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娟
对于一个生活在上海的湖北人而言,每年冬天对于洪山菜薹的思念,就如同是对于家乡的思念。入冬小雪之后,便进入吃洪山菜薹的季节,艳紫、碧绿、金灿灿的黄花,这种妖娆而美艳的蔬菜成为湖北人餐桌上的常客。
从唐代起,洪山菜薹便是名菜,历来是湖北地方向皇帝进贡的土特产, 曾被封为“金殿玉菜”,与武昌鱼齐名。明李时珍《本草纲目》言:“此菜易起薹, 须采其薹食,则分枝必多,故名芸薹。九月、十月下种,叶形似白菜,冬春采薹必为茹,三月则老不可食。”
上海人对于洪山菜薹可能比较陌生,因为在上海乃至江浙一带都无法种植,只适合在湖北地区种植,而湖北最好的菜薹又生长在武汉市的洪山区。种植洪山菜薹的地方,前面恰有宝通禅寺, 终年香火旺盛。传说,洪山菜薹之味美是因为听着宝通寺的钟声生长的缘故, 其实是对地质的要求,只有洪山区的丘陵地带和土壤才能种植肥美的菜薹,否则出其三十里而变味。民国初年,黎元洪离开湖北,到北京当大总统时,每临冬天,必派专差到洪山来运红菜薹。由于长途大批运输,鲜菜运到北京后,时间一久,菜薹失去原有的色泽和鲜味, 较之产地新鲜嫩菜薹当然逊色不少,常令食者感到美中不足。于是有人出谋把洪山的泥土装上几火车皮运往北京试种,结果,菜薹虽长出来了,但色不红、味不鲜。试种失败,更感到洪山菜薹之可贵,之后不得不沿用老办法,用火车成批运转菜薹到北京。
我在上海多年,也去过全国其他地方,的确少见洪山菜薹,即便长相类似的, 也因为没有其美味而成了“仿冒品”。
在湖北的百姓人家里,做菜薹也有多种方法。如菜薹很嫩,只需择掉外面的大叶保留黄色的花,加入蒜茸,放在锅里大火猛炒;油烧得噼啪滚响,蒜茸进入油锅即刻变成了漂亮的微黄色,在空气中散发出蒜香的时候,倒入菜薹, 翻炒几下就可出锅。因为大火猛炒的缘故,菜薹在出锅时还保持着原生态,薹杆碧绿,入口多汁,嚼之味苦而回甘。而黄黄的菜薹花经过翻炒后虽然花儿已经打蔫,但娇嫩的黄色却还是在的,入口则有鲜花的芬芳。最美妙的是汤汁, 炒菜薹的汤汁发紫,加点开水冲过,很好喝,小时候我最爱喝这个,叫“神仙汤”。
菜薹炒腊肉,在湖北也十分常见。上海是少有腊肉这个“品种”的,多的是咸肉和火腿,但湖北不同,腊肉是在腊月里腌制,然后腊月里吊在梁下风干, 再经过腊月的太阳温暖的炙烤,整块肉充满了特殊的芳香,肥而不腻。这种腊肉与清爽的菜薹是最好的拍档。腊肉先下油锅翻炒至金黄出油,菜薹再接踵而至,此时的做法要比清炒时多熟几分,待腊肉和菜薹跳足双人舞,再邀请出锅。菜薹入口不仅清甜更带有腊肉的鲜香。
过了春节,天气暖和起来后菜薹则逐渐变老。老百姓将菜薹做成泡菜,此时洪山菜薹的可爱还在于即便是经过泡菜的程序,在众多的泡菜里,她仍然保持了艳紫、碧绿和金灿灿的黄花。
如今,离开湖北已近十年,昨日在菜场偶然看见了洪山菜薹,欣喜若狂。速速买了一把回家,择菜时发现了诸多遗憾。因为市场鲜有人买,菜薹已经干得不成样子,取上好的金华火腿替代腊肉以吊鲜,但整盘菜都失去了天然的味道,爽脆甘甜肥美多汁无一具备,真可谓是“南橘北枳”。
也许,这就是思乡,有些东西无可替代,有些味道无处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