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媛
(江苏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镇江 212003)
《贵妇画像》的概念隐喻框架研究
张 媛
(江苏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镇江 212003)
亨利·詹姆斯的《贵妇画像》是美国文学中最伟大的小说之一。现以认知语言学的隐喻观为出发点,选取作品中典型语料,对蕴含其中的隐喻语言及隐喻现象进行解析,进而对以容器隐喻为纲、路径隐喻为线的概念隐喻框架展开研究,有助于加深读者对作品主题的理解和人物命运的把握,并从认知层面上拓展对该小说的研究范围,为读者提供另一种解读小说的方法,提高对小说中概念隐喻的认知能力,从而更好地理解作家的创作意图,更为全面地解读作品内涵。
《贵妇画像》;认知语言学;概念隐喻;容器隐喻;路径隐喻
亨利·詹姆斯的《贵妇画像》是美国文学中最伟大的小说之一,同时也是詹姆斯早期小说创作的代表作。小说内涵丰富,结构周密严谨。詹姆斯采用论述欧美文化之间关系的国际主题作为创作的中心素材并使用隐喻手法[1],描写一位天真、单纯的美国姑娘为追求自由和独立来到欧洲,其个性最后被她所追求的“自由”所毁掉的心路历程和成长历程。中外学者从各个视角对这部小说进行了精辟和全面的研究。女性主义、国际主题、跨文化冲突、功能语法以及人物话语语用分析等等,都成了对该小说进行研究的视角。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以来,认知语言学的发展和研究如火如荼,其中的隐喻研究更是蓬勃发展,为研究现实主义小说提供了一个崭新的视角。
本文尝试以认知语言学的隐喻观为出发点,从事件结构隐喻(event structure metaphor)角度对《贵妇画像》作出阐释,充分详尽地分析蕴含其中的隐喻现象,以期发掘詹姆斯这部伟大作品中以容器隐喻为纲、路径隐喻为线的概念隐喻框架。用语言学隐喻理论分析文学语言,有助于加深读者对作品主题的理解和人物命运的把握,并从认知层面上拓展对该小说的研究范围,为读者提供另一种解读小说的方法,提高对小说中概念隐喻的认知能力,从而更好地理解作家的创作意图,更为全面地解读作品内涵。
隐喻是人们对抽象范畴进行概念化的认知工具,是认知语言学研究的重要内容之一。人类最初和最基本的生存是依赖物质的,人类对物体的认识和经验为研究者将抽象的概念理解并表达为“实物”提供了物质基础[2]。基于此,莱考夫和约翰逊于1980年首次提出本体隐喻的概念。在这类隐喻概念中,物质被看作实体,组建一系列抽象的隐喻概念意义。在本体隐喻中占据重要地位的是容器隐喻[3]。容器隐喻概念理论认为,人类利用容器隐喻去认识、理解和描述一些抽象概念。容器隐喻是将本体不是容器的事物、事件、状态和心境等视为一种容器,使其有边界、可量化、能进能出等[4]。各种事件、行为、活动、状态等都可将其隐喻概念化为容器,人们或位居其中,或置身其外。人们也和其他容器发生各种关系。例如人生前住在房子、地窖或洞穴里,死后被安置在墓穴中;出行搭乘飞机、火车、公交等各类或大或小容器般的交通工具;日常生活中不断出入办公室、宾馆、饭店、医院、电影院、商场等各种可被称为容器的场所,以体验人生中的各项事务。
阅读詹姆斯的这部经典名著,能够发现处处蕴含着隐喻。全书最基本也是最深刻的一个隐喻概念是:伊莎贝尔的人生选择是包容在某种容器之内的路径。对她而言,人生的意义和价值在于感受生活,充实自我,挣脱各种有形无形容器的束缚,做自由的选择,过高尚的生活。在这里,容器物化成具有物理属性的实体,反映着从始发域到抽象目标域的映射。具体地说,环境、情绪、思想、人物、命运都蕴含容器隐喻。
1.1 环境即容器
