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美学在赛珍珠作品中的流露——以《群芳亭》为例

鲍旦旦

（1.南京大学教育研究院，江苏南京 210093；2.镇江高等专科学校旅游系，江苏镇江 212003）

中国美学在赛珍珠作品中的流露
——以《群芳亭》为例

鲍旦旦1，2

（1.南京大学教育研究院，江苏南京 210093；2.镇江高等专科学校旅游系，江苏镇江 212003）

源远流长的中国美学对赛珍珠的思想曾经产生过重要的影响，在其作品中多有反映，以《群芳亭》为例，中国美学的思想贯穿始终，在中国庭院、餐饮习惯和思考与冥想之美等方面表现得尤为突出，再现了许多中国美学现象。

中国美学；赛珍珠；《群芳亭》

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赛珍珠，自幼跟随自己的西方家庭，在中国大环境中成长生活，形成了其独特的视角，创作了许多优秀的作品。关于中国这个文明古国的许多方面，在赛珍珠作品中得到了或多或少、或客观或主观的再现。多部作品中不自觉地流露出许多关于中国美学的概念、形象或思想，究其源头，赛珍珠对美的兴趣以及其所受美学熏陶不应被忽略，赛氏自己曾经说过：“我又一次陷入了对美的冥想之中。寻找世界万物的可爱之处，思考各个民族的天性是怎样以不同的方式自然流露出来的，这一直是我引以为乐的事情。”［1］99试以《群芳亭》为例，分析其所流露的中国美学思想和中国美学现象痕迹。

《群芳亭》中的中国美学思想贯穿始终，在中国庭院、餐饮习惯和语言等方面表现得尤为突出，也再现了许多中国美学现象。

1 中国庭院之美——自然与生活的交融

李泽厚先生在《华夏之美》中写道：“对中国知识分子来说，自然不止是他们观赏愉悦的对象，更是亲身生活于其中的处所。”［2］131

作为生活处所的中国庭院之美，给赛珍珠以深刻的印象和巨大的影响，以至于赛珍珠在其《中国之美》中以饱含深情的笔触这样描写中国庭院之美：“美，到处是美，古色古香，含蓄优雅”［1］103。

汉乐府诗云“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经典隽永的诗作充满着生活的气息，《群芳亭》中也可见这样的景致，兰花园中［3］8，“两位太太步向垂柳下的两把竹椅”，“小小的椭圆形池塘，池塘里有一丛睡莲，两只深绿色的莲蓬浮出水面……细小的金鱼在睡莲之间窜进窜出”，赛珍珠将中国文化中鱼戏莲叶间的美景用平实的语言，在吴太太家的小天地里再现，中国美学中自然之美与生活之趣在此处完美交融。

中国美学中，兰花有着特殊的象征意义，兰花是高洁品格的象征，历来与“梅”“菊”等归在一类，兰花的细节描写在《群芳亭》中多次出现，赛珍珠似乎试图以兰花来象征端庄闲淡的吴太太，吴太太爱与兰花相伴，正是其自身品格的体现。“而今，每年六月初首批银灰色兰花开始开放，八月深紫色兰花盛开，九月黄色兰花面世。”［3］6“一个钟头之前她采的兰花放在膝盖上，依然那么鲜艳。”［3］11作品中，赛珍珠不厌其烦地将兰花与牡丹的兴衰一再描述，以此烘托吴太太在这个旧式大家庭中的与众不同与巧妙革新，似乎想告诉读者，富贵兴旺不是吴太太内心追求的一切，脱俗优雅才是。而面对老太太，她委曲求全，尽显中国女性的温柔与善良。

《群芳亭》中的故事大多发生在庭院之内，小小的天地却没有压抑之感，其中的故事也不仅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读者可以感受到小小空间里透视出的宏大背景与时代波澜，在这点上，赛珍珠颇为成功地运用了中国国画写意之美，中国国画历来讲究写意，浓淡之间，远近尽显，方寸之中，意境无限。《群芳亭》中，赛珍珠巧妙地利用园林景致，花草布局，勾勒出一幅生机勃勃而非压抑沉重的庭院图画，人物穿行其中，与自然之美和谐共存。

2 中国餐饮之美——饮食与文化的韵味

早餐是“茶、银箍小木桶盛的米粥和两三小碟肉食腌制品”，简单却不失精致的早餐，既有中国家庭中日常餐饮的简单之风，又不失吴太太这种大户人家的讲究。赛珍珠自己便有这样的习惯。至今，在赛珍珠故居中的餐桌上，还展示着中式的日常饮食。

