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语文:真假美猴王与画皮

2014-02-13 12:40薄守生
现代语文(教学研究) 2014年1期
关键词:头衔真假读写能力

最近大半年来,教育部“语言文字报刊社”组织的“真语文”大讨论进行得如火如荼。语文果真有“真假”?面对诸如此类的“命题”,大家可能都会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语文课在哪里有真假?大概只是在中学有真假吧,特别是高中语文。小学语文课如何定位,人们历来鲜有争论,可以说基本上有共识。在大学里,除了针对理工科学生的公共课“大学语文”有个“语文”的名称外,中文系里也没有一门叫“语文”的课程。然而,人们对中学语文的“观念”却一直聚讼纷纭,甚至“真假”难辨。想到中学里的“真语文”,笔者脑子里直接蹦出来那么两个词:真假美猴王、画皮。

一、中学语文教师的头衔

大凡学术成就大的人往往只用A教授或B老师这样简洁的称呼,而混混们却不止一个头衔,他们更喜欢自己是C专家D成员E获得者。中学语文教师其实用诸如F特级教师这么一个简洁称谓就行了,何必堆砌那么长长一大串的头衔呢。

在中学,原也有一个职称体系,有中学正高级、高级、一级、二级等,但中学语文教师一般自己也不愿使用那样的头衔,大概就算是个“正高级”前面还有个“中学”的限定吧。这实在是不正常的社会思想在作祟,“中学”怎么啦,“中”学就不能“高”吗,“高”学在哪里?就这样,很多中学语文教师更希望用自己的一些其他头衔,比如说,某某小组某某团成员、全球亚非拉某某教学艺术大赛一等奖获得者、某某能手、某某骨干,等等。有时候那些“头衔”太“老套”了他们还不太喜欢,他们更乐意用一些更“新颖”的头衔。

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心虚,中学语文教师心里虚!不然的话,何来由需要那么多头衔去“支撑”呢?难不成没有了那些支撑,真的就显示不出水平来吗?也许,即使有真水平也难很“实”地体现出来,只能靠那些头衔支撑着。如果考虑到这个层面,不单单是中学语文教师的问题了,“教育”这种存在本身不就是一种很“虚”的东西吗?

二、高考不再是问题

长期以来,语文课在中学备受诟病,但由于高考存在,语文课也就未曾告过病假。

说到高考,拿学生的分数来评价老师确实让老师很无辜。一方面,有些学生并不愿意认真上语文课却常常考高分,这些学生让老师虚火,这些学生无疑就是老师的“贼父贼母”。另一方面,来自社会的关切、家长的热望。语文老师还真的得说自己能有效地指导高考才行。

说到高考,中学语文教师确实找到了“假语文”的罪魁祸首。一方面,认为有高考的语文不真,是假语文。另一方面,说语文如果不高考了,恐怕很多学校会把语文课从课表上拿掉,假语文也假不起来了。两相顾,心惴惴。

随着国内高等教育的大众化,笔者想,用不了多久再拿高考来说事已经不合适了。现在,发达地区的高中生出国读大学已不新鲜,他们并不关心国内的高考。

没有高考之后,高校自主招生可能将更多地形式化、过场化,不然的话高等教育何以能够普及?这样一来,语文课的性质似乎可以回到古代的“塾师”阶段,塾师只需要进行一个范围非常宽泛的“语言规范化”[1]示例就可以了,至于课本用哪本、课文是哪篇,可以一个塾师一个样,没有必要存在一个“全国性”的“真语文”。近年来提的“校本课程”其实太洋化了,不必一个学校一个样,干脆一个老师一个样得了。崇洋不如“复”古。不同教师之间也不要搞太多的教学评比,难道要比一比看谁更“真”不成?当然,可以有一批“督学”经常到语文课上随堂听课,主要是指双向“交流”,不做过多的“评比”。这看上去似乎又回到了“小国寡民”的蛮荒时代,语文越“土”越真实,甚至于“不开课的语文”(可以理解为“开放性的语文课”,它不一定需要刻板、正规、严肃的“课堂”)也许比“课表满满的语文”更真实,此方为真语文。

