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奖辞

瘦西鸿

受奖辞

毫无疑问 我现在真实地站在这里

向曾经来过的人致敬 向你们致敬

我代表我的身世和传说 回忆与梦想

来接近你们 但你们都回去了

因此我致敬的只是你们的肉体

其实我们的肉体是一样的 因此我的致敬

已毫无意义 就像自己为自己默哀

我一直都在虚度光阴 怠慢激情

借用一些文字 把一张张白纸弄脏

却无意获取了这样的光环

仿佛一枚月亮被乌云遮蔽 才有了光晕

现在我在这光晕中昏厥 自以为是

尽量显得和你们不一样 你们这样接受我

实际是你们推举了另一个自己 站在自己

面前

心甘情愿 接受伪装和愚弄的真相

毫无疑问 我即将离开你们

请为我鼓掌 为我们寂寞的人生赏赐一些

声响

一盏灯

今夜万籁俱静 人迹罕至

今夜师傅去了山下 木鱼出门捉月

通往山径的门 被花朵徐徐关上

文字在经卷里安睡 尘埃落地

木头中的蛀虫 把牙齿含在唇间

池畔的莲 刚刚褪掉雾岚的薄彩

今夜我已厌倦说话 舌头木讷

口水干涸 哈出的气雪片般锋利

今夜我什么都不去照亮

只想埋头 清一次嗓子

打通向内的喉结 把这些年来

结在火中的痂茧慢慢嚼碎

吞下去

江 苇

这一片江苇 零乱地理着白发

江面已被她理乱了 像打碎的镜子

肃杀的秋天无端地麻木

无端地放弃散落的苇絮

远飞的雁阵 排成锋利的剪刀

我也放弃了怜爱

任岁月兀自老去

任落到江面的手指 化为白骨

任被苇叶刺伤的内心

裂为絮状 迎接即将到来的寒流

茶 事

一整片山野被我浸泡在沸水中

那些阳光下的鸟语

月光里的虫鸣

浓雾里怅然远行的目光

风中飘曳的粉红长裙

一位诗人写在纸片的小小忧伤

以及弥漫在春光里的所有寂静

它们在杯子里的沉默与自卑

逐渐在杯外还原成替身

影 子

草地上 一个影子若有若无

阳光在她的发际间

梳理出岁月的皱纹

并迅速波及到漫向四野的微风

她歇在一盏蒲公英的睫毛上

又被一只红蜻蜓诱惑

在溪畔划出长长的倒影

光线纷纷爬上山顶

所有的镜像纷纷缩小

并沿一道阴影里的台阶

一下窜入独坐山巅的那人

即将关闭的眼帘

郁金香

足够的忧郁 如火如荼

如无法触碰的两张唇

足以抵达金子的纯度

抵达柏拉图式的爱情

那些黄 凝聚了整个秋天的落英

那些软 又像一位少妇在月下

拣拾霜粒弯下的腰身

当嘴唇化为一樽玻璃酒杯

深夜出走的少女 仅有的衣衫

少于她月下粉红的羞怯 那份颤动

少于夜岚灌醉的一大片人群

一座座山峰坍塌 一块块湖泊干涸

一茎倔强的郁金香 撑住低斜的天空

那袭黄金的暗香在夜里浮上来

像独坐空寂大地的长者

脸上布满星光般寂寥的暗斑

背 影

就这样看着自己 一点点离开

越走越远 把自己走空

走成一截固执的路碑

就这样让眼泪悬成陨石

时间死在脸上

空间 是一根越绷越紧

即将断裂的弦

断了就散了

一个越走越远的背影

像一封寄出的信

直到自己躬身成一只空邮筒

直到多年以来 远方查无此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