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莹,林昌松,刘风震,徐 强,毛海琴
患者,女,22岁,因“反复发热伴抽搐20余天,左下肢肿痛2 d”于2013-05-30收入本院。患者于5月4日无明显诱因出现发热,于5月5日上午8:00突发癫痫,外院查颅脑CT示:左侧额叶脑出血,约10 ml,位于脑皮质下。MRI示:静脉淤积性脑梗死,梗死后出血。诊断为:(1)左侧额颞叶梗死后脑出血;(2)癫痫。给予抗感染、脱水、抗癫痫等处理后好转,于5月26日出院。5月27日患者感左下肢疼痛、肿胀,呈进行性加重,行走困难,5月30日来本院查双下肢动静脉彩超,提示左髂外静脉、股总静脉、股深静脉、股浅静脉血栓形成,后收入本院。查体:体温38.6℃,脉搏82次/min,呼吸20次/min,血压110/70 mm Hg(1 mm Hg=0.133 kPa)。左下肢非凹陷性肿胀,压痛,肤温升高,肤色偏红。心肺、腹部查体未见异常。神经系统:意识清楚,言语流利,理解力、判断力尚可,远近记忆力、计算力稍有减退。双侧瞳孔等大,对光反射灵敏。四肢肌力、肌张力正常,右侧巴氏征(+),脑膜刺激征阴性。
实验室检查:血常规示:血红蛋白91 g/L(参考值110~150 g/L)、红细胞计数3.3×1012/L〔参考值 (3.5~5.0) ×1012/L〕、白细胞计数3.7×109/L〔参考值 (4.0~10.0) ×109/L〕、中性粒细胞分数0.56(参考值0.50~0.70)、血小板计数110×109/L〔参考值 (100~300) ×109/L〕。DIC组合:国际标准化比值 (INR)0.98(参考值0.80~1.20),活化部分凝血活酶时间 (APTT)40.8 s(参考值22.5~34.0 s),血浆鱼精蛋白副凝试验 (3P)阳性,D-二聚体 (DDi)6 450 μg/L(参考值0~324 μg/L),抗凝血酶活性57.9% (参考值75.0% ~125.0%)、纤维蛋白原降解产物 (FDP)23.4 mg/L(参考值0~5.0 mg/L)。风湿 +自免 +抗可提取核抗原(ENA)抗体谱:类风湿因子 (RF)阴性,C反应蛋白(CRP)57.9 mg/L(参考值0~8.0 mg/L),红细胞沉降率(ESR)28 mm/h(参考值0~20 mm/h),抗核抗体 (ANA)阳性 (2.21),抗SSA抗体阳性,补体、抗SSB抗体、抗Sm抗体、抗Jo-1抗体、抗nRNP抗体、抗Scl-70抗体、抗着丝点抗体、抗rRNP抗体、抗核小体抗体、抗组蛋白抗体均为阴性。狼疮抗凝物 (LA)阳性。抗心磷脂抗体 (ACLAb)5.29 U/ml(阴性)。呼吸道病原体IgM八联检:肺炎支原体、甲型流感病毒、副流感病毒阳性,EB病毒抗体、流感A+B抗原、TORCH五项、肥达外斐试验、结核抗体检测、血液细菌培养阴性,乙型病毒性肝炎、梅毒、人类免疫缺陷病毒(HIV)相关检查均阴性,相关抗原、血管炎三项 (抗髓过氧化物酶抗体、抗蛋白酶3抗体、抗肾小球基底膜抗体)均阴性。骨髓涂片:考虑继发性贫血骨髓象。骨髓培养无菌生长。
影像学及其他实验室检查:5月8日广东三九脑科医院MRI示:(1)左侧额蝶窦显影,考虑存在静脉窦血栓可能性大;(2)左侧额叶、左侧颞枕叶异常信号,考虑静脉出血性脑梗死可能性大。磁共振血管成像 (MRV)示:(1)左侧横窦及乙状窦未见显影; (2)窦汇区静脉窦变细,显影浅淡;(3)上矢状窦额部未见显影,双侧额叶表浅静脉代偿性增粗。5月29日我院双下肢动静脉彩超示:左髂外静脉、股总静脉、股深静脉、股浅静脉血栓形成,双侧下肢动脉未见明显异常;胸腹CT示:左髂总静脉近端压迫综合征,左髂总静脉髂内、外静脉完全性栓塞,下腔静脉中下段部分栓塞;右肺动脉干及双下肺动脉部分栓塞,右下肺基底段中央区域肺梗死。既往无其他基础疾病。诊断:(1)全身多发静脉血栓抗磷脂综合征(APS)可能性大; (2)左侧额颞叶梗死后脑出血继发性癫痫。
