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林
给文学贴标签,历来是某些从事文学研究的所谓专家学者和文学掮客们乐此不疲的拿手好戏。在疯狂追求文化GDP,注重面子工程的今天,打造“文学重镇”和“文学之都”之类的娱乐新闻,更是常常见诸报端。在笔者长期打工生活的深圳——这个农民工云集的繁华大都市,花样百出的文学活动简直就像乡下的农民赶集一样,隔三差五都在热热闹闹地举行。面对这种文学的虚热,有的人甚至兴奋地惊呼,三十多年来,深圳的文学界为全国奉献了新都市文学、移民文学、底层写作、网络文学、阳光写作和打工文学的文学品牌,并且以诗歌、小说、报告文学的整体实力,一直延续着对于全国的影响力。其中,“打工文学”更是成为了我们这个城市闪亮的文学品牌。在每年一届的轰轰烈烈的“打工文学”论坛上,来自全国各地的著名作家和文学评论家们,就像文学的扶贫团一样,总是如期而至地来到我们这个文学活动表面热闹,但仍属“欠发达地区”,为那些长年漂泊、打工在外,热爱写作,并且渴望通过用写作来改变自己命运的打工作家们把脉问诊。然而,稍有一点文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写作能力的提高和文学品质的提升,并不是可以通过集体“扶贫”,花几个钱,请几个文学名家,走马观花地充当郎中,头痛医头,脚痛医脚,驴唇不对马嘴地胡乱开一些药方就能奏效的。多年前,在人山人海,以众多的打工者聚居而闻名的深圳,有学者在文学的江湖上,就像揭竿而起的农民起义军首领,振臂一呼,突然高举起了“打工文学”这面夺人眼球的大旗。紧接着,在这个诱惑丛生,灯红酒绿的大都市里,有一批自称坚守着自己的理想,清贫而不坠其志,因为对文学有着相同或相似的理解,怀着共同的信念的年轻人便抱团取暖地迅速走到了一起。他们共同写作和生活的聚居地“深圳宝安三十一区”便在众多媒体的大肆渲染和炒作之下迅速浮出了水面。一时之间,“宝安三十一区作家村”便在万众瞩目中成为了全国众多打工作家无比向往的“圣地”,并被趁机打造成为了“打工文学”这张名片中的“名片”。
如今,在笔者所在的这个城市,犹如当年“大跃进”时期掀起的一股轰轰烈烈的全民大炼钢铁一样,一场如火如荼的“全民写作”运动,在某些有识之士的一片质疑声中,正在紧锣密鼓地蓬勃展开。活动的组织者恨不得将文学写作开展成为一场人见人爱,全民参与的娱乐大赛。就像1958年的新民歌运动那样热闹非凡,到处都在搭建“赛诗台”,人人都在写民歌一样,文学已被打造成为了一场人人都可以成为作家,老少咸宜的文字游戏。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仅仅才不到十年,人们在宝安三十一区,再已见不到昔日那些豪情万丈,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梦想从三十一区走向世界文学圣坛的那些年轻的打工作家们的身影。他们中,除了个别人有幸突出重围,而更多的打工作家却总是在生活的强攻和无情逼迫下,节节败退,仓皇地寻找着自己打工生活的“下一站”。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早已被淹没在了茫茫的人海中。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三十一区作家兵团当年那些雄心勃勃的打工作家们几乎是全线崩溃,并且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三十一区呢?在我看来,问题或许正是出在贴在他们身上的“打工文学”这个不伦不类的标签上。就像农民工是一个带有歧视性的称谓一样,“打工文学”表面上看起来是对打工作家的一种底层关怀,但实际上却是对打工作家身份和作品的一种双重歧视和无形贬损。