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民办高等教育发展水平的地域差异及生态探析——以津、沪为分析中心

田贵平

(天津理工大学 法政学院,天津 300384)

1978年10月湖南长沙中山业余大学成立,1994年2月,“国家教委首次受理和审批黄河科技学院、上海杉达学院等6所民办高校颁发学历文凭资格”,*《教育部批准的高等学校名单、新批准的学校名单》,2013-06-11,http://www.moe.gov.cn/publicfiles/business/htmlfiles/moe/moe_634/201306/153565.html。2002年12月《民办教育促进法》出台,截至2013年6月21日,我国民办普通高校已达到424所。*陶西平、王佐书:《中国民办教育》,教育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325页。在民办教育发展的浪潮下,各地民办高校在相关政策的引导下发展势头迅猛,但“非均衡性是民办教育发展区域中可以观察到的一个显著特征”*《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2013-11-15,http://news.xinhuanet.com/2013-11/15/c_118164235.htm。。如果单从一个方面考量民办高等教育的地域发展差异,会有失客观。而生态论强调系统性、动态平衡和有机组合,以两个地区民办高等教育的差异为横切面,对其整体生态因素进行剖析，不失为一种合适的研究方法。在现有研究中,对我国民办高等教育发展程度地域差异的生态因素分析尚付阙如。

《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指出,要“鼓励社会力量兴办教育”。*《中共中央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2013-11-15,http://news.xinhuanet.com/2013-11/15/c_118164235.htm。通过对津、沪民办高等教育发展程度地域差异的生态因素分析,可了解两地民办高等教育事业的发展,进而有利于推进以政府办学为主体、全社会积极参与、公办教育和民办教育共同发展的格局。民办高等教育机构包括民办高校、依托公办高校举办的独立学院、中外合作办学的高等教育机构以及民办其他高等教育机构等。本文所研究的民办高等教育机构仅指企业家投资的纯民营性质的高校,即民办普通高校。

一、津沪民办高等教育发展程度的差异

天津、上海两市在经济、社会等方面的发展和改革上有很多相似之处:两市同处于我国东部沿海地区,为我国两大直辖市,经济发展速度和程度皆位于全国前列,外向型经济占重要地位,中央在两市都建立了自由贸易区试点,有相近的历史背景和略同的政策优惠。不过在民办高等教育发展程度上,两市的情况却迥然不同。

首先,两市民办普通高校的数量存在差异。据统计,在全国424所民办普通高校中,上海有18所,其中4所本科院校,14所专科院校;而天津仅1所本科院校,即天津天狮学院。在其他直辖市中,北京有10所,重庆有17所;即便在我国西部边远省和自治区中,民办普通高校的数量也多于天津,如宁夏有2所,贵州有3所,新疆有3所。*《全国普通民办高等学校名单(424所)》,2013-06-11,http://www.moe.gov.cn/publicfiles/business/htmlfiles/moe/moe_634/201306/153565.html。

其次,从办学规模上来看,天津民办高等教育在经济较发达省份中也位于后列。上海民办高校在同级教育中所占比例为72.98%,居于首位,而天津只占9.16%,相差悬殊(见表1)。同时,天津人均GDP全国排名第三,而民办高校数排名却在27位，这与其经济地位也不相匹配(见表2)。此外,天津民办高校在校生人数约4 000人,而上海市民办高校在校生人数约7.7万人,两市相差极为悬殊。*笔者根据教育部公布的两市民办高校名单中,从各个民办高校官方网站公布的数据整理得到。由此可以看出,上海和天津虽在经济等方面相似,但在民办高等教育发展程度上存在很大差异。

表1 2002年八省市各级民办教育占同级教育比例/%

数据来源：陶西平、王佐书:《中国民办教育》,教育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322页。

表2 2007年高收入省市人均GDP及民办高校数排名

数据来源：陶西平、王佐书：《中国民办教育》,教育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325页。

