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复制”之忧

2014-02-11 18:42李裕平
天水行政学院学报 2014年6期
关键词:底层流动群体

李裕平

(中共天水市委党校,甘肃天水 741018)

“底层复制”之忧

李裕平

(中共天水市委党校,甘肃天水 741018)

在中国改革开放的大转型背景下,一个“底层群体二代”群体在社会结构中悄然形成。本文简要分析了“底层复制”的原因,重点指出了这种社会现象对社会的良性运行和发展造成的不良后果,即销蚀对社会主义的认同、造成社会的“断裂”、增加社会整合的难度和不平等的代际累积导致社会稳定问题,最后提出了思考和应对之策。

底层复制;底层复制之忧

一、问题的提出

一个社会的社会流动状况是分析、考察这个社会运行状况或者说社会“运行质量”的重要方面。如学者指出的,“没有流动的社会是停滞的社会。这种社会只能不停地简单地再生产它的结构,这种社会在人类发展与社会进步方面贡献甚少。人类社会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它提高了居民的生活标准,向居民提供向广大阶层流动的机会,在这种意义上,流动通常被当做社会发展的指示器”[1]。在社会学研究领域,虽然不同社会学派对于社会不平等这一社会现象存在的根源持有重大分歧,但他们都一致认为,一个合理健康的社会流动将在极大程度上消弭社会成员的不平等,使社会阶层之间达到深度的融合与共存,阶层之间能够良性互动,社会的矛盾及社会冲突大为减少,从而能够使社会运行处于一个相对条件下的动态的良性稳定状态。帕累托的精英循环理论认为,社会流动可以将稳定性不平等变为暂时性不平等,从而构成社会稳定的平衡机制[2]。

1949年之后,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新中国以对社会资源的全面控制和垄断为基础,建立起一个“总体性”社会体制[3]。在这种社会体制下,公民的社会流动受到国家力量的极强制约与束缚,社会流动率低。改革开放后,中国社会由传统走向现代,由封闭走向开放,从而使这种僵化的社会体制出现积极的重大变化,阻碍社会成员社会流动的诸多政策松动解构,大量的社会成员实现了向上的社会流动,出现了经济发展迅速、社会充满活力、国家政权和谐稳定的积极状态,同时社会也具有较强整合度。“从代际流动率看,1980年前代际流动率只有41.4%,其中上升流动率是32.4%,……1980年以后,代际总流动率达到54%,比1980年前提高13个百分点,其中上升流动率40.9%[4]。但经过二十多年良性社会流动后,近些年,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一些阻碍社会流动的旧的条条框框未被完全清除,一些新的社会流动方面的藩篱也没及时解决,从而导致社会流动率下降,中国社会的“阶层复制”现象日益明显了,即“富二代”现象出现时,大量的“穷二代”现象出现,而这种穷二代即“底层复制”引起了人们的强烈关注。

二、中国社会的“底层复制”

社会分层与社会流动是社会学学科的核心研究领域。不同的学者从不同标准对当代中国的社会成员进行了分层研究,其中较有影响的是陆学艺做的中国社会十大阶层分析,笔者也依其研究成果将本文中的底层定义为基本不占有组织、经济、文化三种资源的城乡无业、失业、半失业者阶层,以及拥有很少量资源的农业劳动者阶层、产业工人阶层和商业服务业员工阶层。本文的社会流动是指代际流动,即通过与上一代人进行比较而确定的地位变化状态,本文所指“底层复制”即底层没能实现“代际流动”的情形。美国学者布劳·邓肯在20世纪60年代将先赋性因素和自致性因素两个概念引入社会流动研究,以量化实证主义方法考察美国社会的社会流动的程度及机制,取得了社会流动研究的里程碑式成果。当然,西方国家关于社会流动的研究范式在我国存在明显的局限性,这主要是因为西方国家的社会流动研究背景是社会阶层结构的变化不像我国几十年来的这般剧烈。近年来,国内学者依照中国实际对我们的社会流动做了大量研究,取得了较为丰富的研究成果。

