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发明,杨 隽,江立平
(南京邮电大学 体育部,江苏 南京 210046)
全真教是金世宗大定七年(1167 年)由王重阳(1112~1170)创立于胶东半岛的道教分支,是中国道教的重要派别。王重阳作为第一任掌教,先后收徒七人,史称“全真七子”。全真七子的出现标志着全真教的正式成立。在金世宗和金章宗当政时期,多次召见全真道人,“问以卫生为治”、“问以延生之理”或“问以至道”等等,对全真教的稳步发展起到了积极作用。王重阳创教五十多年后,全真七子之一的邱处机(1148~1227)受到成吉思汗特别的赏识和礼遇,专派特使宣召邱处机,邱处机不顾年高路远,毅然西行觐见。当时成吉思汗和邱处机的对话内容主要围绕两个方面,一是治国之方,二是长生之道。如此以来,在大蒙古帝国的大力支持下,全真教不仅得以在全国顺利推行教化,招纳道徒,还一度掌管着朝廷的国子学,对全真教在元代迅猛发展,并且曾一度达到了非常鼎盛的局面起到了非常重要推进作用。
全真教是一个注重宗教修炼的道派,除继承了中国传统道教思想和养生体系以外,将摒弃了符录和外丹等思想的内丹炼养系统内容和方法加以重新整理,为后期的道教养生思想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全真教在金元时期的兴盛,一定程度上促使了其自身炼养理论体系、指导思想、内容以及方法的不断完善和更新。
“全真”二字可说是其教义的纲领。全真教解释“全真”为保全真性义、精气神,或说全真为个人内修的“真功”与传道济世的“真行”之义。元人徐淡指出:“其修大略以识心见性、除情去欲、忍耻含垢、苦己利人为宗”。
早期道教是主张重形轻神的形神双修论的。内丹的修炼是在唐朝末期金丹遭受怀疑之后才开始盛行。隋唐时期,服食金丹风气正盛,统治阶级于贪图荒淫享乐之间,企图长生不老,然而勤修静养并不适合养尊处优的统治阶级,“服食金丹”成了最迎合统治阶级长生不老之法。然而,据清代赵翼《廿二史扎记》考证,因服食金丹身亡的唐代君王达六人之多,大臣贵胄死于是者当更多。因此,唐朝后期,道教徒们在一片怀疑和指责声中开始寻求其他长生不老之方,并将其目光转向传统养生内炼法门。在这种背景下,逐渐融合传统养生行气导引之术,形成更加系统并具有更强理论性的内丹功法修炼手段[1]。
从唐朝末期到金元时期,内丹修炼养生系统的发展大致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唐末五代时期,道士和养生家们对养生进行了反思和研究,在传统养生研究的基础上,融合佛教理论,逐渐形成比较完善的内丹功理和功法技术体系。第二阶段,北宋时期,道教养生家们对内丹功法练习原则手段的系统阐扬阶段,并且逐渐形成了道教养生的南宗,具有理论清晰、体系完善的特点。第三阶段,南宋至金元时期,在王重阳提倡的“三教合一、性命双修”的炼养理念下,完善了全真教北宗炼养系统,促使道教内丹炼养方式、手段、理论基础的完善和全面成熟。如王重阳说:“离凡世者,非身离也,言心地也。身如藕根,心似莲花,根在泥而花在虚空矣。得道之人,身在凡而心在圣境矣。今之人欲永不死而离凡世者,大愚,不达道理也。”对于追求肉体不死的人持批评态度,这同早期道教追求肉体与精神一起永生的宗旨有着本质上的差别,反而同佛教中追求精神解脱(涅槃)的思想则比较接近。在养生方法上,全真教摒弃了早期道教重视“外丹”的修炼思路,而首重“内丹”修炼。
