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克宁
(齐鲁师范学院经济系,山东济南 250013)
按支出法核算,GDP分为消费、投资、净出口和政府购买四个部分。消费率(Consumption Rate)又称最终消费率,一般是指在一定时期内(通常为1年)一个国家(地区)最终消费(用于居民个人消费和社会消费的总额)占国内生产总值(GDP)的比重;其中居民消费率是指居民消费在GDP中所占的比重。消费是生产的最终目的,是刺激生产的主要动力,研究分析居民消费率可以判断一个国家(地区)消费需求的态势,进而考察国民经济是否可持续增长,在宏观经济研究中具有重要意义。
从公式中可以看出,居民消费率的大小与居民边际消费倾向、居民可支配收入及GDP有关。居民可支配收入是在收入中扣除所得税及个人缴纳的社会保障支出后的部分。当GDP一定时,居民消费率取决于居民边际消费倾向和居民可支配收入。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以年均9.4%的高速增长,成为世界经济发展的重要推动力。然而在拉动国民经济增长的三驾马车中,更多依赖的是投资与出口,消费贡献率偏低,尤其是居民消费率自2000 年以来不断降低。无论是从纵向还是横向比较来看,我国的居民消费率均处于偏低水平。
1.国内比较。从时间维度看,当前居民消费率降至了改革开放以来的最低水平。20世纪80年代,我国的居民消费率曾经达到51.6%,进入90年代后经历了1993-1994年的下滑后持续走高,平均水平维持在46%左右。进入新世纪,经历了2000年46.4%的高点位后,一直处于下降状态,2010年居民消费率低至33.8%,为改革开放以来的最低水平。
图1 1990-2011年最终消费率
从消费主体来看,我国的最终消费是由政府消费和居民消费构成的。从图1可以发现1990-2011年间,在最终消费率、居民消费率下降的同时,政府消费率并未伴随下降。90年代政府消费率的最高点出现在1992年,达15.2%;2000年政府消费率达到15.9%,2001年为16.1%,之后有所下降,但波动维持在13.11% -16.35%之间,平均水平在14.2%左右。由图1可以看出,居民消费率持续走低拉动了我国最终消费率的持续下降,政府消费支出与之关系不大。
2.国际比较。与世界各国相比,目前居民消费率全球平均水平为61.5%,低收入国家平均达到75%,高收入国家达到62%,中等收入国家平均为57.5%[1],金砖国家居民消费率巴西为64.2%、印度63.2%、南非56.9%、俄罗斯51.3%。与我国具有共同东亚文化的日本和韩国,与我国同样具有较高的储蓄率,其居民消费率却维持在50%以上。目前我国居民消费率不仅低于美、日等发达国家人均GDP3000美元时的水平,而且低于当前世界同等发展水平国家的平均水平,低于近50年来世界各国的平均水平[2]。
居民可支配收入决定了居民是否有钱可花。一些学者认为居民收入分配不均、绝大多数居民处于中低收入状态,其消费需求偏低形成了消费不振的局面。许永兵等[3]学者对此持否定态度,理由是80年代以来收入分配差距一直在扩大,但是居民消费率在近年才快速下降。收入差距是国民收入在一定居民部门内部的分配不均。从国民收入初次分配格局角度,影响消费率的根本因素是居民可支配收入在国民收入中所占的比重,即国民收入在居民、企业、政府之间的分配比例,而不是居民部门内部的收入差距。
《中国统计年鉴》资金流量表(实物交易)中列出居民可支配收入主要来自劳动报酬(工资及工资性收入、单位社会保险付款)、财产收入(利息、红利、土地租金及其他)及增加值。从图2中可以看出,90年代以来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总量处于持续增长状态。