6月9日开始抗凝治疗,给予皮下注射低分子肝素钙0.4 ml×3 d,同时给予口服华法林,起始量2.5 mg/d,视INR高低调整用量,使INR波动于2.0~3.0。给予糖皮质激素及免疫抑制剂治疗:静脉滴注甲泼尼龙琥珀酸钠40 mg/d、环磷酰胺0.4 g/周,口服硫酸羟氯喹0.4 g/d。配合其他护胃、抗癫痫、退热、改善循环等治疗后,患者逐渐恢复,体温控制良好,左下肢肿痛明显好转,复查CRP、ESR正常,于2013-06-26出院。出院后持续门诊治疗,3个月后复查LA 47 s(阳性),遂确诊为APS。免疫抑制剂使用方面,因患者不耐受环磷酰胺出现的恶心、月经失调,故在累积用量1.6 g时停用,改为口服硫唑嘌呤100 mg/d。随访至截稿时患者治疗方案为:甲泼尼龙4 mg/d,硫酸羟氯喹0.4 g/d,硫唑嘌呤100 mg/d,华法林3 mg/d;INR 2.6 s,风湿:ESR、CRP正常,自免、ENA抗体谱:ANA(+),余阴性。左下肢无肿胀,偶有疼痛,肤色正常,肤温稍高。活动自如。
2.1 诊断 APS是一种累及各脏器的自身免疫性疾病,其最主要的病理过程是血栓形成,并由此导致多种临床表现[1]。主要表现为反复静脉或动脉血栓形成,反复流产。以血清中存在抗磷脂抗体 (APL)为特征。APL包括ACLAb、LA、抗β2糖蛋白Ⅰ抗体 (aβ2GP-Ⅰ)。目前广泛接受的APS分类标准为2006年提出的 Sydney国际分类标准[1]。其临床指标为:(1)血栓形成;(2)孕妇流产或新生儿异常。实验室指标为:(1)LA阳性;(2)ACLAb阳性;(3)aβ2GP-Ⅰ阳性;以上检测均要求间隔12周以上,至少2次或2次以上为阳性。至少同时符合1项临床指标和1项实验室指标方可诊断为APS。
约有1%的患者在短期内 (几天到几周内)大量微血栓形成,累及肾脏、肺脏、心脏、肝脏和脑等重要器官,造成器官功能衰竭及死亡,称为恶性抗磷脂综合征 (CAPS)[2-5]。2003年公布的关于CAPS分类标准及治疗指南的国际共识声明中指出[6]:(1)有≥3个器官、系统和/或组织受累的证据;(2)临床表现同时或在1周内出现;(3)至少1个器官、系统或组织的组织病理学证实存在小血管闭塞;(4)实验室检查证实出现APL,如LA和/或ACLAb。确诊 CAPS需符合上述所有标准,第3个器官或系统受累发生在1周~1个月内者,应考虑CAPS的可能。
本例患者以全身多发动静脉血栓为临床表现,两次查LA均为阳性 (1次为住院期间,另1次是出院后3个月),由于既往无其他基础疾病,考虑为原发性抗磷脂综合征 (PAPS)。另外,该患者全身多发动静脉血栓,影像学发现脑梗死、肺栓塞、下肢深静脉血栓,同时也要警惕CAPS。CAPS的诊断需要病理学支持,目前相关报道主要见于尸检报告,且以系统性、急性重症病变死亡病例为主。该病例主要是基于无创性客观检查,由于没有组织病理学证据,是否为CAPS还有待进一步证实。
Tincani等[7]回顾性分析 175例 PAPS患者,发现aβ2GP-Ⅰ的阳性率最高 (75%),其次为 LA(19%)和ACLAb(6%)。但从临床表现分析LA与血栓性事件关系最密切[7]。此例患者属于单一APL阳性,其LA阳性,全身多发动静脉血栓,与文献报道一致,是LA与血栓事件关系密切的又一例证。
2.2 治疗 APS具体治疗包括抗凝剂、抗血小板药物及免疫抑制剂[8-9]。激素、免疫抑制剂等不作为 APS的常规治疗。但在重症APS的治疗中,可抗凝联合激素及免疫抑制剂治疗,有时甚至需大剂量激素冲击及血浆置换来控制症状。迄今为止CAPS的治疗仍是经验性的,由于CAPS预后极差,一旦怀疑,需要立即积极治疗。本例患者因怀疑CAPS的可能性,故住院期间除了给予APS常规抗凝治疗外,还给予了激素联合免疫抑制剂方案。
诊疗提示
1.在临床工作中遇到不明原因血管内血栓形成,尤其是对年轻的或年龄较大但无常见危险因素的脑梗死患者,临床医生应考虑抗磷脂综合征的可能,及时进行风湿免疫学检测。
2.在短期内 (几天到几周内)大量微血栓形成,累及肾脏、肺脏、心脏、肝脏、脑等重要器官,第3个器官或系统受累发生在1周~1个月内者,应考虑恶性抗磷脂综合征 (CAPS)的可能。由于CAPS预后极差,一旦怀疑,应积极治疗,可在抗凝基础上联合激素及免疫抑制剂,以改善患者预后。