金元时期的全真教批判性地继承了早期道教的心理养生之道,融合佛教、儒家思想于一体形成了自身独特且完善的养生思想和方法。王重阳在《五篇灵文》中指出:“命无性不灵,性无命不定”的“性命双修”思想。主张养生要坚持“性命双修”,这主要体现在它不但提出先性后命的性命双修论,而且养生原则和方法也多是以“心”(性)与“命”为核心。纵观全真教养生思想发展史,可以发现,至少在养生理论方面,全真教与禅宗、同隋唐五代至明清时期的儒家有颇多相通之处,都强调养心的重要性,都主张清净养心、修养道德,主张节制情欲。
性命双修中的修性指清静养神,修命指运用气功来养形,这是性命双修的主旨。全真教认为性命是修行之根本,这正如王重阳《立教十五论》中说:“性者,神也;命者,气也……性命是修行之根本,谨紧锻炼矣。”于是提倡性命双修,并将“精、气、神”看作是全真“内三宝”。还认为全真教的三宝有内外之分,“道、经、师者,为外三宝也;内三宝者,精、气、神也”。这一观点显然是受到了禅宗的影响。全真教又认为明心见性只不过是性功的最高境界,若只做到这一步(如禅宗),则只见阴神而不见阳神,虽历经万劫修炼也难至圣位。只有在性功完成后再辅以命功,才能达到阳神出壳,与道合一,因此,只有性命双修才能结成内丹,返归道体。元代李道谦《甘水仙源录·马丹阳道行碑》中说:“夫道以无心为体,忘言为用,以柔弱为本,以清净为基。若施于人,必节饮食口绝思虑,静坐以调息,安寝以养气,心不驰则性定,形不劳则精全,神不扰则丹结,然后灭情于虚,定神于极,可谓不出户庭而妙道得矣。”可见,全真教的性命双修论吸收了禅宗的明心见性思想和先秦以来道家较重养形的传统。
然而,全真教的主流思想是主张要“先性后命”的。任继愈提到“所谓先性后命,大略是先教人收心降念,做对境不染的明心见性功夫,使心定念寂,然后静坐调息,按钟吕派传统内丹法程依次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如王重阳说“诸贤先求明心,心本是道,道即是心,心外无道,道外无心也”;“根者是性,命者是蒂也……宾者是命,主者是性也”等等,都是为了强调先性后命的原则。
全真教先性后命的性命双修论实为重神轻形的形神双修论,因其“性功”实为修养精神的功夫,“命功”实为修养身体的功夫。正由于此,李道纯才说,“性命双修,形神俱妙也”。可见。全真教先性后命的性命双修论与早期道教重形轻神的形神双修论有所区别,与先秦以来道、儒、医诸家讲的重神轻形的形神共养观或身心共养观有一定的相通之处。不过,全真教的这一观点中也明显地带有禅宗明心见性思想的印迹。
清净养心论是全真教另一重要的心理养生观。全真教的清净养心论与先秦以来道、儒等诸家的清静养神观或清静养心论大同而小异。两者的相同之处在于:从字义上看,“净”与“静”都有“清洁”之义;且心“净”的同时,实也是心(或神)静的时候。两者的不同之处在于对概念界定上的区别。
何为“清净”?王重阳说:“有内外清静。内清静者,心不起杂念;外清静者,诸尘不染着,为清静也。”马丹阳说:“十二时中常清常净,不起纤毫尘念,则方是修行。”尹志平说:“清静非一,有内有外,有无为有有为。……无为自得是谓真清静。”“物欲净尽,一性空寂,此禅家谓之空寂,吾教谓之清静,此犹未也;至寂无所寂之地,则近矣;虽然至此,若无真实功行、不能造化,无造化则不得人于真道。须人真道,则方见性中之天,是为玄之又玄。至此,则言辞举动,凡所出者,无非玄妙。”可见,全真教讲的“清净”的含义主要有以下几点:第一,“清净”即“清静”,因为“心”若去除杂念,保持“净”的状态,也就入“静”了。这正如王重阳所说:“内清静者,心不起杂念;外清静者,诸尘不染着。”由于深受禅宗观点的影响,全真道人多并用“清静”与“清净”的概念。第二,从清净的种类看,既有内清净和外清净之分,又有无为清净和有为清净之分,但只有“无为自得是谓真清静也”。第三,从清净的范围看,清净包括内外两个方面,“内清静者,心不起杂念;外清静者,诸尘不染”。第四,从保持清净的时间看,必须一天“十二时”都要做到“常清常净”。第五,从清净的程度上看,做到“物欲净尽”,只是达到清净的第一个层次,因它还有“清净心地”的念头;做到“寂无所寂”,则达到了“清净”的第二个层次;做到“玄之又玄”,才算达到“清净”的最高境界。