二、津沪民办高等教育发展程度的生态差异

导致津沪两市民办高等教育发展程度的生态差异包括政策差异、文化观念差异和竞争环境差异三个方面。

(一)政策因素差异

我国各时期的教育政策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教育的发展状况,纵观我国民办高等教育的兴衰,无不与相应的政策紧密相连。清末我国私立大学开始兴起,新中国成立后,政府推行私有制改造政策,于1952年把私立高校全部改为公立。*中国民办高等教育发展研究课题组:《中国民办高等教育发展历程及其评价(1949—2003)》,《培正商学院学报》2004年第2期,第60页。民办高等教育在经历了长达近30年的断裂期之后,又开始兴起。当政府对民办教育事业关注程度、重视程度较高时,民办高等教育发展便会有较大的起色;反之，当缺乏相应的重视时,民办高等教育的发展则日渐式微。地方政府对民办高等教育重视程度集中表现为该地区的民办高等教育政策,同样,一个地区的民办高等教育政策对当地民办高等教育发展水平也有重大影响。

1.两市在《民办教育促进法》的贯彻和实施上,表现为紧跟与滞后的差异。《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条例》执行一年后,上海市政府于2005年5月便印发了《上海市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民办教育促进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民办教育法实施条例>若干问题的暂行规定》,政府反应迅速，及时抓住了民办高等教育发展的契机。与其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天津市人大常委于2011年1月才颁布了《天津市民办教育促进条例》,同上海相比,落后了近6年时间。

2．两市在政策支持上,表现为落实与真空的差异。民办高校发展需要土地、校舍以及充足的资金,而民间实力有限,因此需要政府在信贷、融资等方面予以政策扶持。上海市教委、财政局于2006年4月印发了《上海市促进民办教育发展专项资金的管理办法》,大幅度扩大民办教育扶持资金,建立了公共财政资助体系。据调查,2012年上海市财政民办教育政府专项资金达2.13亿元,自2005年以来,市财政为民办教育累计投资高达7亿元,为解决民办高等教育资金瓶颈、经费来源狭窄等问题提供了出路。*上海市教育委员会官网:《2012年民办教育政府专项资金使用情况》,2013-06-05,http://www.shmec.gov.cn/web/wsbs/webwork_article.php?article_id=68818。而天津市关于民办教育专项资金的政策在2011年后才提到具体日程上来。*新华网:《天津将设立民办教育发展专项资金鼓励和扶持民办教育发展》,2011-03-28,http://news.xinhuanet.com/society/2011-03/28/c_13801658.htm。

“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要促进民办高校的发展,一流的师资是其提高教学水平、创造良好声誉、实现良性循环的关键。为提高民办高校的师资水平,上海市启动民办高校“强师工程”,探索建立民办高校和公办高校合作机制。杉达、建桥、东海、思博、立达和中侨等6所民办高校与上大、上师大、二工大、上理工、应技院等5所公办高校签订了结对合作的协议书，*计琳、沈晓明:《扶管并举民办教育发展的上海路径》,《中国教育报》2010年5月7日,第3版。对民办高校教师进行专项培训,并支持其开展科研,激发了教师学习的内在动力和潜能,将教师培训与教师成长、学校发展紧密结合,推动了民办高校教师职业素养、教学专业技能、教育管理能力的全面提高。而在天津市,对于民办高校教师的培养,则缺乏相关的政策措施。

3．两市在对民办高等教育发展的服务上,表现为高效公开与笼统落后的差异。一方面,两市《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条例》存在很大区别。上海市《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条例》中关于学校决策人员有具体明确的规定：“1/3以上的理事或者董事应当具有5年以上教育教学经验;民办学校理事会或者董事会由5人以上组成,设理事长或者董事长1人,民办学校应当聘任专职校长。”*上海市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民办教育促进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条例若干问题的暂行规定》。在《天津市民办教育促进条例》中只是模糊规定“民办学校依法设立决策机构”。另一方面,两市在民办教育行政服务上也存在很大差异。上海市对于民办高校的审批服务、信息公开等方面都达到了“在线受理、网上办公”的水平,并且实施民办教育立法和制度建设、促进教育服务业体系建设、探索建立民办教育年金制度、示范性民办学校建设等多项服务政策。可见，上海市对民办高等教育的服务水平较高。而在天津市政网络媒体上,鲜有此类信息。同时,在民办高校的管理上,上海“以民办高校行为规范为依据,实施分类管理,分类扶持,实施民办教育公共服务平台建设”,坚持规范与扶持并重,可见其政策比较具体、务实。同时，注重民办高校党组织的领导作用,做到民办高校党建工作与学校工作同步,“党组织与学校同步建立,党组织负责人与校长同步落实,党组织工作与行政工作同步安排。”*甄晓燕:《上海民办教育系列探索规范中扶持》,《人民政协报》2012年7月18日,第C02版。上海在民办高等教育管理方面不仅较为成熟,而且重视政策创新。而天津市有关民办教育领域的政策很少见诸报端,相关具体的、开拓性的政策几乎空白。