环境是小说三要素之一,是人物活动的必备要素,环境即容器的隐喻贯穿于整部小说中,贯穿于人物活动的每个阶段。
伊莎贝尔所处的环境,即社会氛围,就是一个无形的容器,将她禁锢其中,所有的选择及变化都不得不在这个容器中进行。伊莎贝尔对丈夫和未来生活的选择是一个自我认识的过程。自我认识是指一个人对自己的生理、心理等方面的意识,属于自我意识的认知成分和认识范畴,它包括自我观察、自我图式、自我概念、自我评价等。这种自我认识受到一定社会氛围和社会习俗的限制,是一个多维度、多层次的心理系统[5]。随着社会地位的提升,伊莎贝尔处身其中的各种有形、无形、小的、大的环境容器的形态和内涵不断变化,最终把她造就成了一位真正意义上表里如一的“贵妇”。
小说开始时,伊莎贝尔身处纽约的奥尔巴尼,这是詹姆斯美国文化和欧洲文化对比主题中的美国容器。在这里,女主人公还是一个沉浸在书本世界中的小姐,生活环境的相对闭塞与宽松如同可塑性很强的容器,给了伊莎贝尔安全感,使她能够按照自己的意愿自由地学习、成长和发展。
伊莎贝尔在美国的住所有着“little‘stoops’of red stone,which descended sidewise to the brick pavement of the street.”(笔者译:红砖小门廊,台阶斜斜伸向铺砖的人行道。)[6]17伸向人行道的台阶是一个显著的路径隐喻,既指称通往外部现实世界的通道,又象征着洞悉社会规则、习俗并成功遵循的渠道。“There was a covered piazza behind it,furnished with a swing which was a source of tremulous interest.”(笔者译:屋后是有顶的走廊,走廊上装着秋千,惊险却趣味无穷。)[6]18此处有顶的走廊既是路径隐喻,也是容器隐喻。走廊象征出入自由,伊莎贝尔有着开明的父亲,在家境并不优越的情况下给予女儿游历欧洲的机会,客观上扩大了伊莎贝尔的视野,为日后伊莎贝尔“走出去”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廊顶则限定着房子主人活动和成长的空间。
从詹姆斯对伊莎贝尔成长环境的描写可以看出:伊莎贝尔之所以养成落落大方、随遇而安的性格,父亲为她营造的生活环境功不可没。“有顶的走廊”说明这是个安全的环境,但又不乏趣味。这里,环境既指微观自然环境,又指宏观社会环境。伊莎贝尔置身于美国这个自由的大环境中,同时又享有父亲为女儿营造的安乐窝。无论是在自然环境层面还是在社会环境层面,伊莎贝尔都拥有很大程度的宽松、健康、自由的空间。这里,容器的属性和功能在环境这个目标域中得到了很好的映射和实现。
姨妈托切特夫人一次偶然的造访改变了伊莎贝尔的命运。托切特夫人慧眼识珠,想让外甥女在欧洲大陆的文化氛围中发展,所以给了伊莎贝尔一个机会,把她带到了英国加顿科特庄园的家。初到英国的伊莎贝尔立刻爱上了加顿科特这座豪华庄园。她长时间地在花园里散步,对庄园里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和探究心理,甚而至于追问表哥拉尔夫庄园里是否有鬼。詹姆斯对这座庄园进行了浓墨重彩的描述,表明它是一座承载历史的庄园,一座在王政复辟时期几经修葺和扩充,18世纪又遭损毁和重建,最终由一位精明的美国银行家买下并善加保管而成为一件美学意义上的艺术品的庄园。处身于庄园这个有形的大容器中,伊莎贝尔的思想见解与欧洲遵循的古老传统所形成的禁锢她自由天性的无形大容器不能兼容,以至于与姨妈托切特夫人、表哥拉尔夫以及姨父的朋友沃伯顿勋爵等人就欧美不同的风俗习惯产生误解,甚至带来一系列尴尬局面。