浙江省是全国基尼系数最低的省份之一,浙江民众创业多,民营经济充满活力,中等收入群体大,那么,浙江省代际流动会是怎样的情况?“穷二代”现象出现频次怎样?杨建华、张秀梅根据2011年社会流动的问卷调查对此作了研究。他们研究的结论是:“底层职业流动以水平流动为主”,上层职业流动遵循“精英再生产”逻辑,“就代内职业流动而言,更明显地体现出底层与上层职业类别上升的不同逻辑。底层职业类别更多的是水平流动,即初职为D类的,现职以D、C和B类职业为主,上升到A类职业的比例较小;初职为C类的也差不多。而初职为B类和A类的则具有较好的上升机会和保留在原职业类别的机会”(农业劳动者为以D类表示,商业服务人员、工人以C类表示;办事人员、个体工商户以B类表示;专业技术人员、经理人员、私营企业主、国家公务人员为以A类表示)[5]。

在陆学艺主编的《当代中国社会流动》中,通过全国范围的抽样的实证研究后,他指出:“农业劳动者阶层:代际继承性最强并且上升流动机会最少的较低阶层。”“92.8%的农业劳动者出身于农民家庭,同时,超过半数的农民家庭的子女(54.9%)仍然是农业劳动者”。而对于城乡无业、失业、半失业者阶层这一在一定时期无固定职业的劳动年龄群体,该著作研究显示:40.7%的城乡无业、失业、半失业者阶层家庭出身是工人家庭,40.7%的城乡无业、失业、半失业者阶层出身于农民家庭[6]。也就是说超过八成的底层群体没有实现向上的社会流动,在“底层再生产”。

其他研究也指出:底层群体、社会边缘群体的转型获利下降,向上流动比例减少[7]。李春玲指出,转型以来,总的社会流动率虽然比以前的流动率高,但是如果区分社会上层和社会下层,则社会上层向上流动的比率更高,社会下层向上流动的比率较低[8]。孙立平也认为,进入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社会分层的定型化过程开始了,其标志之一是社会阶层的再生产,也就是说,过去人们常说的农之子恒为农商之子恒为商的现象开始出现了[9]。

综上所述,无论从全国范围内的抽样研究,还是从作为“点”的浙江省的调查,我们基本可以得到的结论是:中国社会的社会流动机会表现出其欠公正、公平一面,底层群体的社会流动趋势更多地呈现出了“底层复制”。

三、“底层复制”的原因浅析

中国的社会流动在1949年之后的岁月中表现出了明显的阶段性特征。改革开放前社会成员的流动沉浮于“强政府”的各项政策、制度。1978年后的中国的大转型无论对推动中国社会流动机会的增多,还是对改变个人社会流动的因素由先赋性转向个人努力都是显而易见的。然而,当下的中国社会流动,正如上文所指出的,底层固化现象即底层的代际继承性明显,原因如下:

(一)家庭阶级出身

人类社会在文明进步的发展过程中,基于血缘、门第、种姓等的先赋性因素决定社会个体命运的时代虽或结束或削弱,封闭性的社会似乎让位于令人乐观的一个开放性社会,但直面现实,可以肯定地说,一个社会成员的一生的社会流动多少带着自我家庭阶级出身的“烙印”,这种情况既表现在西方的发达国家,也表现在当下的中国社会。法国学者布迪厄将资本分为经济资本、文化资本、社会资本[10]。在中国各种制度政策不完善的环境下,个人拥有的经济资本、文化资本、社会资本的代际传承和这些资本之间的相互“兑换”更是明显的社会事实。家庭出身作为先赋性因素是影响个人社会流动的重要因素之一。拥有少量经济资本、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的底层群体更易出现“底层复制”,即“穷二代”。