3.原发性抗磷脂综合征 (PAPS)治疗中,糖皮质激素的应用目前仍存有争议。激素可以降低患者的抗心磷脂抗体 (ACL)水平,但对于能否阻止栓塞的发生目前尚不知。抗凝治疗时,许多医生在使用肝素或华法林的基础上同时加用小剂量阿司匹林和/或羟氯喹,但尚需进一步大样本临床试验为其有效性、安全性提供依据。
4.伴有出血风险的抗磷脂综合征患者相关报道少,尚需根据医生个人经验,结合临床实际,充分做好出血风险评估,权衡利弊,谨慎处理。
APS患者抗凝治疗方面,对反复发生血栓形成、有重要脏器血栓形成史者应进行长期 (至少1年)或终身抗凝治疗。对动脉血栓者,INR应控制在2.5~3.0,静脉血栓INR应控制在2.0~3.0;对良好抗凝治疗仍有血栓发生者,可加用羟氯喹等免疫抑制剂。但对于近期并发出血而又存在多发栓塞的APS患者,如何处理抗凝与出血风险之间的关系目前鲜有报道,这需要临床医生权衡利弊,判断出血部位、出血量、各实验室指标,充分做好出血风险的评估,实施个体化的治疗方案,才能最终使患者获得最大化的临床获益[10]。
本例患者近期有脑出血病史,考虑间隔1月余,凝血相关实验室指标提示患者处于高凝状态,但行抗凝治疗可能导致脑出血复发,但患者全身多发血栓,若继续发展,栓子脱落将引起重要脏器梗死,且APS若不抗凝,病情继续进展,将危及生命。与患者家属沟通后,采取积极抗凝治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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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Espinosa G,Rodríguez- Pintó I,Gomez- Puerta JA,et al.Relapsing catastrophic antiphospholipid syndrome potential role of microangiopathic hemolytic anemia in disease relapses[J].Semin Arthritis Rheum,2013,42(4):417-423.
3 Costedoat-Chalumeau N,Arnaud L,Saadoun D,et al.Catastrophic antiphospholipid syndrome [J].Rev Med Interne,2012,33(4):194-1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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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高岚.以肾梗死为首发症状的原发性抗磷脂综合征一例诊治分析[J].中国全科医学,2013,16(3):898-900.
6 Asherson RA,Cervera R,de Groot PG,et al.Catastrophic antiphospholipid syndrome:international consensus statement on classification criteria and treatment guidelines[J].Lupus,2003,12(7):530 -534.
7 Tincani A,Andreoli L,Casu C,et al.Antiphospholipid antibody profile:implications for the evaluation and management of patients[J].Lupus,2010,19(4):432 -435.
8 张晶,周彬.抗磷脂综合征发病机制及诊治进展[J].实用医院临床杂志,2011,3(2):45-47.
9 中华医学会风湿病学分会.抗磷脂综合征诊断和治疗指南 [J].中华风湿病学杂志,2011,15(6):407-410.
10 阮长耿.出血与血栓性疾病的诊断和治疗进展[J].临床血液学杂志,2010,23(1):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