伊莎贝尔钟爱加顿科特,是因为这座庄园与她理想中富有浪漫色彩的欧洲房子一致,承载了她的梦想,生活在这栋房子里就像生活在过去的历史里,伊莎贝尔能够在一个古老、安全、有着厚重历史感的容器内徜徉于人类历史长河中,拓展人生的广度和深度。借着这样一个契机,伊莎贝尔顺利进入了一个新环境、新容器,继而发现自身与新容器的相容性,最终与新环境融合而产生由量到质的变化,从而造就了崭新的与环境和谐的新的自己——真正意义上的“贵妇”。婚后伊莎贝尔和奥斯蒙德所居住的罗卡纳拉宫与加顿科特正好相反。这座房子里的装饰和风格处处都是奥斯蒙德意志的体现,基调阴沉压抑。它容纳了奥斯蒙德的狭隘、自私及虚荣,同时也限制约束了伊莎贝尔的自由和天性。在这里,房子物化成了容器。加顿科特与罗卡纳拉宫形成对照的房子,暗喻并包容着人物的性格及心绪[7]235。
伊莎贝尔的追求者之一沃伯顿勋爵是无数姑娘梦寐以求的理想对象,他聪明、高贵、文雅、英俊并富有,对待伊莎贝尔始终如一的坚贞不渝。伊莎贝尔拒绝这样一位高尚的大人物的求婚的确出乎大多数人的意料。这位表里如一的贵族是欧洲古老文明的典型代表,与伊莎贝尔身上与生俱来的美国化的年轻、自由、不受传统和社会习俗制约的本性相冲突。换句话说,伊莎贝尔所希望的婚姻绝不是沃伯顿勋爵所能给她的已经确定的世界和已经确立的生活,也不是美国实业家卡斯珀·古德沃特要强加给她的完全美国式的强悍、执著、充满力量、主动进取的追求[7]166。古德沃特在很大程度上代表着不受欧洲传统习俗影响的美国人,这与已进入欧洲这个环境容器的伊莎贝尔在某些方面格格不入无法相容。所以,伊莎贝尔这位从美国这一代表自由的容器进入到欧洲这一象征传统与秩序的另一容器的旅居欧洲者,注定最终会选择吉尔伯特·奥斯蒙德这个环境容器同样改变了的旅居者。
伊莎贝尔结交的女友、丈夫奥斯蒙德的情人默尔夫人的环境多变而无规律,象征着这个人物的狡黠善变、任意妄为和道德堕落。她是个不受环境习俗容器束缚的女人,到处旅行,结交她认为对自己“有用”的朋友。阅历丰富并处事老到的默尔夫人从不让自己有空闲的时候,读者看到的她总是在画画、弹钢琴或是写信。默尔夫人能自主自如地随意营造并变换自己的环境,所以她总能置身于有利的环境中,让环境这种容器给自己提供保护和伪装。伊莎贝尔之所以落入默尔夫人设下的圈套,也是由于后者善于利用环境,用环境容器制造各种假象欺骗伊莎贝尔,让她误以为这才是真正的高雅和脱俗,从而按照自己的意愿(实际是默尔夫人的意愿)选择接受奥斯蒙德的求婚,进入他们的世界——伊莎贝尔误认为自己欣赏并尊重的环境容器。
总之,环境即容器的隐喻是《贵妇画像》最重要的隐喻,无论是大的国家环境,还是他们所居住的庄园环境,都充满容器的隐喻。
1.2 情绪即容器
情绪是指伴随着认知和意识过程产生的对外界事物的体验,是人脑对客观外界事物与主体需求之间关系的反应,是以个体需要为中介的一种心理活动。情绪即容器的隐喻在小说中俯拾即是,在主要人物身上表现得最为突出。
伊莎贝尔的表兄拉尔夫理智、聪慧但身体孱弱:“steeped in melancholy;his outlook,habitually somber,lay under the shadow of a deeper cloud.”(笔者译:沉浸在忧郁中,他一贯消沉,近来更置于愁云的笼罩之中。)[6]52不良的情绪就是一种容器,它如同禁锢身心的牢笼,把拉尔夫人生中广阔的活动天地和发展空间一再压缩,最终同疾病一道形成双重作用压垮了拉尔夫,伊莎贝尔因此失去了一位真正欣赏并关爱她的亲人。拉尔夫在负面情绪亦即狭隘容器的束缚和影响下身心俱疲,健康不佳与情绪恶劣交互作用,形成恶性循环。身体虚弱如同物理容器限制了拉尔夫的活动空间,情绪低落构成无法拓展的心理容器,成为禁锢拉尔夫心灵自由的狭小领域。