(二)教育制度的不公平设计

在现代社会,教育已成为影响个人地位获得的最重要因素之一,同时也成为人们相互竞争的一种稀缺资源。因此,教育资源获得与分配的公平问题一直是教育社会学和社会分层流动研究的一个核心主题[11]。社会学关于教育的理论,历来存在着教育冲突论和教育功能论的两种对立的观点,他们各自有事实支撑。教育冲突论认为教育是社会不平等在教育领域的延伸和体现,教育也是不平等的场域,个人的社会阶层与其所受教育有很强的关联。布迪厄认为,可以肯定的是,有史以来,对权力和特权的传递问题所提出的所有解决方案中,确实没有任何一种方式比教育系统所提供的解决办法隐藏得更好,因而也更适合那些要一再使用最封闭的权力和特权的世袭传递方式的社会。教育系统的解决方式就是在阶级关系结构的再生产中发挥重要作用,并在表面上中立的态度之下掩盖它履行这一职能的事实[12]。教育功能论认为工业化和现代化的进程使个人自致性因素得以凸显,现代教育的发展和完善为每个人提供了实现个人价值的途径,从而促进了向上的社会流动和较大范围的社会公平。教育的成就是一种自致性获得,与个体所处社会阶层无关。

抛开教育冲突论观点,中国的教育体系在教育资源的分布上存在着严重的空间地域的不平等。中国的教育资源过多集中于城市,而乡村的教育资源不论学校数量、师资供给,从幼儿园、小学到中学都严重不足,农村学生与城市学生相比根本就没有享受相同质量的教育机会。这对于农业劳动者阶层就是噩梦,通过教育实现社会流动困难重重。农村学生上大学的比例极大地落后于城市学生,农村学生在重点高校的比例极大地落后于城市学生。对于城乡无业、失业和半失业者阶层,他们子代的教育更易出现的是对教育无兴趣,辍学率高等情况。

(三)制度的二元分割

中国社会在建国后的特殊条件下形成了城乡二元分割的社会格局,这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或是不得已而为之的政策安排,但时间的节点推至今日,这种歧视性、畸形的有违社会公正的制度安排依然深刻地影响社会个体特别是几亿农民包括农民工的生存、生活和发展的方方面面,阻碍着农民的社会流动。这种安排一方面影响着中国未来的经济繁荣,“即任何对合法的社会流动的阻碍(或者说歧视)都是不利于经济增长的,因为它等于将一个国家的人口减半甚至更糟”[13]。同时这种制度安排也阻滞了社会的公平与进步,出身于农村的社会成员,就被国家制度限定为农民身份,得不到城市居民的诸种政策待遇,更为可怕的是,这种身份通过家庭关系,会传递到子代,城乡二元分割造成的社会不公和隔离,不仅影响了他们一生的福利待遇,而且还深刻影响着人们初职地位取得、教育成就的发展实现,这对底层农民群体包括农民工的社会流动产生了严重的负作用,限制了他们向更高阶层流动的机会。

(四)针对底层群体的制度扶助不足

在一个社会里,只要向上社会流动的大门是打开的,处于社会结构底层的人对自己的未来愿景、对自己下一代的未来存有希望,社会充满向上流动的机会,那么此时社会不平等的效应及由不平等引起的社会紧张和矛盾就可能被平抑,社会的运行也基本处于稳定的状态,社会不平等本身并不是一个问题,或者用功能主义的观点来讲这种不平等对社会还是必要的和有益的。但反观中国社会当下的政策设计,社会的发展一定程度上是以无视或者说牺牲弱势底层群体的利益为代价的,公共资源的配置机制不合理,导致出现的情况是“赢者通吃”,穷者一无所有。对农业劳动者阶层和城乡无业、失业和半失业者阶层来说,他们需要教育来实现向上的社会流动,但在农村,优质教育资源稀缺,在城市,无业半失业阶层取得良好教育机会的“资本”也明显不足。作为“守夜人”角色的国家在对底层群体尽责方面不足、缺位。

