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母艺术形象变迁的文化解读

2014-02-05 08:37任东升马月兰
中华女子学院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玛利亚圣母基督教

任东升 马月兰

圣母艺术形象变迁的文化解读

任东升 马月兰

《新约》福音书描绘的玛利亚是一位纯洁善良的女性和慈爱忍耐的圣母,并未被赋予神性。从基督教早期延续至今的“圣母子”题材艺术作品,刻画出不同的玛利亚形象,经历了从神圣、人性、世俗乃至地方化的演变。圣母艺术形象的演变折射出基督教产生以来西方社会政治思潮的演变,反映了宗教与艺术的发展轨迹。

圣母玛利亚;艺术形象;变迁;文化

在基督教艺术中,“圣母与圣子”是一个深受艺术家们喜爱的素材。以相关素材创造出的艺术作品称为圣像。圣像(Icon)一词为希腊语,指以耶稣、玛利亚或圣徒为素材的宗教画像(Image)。其主题和形式有严格的限制。圣像是以相关事件为原型进行的艺术重塑,而非对相关人物、地点和事件的真实反映。[1]165据《新约》描述,出身卑微的童贞女玛利亚通过圣灵感孕,生下基督耶稣,被称为圣母而受到人们的热爱与尊崇。相关记载主要涉及其家庭状况、婚姻状况、夫妻关系及母子关系。这些记载主要表现了玛利亚的纯洁和母爱。[2]《圣经》未对玛利亚的形象进行详细描述,因此留下了很多空白,艺术家对玛利亚形象进行了艺术性的想象,以不同的方式丰富了玛利亚形象的文化内涵,使其艺术作品突破了神性的束缚,具备了浓郁的世俗色彩。玛利亚自身没有“神性”,但因为儿子耶稣的神性而常常被“神化”,加之其纯洁良善的表现和宽容、忍耐的母性,因而在艺术家笔下成为具有超然之美的女性形象。

一、基督教早期与中世纪:神圣化与程式化

“摩西十诫”第二条规定了“不可为自己雕刻偶像”,由此可见《旧约》是禁止对人类的画像和“圣像”做出崇拜行为的。由于传播宗教的需要,基督教逐渐解除了反对偶像的禁令。随着基督教的合法化,种种古典女神形象开始被借用并流行于基督教美术中,成为基督教早期美术中独特的图像志景观。5世纪前后,女神形象逐渐式微并最终被圣母形象取而代之。[3]125由于《圣经》抵制偶像崇拜,这一教义多少影响了艺术家们圣母像的创作。在基督教早期与中世纪,圣母像神圣庄严,以封闭的背景、僵硬刻板的人物为主要特征,几乎没有什么多样性。

从3世纪开始,基督教为了能在广泛使用图像的罗马世界传播其教义,教化民众,逐渐放弃反偶像崇拜观念而转向“设像行道”。4世纪初,石棺雕刻中出现了很多圣母形象,玛利亚均以普通母亲的形象出现。具有代表性的是南斯拉夫萨隆(Salon)主教辖区的“圣母、圣徒与牧羊人石棺”,该作品创作于公元320年。画面中,耶稣站在石棺浮雕中间,身体两边分别是圣母玛利亚与信徒,人物的动作显得僵硬凝固。石棺正面的三个门廊将这三个主要人物分隔开来。因缺乏感官性描绘,圣母等人物形象趋向于平面化与装饰化。[4]132类似的一幅圣母像是公元4世纪初罗马马乔尼墓室壁画“圣母与耶稣”。圣母如同普通祈祷者一样张开双臂,耶稣坐在她胸前。背后是一对象征耶稣基督的符号Chi-Rho。圣母子双眼直视前方,表情虔诚肃穆。严格对称的构图强调了静谧神圣的宗教情绪,使得母子的亲情有些淡化,人物形象显得程式化。[5]325

4世纪末5世纪初,圣母像开始大量出现在教堂镶嵌画中。这时的圣母已有一些“天国皇后”的意味。圣母地位有所凸显。具有代表性的是罗马圣玛利亚·马乔尼(Maria Maggiore)教堂中的马赛克壁画。在教堂的拱门上描绘了“圣母与耶稣的生平”。[6]66镶嵌画中间,年幼的耶稣像一位世间的君主,端坐在王座之上,头部戴着光环,接受朝拜。而他左边的母亲玛利亚表情刻板,姿势僵硬,具有浓厚的宗教气氛。她的头上没有光环,显示她还只是一位普通的母亲。镶嵌画的最上端是“圣母受胎告知”,画面描绘了天使告知玛利亚神圣受胎的消息,当时玛利亚正在纺织,她像“天国皇后”一样坐在王位上,代表圣灵的鸽子降临到她头上。