伊莎贝尔与拉尔夫形成强烈对比。她身心健康,积极乐观,“She was always planning out her development,desiring her perfection,observing her progress.”(笔者译:她一直努力完善自己,追求完美和进步。)[6]45她相当独立,“Whether she felt grand or no,she at any rate felt different,felt as if something had happened to her.”(笔者译:遏制不住地觉得自己状态完美并与众不同,似乎天意注定将降大任于她。)[6]26因而渴望生活在富有意义的光明之中。伊莎贝尔的高昂情绪解释了她所有的行为与内在外在的表现。乐观的情绪感染了自己也感染了他人。她开朗豁达的情绪如同包容性和延展性都很好的容器,承载了高尚的人生态度和理想,最好地阐述了“有容乃大”的内涵。
小说中其他人物如伊莎贝尔的美国追求者卡斯帕、好朋友女记者斯塔克波尔、姨妈托切特夫人等人均有着不同的个性,他们各自的情绪容器同样分别决定了他们的处事态度,进而影响到各自的人生结局。
隐喻与转喻是情绪概念化的重要途径[8]。上面列举的人物的各种情绪隐喻,就是“情绪即容器”的明显例证。
1.3 思想即容器
“运动的意识”称为思想。思想是意识的向导,思想本身就是意识运动形式的表达,是意识的主体在意识形态里进行的有意识的运动行为,是以某一问题为点的直线意识运动形式,思想的作用有助于进行意识的引导,是思想直线运动形式的存在特征。思想即容器的隐喻在极具思想的女主人公伊莎贝尔身上得以淋漓尽致地体现。
伊莎贝尔具有独特的个性和思想,在很大程度上限制并决定了她的发展。她酷爱读书,厌恶平庸。她的日常爱好和消遣离不开书籍。无论是在奥尔巴尼的家中还是来到加顿科特姨妈的家,读者经常看到的是伊莎贝尔独自读书的一幕。她兴趣广泛,从插图书到大部头的思想史均有涉猎。同时伊莎贝尔思想奇特。Reason is fundamentally embodied[9].刚到加顿科特,伊莎贝尔就要求表哥拉尔夫让她见见庄园里的鬼。她也不像普通人那样选择明亮之处读书,反而专门挑选没人走动的房间或是最偏僻、最陈旧的充满霉气的小屋子阅读。在她的理解中,这些古老的屋子有着神秘鲜活的历史并见证过死亡。而死亡标志着这些屋子里曾经有过鲜活的生命,无数的生命蕴含着各色各样丰富的人生经历。无论快乐或是痛苦,这些经历和经验都渗透着知识和智慧。而知识和智慧正是她梦寐以求的财富。这一奇特理论也正是伊莎贝尔鲜明个性的体现。她的人生道路也因此与众不同。与擅长投机钻营的默尔夫人不同,伊莎贝尔独立自由的个性决定了她在人生道路的选择上偏好那些无人问津、常伴随着痛苦与死亡的荆棘小道。这里也蕴含着小说另一个重要隐喻——路径隐喻。
伊莎贝尔对世人认可并艳羡的富贵姻缘不以为意,执意要认识世界,感受人生。为了使自己对世界能有全面了解,对人生有更深刻的认识,伊莎贝尔放弃了嫁给实业家古德沃特的机会。实际上她拒绝的是古德沃特所代表的那部分美国精神——年轻、勤奋、强悍、有进取心、无拘无束。跟着姨妈来到英国后,伊莎贝尔又为了欧洲这个更广阔的世界而拒绝了英国贵族沃伯顿勋爵的求婚。事实上是她无法接受某些文化观念而嫁给了一个在她看来神秘莫测的山顶隐士奥斯蒙德。
伊莎贝尔的思想是个巨大的容器,这一容器美国出品,兼容并蓄了欧洲文化,诠释了充满自由探索精神并不惧错误和失败、勇于担当的人格力量。
1.4 人物即容器
人是独立于周围世界的实体,从物理角度看,每个人本身就是一件容器,确切地说是一个三维容器:人们进食、喝水、呼吸、排泄,就如同大千世界里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容器不断被装满和排空;就连婴孩在呱呱坠地之前也生活在母亲子宫这一天然容器中。在小说当中,人物即容器的隐喻在主要人物拉尔夫、奥斯蒙德、伊莎贝尔身上得以充分体现。
拉尔夫虽疾病缠身却豁达坦荡、心胸宽广。他接受自己活不长的事实,欣赏表妹伊莎贝尔并把对她的爱升华为无私的给予。他是宽广无私、有容乃大的容器。
奥斯蒙德则相反,刚愎自用、自负虚伪的他不能容纳他人的看法和意见。固步自封的奥斯蒙德如同一件密封起来的容器,禁锢住伊莎贝尔,蒙蔽她的双眼,剥夺她最为珍视的自主选择的权利,并使伊莎贝尔对针对自己的阴谋一无所知从而生活在黑暗之中。可以说奥斯蒙德恰如一件外表华美、内里肮脏狭隘的品质低下的容器。
