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加坡人民行动党执政思维分析

2013-11-26 02:03吕元礼陈思佳
关键词:行动党李光耀新加坡

吕元礼,陈思佳

(深圳大学当代中国政治研究所,广东 深圳 518060)

执政思维是执掌政权的思维方式。新加坡作为华人占全国人口多数的东方国家,其长期执政的人民行动党的执政思维表现出中华文化和东方文明的种种特征。不同于希腊哲学的抽象思辨和印度哲学的追求解脱,中华文化的性格特征是实用理性;不同于西方文化强调对立抗衡的“两分法”,中华文化和东方文明往往表现为执两用中和多元共存的 “三分法”。新加坡在实现发展和稳定的过程中之所以取得重要成就并表现鲜明特征,原因之一就在于人民行动党具有实用理性、执两用中、多元共存的执政思维。分析人民行动党的上述执政思维,对于同属东方国家和同样长期执政的中国共产党具有启发意义。

一、实用理性

孔门儒学最具实用理性。当有人向孔子“问孝”、“问仁”时,孔子总是从怎样去做才孝或仁的角度加以回答。这就是说,他回答的并非什么是孝,什么是仁;而是怎样才孝,怎样才仁。实际上,中国传统从来少有“什么”即“Being”和“Idea”的问题,而总是“怎样”也即“How”的问题。新加坡建国总理李光耀推崇儒家文化,其思维方式也表现出不是拘泥于“什么”、而是关心“怎样”的实用理性特征。针对有人从西方的政治概念出发指责新加坡没有 “真正的政治”的说法,李光耀回应说:“什么是‘真正的政治’?难道影响新加坡人民生活的事务就不够真实吗?新加坡的前途、社会结构、经济本质、就业机会、生活水平、住屋、教育、警察与保安、国防与武装部队难道会比马来西亚及泰国的差?难道他们是说,一个稳定和自律的政府,和政权相对稳定的执政党就不是‘真实’的吗?”[1]李光耀认为:“不管我们如何称呼它,中文的政治或英文的Politics,它都与我们的生命有关。作为一个社会,我们要如何谋生、如何才能给我们的孩子受教育、医药照顾、工作、房屋、有意义的前途、以及如何维护我们的安全。”[1]当然,李光耀的实用理性也存在着走向实用主义的倾向。实际上,政治活动既需要用实践来丰富、发展政治的概念内涵,也需要用定义来批判、提升政治的客观现实。具体地说,李光耀的实用理性主要体现在如下两方面:

(一)关心做法正确:不拘泥“政治上正确”

“政治上正确”或称“政治正确性”(Political cor-rectness,简称P·C)原指多元化的基本准则,主旨在维护不同性别、种族、阶层之间的平等。它主张不计一切代价扶持弱势团体,少数族群据此可以享有无限优势,形成齐头式平等现象。凡是奉行这种平等信念的人就是“政治上正确”或具有“政治正确性”,否则就是“政治上不正确”(Politically incorrect)。不同于上述刻意追求平等的“政治上正确”的观点,李光耀毫不留情地指出了人与人、族群与族群之间智力、生理的实际的不平等。他反对美国现有的无视种族差异的制度与做法:“首先他们就否认黑人跟白人有任何差异。否认这一点,就把自己绑住了。好呀,既然我们平等,那为什么我会比你穷?是你陷害我;是制度陷害我。于是他们说,那就来个反歧视运动吧。降低大学的入学标准;售货员、电台和电视台都要设黑人的配额。你在不计其数的事情上都被绑住了。他们还说,既然军中有三到四成的黑人,黑人在将级军官中也应该占相同的比例,还有校级军官,以此类推。”[2](P194-195)

李光耀说:“我不知道他们如何把自己绑住的,但我觉得这么做太不实际。比别人优秀不是一种冒犯。我承认我的聪明才智不及以色列人,或大多数的中国人,但这不代表我没有资格被当作一个平等的人对待。”[2](P195)因此,“要使所有的人在生理、智力,以及其他各方面都做到千真万确的平等,除非弄一锅大杂烩,每个人都进去,好好地搅一搅。换言之,必须强迫异族通婚,桑给巴尔(Zanzibar,位于坦桑尼亚东北部之地——引者注)就是这么做的:黑人想要娶阿拉伯女孩,使他们的下一代带一半阿拉伯血统。但我认为这么做不切实际,解决不了问题,也不可能推广到全世界。桑给巴尔这么做,对它自身是种压抑。因为本来可能有些杰出的才,能为桑给巴尔做些事,现在他们却被拖累到较低的层次。”[2](P195)