四、“底层复制”之忧

(一)销蚀对社会主义的认同

在我们这个仍由“资本”所主导的资本主义全球化时代,在外围资本主义空间下,社会主义道路是中国人民实现民族复兴和现代国家建构的正确道路和选择,这条道路已给中国人民带来了巨大的实惠与福利,也给中华民族复兴奠定了坚实基础,虽美好前景可期,但我们也面临不少挑战。在这个“千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大转型下,在经济领域高速增长下,在社会领域,国家政策设计没能很好跟上社会现实,底层群体的代际继承性增强,且由于底层群体基数庞大,几近形成一底层社会。“穷二代”们可能会基于自身境遇、社会流动机会的渺茫否定国家层面的主流宣传,销蚀对社会主义的认同,对社会主义道路失去感情与信心。

(二)社会的断裂

“断裂”是美国社会学家丹尼尔·贝尔提出的一个极具形象性的概念,充满“社会学的想象力”。英国社会学家吉登斯用“断裂”一词来说明一个完全不同于传统社会的现代西方社会的出现。我国学者孙立平用“断裂社会”来判断当前我国的社会结构。当然,对于当前我国社会结构的情形也有其他的观点,包括陆学艺等人提出的“中产化现代社会”观点,认为中国社会趋向于中产化的现代化社会结构正在出现;李路路的“结构化”观点;李强、李培林的“碎片化”观点。孙立平认为,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社会出现了社会财富和其他各种社会资源越来越向上流社会或少数精英分子集聚的趋势,而社会弱势群体所分享到的利益则越来越少。这种现象的发生是由多种因素造成的,市场竞争、巨大的收入差距、国有资产流失、大规模的农村资源流向城市社会。但城市下岗失业工人无法回归原来的产业体制,被社会永久淘汰;农业无法形成产业,农村和农民无法与日益工业化和现代化的社会融为一体,农民无法融入城市,成为游离于社会结构之外或者被社会结构所抛弃的中国最大的群体。在这种背景下,上层社会与底层社会的差距越拉越大,最终出现失衡和“断裂社会”[14]。当我们今天再审视二十多年前孙立平教授的“断裂社会”判断时,数量庞大的底层群体向上流动愈加困难,垄断了大多社会资源的既得利益集团用各种手段维持其阶层边界,排斥其他阶层的进入,形成封闭性集团。今天的中国社会结构更是一个“断裂社会”。而一个“断裂社会”必将是一个充满隔阂和“仇恨的社会”,是极易发生群体性事件和社会冲突的社会。

(三)社会整合困难

社会整合是指社会不同的因素、部分结合成为一个协调统一的社会整体的过程,亦称社会一体化[15]。从西方社会的历史看,工业革命的破坏性引发的社会失范使维持社会整合或重新进行社会整合成为社会实际问题。法国社会学家迪尔凯姆是社会整合理论研究的先驱。他提出的“机械团结”是指各部分通过共同的价值观和信仰所实现的整合;而“有机团结”是指各部分通过相互依赖而完成的整合。帕森斯发展了社会整合理论并将其融入了自己的结构功能主义。在社会学意义上论及的社会整合有制度整合、规范整合、功能整合和文化整合。在中国的“大转型”过程中,基尼系数已越过0.4的国际警戒线,社会财富快速向一极集中,经济领域的分化使不同阶层群体对社会改革政策有了完全不同的诉求与期待,既得利益集团在权力方面的独享和市场利益的独占与底层群体的非理性争取自我利益和抗争共存,制度整合困难;社会个体更关心自身的权力、利益,社会共识几难形成,社会生活的共同规范消失,规范整合困难;理论方面的社会各部分在为整个社会系统的福祉做出贡献,但由于系统的功能失调性后果是不会给社会共同体带来积极益处的,中国社会的子系统包括政治系统、经济系统、制度化的文化格式之维系等正是患上“功能失调性症”,因此功能整合困难,当前,中国社会成员的价值取向多元且混乱,精英群体未能引领主流价值,底层群体迷茫困惑,文化系统中的核心因素——社会的共同价值观难以形成共鸣,也难以在社会系统的结构中制度化,文化整合困难重重。

