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之“现量”说的美学内涵

2013-12-12 17:16齐芳芳
安徽文学·下半月 2013年9期
关键词:王夫之美学内涵

齐芳芳

王夫之“现量”说的美学内涵

齐芳芳

王夫之的诗学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上有着重要地位,他诗论的研究对象主要是抒情诗,王夫之把佛教术语“现量”由佛教哲学引入到美学领域,把“现量”作为美学范畴正式提出,“现量”说也成为其美学思想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与“情景”论将中国古典抒情诗创作规律的美学研究推向了高峰。

王夫之 现量说 美学内涵

王夫之是中国传统美学思想与诗学思想的集大成者,“情”与“景”作为中国传统美学中的一对重要范畴,只有到了他那里才获得了系统而全面的理论总结。他对情景关系的论述大大超越了前人的理论,从而将中国古典抒情诗创作规律的美学研究推向了高峰。 在论述美的创造时,王夫之借用 “现量”说,强调诗要从 “即目会心”中求得,“不得以名言之理相求”,从而表现了他对我国古代以诗歌创作为代表的文艺的关心和卓越的见解。

一、从佛学到美学的演变

“现量”本是佛教术语,关于人们对外物的认识,它提出了“三量说”。三量是指现量、比量和非量。量,在佛教中指人的认识行为。“现量”指通过感性直观和瞬间直觉获得的知识,从而把握事物的“自相”,即事物本来独特的形象;“比量”指通过比较、分析、综合、逻辑推理和联想方式获得的知识,从而获得事物的“共相”;“非量”指单凭情感激发想象得来的不合理的主观认识。王夫之虽然在世界观上坚决反对佛教的虚空灭寂论,但在认识论上却全面吸收了佛教法相宗的思想,把“现量”引入美学领域,并把“现量”作为美学范畴正式提出。王夫之在《相宗络索》一书中,对诗学范畴的“现量”阐释了三层含义:“现量,现者,有现在义,有现成义,有显现真实义。现在,不缘过去作影。现成,一触即觉,不假思量计较。显现真实,乃彼之体性本自如此,显现无疑,不参虚妄。”①这里是“现量”说从佛学到美学转折的关键。可见,“现量”说是对艺术构思的基本规律和特征进行的思考。

二、艺术构思方式和内涵

从诗学角度看,“现量”的三层涵义 “现在”、“现成”、“显现真实”分别对应艺术构思中的直觉审美感兴,即构思情境的时空性、构思方式的直觉性以及艺术构思中的艺术真实性。时空性即当下性、当场性,直觉性即瞬间性,由此我们可见,“现量”说十分强调艺术构思中的直觉审美感兴,这是他诗学思想的一个重要内容。

首先,艺术构思情境的时空性,要求诗人直面的人、事、景作为诗歌的审美对象,从视、听、思、感入手,搁置原有的知识和印象,强调直观和新鲜。“身之所历,目之所见,是铁门限”(《夕堂永日序论内编》),②55王夫之强调诗人亲自经历、体验的情境。如杜甫“亲朋无一字,老病有孤舟”(《登岳阳楼》),描写了诗人孤独终老的凄凉景象。认为这是亲身体验所带来的真实创作灵感,否则只是隔垣听定杂剧,难引起审美反应。但王夫之否定了创造性审美想象的作用。我个人觉得这是王夫之一个过于偏激之处,我们知道形象思维是以感知为基础,以想象为主体,以情感为核心,以理智为引导,组成一个围绕着情感核心运转的审美心理结构。王夫之过分强调感知,而否定了想象,违背了美学规律。

其次,构思方式的自觉性。《姜斋诗话》:“‘僧敲月下门’,只是妄想揣摩,如说他人梦,纵令形容酷似,何尝毫发关心?知然者,以其沉吟‘推’、‘敲’二字,就他作想也。若即景会心,则或推或敲,必居其一,因景因情,自然灵妙,何劳拟议哉?‘长河落日圆’,初无定景;‘隔水问樵夫’,初非想得:则禅家所谓现量也。”②52在此,王夫之用“即景会心”点明了构思直觉性的具体过程。他用否定“苦思冥想”的创作方式来肯定了“即景会心”,肯定直接的感兴。此外,与“情景”论中王夫之对真情的推崇相同,在“现量”说中,王夫之亦反对使用议论语、叙事语,强调语言“工于达意”。