中国饮食习惯之中，蕴含着中国特有的文化习俗：

“馒头做成象征长寿的寿桃形状”［3］6，“深色的红糖豆沙馅”，借用人之口，传递过生日必须“献上寿桃讨吉利”的传统习俗。赛珍珠花费大量笔墨描述吴太太生日所收到的礼物，其中不少是食品类的，“一包包枣子”“一盒盒糖果点心”“两盒上等茶叶”，宴席中，“八宝饭”也得到了突出的描写。“甜品以后是肉食，最后是六道菜。厨师没有煮米饭，煮了过生日的长面条，长面条象征长寿。”［3］24

即便是在尘世间最日常的饮食事务中，赛珍珠也竭力传递一些只有中国美学中才有的东西。吴太太“从莲蓬里掏出一颗莲子。她的一口秀牙现在像小时候一样坚固。她用牙磕去白色莲心外面的青皮”［3］138。莲子是中国文化中又一与品格相联系的食物，南朝民歌《西洲曲》有“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之句。喜食莲子与喜爱兰花一样，都是吴太太性格特征的表现。

赛珍珠非常熟悉中国的饮食习惯，“贮藏室里荤素菜丰富，腌的和新鲜的都有；西瓜已经熟了，正吊在深水井里泡着”［3］44。

赛珍珠为何要不厌其烦地描写这些饮食琐事呢？朱希祥等指出，“民俗文化呈现出来的最表层形态是民间的物质文化，主要由民众的衣、食、住、行……构建而成”［4］。饮食琐事无疑是这其中的重要内容，不可或缺。

此外，在《群芳亭》这样一部描写中国故事的小说中，必须考虑中国饮食文化的大背景。《汉书·郦食其传》中有“民以食为天”之句，饮食无小事，这点在中国文化中影响深远。《史记·管晏列传》中改引管仲之言“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丰富充足的食物是精致优雅生活的基础，是追求精神完美的支撑。“只有当人能讲究、追求食物的味道，正如他们讲究、追求衣饰的色彩、式样而不是为了蔽体御寒一样，才表明在满足生理需要的基础上已开始萌发出更多一点的东西。”［2］14

3 思考与冥想之美——本体的感受与追求

吴太太关于人生、关于男女、关于宇宙的思考与冥想，是该书的一大亮点，例如，“壁虎自娱之际，她端坐着继续冥想”［3］261。假如删去这些内容，《群芳亭》也无非是一本家长里短的寻常故事，有了这些，则大不相同。

吴太太在管理家务之余，萌发了探寻自我、思考本体意义的兴趣与意识，随着自己思考的深入、冥想的增加，她的人生境界也逐渐提高。这些思考与冥想，多少展露着华夏美学中关于人生与宇宙思考的思想痕迹，即便是在介绍修士安德雷的思想时，使用的也是这样的句子“如同老庄所知道的那样”［3］183，这并非是随意的笔触，中国美学的厚重深刻，是描写东方的作品中绕不开的内容，李泽厚指出，“有限的人生感伤总富有无限宇宙的含义”，“本体不只是在思辨中、而且还在审美中……使世事情怀变得非常美丽”［2］173。

4 中国美学的意境美——隐秀

中国美学中一个重要的思想就是意境美，常好意在言外之趣、弦外之音之美。刘勰《文心雕龙》“隐秀”篇曰“文之英蕤，有秀有隐”［5］178。讲究“自然会妙”，忌讳“雕削取巧”，使得千百年来无数文人寤寐思之，上下求之。

赛珍珠也有意无意地在《群芳亭》这样一部小说中造就这样一种意境，试图再现中国小说画卷的隐秀意境美。然而，根据刘海平的研究，当时的赛珍珠已经受到美国本土作家潮流的影响，开始尝试偏重形式创新的写作手法，如风头正劲的意识流。在描写吴太太的心理活动时，赛珍珠使用了这种手法，然而，中国美学中含蓄隐秀的美学特征，制约了恣意狂洋的意识流的发挥。正因如此，心理活动的刻画、意识流的发挥在作品中难以像当时的美国本土作家们的作品中展现得那么无所顾忌、信马由缰。修士安德雷这样一个西式人物在中国庭院中的出现，使得吴太太平静面容下的心理活动日益加剧，在这里，赛珍珠才得以相对自然地尝试意识流的手法。另一方面，这种西式写作手法的出现，也使得作品呈现出一种特殊的效果，浸染了中国美学风情的画卷上也留下了西方油画的色彩，新奇而另类。