6世纪开始,“天国皇后”般的圣母形象大量流行,并且以“升座圣母”形象出现在圣像画、教堂镶嵌画和圣礼器皿中。如6世纪的“升座圣母和圣婴、基督、圣徒与天使”象牙双连版。[7]140“圣母、圣婴与圣徒和乔治”是埃及西奈山凯瑟林修道院6世纪的绘画。[8]40-42玛利亚坐在王座上,头部戴有和耶稣一样的光环,身着紫袍,脚穿红鞋,是皇后特权的象征。图中人物为正面构图。圣母面容消瘦,目光呆滞,表情严肃。作品整体上趋于平面化。此后,圣母头戴光环,怀抱圣婴,坐在王座上的这种程式化造型逐渐固定,凸显其“上帝之母”和“天国皇后”的身份。这种程式化的圣母形象成为整个中世纪教堂的主体图式和信徒心目中理想的礼拜对象。

12世纪以后,在拜占庭的教堂建筑内部,渐渐出现一种以绘制圣像为主的绘画,其主题思想是表现虔诚的宗教信仰,强化圣母玛利亚高居于尘世之上的威严。吉欧瓦尼·契马布耶(Giovanni Cimabue, 1240—1302年)画的“王座圣母”是最著名的“王座圣母”之一。该画具体展示了宁静的背景下强健有力的人物形象的新特征。画面下部的人物身体比例凸显了圣母的“女神”形象。这幅绘画与拜占庭的圣像相比明显不同,它的画幅要大很多,其人字形顶和教皇座就像总体竖直向上的塔形一样,本源上也是哥特式风格艺术的组成部分。画中金色的背景,圣母与天使略显呆板的表情,圣子右手摆出的具有象征意义的手势,使绘画显得神圣庄严,具有某种程度的空灵意味。

轮廓僵硬、有棱有角的披风以及圣母玛利亚相当板平的身体是拜占庭传统的产物,但是天使面庞较为柔和的轮廓以及他们轻轻垂下的披布,则来自当时君士坦丁堡作品①君士坦丁堡作品的形式处理强调装饰性,不表现背景,有着几乎完全相同姿势的人物造型,很少有三度空间感。所给予的启示。在乔托·迪·邦多纳(Giotto di Bondone,1266—1336年)所绘制的“圣母玛利亚加冕”中,吸引人目光的是玛利亚向前突出的膝部,表明在长袍之下是一尊具体可感的肉体之躯。如果和契马布耶笔下的天使做个比较,我们会发现乔托的诸位天使被实实在在地放置于一个层位上,这一层位与哥特式风格教皇座的座基位居其上的层次相同。拜占庭绘画的空灵意味被三维立体人物所占据的可感空间幻觉所取代。[9]602

由上可以看出,在基督教早期与中世纪,基督教的统治地位使得圣母像的创作受到了教规的限制,由此造成圣母画像僵硬刻板、缺少生气的程式化风格。从宗教角度来看,在圣母像中,玛利亚开始总与耶稣一起出现,作为辅助角色,以普通母亲的形象出现。后来她逐渐演变为主要角色,从普通母亲演变为神的母亲(天国皇后),再从神的母亲演变为“女神”。从人文学角度来看,这一演变过程体现了基督教内部已经开始认识到男女不平衡的弊端,并进行了一定的改良。改良的方法是,先从宗教方面崇拜圣母。可以说,作为基督教艺术发展过程中一个不可或缺的图像志景观,圣母子图像不仅见证了基督教宗教信仰在不同历史阶段的嬗变,而且也通过自身的图式诠释并形塑了基督教信仰的形成与变迁。[10]121-125

二、文艺复兴时期:人性化与世俗化

文艺复兴时期,随着人文主义思想蓬勃发展,艺术家们冲破了教会的控制,抛弃了呆板的程式,强调把宗教题材世俗化。这一时期基督教逐渐趋于世俗化,圣母像也更为丰富,体现出人性化和世俗化的风格。圣母像的创作出现了流派纷呈、名家辈出的态势。艺术家来自不同国家,分属不同流派,其中代表人物有意大利威尼斯画派画家乔凡尼·贝利尼(Giovanni Bellini,1427—1516年)、意大利文艺复兴后期威尼斯画派的代表画家提香·威契里奥(Tiziano Vecellio,1482—1576年)、意大利“文艺复兴三杰”米开朗基罗(Michelangelo Buonarroti, 1475—1564年)、达·芬奇(Leonardo da Vinci,1452—1519年)、拉斐尔(Raphael Sanzio,1483—1520年)和欧洲17世纪最伟大的画家之一伦勃朗(Rembrandt Harmenszoon van Rijn,1606—1669年)等。