在人均可支配收入总量持续增长的背景下,为什么还会出现居民消费率持续下降?“从相对增长速度来看,2000-2010年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年均增长11.8%,农村居民可支配收入年均增长10.1%。而同期我国财政收入年均增长达20%,企业利润年均增长近30%。居民收入增长速度远远落后于政府财政收入和企业利润的增长速度”[4]。收入分配向政府、资本所有者倾斜,政府、企业从初次分配中分享的比例较高,居民收入比例减少造成了居民消费不振。因此研究居民“没钱花”不能仅看到可支配收入的总量变化,需要研究可支配收入在GDP中的占比情况的相对变化。
图2 1990-2011年城乡居民家庭人均收入
图3 1992-2008居民部门可支配收入占比[5]
表1 居民部门各项收入占国民收入初次分配的比重
1. 劳动报酬占比。居民劳动报酬占比在1992-2008 年间处于波动下降趋势。从表1 中,我们可以看到:劳动报酬净额占比呈下降趋势。以2000年为界,之前的8年居民获得的劳动报酬净额占国民收入比重下降,伴随的是企业支付的劳动报酬净额占比下降,可以说企业支付的劳动报酬净额的占比下降造成了居民劳动报酬净额占比下降;之后的8年则与政府支付劳动报酬净额占比下降有关,政府支付的劳动报酬净额占比降低导致了居民劳动报酬净额占比下降。
白重恩指出劳动报酬占比降低有三个方面的原因:一是结构转型,他假设农业、建筑业、工业和第三产业的劳动报酬分别为90%、70%、50%,总的劳动报酬是90%、70%、50%的加权平均;由于结构转型,农业所占比例越来越小,工业和第三产业所占比例越来越大,结果造成劳动报酬占比降低;二是企业所有制改革,国有企业中的劳动者报酬占比相对较高,伴随国有企业的份额越来越少,更多的企业以非国有形式出现,造成劳动者报酬占比降低;三是垄断企业中劳动报酬与丰厚的利润比较占比降低。[5]
2.财产收入占比。我国居民财产性收入占比也处于下降状态。从表1中可以看到:1992年居民财产性收入占比为4.55%,至2008年下降为2.35%;2011年上升为2.83%。居民财产性收入中主要部分是利息收入。一方面居民投资理财渠道较少,大多数居民习惯于采用储蓄方式理财;另一方面我国利率市场化改革不到位,目前只有贷款利率实现了市场化改革,而存款利率市场化改革远未实现。居民存款利息率偏低,直接影响了居民的财产性收入。来自企业的红利收入占比极小,如前所述,企业利润增长远远超过居民收入增长速度,居民没能分享企业利润增长带来的福祉。
以上分析说明,现阶段我国居民参与初次分配所获取的劳动报酬和财产性收入占比下降,导致居民可支配收入的相对减少。这是居民“没钱花”、消费不振的主要原因。杨天宇[6]在分析国民收入分配格局对居民消费的扩张效应时提出假设用2000年的劳动报酬占比、财产性收入占比以2010年的GDP水平估算,大致可以增加3.32万亿元居民收入,按照2008年的储蓄率、消费率计算,可以增加2.01万亿元的居民消费,扩张效应非常显著。
居民储蓄率快速下降过程中还呈现出与经济周期性的变化有关的周期性波动。李扬等[7]分别考察了1992年以来的居民储蓄率,发现居民储蓄率波动符合持久收入假说特征,即经济高涨时期居民现期收入超过持久收入水平,保证既有的生活消费后还有结余,因而储蓄率提高,经济滑坡时期居民收入低于持久收入水平,维持现有生活消费后的结余减少,储蓄率降低。如1998-2002、2008-2010年居民储蓄率较低,2003-2007年居民储蓄率较高,这种以持久收入为基准的储蓄率具有明显的顺周期特征。
居民储蓄率呈周期性波动且逐年降低,可以推断,居民消费率下降与居民储蓄率几乎没有关系。那么同时消费率也呈现下降趋势的原因何在?