如果要讨论赛珍珠在《群芳亭》中对中国语言之美的精准把握与再现，一定绕不开吴太太与家中各色人等的交流，言简意赅在这里得到了很好的体现。见到久别归来的儿子，没有嘘寒问暖，家长里短的唠叨，却只是一句“儿子，你倒变了！”。在谈到关于安修士的事情时，也只是一句“还记得”一带而过。吴太太与儿媳们的交流，不少内容是以问答形式进行，循循善诱，毫不啰嗦。赛珍珠自己在作品中说这是吴太太赢得全府上下都信任她的原因，另一方面，这也是赛珍珠成功刻画精明能干却又不失温婉内敛的女主人形象的重要原因之一，是所谓有所言，有所不言。赛珍珠的写作不仅塑造了完全正常、明白事理的中国人形象，而且还在倡导一种跨文化态度和他者的智慧［6］96。

5 再现失真——《群芳亭》对中国美学的误读

诚然，赛珍珠的作品并非无瑕，《群芳亭》也并非完美，在其竭力通过小说形式再现中国美学画卷的过程中，存在着误读与失真之处，例如，“在《群芳亭》中，吴太太可谓是中国女子智慧和才能的代表，但赛珍珠却为她安排了一位改变其命运的安德鲁修士”［7］150，面对人生的困惑，吴太太无法解脱，而安德鲁修士的出现却使她精神升华，赛珍珠在作品中这一似乎是刻意为之的东西方交流，难免使人疑惑她到底是否真正了解中国优秀女性的内心世界？

又如这个例子：“吴太太添加的唯一的一样东西是一幅人物爬山的国画”［2］36。国画中登山图景很常见，赛珍珠竭力在此渲染一种中国特色的背景，传递中国美学的神韵，但是，“人物爬山”这样直白的表述不可避免地削弱了国画的韵味与风骨，而这一点，无论赛珍珠是有意简化以便外国读者更好理解，还是无意为之，客观上都造成了对国画这一中国美学代表符号之一的误读。

6 结束语

1938年12月12日，赛珍珠在瑞典文学院诺贝尔奖授奖仪式上演说时这样讲道：“我最早的小说知识，关于怎样叙述故事和怎样写故事，都是在中国学到的。”［8］114认真学习了许多中国经典作品并进行了深刻思考的赛珍珠，从形式到内在都体会到了中国美学的深邃魅力，认为“中国古典小说同时包含了生活和艺术，这种艺术和生活水乳交融，达到了难以区分的境地”［9］72，在小说创作中，赛珍珠也致力于向世界介绍这种中国独有的生活与艺术之美。

［1］赛珍珠.中国之美［J］.文苑（经典美文），2010（4）56-60.

［2］李泽厚.华夏美学［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1.

［3］赛珍珠.群芳亭［M］.张子清，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98.

［4］朱希祥，李晓华.赛珍珠作品的中国民俗审美特质［J］.江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7，9（5）：44-49.

［5］刘勰.文心雕龙［M］.李平，桑农.南京：凤凰出版社，2011.

［6］姚君伟.论赛珍珠跨文化写作的对话性［J］.外语研究，2011（4）：95-98.

［7］姜德成，仪爱松.文学与他者：赛珍珠的两个世界和双重文化视角［J］.前沿，2010（16）：148-150.

［8］姚君伟.赛珍珠论中国小说［M］.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12.

［9］周锡山.论赛珍珠创作和论说中的辩证思想［J］.江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1）：69-73.

〔责任编辑：胡 菲〕

Oriental aesthetics reflectecl in Pearl S.Buck'sworks—Taking Pavilion of W omen as an exam ple

BAO Dan-dan1，2
（1.Research Institute of Education，Nanjing University，Nanjing 210093，China；2.Tourism Department，Zhenjing College，Zhenjiang 212003，China）

Influence of oriental aesthetics on Pearl S.Buck could be found in her works.Taking Pavilion of Women as an example，traces of oriental aesthetics appear from the very beginning to the end，especially in the aspects of oriental yard，food＆beverage and thinking＆meditation，etc..

oriental aesthetics；Pearl S.Buck；Pavilion ofWomen

I106.4

C

1008-8148（2014）04-0026-03

2014-04-25

鲍旦旦（1979—），女，浙江奉化人，讲师，硕士生，主要从事当代美国文学和涉外旅游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