女主人公伊莎贝尔是一件外形清丽脱俗、内在优雅丰富的独特容器,容器里装的是个性,装的是她向往自由、独立自主的精神。伊莎贝尔性格沉稳,对生活中发生的一切都处之泰然,波澜不惊。她出身良好,父亲给了她正统的贵族教育。性格里的高贵和正直使她看不到也不愿相信人心险恶,顺畅的人生道路没教会她设防。也就是说,她这生性高贵的容器里没有装入过猜忌、谎言、欺诈等污浊的内容,所以伊莎贝尔最终落入歹人奥斯蒙德和默尔夫人精心设计的婚姻圈套就不足为奇了。婚后,伊莎贝尔发现与奥斯蒙德的婚姻生活不尽如人意,她自己选择的丈夫露出了庸俗丑恶的真实面目。正是因为太相信自己的判断和对体验真实人生的渴望,伊莎贝尔不幸落入工于心计的默尔夫人精心设置的圈套,贸然嫁给了貌似高雅脱俗的长年旅居欧洲的艺术爱好者奥斯蒙德。伊莎贝尔之所以最终能成为一位高贵迷人的真正意义上的贵妇,归根到底是由这个人物本身的个性和品德所决定的。她的个性和高贵的品德决定了她要坚持自己的婚姻,哪怕那是不幸和错误的。自己所做决定的后果要由自己来承担。这里,困局和困难被看作是容器,容器控制着容器内的事物。伊莎贝尔本可以跳出错误的婚姻重新选择人生道路,但她决定留在这段自己选择的婚姻里,尽管她清楚从束缚着她的婚姻容器中出去意味着挣脱世俗的束缚,摆脱奥斯蒙德的掌控和影响可以获得自由。
细究伊莎贝尔的婚姻选择动因可以得知,伊莎贝尔很想生活在有着古老文明的欧洲,但又无法接受欧洲的某些文化习俗及社会制度,而在欧洲生活多年的奥斯蒙德身上既有她熟悉的美国人的影子,又有她向往已久并一直追求的欧洲人的高贵典雅,所以选择奥斯蒙德而放弃沃伯顿和古德沃特是她的必然决定。伊莎贝尔能够接受两种文化,从两种文明中汲取养分为己所用,可见这个人物本身就是个可塑性很强的容器。
1.5 命运即容器
命运是宇宙中万事万物变化发展的全过程,是从生到灭的轨迹,已为宇宙规律所完全预定。亨利·詹姆斯在为《贵妇画像》纽约版作的序言中说,自己的小说是讲“某位年轻女人面对命运”的故事。这里的命运就是指机遇给予伊莎贝尔的各种不同的容器。伊莎贝尔必须在不同的环境下,按照命运的安排自己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人生道路。
伊莎贝尔在向沃伯顿解释为什么必须拒绝他的求婚时说:“It’s that I can’t escapemy fate.”(笔者译:这是我不能逃避的命运。)[6]116这里伊莎贝尔强调命运即容器,她清楚地知道无法逃脱自己的命运,因为对探索生活感兴趣,她不能跟普通生活中的机遇和危险隔绝开来,跟大多数人都经历并且忍受的东西隔绝开来。她拒绝了美国实业家古德沃特和英国贵族沃伯顿勋爵的求婚是因为她要忠实于自己的命运,高尚且从不自我怜悯的她不逃避生活本身,即使当命运明显对她不公,即使她发现自己落入陷阱,即使过去的求婚者仍然爱着自己并有机会逃离不幸的婚姻,伊莎贝尔仍然忠实于命运这一容器并在其中从容生活,带着自己的心境、智慧和思想,坚贞并高尚地致力于让自己过一种有意义有所作为的生活。命运这一容器决定了伊莎贝尔的幸福或是不幸。几种力量的综合作用共同造就了命运这一主宰个人境遇的神秘容器。在命运交响曲流畅演奏时,少有人能预见到它的结局。但当尘埃落定,剧中人回味往事才能发现其中奥妙,慨叹命运之奇。
容器隐喻贯穿于《贵妇画像》整部小说中,人的适应能力就像注入容器中的液体,被环境塑造和改变,最终囿于环境容器之中,安于命运容器的安排。
除了容器隐喻外,《贵妇画像》中的路径隐喻也是值得探讨的重要现象。在当代社会,人类种类繁多的活动往往被解释为某个个体(国家、机构及个人)沿着一条路径向其目标方向的运动,“路径隐喻”应运而生。路径隐喻的来源域总体是建立在实际空间的基础上,而经由路径到达目的地是一种人类基本和普遍的空间体验[10]。“路径隐喻”根据其“经验逻辑”衍生出一系列相互关联的价值判断。路径隐喻中的“路径”图式能够细分为一个个由一定逻辑相互关联的次级隐喻,如旅行、困难、人生等等。
