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对于职业教育利益诉求的合理性分析——基于职业能力视角

肖凤翔，张 弛

(天津大学教育学院，天津300072)

利益是激发社会经济活动的各种发展性的资源与条件，广泛存在于客观世界。利益相关者“是组织外部环境中受组织决策和行动影响的任何相关群体”［1］。职业教育的利益相关者就是指受职业教育发展影响，同时，其行为又影响职业教育发展的个人和团体［2］。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之下，现代职业教育诸多利益相关者存在各自明确的利益诉求，并且各自的利益目标逐渐异化。职业教育为谋求自身的生存与发展，应充分考虑其利益相关者的利益诉求，客观认知各利益相关者的资源拥有量和稀缺程度，调和各方利益冲突，合理规划整体利益格局，使各方的利益行为取向趋于一致。企业作为职业教育“产品”的接收方，成为现代职业教育重要而独立的利益相关者。企业利益诉求的外在表现形式是人才供求关系下的技能型人才需求。

现代职业教育实践中，校企合作已经成为促进技能型人才的职业能力培养和职业院校自身发展的高效模式，并作为制度确立下来。但是，由于企业对职业教育校企合作的办学内涵不甚了解，未认识到职业教育对企业的利益贡献，从而造成企业方的合作积极性欠佳，这已成为校企合作发展过程中最大的掣肘因素［3］。作为校企合作的基础性研究，笔者旨在以技能型人才的职业能力为视角，审视企业对于职业教育的利益诉求实质，并阐释其合理存在性。

一、企业对技能型人才的能力诉求分析

1．人力资本投资对于企业利益目标的重要性

在市场经济条件下，企业是将各种投入要素通过企业家的整合、配置转化为一定的产出，并据此获利、从事生产和销售活动的经济实体［4］，兼有自主经营和追求利润的双重特征，企业的目标是对经济成就的追求，即利润最大化，具有功利化特性。

人力资本是企业获取利益的重要来源，对企业的利益目标具有重要贡献，人力资本投资成为企业必须进行的投资项目之一。由于企业可以被描述成可行技术条件下的生产函数，企业的利益选择在于取值于函数曲线的最优点，即各种投入要素最大限度地转换为产出并将产出销售出去。在人力资本理论中，企业的投入要素被界定为物质资本和人力资本，其中人力资本是指“凝结在人体内的能够使价值迅速增值的知识、技能及其表现出来的能力”［5］，是各种理论性与实践性知识、技能以及健康等方面的能力存量总和。企业出于人力资本价值最大化的考虑而进行的为提高劳动者的工作能力、技术水平及熟练程度的人力资本投资。人力资本投资形式包括医疗和保健、在职人员培训、正规的学历教育投资等，其中教育投资是最重要的人力资本形成过程［6］。在人力资本投资过程中，要使人力获得相关的劳动与教育部门认可的技能及其认证，成为被社会承认的发达部门的高技能型人才，就必须诉诸于专业化职业教育与培训。同时，企业需投入相应的商品等价物［7］。

2．技能型人力资本对于企业发展的贡献

“技能型人力资本”的界定需综合人力资本理论与职业教育双重视域进行概念诠释。一方面，根据人力资本的知识、技能和经验的存量差异，可以将人力资本按照能力结构划分为一般型、技能型、技术型、管理型和企业家型人力资本。其中，技能型人力资本是完成某项特定工作任务的人力资本，动作技能在其能力构成中占最大比重。技术型人力资本是指掌握某一领域的专业知识和技术，具有提高企业技术水平，使技术可能性边界外移的创新能力［8］。另一方面，考虑到“职业教育不等于技术教育，也不等于技能教育，而是技术教育与技能教育的积分和。因此，技术教育与技能教育是集成整合的”［9］。笔者将技能型人力资本定义为通过专门教育或培训形成的具有特殊知识、技术和技能的人力资本。