(二)文化观念差异

一个地区的开放程度影响着该地区的文化观念,民办高等教育的发展深受该地区文化环境的影响。在“大政府、小社会”的传统中国社会中,人们历来崇尚权威,信奉正统。同时,受我国长期计划经济的影响,在民办教育中断的近30年时间中,公办教育一统天下,人们对公办教育的认可度高,政府对公办教育的重视程度也很高。随着人们思想的解放，民办教育才逐渐被大众所接纳。因此,在一个开放性强、包容度高的文化环境中,民办高等教育发展的阻力相应较小、发展的空间相应较大。例如,泉州地区以重教兴学、重利求义、勇于冒险和乡土观念浓厚为特征的闽南文化，对民办高等教育的崛起起到了显著的推动作用,而其家族观念、追求实利的观念则对民办高等教育的管理和长远发展不利。*单斐娴:《闽南文化对泉州民办高等教育发展的影响》,《黄河科技大学学报》2013年第1期,第10-12页。

上海以“海派”文化著称。一方面,“海派”文化起源于商业文化,商业文化相较于农业文化而言趋于开放和包容,有较强烈的自由倾向,更认同差异性和多样性,使上海民众接受事物的范围较广,思想意识改变程度较为深刻,开放得更为彻底。因此，民办高等教育在上海有较高的社会认可度和接受度,民办高校也更易于在上海立足。另一方面,商业文化还有一个特征是创新。民办高等教育的兴起，是我国高等教育发展模式的创新。据笔者调查,上海杉达学院、上海济光职业技术学院和东海职业技术学院，皆由国内几所大学的教授发起筹建。由此可见,“海派”文化是上海市民办高等教育立足、发展和繁荣的沃土。

天津则以“津派”文化著称。“津派”文化残留着较多传统的、封闭的、市民化的观念,保守的价值观念影响深刻。天津计划经济体制残留的烙印较深,政府怕担风险与责任,不够尊重民间的创造性,不够相信民间的办学能力,求稳、保守,缺乏敢作敢为的勇气,也缺乏前瞻性和战略性的眼光。*宋秋蓉:《天津市民办高等教育的现状分析与对策研究》,《天津市教科院学报》2005年第2期,第66-69页。它对新事物的灵敏性较弱,反应较为迟钝，使人们易于遵循以往对公办事业可靠保障的惯性依赖。因此,天津市民对民办教育尤其对民办高等教育的接受程度较低,往往瞻前顾后,家庭教育决策行为也循规蹈矩、谨小慎微。在这样的文化特征下,天津民办高等教育发展面临着难以想象的阻力,它对新兴的办学模式怀有一种天然的“抗体”,对民办高等教育起着内生的排斥反应。所以,“津派”文化成为民办高等教育发展的“抑制剂”。

(三)竞争环境差异

民办高等教育的发展程度差异不仅同该地区政府支持政策、文化环境相耦合,而且同其置身的竞争环境休戚相关。地区的竞争环境是民办高等教育发展的关键因素。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环境中,各种人、财、物等资源相对固定,一个地区所有高校共同分享地域内的教育发展资源,资源分配的多寡在各高校之间存在着此消彼长的争夺关系。此外,各高校之间的竞争激烈程度与学校特色密切相关。在一定地域内,当各个高校职能定位和人才培养目标各异时,由于高校之间功能可以相互补充,有高低层次之分,那么它们之间的竞争关系则比较微弱,甚至可以形成彼此协同与支撑的关系。当各高校的功能定位趋同时,只能针锋相对、激烈竞争。在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下,实力较弱者更容易被淘汰,形成“挤出效应”。