2.1 旅行即路径
Emily Dickinson认为“生命是穿越空间的旅行”。对《贵妇画像》的人物而言,一次次旅行是他们发现自我、完善自我的路径。《贵妇画像》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的一点是各个人物不断进行的各种旅行,小说中多处可见这样的例子。
如托切特夫人一直在旅行,并定期去自己的祖国美国。旅行成了她的生活常态,是她生活中的便利路径。托切特夫人是位显得有些古怪的独特女性。她不与丈夫一起生活;虽然托切特先生长居伦敦,她却决定定居意大利佛罗伦萨,平常根据刻板的安排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到处旅行。对她而言,旅行是生活常态,是访亲拜友、增长见闻、扩大视野的途径。她喜欢欧洲大陆的生活并谨慎地维护它,批评任何违反礼节的行为。沃伯顿勋爵自向伊莎贝尔求婚遭拒后,一直在旅游,并在罗马巧遇伊莎贝尔。他将旅行看作是经历人生、学习成长、遗忘痛苦和挫折、重振旗鼓的路径。默尔夫人堪称旅行家,她的一次次旅行更像是为了成功实现她的谋划而做的一次次尝试,而这些旅行也的确或间接或直接促成了她的目的达成。伊莎贝尔在表哥拉尔夫无私的安排下得到了她一直想要的、同时也是必不可少的旅游机会。一次次的旅游既是容器,又是她得以实现自我的路径。她在一次次生命的旅途中学习和成长,最终不负众望地成长为亨利·詹姆斯当之无愧的“贵妇”。古德沃特在得知伊莎贝尔决定嫁给奥斯蒙德后的反应是立刻长途跋涉赶去见她,为此做了长达17天的艰苦旅行。古德沃特的旅行是这位具有行动力的美国人解决问题的快速途径,也象征着实现愿望的路径。小说结束时,古德沃特得知伊莎贝尔婚姻不幸,又一次日夜兼程地赶来向她表达心愿。虽然最终仍旧遭到高尚的伊莎贝尔的拒绝,但古德沃特这位男人中的佼佼者无疑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贵妇画像》诸多人物的旅行,与其说是当时社会的风尚和潮流,不如把各个人物的旅行看作是他们为了达成各自不同的目的而选择的途径与路径。这里的人物活动被理解为个体沿着路径向目的地进发的运动。
2.2 困难即路障
在路径隐喻中,除了旅行即路径的隐喻外,在前进道路上遇到的困难、障碍,也可以看成隐喻。如拉尔夫曾告诉伊莎贝尔:“You must have suffered first,have suffered greatly,have gained some miserable knowledge.In that way your eyes are opened to it.”(笔者译:你得先忍受苦难,很大的苦难,再增长些痛苦的知识,那样,你的眼睛才会看见鬼。)[6]40这里,困难或困境被视为前进道路上的障碍。为了到达目的地,有时个体必须绕开障碍。从路径隐喻角度看,困难即路障,应该被避开、克服或是移走。
2.3 人生即路径
在路径隐喻中,人生就是路径。人类凭借从“路径”这一认知域所总结出的经验来理解和认识“人生”这一相对应的认知域,亦即用“路径”这个易观易感的源域来帮助理解抽象和笼统的目标域“人生”。如伊莎贝尔反思人生时曾想过:“Gardencourt had been her starting-point,and to those muffled chambers it was at least a temporary solution to return.”“如果一切能重新开始——如果我面前延伸着漫长的人生道路!”[6]506这是很明显的路径隐喻,来源于基本的概念隐喻“人生即路径”,有着起点和回程。当历尽人世沧桑的伊莎贝尔再次拒绝了沃伯顿勋爵和古德沃特,展望并决定自己的人生方向时,她清楚地知道:“There was a very straight path.”(笔者译:前方是一条不可更改的道路。)[6]533
