坦,2012年有640万成年人使用毒品,约占成年人口的5.8%,其中有42万人注射毒品。冰毒等新型毒品在该国也有广泛使用。2013年巴基斯坦进行了第一次苯丙胺药品使用普查,发现2.2万名苯丙胺使用者,多数使用冰毒。
在伊朗,长期以来一直拥有较高的鸦片类毒品成瘾率。早在2003年,伊朗官方已经宣布该国有200万名海洛因使用者。2007年,伊朗禁毒组织的负责人穆哈迈德·贾哈尼称伊朗吸毒成瘾者的数目以每年8%的比例增加。根据国际麻醉品管制局的报告,2012年伊朗的成年人口鸦片类毒品滥用率为2.3%。
(二)艾滋病毒感染者数量继续上升
大量的吸毒者采取注射的方式摄入毒品,并共用注射器材,这种现象加剧了艾滋病毒的传播。
以伊朗为例,目前已知的接受治疗的艾滋病患者大约为2.7万人,但实际得病者估计高达10万人,其中约70%属于注射吸毒人群。2013年,伊朗卫生部长哈桑·哈希米在纪念世界艾滋病日的活动中称,在过去的11年,伊朗艾滋病人数增加了9倍,每年均保持高达80%的增长率,这其中注射吸毒感染者占了很大一部分。
有关解决“金新月”毒品问题的国际合作己开展多年,并且取得了一定成果,但是形势仍然不容乐观。
(一)禁毒合作文件难以落实
由于政治体制、法律思想等方面的原因,“金新月”地区的禁毒国际合作发展缓慢。加之近年罂粟等毒品原植物种植情况不断恶化,各项国际禁毒合作文件所设定的禁毒目标难以落实。为此,国际麻醉品管制局曾经在2013年呼吁阿富汗、联合国及其他国际社会成员继续开展“金新月”地区的禁毒合作,以实现各国已签订的各项文件所载目标。
(二)国家间分歧继续阻碍禁毒合作
虽然“金新月”各国及周边国家都深感毒品问题的严峻与紧迫,但是出于某些私利,在如何打击毒品犯罪、如何开展禁毒合作以及如何有效阻止毒品流出的问题上存在分歧和矛盾,因而难以形成合力。
另外,经济利益也是各国间分歧的重要基点。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发达国家是主要的毒品消费市场,这些毒品一部分被私人吸食,一部分用于医疗麻醉行业。如果在“金新月”地区实现全面禁毒,一定会急剧抬高世界毒品的价格,这是西方发达国家所不愿看到也不愿意接受的。此外,西方发达国家还是“金新月”毒品生产所需要的化学前体的主要来源地与提供者,他们从中获取巨额利润。[16]
(三)禁毒资金仍存在较大缺口
国际禁毒合作是一项需要巨额资金支撑的活动,很多国家在对待“金新月”毒品问题的合作态度上往往很积极,但涉及资金问题就噤若寒蝉。“金新月”国际禁毒合作开展以来,国际社会给予了“金新月”地区尤其是阿富汗资金方面的援助,但是对于该地区毒品问题的彻底解决来说仍然是杯水车薪。在可预见的未来,如果不发生重大的禁毒合作制度和方法变革,这一问题不会获得圆满解决。
总之,“金新月”毒品问题不是一个孤立问题,这一问题不会在短期内获得重大改观,并有愈加严重的态势。对此,国际社会要有理性的认识,把握“金新月”地区毒品问题的发展趋势,采取合理的措施,通过国际社会多方面共同努力,最终达到标本兼治的理想效果。
[1][10]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2013年世界毒品报告[R].维也纳,2013.
[2]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驻巴基斯坦办事处.巴基斯坦非法药物趋势[R].伊斯兰堡,2008.
[3][6]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阿富汗国家禁毒署,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驻阿富汗办事处.2013年阿富汗鸦片调查[R].喀布尔,2013.
[4][11][12]国家禁毒委员会.2012中国禁毒报告[R].北京,2012.
[5][8]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阿富汗国家禁毒署,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驻阿富汗办事处.2010年阿富汗大麻调查[R].喀布尔,2010.
[7][9]国际麻醉品管制局.2013年国际麻醉品管制局报告[R].维也纳,2013.
[13]陶颖,张金山.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毒品政治[J].南亚研究季刊, 2000(1):66.
[14]刘向阳.阿富汗毒品问题对其政治、经济及社会安全的影响[J].新疆社会科学,2011(6).
[15]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公室.阿富汗毒品使用调查[R].维也纳,2005.
[16]申玉辉.阿富汗毒品问题的利益角色分析[J].南亚研究,2012(1).
DF792.9
A
1673―2391(2014)08―0158―04
2014-06-02责任编校:周文慧
公安理论及软科学研究计划项目(编号2012LLYJwjxy055):“‘金新月’毒情发展与区域禁毒合作机制研究”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