只要一提到“打工文学”,人们就会想起那些灰头土脸,只有中小学文化的打工者写出的那些文字粗糙,大倒苦水的打工故事。但事实上,在深圳这个上千万人口的大都市,在打工的人群中,除了千千万万低学历的打工者之外,还有无数高学历,诸如硕士、博士文凭的高级打工者。在对当代文坛的长期关注中,笔者曾专门拜读过某些专家学者有关打工文学的评论,这些为学术而学术,高高在上的学术论文,除了浮光掠影地谈到了一些表面现象之外,几乎都没有搔到打工作家文学作品的痒和痛。在他们的这些论文中,往往都是把打工作家作品的内容简单复述一下,然后就是什么底层呀,农民工的写作比以前有所突破呀,更加关注农村中的留守儿童,或者空巢老人呀,这类连瞎子一看都知道的问题。许多名家在写作这类评论之前,根本就没有认真读过多少打工作家的文学作品,他们只不过就像某些明星赶场一样,应某些时髦的文学活动主办方的邀请,“客串”撰写的评论和感叹。正因如此,他们根本就不可能像著名的打工诗人和文学评论家柳冬妩有那种发自内心的热爱,并且长年关注打工者这个群体的生存状况和打工作家在写作上的困境与突破。事实上,“打工文学”这样的定义,本身就是一个非驴非马的文学怪胎。某些学者在研究时,就像商人为了商品便于上架销售,才给打工作家贴上了如此可笑的标签。在百度百科词条中,对于“打工文学”是如此定义的:“打工文学是指反映‘打工这一社会群体生活的文学作品,包括小说、诗歌、报告文学、散文、剧作等各类文学体裁。广义上讲,打工文学既包括打工者自己的文学创作,也包括一些文人作家创作的以打工生活为题材的作品。若将其内涵及外延做进一步拓展,它便不仅仅停留在南方,而由南方扩展到内地乃至走向海外。但如果要对打工文学做一个稍微严格的界定,那么,所谓打工文学主要是指由工厂打工者自己创作的以打工生活为题材的文学作品,其创作范围主要在中国沿海开放城市。”由此看来,百度百科对“打工文学”的定义,至少就有两个不同的分类和判定标准。即,其一,打工者和一些文人作家创作的以打工生活为题材的作品;其二,主要是指由工厂打工者自己创作的以打工生活为题材的文学作品,其创作范围主要在中国沿海开放城市。
根据这样的定义,打工作家们写出的文学作品一下子就和“文人作家”(定义者眼中的写作“精英”)拉开了距离。在百度百科定义者和许多人的眼中,打工作家的作品就是与“文人作家”的作品截然分开的一个另类和怪胎,他们的作品理所当然都是等而下之的。由于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见,许多文学刊物几乎都尽可能不发表打工作家撰写的打工题材之类的文学作品。而在打工者中颇受欢迎,专门发表打工文学作品,曾经影响过千千万万打工者的著名杂志《大鹏湾》和《江门文艺》早已在步履维艰中不幸相继倒下。也许很少有人知道,当今走红文坛的王十月和女作家盛可以都是从《大鹏湾》这所打工作家的“黄埔军校”走向全国的。所不同的是,人们知道王十月因为小说《国家订单》而获得了鲁迅文学奖,而盛可以在当今的中国文坛,从来就不是以打工作家的身份出现的。也就是说,当某些专家学者还没有来得及为其贴上“打工作家”标签的时候,盛可以已经离开了深圳,驰骋文坛了。在许多人看来,“打工文学”在当今的中国文坛早已经被当做了贫穷和落后的文学的“第三世界”。因此,个别打工作家在一旦成名之后,便极力摆脱自己的“打工作家”身份,某些文坛名家,宁愿花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去关注和研究一些文坛新锐洗锅水一样,并无多少文学品质的“青春文学”,也不愿将目光投向那些优秀的打工作家。试想,如果没有“打工文学论坛”这样的活动,将那些文学界的大腕们请来临时性地“扶贫”,又有多少作家和文学评论家是在潜心研究和关注打工文学的?迄今为止,打工文学已经在风雨飘摇中走过了三十年,但在这三十年中,真正引起文坛关注的却只有王十月、郑小琼、塞壬这样屈指可数的两三位。