提香的老师贝利尼画了很多圣母像,他将朴素的宗教情感和温和的人性进行了有机结合,使得作品中的生活气息增强,宗教意义减弱。例如在其代表作“小树与圣母像”(1487年)中,他开始注重颜色、光、空气、物质之间的相互作用。

提香的圣母画则充满世俗精神和人生欢乐的情调,几乎褪去了神秘主义色彩。在“圣母升天”(1516—1518年)中,提香充分发挥想象力,描绘了圣母复活、升入天堂、上帝俯身迎接的喜庆场面。其中,圣母被刻画得像凡俗妇女,她衣袂飘飘,身体矫健,在活泼的小天使的簇拥下扶摇直上,仿佛为一种激情所驱使,张开双臂接受来自天国的拥抱。该画以金字塔形式构图,下宽上尖,使画面人物有“升空”的感觉。

米开朗基罗的圣母像集纯洁和崇高为一体,体现出一种超越尘世的永恒真实性。他创作了一系列栩栩如生的圣母作品,著名的有“哀悼基督”、“圣母子”、“阶梯旁的圣母”、“圣家族”等。“哀悼基督”表现的是,尽管耶稣已经死去,但鲜血好像仍在他的血脉中流动,仿佛他正处在睡眠之中。米开朗基罗把圣母玛利亚刻画得比圣子耶稣还年轻,她神情安详端庄,容颜未因悲伤而扭曲变形。[11]53-54正如米开朗基罗自己所言:“圣母玛利亚是神圣事物的象征,所以必须永远保持青春。”[12]20可以说,米开朗基罗创作的玛利亚形象打破了宗教的界限,并成为世界公认的“母爱”的象征。

达·芬奇一反前人的传统画法,把玛利亚置于大自然中,着重刻画人物的内心世界。在用彩蛋绘制的圣母画“岩间圣母”中,达·芬奇没有受宗教题材的局限,而以一种世俗的生活情感去表现这一主题。为了反映天伦之爱,他把耶稣与约翰的所谓神圣会见改变成两个天真的孩子在水边戏耍。岩洞古老幽深,花草点缀其间,洞窟通透露光,体现出一种浓郁的现实生活气息。在构图上,画家以圣母为中心,赋予画面以母爱的感召力。圣母一手扶着约翰,另一只手做护佑耶稣状,体现了人间伟大母性的力量,表现了一种富有人性的美。

安德列亚·索拉里(Andrea Solari,1470—1524年)的圣母像极富世俗性,表现人间生活的情趣与人性的美好。他的“绿垫圣母子”主要表现母亲喂奶这一世俗情节,在这幅画中,索拉里以细腻的笔触和色块刻画人物的肉体,并以柔软的绿色靠垫作衬托,增加了生活的温馨。画面以大自然为背景,注入了画家对自然美的赞颂。画中人物栩栩如生,人情、人性代替了神性,圣母美丽善良充满母爱,圣子幼小活泼纯真可爱。

拉斐尔的圣母像集平易与庄重于一体,呈现出理想和现实的完美结合。他所创作的圣母,可谓是理想美的化身。在其木板油画“草地上的圣母”(1505—1506年)中,世间生活的气息远远盖过宗教的意味:绿色的草原、宁静的溪流、塔一般的市镇和远方的山冈……圣母与童年圣子沐浴在暮色苍霭中,夜幕正静悄悄地降临,所有这些都给人以美的享受。小孩的稚气逗人喜爱,圣母俯视他们的表情则令人难忘。

伦勃朗出身于劳动人民家庭。他的绘画特点是用强烈的色彩和聚光,通过适当阴影,形成鲜明对比,突出人物形象,强调画面的空间感。其“怀抱婴儿喂奶的圣母像”便是突出一例。从人物形象的刻画来看,圣母刚给圣婴喂过奶,她身体健硕,形象丰满,神态恬静,像一位人间的慈母,洋溢着一种年轻母亲温柔的爱子之心。她一副农民打扮,双乳袒露,袖管卷起,给人朴实自然之感,圣子其貌不扬,双脚裸露,没有一丝神圣感。画面真实感人,马克思也曾称赞他画中艺术的真实性。[13]96