(四)不平等的代际累积导致社会稳定问题

乔纳森·H·特纳概括了马克斯·韦伯的社会冲突思想,其理论认为,社会冲突起源于三个条件,权力、财富和声望的高度相关性,报酬的分配和低水平的社会流动率。由于没有财富的人往往没有权力和社会地位;由于很少的人持有权力、财富和声望,而其余的人无法享有,社会易产生紧张和愤恨,那些没有权力、财富和声望的人就会与垄断这些社会资源的人进行冲突;当那些社会地位低的人没有机会或很少有机会向较高的社会地位流动时,仇恨就会在那些社会地位低下的人群中聚集起来,并难以控制,导致向社会权威挑战,爆发冲突[16]。

进入新世纪以来,中国政府提倡“以人为本”和大力改善民生,底层民众得到实惠颇多,但悖谬的是,中国社会的稳定问题依然显性化且形势严峻,维持社会稳定大局成为各级政府工作的重要方面。影响社会稳定的原因是复杂的,不可简单归因,但韦伯的社会冲突理论具有相当的解释力。这就是当前中国社会的底层民众由于无法分享社会发展的各种资源,与精英阶层拥有的权力、财富和声望做参照,社会底层向上流动机会稀少,产生了他们的相对剥夺感和社会排斥感,民众心理失衡,因此对社会利益阶层发生不满与愤恨,这是中国的群体性事件有相当一部分是与参与者自身的利益无关的社会泄愤型冲突事件的原因。

五、思考与应对

在中国迈向现代化国家征途上,前景光明,挑战仍存。我们要解决的其中一个重大挑战就是打破底层复制的循环,构建一个公正的现代社会的流动机制,形成一个开放、共生、包容性社会,一个社会各阶层互相认同、信任的社会,促成一个橄榄型的现代社会结构,这将是现代化中国的必备特征,也将是中国成为一个现代化国家的基本条件。

(一)构建公正合理的现代社会流动机制

当下,中国的社会流动呈现了社会大转型时期的复杂性的面向,公民的社会流动中既表现出了自致性因素的重大作用,如个体教育背景,也有先赋性因素在其中的“影子”,一些计划经济下遗留的制度政策仍对个体的社会流动起着显著甚至决定性作用,包括屡次效果不明显的户籍制度改革、农民工制度等。中国要成为一个现代化强国,就必须构建一个公正合理的现代社会流动机制。

一个公正合理的现代社会流动机制将在很大程度上消解由阶层差距带来的社会紧张,缓和底层群体对社会的心理认知状态,缝合社会的裂痕与消除阶层敌意,构建良性运行的和谐社会。一个公正合理的社会流动机制将人们在社会中的地位差别归因于社会个体自身的努力、奋斗与能力,将社会成员的实际社会不平等转变为暂时性的不平等,从而使社会底层群体接受、认同国家的现代治理设计及更高层次的政治文明,发挥稳定社会的重要功能。公正,既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重要内容,也指社会政策的制定对于所有公民的普适性,无歧视性。合理,指现代社会中社会个体的流动要以自致性原则而非先赋性原则成为个人社会流动的规则,社会流动的机会平等原则得到实施。

(二)构建“底层群体”的保护机制

当西方历史进入马克斯·韦伯所言的“理性社会”或马克思所言的资本主义社会时,民族国家内规模庞大的“底层群体”就成为政治家与学者研究的对象。因为“底层群体”对西方社会的良性有序运行形成巨大挑战,甚至对现代西方国家的建构都造成危机。在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经过几百年的发展后,一方面,“底层群体”犹存,但规模基本在一个社会共同体可承受的范围内,另一方面,对“底层群体”的“保护”体系网或社会安全网基本建立,比较健全,大体上消除了大规模的社会动荡和社会冲突,保护了社会的稳定运行。