知识和技能水平较高的技能型人力资本所有者作为企业的投入要素，能够为企业创造更多的贡献。其一，技能型人力资本在生产技术与设备维护等方面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其二，技能型人力资本成为企业自主创新的主体。企业的生产技术创新是技术融入生产并转化为现实生产力的过程，技能人才制造出创新型产品，将技术从潜在向现实形态的转化［10］。其三，技能型人力资本是技术转移链条中的关键性要素。技能型人才承载技术与设备的使用维修技能及相应的生产管理技能，是技术引进到技术出口的有机链条，是技术转移链条中不可或缺的关键要素。

3．企业对于技能型人才诉求的能力观审视

从企业对技能型人才的贡献水平(绩效)的评价着眼，通过文献梳理，笔者将职业能力的诸项能力指标予以归属性建构，并访谈调研企业人力资源部门的管理人员以及技术技能型工作人员，得到企业方关注的职业能力指标项。本文将企业对于技能型人才的综合能力诉求以显性与隐性两个维度予以分类考量［11］。

(1)显性知识与技能。首先，技能型人才职业发展的基础是显性知识。显性知识主要包括基础性知识、专业性知识、工具性知识和相关性知识等。其次，技能型人才胜任本职工作的核心本领是显性技能。显性技能是现代技术和经验技术能力的整合，主要包括元技能、通用技能、专门技能和复合技能4个方面:其一，元技能是通用型技能;其二，通用技能是从事专业工作所必须的基础性技能;其三，专门技能是指某一领域顺利完成这一实践活动所必需的实践性操作技能，包括熟练掌握工艺流程的技能、生产实践操控技能、检查维修技能、新技术(或新设备)应用技能等;其四，复合技能是为满足企业生产设备的科技含量提高、复合型岗位要求提升和先进管理模式更新，而对技能型人才提出的对于相关工作领域(或交叉专业领域)技能的集成与整合。

(2)隐性素质与能力。隐性素质与能力是技能型个体的价值观、个人品性等相关方面的能力元素集合，具体包括以下诸多方面:一是敬业意识，指存在于技能型人才内心的“以遵守职业道德为荣，以违背职业道德为耻”的意念，是对本职工作的热忱追求、认真负责和积极开拓;二是创新能力，技能型人才是将创意和设计变成产品和服务的专门人员，所以在整个生产活动中，技能型人才必须具备将抽象的设计用经济、有效的工艺方式予以实现的创新能力;三是心理调适能力，包括个体对工作环境的适应能力、工作压力的释放能力、情绪控制能力和挫折承受能力等。此外，隐性素质与能力还包括自我学习能力和信息获取能力等。

二、现代职业教育的职业能力内生逻辑

1．职业教育本质与本质属性

职业教育的本质是“技艺授受”，作为职业教育内容的“技艺”包括“职业活动必需的职业技能、知识、态度”［12］。职业教育本质对于其本质属性的规定，即教育性和职业性。职业教育的根本意义是培养能积极参加社会生活的人，这是职业教育的教育性。而职业性使职业教育区别于其他教育类型，“是职业教育本身所固有的，决定职业教育性质、面貌和发展的根本属性，”［13］，即“以职业为导向、为就业服务的特点”［14］。

2．职业教育价值取向的博弈与调和

基于教育性的职业教育价值取向是“个人本位”。教育性决定了职业教育注重受教育者作为“人的存在”的要求，从灵魂中开启智慧，全面张扬人的个性和本质生存状态。职业教育不仅要关注受教育者从事某种职业的专业基础能力，还要关注受教育者从事职业活动的方法能力，更要关注受教育者的社会能力;职业教育不仅关注受教育者的基本职业能力，还要关注受教育者的发展性综合职业能力，更要关注受教育者完满人格在“真、善、美”全方面生成［15］。教育是“培养各方面全面和谐地发展、能积极参加社会生活的人”，“职业教育要培养各方面全面和谐发展的人，这是其教育性的体现”［16］。

基于职业性的职业教育价值取向是“社会本位”。职业教育的外在价值(工具价值)是培养社会的有用之才——职业人。“职业人”是指经过职业教育进入或即将进入职业领域就业的人，其应具备所从事或将要从事的职业所需要的技能。那么，职业教育的职业性价值取向的落实是基于社会需求的就业目标。由于对于劳动力市场需求的注重与满足，使职业性价值取向带有明确的功利性色彩。