三、核心:读与写、思与辨、美与真

即使有高考,有真假,语文也还是有语文自身的“真”东西在的。这就是全国语文课程设置大一统之外的另外一种“大一统”,即作为一个学科总还是存在着一个大致“统一”的学科内在规律。

语文学科特别关注读写能力,这是语文的本分。读写能力还涉及哲理性、审美性等因素,所以,中学语文教学还常常陷入如何阅读哲学书籍、文学作品到底需要读多少的困境。对于语文课程来说,大部头、太艰深的哲学专著大概都不适用,中学生也不可能去认真阅读《大逻辑》和《小逻辑》。对于文学作品,古典文学读多少,现代文学读多少,外国文学读多少,这都不是该不该读的问题,而是时间精力如何分配的问题。学界曾探讨过中学开不开独立的逻辑学课程的问题,还讨论作文时如何贯彻逻辑性的问题。笔者不建议中学阶段开设“统一”的独立的逻辑学课程,中学生大多数只是喜欢一些“小哲理”而已。中学语文关注文学作品,大多数教育者的论调是为了审美教学。这也有问题,文学作品就是美?音乐课上不是也可以有诗歌这一类的内容吗?浅陋之见里的“超短裙”“露大腿”又是不是美呢?问题还是多,只是这些问题能够大体上统一起来罢了。

这里的读与写,其实还包括听与说。这些问题进一步深化、具体的话,语文课需要确定读要读哪些文本,经典是哪些经典?写侧重练习写一些什么东西,练习写作是为了培养作家还是用于日常生活?听,怎么听;说,怎么练习说?所有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语文”。

统一起来,那就是:填鸭也好,探究也罢,从“满堂灌”到“满堂问”,语文课的核心还是读与写的问题。如果偏离了这个核心,一切都是瞎扯。瞎扯的语文越“真”则这种语文就越“假”,甚至已经不再是语文课了。至于读写能力的培养是不是一定需要某一种科学规律、某一个课程理念、某一个套套、某一种模式,甚至是读写能力的培养需不需要专门的语文课,这却又都不太好说了。在读写能力培养的过程中,我们还需要适当注意一下思与辨、美与真的问题,这些基本要求达到了也就基本上可以说那个语文已经就是成功了。

四、类同“老国音”以及机械表演系

“真语文”是什么?真在“理念”,这实在是一个有“体”无“用”的东西,只有“理想”没有“样板”。所谓理念,就是“新课改”理念。

说到“新课改”,可以举两事为例来说明。一是,某师范大学文学院领导要求老师在上课时贯彻新课改理念,于是有老师就说:请领导示范。领导说,你们自己学习,自己去领悟吧。至于大学文学院本科生的课堂上是不是天天放“奥斯卡”来代替外国文学[2]还是真的在贯彻新课改理念,那没有人管,在现行体制下,大学和中学完全不同性质、没有可比性。二是,某资深中学语文教师自己坦承:我教了二三十年的中学语文,一直在一线上课,但是我感觉我自己离新课改的要求还很远!

那么,新课改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理念”呢?这有点类似语言学史上的“老国音”。“老国音”也主要的是一种理念,在实践上也不是一点儿都行不通,只是没有规定出明确的“基础方言”。当时,社会上甚至误传老国音,全国只有赵元任一个人会讲,赵元任可以利用灌制唱片来在全国推行老国音。老国音后来被新国音替代,新中国成立之后普通话得到了很好的推广。

通过上面两个事例,我们可以把语文新课改类比成“老国音”。只是老国音还有赵元任一个人会讲,而新课改在全国都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样板戏。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体”无“用”会是什么样的结局?表演!