由于打工作家在水平上参差不齐,鱼龙混杂,再加之某些文学评论家和学者对打工作家固有的偏见,认为打工文学缺乏文学性,以致使一些非常有才华,写出过众多优秀作品的优秀打工作家长期处于一种被遮蔽的状态。某些文学评论家对打工文学鄙视性的评论,更是让人匪夷所思。例如文学评论家雷达说:“同样地,打工文学作家经过不断修炼,能站在更高的视角上,作品以更成熟、更深刻的面貌出现,那也会不再仅仅属于打工文学的范畴。比如,像王十月的《国家订单》就超出了打工文学的惯常视角,以更为宽广的视野和更加包容的关怀来处理题材,这已很难说是打工文学了。但是,必须看到,最初的打工文学,强烈的切肤的真情实感是其根本品质,作者们并不掌握太多的技巧,用一腔热血在书写,故而并无功利色彩。”“最新的情况表明,打工文学最初就是写蓝领生活,到了今天,发生很大变化,以前的蓝领中的不少人,通过努力有了技术和文化,已经转化成了白领,于是打工文学也有了延伸,也有了新的分类,写白领生活的,现在叫作职场文学,代表作如《杜拉拉升职记》。当然,是不是打工文学的质地,读者一眼就会认得出来的。我认为,对打工文学来说,提高文化品位很重要。”在雷达看来,王十月的小说之所以不同凡响,正是因为其“能站在更高的视角上,作品以更成熟、更深刻的面貌出现”,“是不是打工文学的质地,读者一眼就会认得出来的”,“对打工文学来说,提高文化品位很重要”。请教雷达,《杜拉拉升职记》的文学性和艺术性究竟比打工作家们的作品高在哪里?照雷达这样的推理,“打工文学”简直就像是只具文学雏形的毛坯房,根本就谈不上有什么文学性和欣赏价值。这种戴着有色眼镜,以偏概全地看待打工作家作品的言论,可说是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无疑使打工作家们的作品影响雪上加霜。在我看来,需要提高文化品位的,并非仅仅只是打工作家。在当今的中国文坛,某些著名作家因为文史知识匮乏而闹出的笑话,可说比比皆是,令人忍俊不禁。在他们的作品中,黄段子泛滥,渲染暴力和色情,甚至嗜脏成癖的描写,早已成为了家常便饭,而雷达们则孰视无睹。
诚如柳冬妩所说:“研究‘打工文学,不管某一文本的作者是不是打工作家,我们都不能放弃对他的艺术要求。我们不能因为谁是打工作家,而抬高他的文本价值。同样,我们也不能因为谁是打工作家,而贬损他的文本价值。一些优秀的打工作家都是普遍意义上的作家,而不是一个特殊性的作家,他与任何一种类型的作家都是平等的。他们的文学理想和目标绝不仅仅是针对那个打工环境,而是同样指向文学本身那些永恒的艺术与审美元素。”事实上,在千千万万的打工者中,已经写出了相当优秀作品的打工作家,并不在少数,只是因为某些文学评论家和学者固有的偏见,在根本就没有认真读几部打工作家作品的情况下,就凭着一种骨子里的傲慢,对他们想当然地妄下结论。在无数被遮蔽的优秀打工作家中,《下一站》和《我们INT》的作者以这两篇小说,成为了“打工文学”的开山之作,并且成为了打工作家这支文学大军中特别引人注目的领军人物。虽然曾经打工,但该作家的阅读视野和写作实力,却远远不是用人们想象中的“打工文学”这几个字就能够简单概括的。对于自己的阅读,该作家曾如此回忆说:“工厂的烟囱飘扬着黑色的许诺。我坐在厂房的河边,远处的夕阳和我一样孤独……读《红楼梦》、读《水浒传》、读《战争与和平》、读《格兰特斯船长》、读《台湾诗人十二家》、读《酒徒》、读《你别无选择》、读《百年孤独》、读《弗兰德公路》、读《荒原狼》、读《金瓶梅词话全本》、读《生活之恶》、读《北回归线》……”“我用六年的时间关起门来读书,读到读无可读之时,觉得自己应该往外面走走了,我想知道读过这么多的书到底对自己有什么用?”可以说,作家从起步之初,就具有一种非常强烈的自觉意识。在多年的写作生涯中,该作家对于人生和写作都进行过非常深刻的思考和艰难痛苦的探索。惟其如此,他的作品才能在众多的打工作家中脱颖而出。如果说,其代表作品,长篇小说《无所适从》为我们呈现出的是都市边缘人生活无定,无所适从和尴尬的生存状态,那么,《虚玄歌》则是其试图要给我们的未来探索出一条继续前行的可能之路。从表现技巧上来说,《无所适从》用一种回环往复,咏叹调一样的叙述和诗一般的语言,将那种都市边缘人的惶惑和孤独无助表现得淋漓尽致。它无疑是被当代文坛轻忽的一部极富才情的黑色幽默小说。而作家小说中“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打工者永远在漂泊的路上,寻找着自己人生的“下一站”,则成为了对我们这个时代打工生涯的最经典的概括。