综上所述,容器隐喻和路径隐喻分别从纵向和横向构建了《贵妇画像》的隐喻框架[11]。女主人公必须经历生活中的种种取舍,体会真情与阴谋,体验人生的各种旅行,亦即在完全熟悉了解自己身处的容器后,才能真正了解自己,做出最符合自己心之所愿的选择。即使错了,也只能沿着人生的路径走下去,这是命运,亦是个性使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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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胡 菲〕
Research on conceptualmetaphor framework in The Portrait of A Lady
ZHANG Yu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Jiangs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Zhenjiang 212003,China)
The Portrait of a Lady by Henry James is one of the greatest novels in American literature with its rich connotations and well-knit structure.Starting withmetaphor in cognitive linguistics to research on conceptualmetaphor framework with containermetaphor as the key link,path metaphor for the line by selecting typicalmaterial in thiswork and analyzing implied metaphorical language and phenomena contributes to enhancing readers'comprehension of the theme and mastery of fate of characters and widen the research range of this novel from the cognitive perspective,thus providing anothermethod to interpretnovels and improve cognitive ability for conceptualmetaphor in novels for readers.In thisway,readers and researchers can have access to better understanding thewriter's creative intent and gettingmore comprehensive interpretation of the connotations of the work.
The Portrait of A Lady;cognitive linguistics;conceptualmetaphor;containermetaphor;path metaphor
I106.4
B
1008-8148(2014)04-0020-06
2014-04-28
张 媛(1973—),女,重庆人,讲师,硕士,主要从事英美文学及翻译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