图4 中国部分年份储蓄率与经济增长率[9]
2.预防性储蓄。居民对未来的预期影响预防性储蓄。传统的消费理论是在未来确定的情况下分析储蓄、消费与收入之间的关系。Leland预防性储蓄假说则发现在未来不确定情况下居民一般会增加储蓄,以预防未来收入的下降。宋铮分析未来收入的不确定包括个人情况的不确定性(个人风险)和宏观经济运行情况的不确定性(系统风险)。计划经济体制下,这两种风险都比较小[10]。我国在由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变过程中,制度变迁增加了未来的不确定性。未来的不确定性削弱了利率变动对消费的刺激作用,使居民消费变得更加谨慎。“未来的风险越大,预期未来消费的边际效用越大,越能吸引居民储蓄,把更多的财富转移到未来进行消费”[11]。在社会保障体系不完善的条件下,20世纪90年代末以来的教育、住房、医疗等体制改革,增加了居民对未来预期的不确定性,使得居民用于子女教育、住房、医疗、养老等方面的预防性储蓄高速增长。预防性储蓄增加挤占了现期居民消费,居民有钱不敢花,造成居民消费率下降。
此外,邢文庆等[2]利用实证研究还说明了居民消费倾向与劳动报酬占GDP比重具有因果关系:劳动报酬占比每增加一个单位,将拉动平均消费倾向增加1.5895个单位。
综上分析,居民消费率下降的原因是国民收入初次分配中居民可支配收入占比的下降及预防性储蓄增加。调整居民消费率下降趋势,就要着手一方面提高居民可支配收入,让居民“有钱可花”;另一方面完善社会保障制度,降低居民预防性储蓄,使居民“有钱敢花”。因此,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1.提高居民劳动报酬占比。居民消费率与其劳动报酬占比具有较强的耦合性,因此,提高劳动报酬占比是有效提高消费率的必要措施。在我国经济发展过程中,由于资本与劳动力量的不对称,“资强劳弱”,劳动的力量远低于资本的力量,资本所有者掌握着工资决定权,为追求利润的最大化他们千方百计地压低劳动报酬。虽然我国自1994年、2004年先后颁布实施了最低工资规定,从法律层面上确定了劳动者的最低初次分配收入,但是以生存标准制定的最低工资无法适应经济发展和技术进步的需要。建议通过政府立法建立工资增长机制。健全工会组织,经工会与企业集体民主协商确定工资增长机制,将该机制与企业利润增长和经济增长挂钩同步增长,实现企业利益与劳动者利益的联动,约束企业逐利行为,合理提高劳动报酬收入占比,调动劳动者生产积极性,推动企业发展和社会经济发展。
2.增加居民财产性收入。李荣山从构成居民财产的动产和不动产两部分出发,提出“根据我国的具体国情,增加居民财产性收入的重点应当放在如何使更多居民获得动产性财产收入上,即如何使居民的收入剩余转化的财产获得相应的收入。”[12]他认为在我国现阶段以个人不动产获得财产收入的条件尚为成熟,而发达国家居民收入结构的一般规律是居民利用收入剩余获得的利息收入在其财产收入中所占比例最大。当前我国居民财产性收入主要来自利息,因此建议一方面加快进行全面利率改革,适当提高存款利息,以增加居民财产收入。另一方面积极拓宽居民国内外投资渠道,创新金融管理体系,创造更多的投资理财方式,在存款利息、债券利息、股息等形式之外使居民拥有更丰富的金融理财工具和理财产品;同时加强金融诚信建设,确保居民投资安全,保障居民能够获取财产性收入。此外,合理分配国有企业的分红,让更多的居民分享改革开放带来的企业发展的利益,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3.尽快完善社会保障制度。健全完善的社会保障制度是有效地提高居民的消费率的基本保障。当前我国虽然已经初步建立了社会保障制度,但还存在一些问题,居民不能全面享有良好的社会福利,甚至无法解除后顾之忧,不得不增加预防性储蓄,从而抑制了消费。较高的社保缴费率(“五险”缴费约占居民工资收入的40%)也挤占了居民消费。从提高居民消费率的角度来说,社会保障制度的改革需要建立全国统一、覆盖面广、给付数额充足的社会保障体系,减少不同地区之间的社会保障差异,刺激居民更多地进行消费。
[1]陈光金.中国居民消费率处于世界偏低水平[EB/OL].http://www.chinanews.com/cj/2010/12 -15/2723505.shtml.
[2]邢文庆.初次分配与我国居民消费率关系研究[D].兰州:西北师范大学,2012.
[3]许永兵.对我国居民消费率下降原因的再认识[J].财贸经济,2005(12):52-54.
[4]吴乐珍.我国居民消费率不断下降的原因及对策分析[J].现代管理科学,2012(4):80-82.
[5]白重恩.从收入分配看中国经济结构调整[J].中国市场,2012(12):13-18.
[6]杨天宇.国民收入分配格局对居民消费需求的扩张效应[J].学习与探索,2012(2):96-100.
[7]李扬,殷剑峰.中国高储蓄率问题探究[J].经济研究,2007(6):14-26.
[8]何新华,曹勇福.从资金流量表看中国的高储蓄率[J].国际经济评论,2005(11):58-61.
[9]刘国华,郭夷,吴秀敏.中国储蓄率持续居高不下的原因与影响分析[J].上海商学院学报,2012(7):14-16.
[10]宋铮.中国居民储蓄行为研究[J].金融研究,1999(6):46 -50.
[11]袁志刚,宋铮.消费理论的新发展及其在中国的应用[J].上海经济研究,1999(6):2-9.
[12]李荣山.我国居民财产性收入发展的比较分析及实现路径[J].山东财政学院学报,2008(4):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