2002年11月,在众多的打工作家中,在文学性和艺术性上具有可喜突破的中篇小说《深南大道》在《人民文学》发表。此小说之所以令人眼前一亮,在文坛和打工者之间迅速引起强烈的共鸣,并受到众多读者的广泛欢迎,恰恰是因为作者在小说创作时,跳出了许多打工作家在写作中总是胶柱鼓瑟地始终将目光聚焦在工厂,不是将老板描绘成唯利是图的人间恶魔,就是将打工妹们描绘成为经受不住繁华都市的种种诱惑,自甘堕落为“鸡”,这样皮相的道德叙述,而是以一个打工妹在深圳的不幸遭遇为入口,深刻地揭示出了打工者肉体和心灵的双重伤痛。十六岁就辍学在家割猪草的黄小菊,怀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来到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深圳。在来深圳的前一天晚上,在深圳打工的表姐告诉她,到了深圳什么地方都可以不去看,但一定要去看看深南大道,要不,即使到了深圳,也等于没到。在表姐看来,深南大道是深圳最最漂亮的一条马路,两边全是花园。而在黄小菊的想象中,深南大道美得就像天堂一样。诚如作者所说:“我的小说《深南大道》,写的就是山村姑娘黄小菊的理想。她本来没有理想,像山村里的野花一样,自然生长而后自然没落,但那个月夜,从深圳来的表姐改变了她,换句话说,是深圳让她有了理想。我觉得这是个非常有典型意义的理想,有多少人,因为深圳,而在月夜里失眠、而不再甘于平庸的生活?”然而,严酷的现实,却给了黄小菊致命的一击。跟随表姐来到深圳之后,为了去看梦想中的深南大道,黄小菊好不容易花五十元钱买来了一个假的边防证,但却因为不小心填错了日期,而被边检站的武警识破,不但没有进关看到深南大道,反而被罚了五十块钱。为了能够过关看到深南大道,黄小菊来到派出所办理真正的边防证。涉世未深的黄小菊没想到这一次又遭到了办证警察的骗奸,并且在不幸怀孕之后隐忍地不敢声张。最后在临产时因为大出血,使这个向往美好生活的十六岁的山村女孩,最终死在了深圳这个“天堂”。在谈到《深南大道》的创作时,作者不无沉痛地说:“然而,事实是,小菊的理想碰壁了,一道二线关,将她隔离了深南大道,最终让她失去了生命。深圳给人以希望,同时拒绝着人的希望,这似乎是个悖论,但仔细想想,我们似乎活在一个接一个的悖论中,并且在这悖论中反复自圆其说。”对于《深南大道》的现实意义和深刻性,打工文学评论家柳冬妩独具艺术慧眼,沉痛地指出,作者“在《深南大道》(中)完整地揭露了城市摧毁一个乡村生命的全过程,‘人由自我的行为努力而不自觉地走进了与自我相离异的境地。《深南大道》表达了对眼前世界和社会规范的怀疑和颠覆,有着浓郁的现实关怀,不过它采取了极端的几近冷酷的叙述方式,撕毁了文明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的虚假表象,给我们展示了一个不可理喻的、充满伤害和阴谋的世界。”