文艺复兴时期圣母艺术形象呈现出人性化和世俗化的趋势。圣母像也体现了不同流派的特征,甚至可以说,众多的圣母像成为我们了解该时期艺术流派和艺术风格的窗口。这一时期圣母艺术的共性是人文主义,即以人为本,重在画内、画外人物的内心感受。玛利亚从普通母亲,转变为神圣母亲,又从神圣母亲转变为一个内涵丰富的女性。其构图也发生了重大变化,主要变化是,在圣母像中增加了自然景色,具化了圣母子故事的情节,如圣母给圣子喂奶,圣子在戏耍等,从而凸显了母子之爱和天伦之乐。具体来讲,她所承载的文化内涵也更为丰富,即圣母的朴实、真诚、美丽以及圣子的俏皮、活泼、稚气,这些圣母像围绕着人性美好的情感,将母子之爱升华或者现实化,使这种思想扩大。

三、文艺复兴之后:地方化与个性化

文艺复兴之后,艺术家们的想象力不断得到解放,其创作空间也不断扩展。艺术家们在描绘圣母形象时,更多地掺进自己的想象。绘画虽然取材于圣经中有关玛利亚的题材,但是,艺术家的真实目的常常只是借助这些题材来反映自己的心态,抒发自己的感情。由此,圣母像的样式日益丰富,神秘性减弱,审美性增强,呈现出地方化与个性化的趋势,对传统形成极大的颠覆性。

随着基督教教义在世界各地的广泛传播,遍布世界各国的艺术家们创作出了各具特色的圣母形象。受东正教华丽风格影响,俄罗斯的圣母子几乎淹没在金子和宝石的光泽中;韩国人用他们自己的形象诠释了圣母,其圣母神态更具东方民族特有的谦卑,细长上挑的眼睛是绝对的“韩国制造”;在非洲,圣母被刻画成非洲黑人妇女的形象。[14]26在中国,圣母自然是黄皮肤的中国妇女形象。不少西方来华传教士画家自觉地以中国绘画艺术画圣母,例如,当时最著名的比利时传教士方希圣(Mon Van Genechten,1903—?年)的“天使报喜”(The Annunciation,1938年)。画面上天使和圣母置于一个典型的中国式景致之中,左边有一棵高大的松树,后边有一个典型的中国亭子,其风格具有北宋山水画特点。天使相貌为典型的中国仕女,她头上戴光环,脚底踩祥云,身披宽大外袍,右手持莲花,象征玛利亚的纯洁。[15]178,199

由于宗教艺术创造者思想、性格、审美情趣和生活背景与宗教的要求存在差距,他们在创造宗教艺术作品时融进了时代精神、个人情感与美学思想。此外,他们的创作也受到其所生活的社会环境的制约。这便使得他们所创造的宗教艺术作品具有很强的个性化特征。下面我们以意大利画家弗兰西斯科·帕尔米贾尼诺(Girolamo Francesco Maria Mazzola,1503—1540年)和卡拉瓦乔(Michelangelo Merisi da Caravaggio,1571—1610年)、英国诗人兼画家罗塞蒂(Dante Gabriel Rossetti,1828—1882年)、德裔法国画家马克思·恩斯特(Max Ernst,1891—1976年)和非洲普通摄影师雷尼·考克斯(Ronny Cox)的圣母作品为例加以说明。

帕米贾尼诺所处的时代是一个与文艺复兴巨匠们的艺术风格相对抗的时代。帕米贾尼诺的木板油画“长颈圣母”(1524—1540年)比例明显不符合实际情况。画中圣母天鹅一般的颈项、极为修长的纤指,与背景中身材异常矮小的圣经先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向上耸立、未建成的立柱增添了人为性和非现实感的古怪氛围,体现了他对社会规范和艺术传统的藐视。[11]65-66作者在构图中故意摒弃以往人物左右对称平衡排列的布局,而是让天使们都拥挤在一侧。这一切反映出和前辈作品的巨大不同,体现出其个性化特征。

卡拉瓦乔反对矫揉造作,擅长于将圣人描绘成平民。“玛利亚之死”(1605—1606年)就是典型一例。画面上,一个破陋的农家茅舍里,一群农民赤足而立,围着死去的圣母玛利亚哭泣。圣母躺在床上,头发蓬乱,面色苍白,脸部浮肿,双脚裸露,衣服破旧,头上的光圈模糊不清,完全像一个死于贫困和饥寒的农家妇女。