1.独立学院对民办高校产生“挤出效应”。民办高校由于建校历史短、积淀少、底子薄,无论是在建筑、图书馆和实验室等硬件上,还是在师资水平、科研水平和学风建设等软件上,都面临较大的发展困境。很多民办高校采取“以学养学”的发展模式,利用收取学费、扩大招生,产生规模效应,实现资本积累和维持学校运转。因此,一般情况下,生源成为维持民办高校的决定性因素。而与其相伴相生的独立学院,因依附于母体高校,在社会上具有一定的权威性,并借用依附高校的管理、师资等资源,具有较强的竞争优势。同时,独立学院依靠其较低的录取分数,同纯粹的民办高校展开竞争,抢占生源。而且民办高校和独立学院的学费收费都较高,因此在学费标准相当、收益不同的情况下,独立学院就对民办高校产生了“挤出效应”。据统计,天津有10所独立学院,几乎所有公办高校都创办了独立学院;而上海只有上海外国语大学贤达经济人文学院、上海师范大学天华学院和同济大学同科学院3所独立学院。*《教育部批准的高等学校名单、新批准的学校名单》,2013-06-11,http://www.moe.gov.cn/publicfiles/business/htmlfiles/moe/moe_634/201306/153565.html。

2.高职院校对民办高校产生“挤出效应”。我国民办高校在发展初期起点较低,为了达到较高的就业率和良好的口碑,吸引生源,其所授课程具有很强的应用性,并且很多学校是依托大型企业而建立的,为企业定向培养员工。而这样的培养目标定位往往与高职院校重合。在一定程度上,民办高校除要同独立学院展开竞争外,还要与具有同质性的高职院校展开竞争。因此，高职院校对民办高校也产生了“挤出效应”。据统计,天津市有25所公办高职院校，*天津市教育委员会官网:《高职院校》,2013-11-10,http://www.tjmec.gov.cn/daohanglist.jsp?classid=200908170136041576。而上海市有17所，*《全国普通高等学校2 198所(不含独立学院)》,2013-06-11,http://www.moe.gov.cn/publicfiles/business/htmlfiles/moe/moe_634/201306/153565.html。可见天津市的独立学院和高职院校比上海市多。综上可知,民办高校在天津市的生存空间较小,竞争环境激烈,发展阻力重重,其个人和企业预期收益也较少，由此导致民办高等教育在天津的发展动力不足。

三、结论与启示:高校生态“丛林”

在津、沪两市经济、社会等方面极为相似的情况下,两地的民办高等教育发展程度却存在较大差异。归纳起来，主要有三个方面的原因。

第一,在政策因素方面存在差异。在《民办教育促进法》的执行和实施上,两市表现出紧跟和滞后的差异;在支持民办高等教育的资金、师资政策上,两市存在落实和真空的差异;在对民办高等教育发展的服务上,两市表现为高效公开与笼统落后的差异。

第二,在文化观念上存在差异。上海的“海派”文化更具开放性和适应性,天津的“津派”文化则较具保守性、迟钝性和市民化。社会对民办高等教育的不同接受程度,决定了其发展水平也不尽相同。

第三,在竞争环境上存在差异。独立学院和高职院校对民办高校产生“挤出”效应,导致不同的供求反应,从而造成民办高等教育发展的动力差异。

如图1所示,文化观念因素是我国民办高校发展的土壤,开放程度越高、灵活性越强,则其发展的土壤就越肥沃;政策因素是阳光和雨露,政策优惠越多,就更益于民办高校的成长;独立学院、高职院校等其他高校则是丛林中的树木,对民办高校具有“挤出效应”,既有“丛林”中的层次之分,亦有激烈的资源之争,还可共生共荣。

图1 影响民办高校发展的生态“丛林”图

一个地区民办高等教育的发展同其政策、文化观念和市场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民办高等教育要想取得发展,一方面需要地方政府在政策执行、政策扶持和行政服务等方面加大支持力度,另一方面也要解放思想,加大对外交流,改变人们落后保守的传统观念。此外,发展民办高等教育必须坚持理性、科学安排、立足实际,不能盲目求大求快。我国应进一步探索民办高等教育的科学发展道路,完善独立学院的办学体制,提高民办高校的办学质量,形成多样化的高等教育发展格局,激发教育发展活力,积极培育我国高等教育发展的茂密“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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