现代职业教育领域，由于职业教育的个人本位和社会本位价值取向的规定性因素发生变化，致使两种价值取向都具有合理的一面，也容易出现激进的、导致冲突的一面，两种价值取向处于此消彼长的博弈状态。然而，一种符合时代特征的、完整表述的职业教育目的需要调和个人本位和社会本位两方面发展平衡，在个人发展的基础上进行个人对社会所负责、所尽义务的教育，保持个体与社会之间的辩证关系和适度张力，动态调和两种取向的平衡额度［12］60。

3．建构主义导向的职业能力培养

职业教育应当关注受教育者基于职业工作而进行学习的综合职业能力提升，即建构主义导向的能力塑造。职业能力的培养应顺应时代要求，强调“批判力”、“态度”、“经验”等一般性素质，并重视与具体工作情境相一致的“知识”、“技能”［17］。建构主义导向的职业能力培养，满足以本质与目的为研究基础的职业教育内生逻辑，成为现代职业教育的功能特征。基于建构主义职业能力观，职业能力被赋予了一个立体式的空间结构框架，即一般性能力和特定岗位的任务技能的优化组合。依据职业教育的本质属性，职业能力被划分为专业定向性与非定向性职业能力。

(1)教育性对于人才培养的能力指向。基于职业教育内生逻辑的推演，建构主义导向的职业能力的底层支撑是关注人的全面发展、具有普适性的职业能力，这正是职业教育的教育性所指向的能力要素。此种能力能够使职业人在职业、岗位和任务流动中富有竞争力，可以被描述为任何岗位都要求的能力，也可以将其解释为与相关的专业岗位技能不存在严格定向关系的综合职业能力，本文将其界定为非专业定向性职业能力。

(2)职业性对于人才培养的能力指向。建构主义导向的职业能力的另外组成部分是职业岗位的专业胜任力，这便是职业教育的职业性指向的能力要素。此种能力以专业应用技术和操作技能(职业行动能力)为主要内容［18］，本文将这种能力界定为专业定向性职业能力。

三、企业对于职业教育利益诉求的合理性分析

1．企业对于职业教育利益诉求的实质是人才的职业能力培养

基于人力资本投资的成本效益考虑，企业对于职业教育产品(技能型人才)的利益诉求实质上是胜任专业技术岗位的技能型人才的职业能力需求。企业对于技能型人才资本投入最小化可通过职业教育实现，即避免因技能型人才高消费而影响企业组织的成本效益，包括避免因岗位不胜任而投入不必要的培训成本或辞退不合格员工而产生的相关成本。技能型人才经过职业教育过程中长期实践教学环节的培养，具有较强的专业素质与职业能力，与普通教育和短期岗前培训的毕业生相比，在职业能力方面具有难以替代的优越性，企业对于职业教育利益诉求集中于职业能力的需求。

2．企业的利益诉求趋同于职业教育价值的能力指向

依据职业教育的本质属性，把职业能力划分为专业定向性职业能力与非定向性职业能力。专业定向性职业能力是职业岗位的专业胜任力，是技能型人才入职企业的基本要求，在企业中实现人力资本价值的基础性能力，对于职业行动具有决定意义。非定向性职业能力并非指代专业定向性职业能力以外的所有能力，而是与专业技能与定向性能力的发挥密切相关、却又不是个别专业单独能培养出来的那种处事能力，是从事不同专业、不同岗位的职业人共同需要的能力与素质，也是不同专业能力所需的共同的基础［19］。

(1)企业技能型人力资本的显性知识与技能的能力性质分析。专业定向性和非定向性能力指向在企业技能型人力资本的显性知识与技能中得到充分体现。企业技能型人力资本的显性知识中，基础性知识与非定向性职业能力指向一致，专业性知识、工具性知识和相关性知识则与专业定向性职业能力指向一致。显性技能中，元技能和符合技能与非定向性职业能力指向一致，岗位群的通用技能和专门技能则与专业定向性职业能力指向一致。