由于只有当“心”保持“清净”的状态才能使“心”入“静”,于是,全真教多言“降心之道”或“澄心之道”。如王重阳说:“凡论心之道,若常湛然,其心不动,昏昏默默,不见万物,冥冥杳杳,不内不外,无丝毫念想,此是定心,不可降也。若随境生心,颠颠倒倒,寻头觅尾,此名乱心也,速当剪除,不可纵放,败坏道德,损失性命。住行坐卧,常勤降闻见知觉,为病患矣。”全真教认识到清净不但有利于养“心”,而且,“心”清净了也有利于修“命”。换句话说,清净养心不但能起到修心的效果,而且还有修身的功效。于是,全真教主张将清净贯通于“性功”和“命功”之中。
全真教赞成养生要坚持“动静得其中”的观点。如王重阳一方面主张炼形要做到“动静得其中”,他提出:“凡有动作,不可过劳,过劳则损气;不可不动,不动则气血凝滞。须要动静得其中,然后可以守常安分。”从这也可看出,王重阳是提倡以动炼形的。另一方面,王重阳又认为炼性(心)也要做到“得中”——“理性如调琴,弦紧则有断,慢则不应,紧慢得中,琴可调矣。则又如铸剑,钢多则折,锡多则倦,钢锡得中,则剑可矣。调炼性者,沐此二法,则自妙也。”在王重阳看来,无论是以动炼形还是以静炼性,都必须坚持“动静得其中”的原则。王重阳的这一观点是继承了《刘子新论》的思想,对其弟子影响颇大。如尹志平说:“虽有喜怒哀乐之情,发而能中节,而不伤吾中和之气,故心得其平常,平常则了心矣。”
全真教重视内丹修炼,从现代心理卫生学角度看,修炼内丹法实质上是一种气功养形调神法,全真教关于内丹修炼的气功养形调神功法种类繁多,但是,由于内丹修炼的终极目标都是元神出壳,与道归一;炼养对象都是精、气、神,所以其功法又有相通之处,即必须先过“三关”,“或问:何为三关?曰:三元之机关也,炼精化气为初关,炼气化神为中关。炼神还虚为上关。”要炼好这三关,全真教认为要做好“筑基”的基本功。它的作用是为了填亏补虚。全真教认为,只有基础牢固之后才可进行修炼,而人自出生以后先天精气就不断损耗,致使人的元精、元气和元神多有亏损,故要通过修炼以弥补之,从而达到精全、气全和神全的状态。因此,全真教的气功一般都要经过筑基、炼精化气、炼气化神和炼神还虚等四个阶段。这也是全真教道士修行的主要形式之一。
主张养生要坚持性命双修是全真教心理养生之道的最大特点。在继承和发展了早期道教养生理论的同时又吸收了来自禅宗和儒家的观点,形成了自身独特的养生体系。这是个扬弃的过程,全真教与早期道教在养生目的和方法上有了本质的不同。全真教养生尽管有重神轻形的倾向,但它明确提倡养生要性命双修,养心为主,相比禅宗过于强调养心的重要性,几乎完全忽略了养形的重要性,显得更为合理。
尽管全真教是一种宗教,其修行的宗旨是得道成仙,心理养生之道只不过是其追求得道成仙的一种手段而已,并且全真教在论述心理养生之道的言语中就夹杂有大量的宗教术语,带有浓厚的迷信色彩,但其中所具有的养生保健效果毫无疑问是值得肯定的。它为我国传统养生理论继承和发扬打下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其炼养内容和方法对当代养生依然有着良好的借鉴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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