最后,艺术构思中的艺术真实性。即艺术真实与生活真实的统一。直面对象本身,把对象和诗人情感糅于一体,以发掘、承认,收获自然、生活的美。在对象显现真实的同时,主体也显现自我。王夫之的诗论崇尚审美直接感兴,但并不是排除诗的理性内涵,他对诗的理性深度提出了极高的要求,“无论诗歌与长行文字,俱以意为主。意犹帅也,无帅之兵,谓之乌合”。此“意”指隐含于作品之中或由读者从作品中体会出的情理。他说:“苏子瞻谓‘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体物之工,非‘沃若’不足以言桑,非桑不足以当‘沃若’,固也。然得物态,未得物理。‘桃之夭夭,其叶蓁蓁’,‘灼灼其华’,‘有蕡其实’,乃穷物理。 ”③17诗作不仅要尽物态,达到生活真实,还要尽物理,达到艺术真实,通过感性形象传达理性深意,在生活真实的基础上达到艺术真实。由此可见,“现量”说中的审美活动是一个感性与理性、生活与艺术完美结合的统一体,这样才能使作品更有生命力,“内极才情,外周外理”、“体物而得神”。

三、“现量”说的审美效应

王夫之所力倡的“现量”说,还揭示了由此种审美创造方式而产生的诗歌审美效应。

(一)神理说

诗的审美意象充盈着一种生机贯注的整体性和生命感,即“神理”说。王夫之把“神理”作为评诗的尺度,神即审美对象的精神气韵,理即诗中的哲理。王夫之反对以抽象的方式,名言之理入诗,但并不反对“理”,前文我已提到,理性内涵是好诗的必要条件。严羽说:“诗有妙悟,非关理也。”而在王夫之看来,悟出的却恰恰是“理”,诗中应存“理趣”。神理说的一个重要内涵就是云诗中之理超以象外,广远精微,与天地宇宙相通,浑灏流动充满生命的动感,绝非道学先生口中的教条。他在《古诗评选》中评价谢灵运之诗曰:“神理流于两间,天地供其一目,大无外而细无垠。”又评张协《杂诗》:殆唯“携手上河梁”、“青青河畔草”、“前无倚,后无待,不资思致,不入刻画,居然为天地间说出”,足见他所云之神理是以小见大,与道相通的。诗中之“神理”是以触物感兴式的方式,在与自然、社会的随机感遇中升华而出,是“以追光蹑影之笔,写通天尽人之怀”的产物。这种随机感兴的方式也就是王夫之所力倡的“现量”。④374,376

(二)势论

以现量的方式作诗,产生的另一种审美效应,便是发挥诗歌以有限写无限的审美势能,即“势”论。势最初是政治学范畴,意为权势,后刘勰阐释之为文势,文章的态势风貌。刘勰言“势”,是文章之通则,而王夫之言“势”,是把它作为审美价值标准。他在《姜斋诗话》中提到 “势者,意中之神理也”、“咫尺有万里之势”、“墨气四射,四表无穷,无字处皆其意也”,②48,138可见,势的内涵主要有二:一是表现诗的“整体性”美感,二是审美张力与势能。他在评吴迈远《长相思》诗云:“才清切拈出,即用兴用比,托开结意。尺幅之中,春波万里。 ”④383,387王夫之认为好的诗歌,应在短篇之中张开恢宏万里的气势和张力。这种势不是直冲奔荡的,而是曲折回环的含蓄感,这种势也不是虚张的,而是“天与造之,神与道之”的平淡真实,力透纸背。

四、结语

美是主观与客观的统一,在视域相触时,诗人接触到景,客观对象,不再是一般的认识主体,而是带有感情色彩的审美体验。客体进入主体视域之后,也不再是一般的认识对象,而是以鲜明的形象吸引、承载诗人的情感。由此美在一瞬间生成。王夫之在主体间性的交互性上,超越了认为主客体的某一方有着绝对的逻辑优先性的思维模式,打破了单向性看待世界的方式,张扬了天人的能动性,对人在世界中的意义作了革新性的诠释。王夫之创造性地改造了佛教“现量”这个术语,使之成为美学的认识基石,将主体意识建立在对客观对象的感知之上,在对古典美学的批判继承总结之上,开启了中国近代美学的先河,是继往开来的领路人、集大成者,他的思想还与西方美学相接轨,与现象学、胡塞尔关于本质直观、克罗奇的直觉说有相通之处,但又有区别,都承认直觉的重要作用。在对美的认识上,王夫之重“现量”弃“比量”,康德认为美是无目的、无功利的。

总之,王夫之的“现量”说是贯穿其诗学思想的一个命题,他在中国古典美学领域开辟了另一番风景,其思辨性达到了中国文论史上前所未有的高度,至今还有着魅力和价值。

注释

①王夫之.相宗絡索[M].长沙:岳麓书社,2011.

② 王夫之.姜斋诗话卷二[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1.

③ 王夫之.姜斋诗话卷一[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81.

④张晶.美学的延展[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

[1]王夫之,戴鸿森.姜斋诗话笺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

[2]朱光潜.西方美学史[M].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 2008.

[3]张晶.美学的延展[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

[4]刘叔成,夏之放,等.美学基本原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0.

[5]叶朗.中国美学史大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5.

[6]童庆炳,程正民.文艺心理学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

(作者单位:扬州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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