一段时间以来,语文课无法在“内在精神实质”上有所突破,只能重视表象,语文课搞得近似于电影学院的表演系。煽情、唯美、奇思淫巧、浮华溢彩,语文课的竞争就是这些要素的竞争,语文的课艺比赛主要也就是在比这些方面。这样的表演,其模仿者却也人才辈出,模仿的不太像时就如同机器人跳舞,真的模仿不来时也一定要去刻意地机械模仿。

五、“画皮”纯情与真假美猴王相遇

表演是“艺术”,中学语文教学法似乎也不是“科学研究”。在大学里,其他专业的老师都私底下说中学语文教学法专业很不“专业”,很没“学问”。中学语文教学法专业的教授们可以在中学语文教师面前权威,中学语文教师为了捞取各种“头衔”有时也不得不附身于教授,在这样的“关系”之中,语文还能有自己的“体”吗?

对于中学语文,既有的各种批评已经够多了,我们实在不愿再去批评它。当然,我们也不得不直面一个问题,那就是文化传承问题。究竟是什么样的文化才需要传承?怎么传承?有些非主流的学者曾坦言,教育就是一种传销,只是这种传销不至于让人立刻饮弹跳楼。这种“大”的文化的传销,我们暂时可以不管。语文的传销却真实存在着,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学生毕业去中学教语文,中学生高考读大学中文系,既得利益者并不是一、两个人,要传销就得去发展下线。据近期北京市教委发布的高考改革征求意见稿,2016年开始,语文由150分升至180分,英语由150分降到100分。于是,师范大学中文系的老师“唱大戏”、英语系的老师直叹气,这说明了教育也“传销”绝非奇谈怪论。存在于这样上下线的体系中,还有没有语文的纯洁感情?所有的语文感情都类似“画皮”,“真语文”啊,我们“爱着你像心跳难触摸,画着你画不出你的骨骼”。

文化、教育大背景我们可以不用讳言,关于修辞的每一句话也可以同样说得赤裸裸。社会改革、国际化进程是比“语文”更为宏观的一些存在,全世界的大势也许已经基本明了。其实,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正确的想法:剧变肯定会很痛。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人,“究竟想要成为什么”他们心里是大体有谱的,没有人能接受自己突然之间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在这样的前提下,语文还是有着十足的存在的理由。因为我们都知道,“语言与文字的稳定性守住一个文明”[3],如果我们是英语国家,我们也许不必需要谁去鼓吹什么“民主化进程”,在涉及“语言政治”时我们自然会非常严格地恪守我们国家的政治原则。正是因为这样,《危机下的中文》[4]这样的著作也只能徒有其表,汉语的“守护者”们一直强烈排斥字母词进入词典、经典,他们从未主动地在汉语中“掺沙兑水”,最后汉语真的就能“国际化”了?汉语也许是世界上最为保守的语言之一,中华民族也许是世界上最有“贞节”的民族之一。《危机下的中文》告诉我们语文课在国内可能也会意乱情迷,但是,我们却可以把她“远嫁”到国外的孔子学院。如是种种,“远嫁”也是明智的选择之一,因为我们知道没有中文的世界必然不是多元文化的世界,一元化的缺憾因为有中文而必不会真的存在。

《西游记》中有个真假美猴王的故事,对此人们可以有多种的解读,我们这里却愿意接受“一猴二心”说。中学语文教师之所以热衷于各种头衔,大概因为普通老百姓还有些迷信如来佛祖的裁判,如果再来两位真假如来佛,那故事也许就讲不下去了。“高考”本身也并非语文所必须要取的“经”。在狭义的学科的范畴中,读写能力培养是语文课存在的唯一理由。语文课再怎么表演也不能演成了“画皮”。在宏大的文化的背景下,所谓“真语文大讨论”不过是真假美猴王在那里相遇。一个猴子都尚且如此这般,一群会说中国话的人有谁能说谁有“二心”呢?大家都在忠心耿耿地迎取“语文真经”哪!

参考文献:

[1]薄守生,赖慧玲.当代中国语言规划研究——侧重于区域学的视角[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9.

[2]赖慧玲,薄守生.从学科发展史的视角看高中语文新课改[J].文教资料,2011,(10).

[3]薄守生.人类最后的家园[N].光明日报,2006-8-5.

[4]潘文国.危机下的中文[M].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2008.

(薄守生 西华师范大学文学院 637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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