在不胜枚举,优秀的打工文学作品中,长篇小说《天堂凹》无疑是一部具有强烈震撼力和艺术感染力的佳作。该小说甫一杀青,便立即被拍成了颇受欢迎的电影,并受到了文坛的极大关注和打工作家们的追捧。在作家书写的“天堂凹”这个打工文学著名的地理坐标中,我们看到了德宝、小四川、福林、雪梅、春妹、李元庆这样一个又一个有血有肉,鲜活的人物形象。作家深有感慨地说,他们要么是我的乡党亲戚,要么是我的工友同事,要么是我的采访对象,要么是我曾从别人的嘴里听过他们的故事。我愿意书写一部能真实反映打工群落三十年生存状态的“时间简史”,我想重新追索像韭菜般割了一茬又一茬的打工者的命运轨迹,还原他们这些年在深圳这块土地上行走、谋生、挣扎、沉浮的线路图。让人记住深圳的历史上曾经生活着那么一大群叫做农民工的人,他们以自己的血汗喂养着城市,等城市的翅膀硬了,他们却颓然离去。它只想告诉读者,有另一种活着,有另一种洋溢着生命之美却似乎被排除在主流之外的活着。我喜欢这个名字,深圳是天堂,我们生活在天堂的缺口上。由此可知,“天堂”在《深南大道》和《天堂凹》中,已经成为了一个深刻的隐喻。天堂的背后,是无数打工者难以言说的痛,它甚至在不经意中变成了打工者的深渊。为了艰难的生存,许多打工者将自己的青春和热血挥洒在了这里,但迎接他们的,却是农田被大量荒芜,房屋被无情拆迁,甚至很可能再也回不去的故乡。这种来自对现实泣血锥心的思索和叩问,在作家们的笔下,绝不仅仅是一种偶然的巧合。
事实上,打工只是许多打工作家在现实中的艰难处境和严峻的生存状态,但众多打工作家的作品,却根本就不能用“打工文学”四个字来涵盖。他们的许多作品,无论题材,还是在艺术的表现上,甚至丝毫都不能与“打工”挂上钩。例如,从山东郓城来到深圳打工的作家徐东,其笔下描绘出的,常常是其曾经在西藏当兵时那片神奇的土地上发生的,令人神往的故事。在新浪第三届原创文学大奖赛中,该作家的短篇小说《欧珠的远方》从众多的参赛者中脱颖而出,一举夺得了“最佳博客短篇奖”。大赛评委李敬泽给予了高度的评价:“‘欧珠的远方在他的外部,是远处的地方,也在他的内部,是心中的向往、梦想。在这个短篇中,人终于行动起来,到远方去,寻找内部的远方。小说机智地、富于诗意地表达了出世精神,欧珠的形象有痴愚的大智。这个作者想必是个汉族作者,有趣的是,我们的梦想在远方的西藏背景中才能自圆其说。在我的想象中,如果欧珠是个北京的汉人,情况可能更为奇妙和困难。当然作者没有这么写,所幸他还是写到了欧珠和环境的紧张。总之,从这篇小说能看出作者的才能和训练。”可以说,《欧珠的远方》已经成为了当代小说中一篇别具一格,难得的优秀之作。其浑然天成的语言风格和富有哲理的人生思考,总是流动在小说的字里行间,为当代小说的艺术表现提供了新的可能,给阅读者带来了一种久违了的阅读享受。
每一个优秀的打工作家,永远都是一个风格独异的个体。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许多文学理论家和批评家在谈及和研究他们的作品时,要么就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少数几个功成名就的打工作家锦上添花,一窝蜂地进行廉价的赞美;要么就是把打工作家作为一个灰头土脸的群体捆绑在一起,在并未认真读几部他们作品的情况下,就对打工作家进行一番从骨子里根本就瞧不起的吹毛求疵和责难。在他们固有的思维定势中,打工作家的作品永远都是一些低档次的对苦难的痛苦呻吟和无尽的宣泄。他们总是把打工作家的作品与文学性不高和肤浅粗糙联系在一起,甚至不屑一顾。正因为这样的傲慢与偏见,多年来,“打工文学”就像一个强行戴在打工作家头上,并且在评论家们的咒语中越箍越紧的紧箍咒,使许多打工作家长年饱受痛苦,始终都无法摆脱。所幸的是,对于这种当代文坛的怪现象,某些学者已经开始有所警觉。而学者郭小东的话,更是值得我们深思,“把所谓‘打工者创作的作品,作为一种文学史现象或文学潮流加以匡扶,在缺失任何文学主张或创作纲纪的情况下,将之作为一个文学口号,加以鼓吹与张扬,其乖张的命名,有挟千万打工者的阶级阵势而虚拟其文学盛大仪式的嫌疑”,“人为地把中国文学、中国作家划分出板块,谓之‘打工文学、打工作家。这种思维在某种意义上,是反科学反逻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