罗塞蒂是英国“拉斐尔前派”的四位重要代表画家之一。他的“圣母领报”,画的是在修道院的卧室里圣母受孕的情景。圣母被画家表现为一个含羞的少女,她半倚着,显得憔悴、苍白而犹豫。对待这个“喜讯”,她表现出茫然甚至疑虑。显然画面上没有什么宗教气氛,有的是清贫的禁锢和令人同情的少女苦修生活。这样的“圣母”自然引起当时英国贵族们的非议。[16]58

马克思·恩斯特是达尔文主义和超现实主义的艺术大家,他用超现实主义的视觉语言,大胆追求创新。其油画“在三个目击者面前掴打年幼耶稣的圣母”(1926年)的颠覆意义尤为令人触目惊心。画中,圣母以极其不雅的姿势跨坐在一个立方体上,当着三个目击者的面掴打圣子的屁股。圣子的屁股被打得通红,头上象征神圣的光环也跌落到地上。这幅画一经展出即被盖上亵渎神明的印记,恩斯特也被逐出教会。[12]20

20世纪90年代,雷尼·考克斯惯于将惊世骇俗的形象赋予一种类似传统圣像的经典构图,从而形成强烈的视角和观念冲击。其摄影作品“黑妈妈”,虽然不是一张“圣母子”,但拍摄时却以典型的“圣母子”姿态进行构图。其中的“黑妈妈”正是摄影家考克斯本人,她所抱的孩子则是一个白人小孩。画中她对圣母肤色的颠覆,对圣母子构图的反传统设计,表明她开始向美国400年来关于宗教、种族、性别和母亲形象的陈腐观念发起挑战。

四、结语

西方艺术对圣母形象的塑造演变历程可折射出宗教与艺术相辅相成的发展关系。圣母艺术形象反映的主题虽不断变化,但有一点是共同的,即歌颂伟大母爱,唤起人们热爱人生、热爱大自然和现实生活的崇高感情。圣母艺术形象的变迁反映了人类思想解放的发展轨迹。从中世纪圣母的宗教主题,到文艺复兴及其后的人文主题,随着主题的变化,圣母的艺术形式由僵硬呆板到栩栩如生。在中世纪,基督教傲居统治地位,教会势力遍及欧洲,人们的思想被禁锢在基督教教义中,圣母艺术形象僵硬刻板,没有生命力。以人文主义肇始的文艺复兴运动,打破了封建神权的桎梏。这一时期的圣母像趋于人性化与世俗化,反映了真实的母爱与亲情。文艺复兴后,人们的思想大大解放,在此背景下,圣母艺术形象更加世俗化。这一时期的圣母艺术形象融入了地方风格,呈现出地方化与个性化的特征。如果说新约对玛利亚形象的刻画限于少女和母亲,圣像艺术家则亦步亦趋,那么文艺复兴后的艺术家突出了玛利亚的多面之美:纯洁的、慈爱的、包容的、理性的、坚强的,甚至知性的女性。这些走下神坛的玛利亚形象,如同时代的镜子,把一个立体丰满的新约女性投射给圣经,具化了圣经读者和信仰者的想象。玛利亚的艺术形象,不仅代表了艺术家对女性美的追求,也诠释了人类对母性美的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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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秦飞

Evolution of Artistic Images of Saint Mary:A Cultural Interpretation

REN Dongsheng,MA Yuelan

Mary,in the gospels in the New Testament is a young virgin of innocence and kind-heartedness and a saintly mother,both loving and patient,not gifted with a holy nature.On the basis of relevant textual narrations,fine art works since the growth of Christianity in the West have created a series of saintly mother and son images,and Mary has been depicted in different images spanning godliness,humanity,worldliness and localization.The evolution of Mary in the arts sheds lights on the development of Western social-political thoughts since the founding of Christianity and reveals traces of the changes in the relationships between religion and arts.

Saint Mary;artistic image;evolution;culture

10.13277/j.cnki.jcwu.0012

2014-01-15

C913.68

A

1007-3698(2014)02-0076-05

任东升,男,中国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圣经翻译、圣经文化;266071马月兰,女,河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圣经文化、英美文学。050024

本文为山东省教育厅人文社科研究计划项目“圣经对西方艺术之影响研究”的成果之一,项目编号:J08WA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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