在中国改革开放的市场经济下,社会个体不可能再依靠于以前的集体、单位了,公民包括底层群体成为社会人,但“工业时代的来临使得个人越来越难以担负照看自己的全部责任”,那么,底层群体如何在市场下生存、生活?卡尔·波兰尼在其作品《大转型:我们时代的政治与经济起源》中指出:“市场机制自身运行中存在的缺陷会不断地在社会体内积累破坏性的力量”[17]。市场只是提高人们幸福的手段而不是目的,不能任由市场产生的破坏性力量“瓦解”社会共同体,市场必须“嵌入”社会中,这就需要国家充当“守夜人”角色,守住社会的底线,保护社会,保护社会共同体。当今中国,各种社会安全网基本建立,包括建立了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医疗保障体系、社会养老体系等,但我们的政策设计带有明显的部门差异、地区差异、群体差异,社会主义的公平公正性差,如中国农村人口包括数亿农民工群体的养老水平大大低于城市人口,基本是家庭养老,农村地区公共资源和服务依然脆弱,工人阶级的经济地位和社会地位继续下沉,贫困家庭子女就读大学的费用仍难以承担等,这表明我们对“底层群体”仍有许多工作要做。

(三)构建公平的教育体系

在现代社会,受教育程度是个人比较稳定地获得社会经济地位的重要变量,教育的重要性被社会各阶层共同认识,教育也是促进社会公平的主要手段。然而,中国教育体系存在的最大的困境就是教育机会的不平等。当下,中国教育发展的表征一方面是高等教育机会的增加,当然也伴随着学历的贬值,另一方面表现为教育资源和机会获取的不公平的演变走向。

虽然,高等教育机会在增加是事实,但机会的分布明显是不均衡的,“城市家庭出生的80后由高级中等教育升入大学的几率是农村家庭出生的80后的1.7倍”。名牌高校城乡生源比例的失衡,是城乡教育鸿沟的表征,反映着城乡教育不公、教育体系的不公。这不仅是教育不公问题,而且关系到“三农”问题、城乡均衡发展问题、弱势人群向上流动问题……如果说教育公平是社会公平的基石,那么在某种意义上,城乡教育不公难免会加剧社会不公感。并且,“过去几十年,中国教育机会城乡不平等主要并非存在于考大学这一阶段,而是存在于初等教育和中等教育阶段”[18]。而造成目前这种教育不公的背后更多的是国家教育制度带来的教育不平等。

2014年8月29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召开会议,审议通过了《关于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明确提出“要改进招生计划分配方式,提高中西部地区和人口大省高考录取率,增加农村学生上重点高校人数”,这是迈出构建公平教育体系的第一步,当然,我们更期待更进一步的公平合理的教育制度改革。

六、结语

肇始于20世纪80年代的“底层群体”研究在社会主义中国具有重要意义,绝对人数众多的“底层群体”的发展走向影响着21世纪的中国能否实现民族复兴和中国梦。本文提出了某些观点,但主要的目的是引起学者对于“底层复制”现象的更多讨论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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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cern about“Reproduction of the Underlying Class”

LI Yu-ping

(Party School of Tianshui’s Capicital Committee,Tianshui 741018,China)

Under the background of opening-up policy and great transformation in China,the next generation of underlying class is still underlying class.This phenomenon has been in existence in social structure.This article briefly analyzed the reason of the appearance.The article focused the phenomenon and pointed the harm and negative consequence to social positive operation,that means a erosion to socialism,a social fracture,more difficulty in social integration,social instability accompanying accumulation of inequality.The paper presented a thinking and a replying way about it.

reproduction of the underlying class;concern about reproduction of the underlying class

D912

A

1009-6566(2014)06-0049-06

2014-10-20

李裕平(1974—),男,甘肃天水人,中共天水市委党校讲师,研究方向为社会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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