根据技能型人才的知识技能形成过程，显性知识的成长经历了非定向性知识向专业定向性知识的增长脉络。而显性技能的发展则经历了非定向性的元技能、专业定向性的岗位群通用技能和专门技能，进而走向非定向性的复合技能，这是非定向性与定向性职业能力指向更迭的过程，体现出非定向职业技能是定向性职业技能的基础。企业技能型人力资本的显性知识和技能诉求，能够在职业教育的职业能力培养目标指向中找到归指，即符合职业教育的职业能力生成的应然规律。

(2)企业技能型人力资本的隐性素质与能力的性质分析。企业对技能型人力资本更深远的能力诉求在于隐性能力与素质，这对于企业的可持续性发展极具价值。隐性素质与能力不是在职业教育阶段短时间的教育过程中立竿见影形成的，而是基于教育性价值导向目的，在进入企业后的较长时间后内化生成的个人职业价值品质。隐性能力与素质的要素主要是关于精神与意识的能力内化，如果没有职业教育的基础性培养，仅仅依赖企业对于人力资本的有限投入，职业人入职后就无法完成向技能型人才的转型。

企业技能型人力资本的隐性素质与能力是显性知识与技能的升华，是职业教育非定向性职业能力指向的体现。现代职业教育的非定向性职业能力开发实践过程中，充分融入了企业对于技能型人力资本的隐性素质与能力要求。职业院校学生非定向性职业能力培养的主要途径包括专业教学活动和非专业活动。

首先，专业教学活动是隐性素质与能力培养的基本渠道。职业教育中非定向性职业能力的培养不能脱离某一种职业的专业背景和职业场景。职业院校在专业教学过程中，培养学生的信息收集处理、独立学习、解决问题、策划、团队合作、完成任务、与人沟通交流的能力、职业道德、社会公德等素质与品质，在技能实践中培养坚定的意志，百折不挠的毅力，抵抗挫折等能力。因此，在专业教学活动过程中坚持人本观念来培养学生的方法能力、社会能力和情感能力等隐性素质与能力，是职业院校培养学生非定向性职业能力最普遍、最基本的渠道。

其次，非专业活动是隐性素质与能力培养的重要方式。非专业教育活动包括以下诸多方式:一是非专业技能活动，非专业技能活动是指专业技能要求之外的跨专业技能活动，如汽车维修专业的学生参加营销活动而获得的营销资格证书;机械专业的学生参加电工活动获得电工的资格证书;计算机专业的学生参加广告制作活动获得的广告资格证书等;二是科研创新活动，对于增强学生的自信心、综合应用专业知识以及提高创新能力都有很大的帮助;三是社团活动，职业院校丰富多彩的社团活动与课外活动对于培养青年学生的组织能力、领导能力、沟通能力、协调能力具有关键作用。此外，社会实践活动、志愿者活动和拓展训练活动等对于受教育者的沟通能力、协调能力、组织能力、与人相处能力以及团队合作等方面的能力培养具有积极作用［20］。

3．企业对于职业教育利益诉求的合理性

依据职业教育的本质属性——职业性和教育性，职业能力被定性划分为专业定向性和非定向性职业能力。企业方对于职业教育的利益诉求实质上是技能型人才的职业能力，通过显性与隐性能力子项要素的专业定向性或非定向性划分，得出企业技能型人力资本的能力诉求与现代职业教育的职业能力目标指向是趋同的、一致的，职业教育毕业生具备的定向性与非定向性职业能力能够契合企业的能力需求，进而可以成为企业的技能型人力资本的承载者。因此，企业对于职业教育的利益诉求合乎职业教育的职业能力内生逻辑并具有合理性。职业教育的职业能力开发过程是企业技能型人才需求的实现过程，成就了企业对于职业教育的利益诉求。

四、结 语

企业作为职业教育的利益相关者，其利益诉求本质是技能型人力资本的职业能力。通过分析企业技能型人力资本能力需求，以及职业教育的职业能力内生逻辑，并将二者进行比较研究，得到企业的利益诉求，趋同于职业教育价值能力指向的结论，从而阐明企业对于职业教育利益诉求的合理性逻辑。职业教育需要基于满足市场需求以实现受教育者的就业目标，从而实现技能型人才的内外价值，成就企业技能型人力资本的能力开发诉求［21］，这是现代职业教育可持续性发展的必由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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