实际上,“政治上正确”已经成为西方社会蔓延各个领域的政治教条。李光耀反对任何领域的“政治上正确”的教条。他强调政府必须以务实而不是武断的方式来制定国家政策:“当事情跟事实或与我的经验不相符时,我学会拒绝和不理会一些被认为是政治正确,以及在传统上看起来是聪明的做法。”[3]例如,主张民主是经济发展的先决条件就是“政治上正确”的观点。但是,李光耀却强调“一个国家如果想在经济上取得增长和进步,它需要的是稳定和一个诚实、有效、肯为人民谋福利的好政府。不管理论和学说有多吸引人,听起来也很像合乎逻辑,但是好的政府绝不能够因此而受到束缚。”[3]针对李光耀的上述观点和做法,西方传媒经常给李光耀冠以独裁者的称号。李光耀认为,西方把他形容为独裁者,其实是希望别人按照西方的模式发展。但是,他对照搬西方模式而被视为完美的亚洲人,或在西方自由新闻中争取受赞扬的分数,并不感到兴趣。他认为,这都是高谈阔论的游戏。他没有兴趣参与这种高谈阔论的游戏,而是热心关注照顾人民的生活。李光耀说:“我这么说也许在政治上是不正确的。但我并不关心这个问题。我所关心的是做法是否正确。”[4]

(二)关注客观事实:不拘泥意识形态

冷战期间,世界根据意识形态而被划分为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和以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各国都不同程度地不得不归属于上述两个不同阵营,并采取一种势不两立、你死我活的对抗立场,非黑即白,非此即彼。就观念形态而言,新加坡与西方站在同一阵营。但是,李光耀在处理国家关系问题时,不是拘泥于意识形态,而是关注客观事实。这种客观事实就是:“俄国是要在那儿存在的,中国是要在那儿存在的,北朝鲜、北越以及世界上许多其他地区的一些国家也都是如此,而我们将和它们一起生活。不能凭我们的安排来决定它们存在下去或沉没下去。我们想象下一个一千年它们还将在那儿,而我们是要和它一起生活的。英国和西方也是如此——它们是在那儿存在的。我们要同它们做生意,我们要和它们生活在一起。但我们既不依附西方,也不投靠东方。我们要按自己的方式生活。”[5]

1970年代初,美国开始与中国实现和解,西方国家也纷纷同中国建立外交关系。当加拿大总理问李光耀对西方国家与北京建立外交关系有什么意见时,李光耀回答说:“我的回答很简单,我想中国在地球上是存在的。它有7亿人口,它还将继续存在,而且可能在近来的某一天,红卫兵主义的过激行动会结束,中国原子弹的数量会增加,洲际导弹的数量也会增加……依我看来,中国是一个发展中的大国,在未来世界秩序中中国是重要的一极。在这种秩序中,大国彼此之间应保持和平,然后他们才知道使小国免于吵架……我们必须面对现实。”[6]

李光耀认为,新加坡能有今天,一方面是因为新加坡正视问题的存在并想法解决它,而不是假装这些问题其实并不存在。比如,各个语文的报章即使是在今天,也都得考虑到别个种族和文化的敏感性。所以,新加坡不能像美国那样,实行绝对自由的新闻媒体制度。他说:“如果我们那样做,我们将成为死鸭子,我们将出现困惑的局面。”[7]他认为,美国一半的问题——吸毒、犯罪、单亲母亲、学校没有法纪等,就是不愿意面对问题这个弱点所导致。因为掌管美国新闻媒体的西方自由派人士说,让我们不要涉入这些问题,或去谈这些问题。

二、执两用中

“执两用中”语出《中庸》“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这里的“两端”,是指事物的两个极端,如左与右、阴与阳等。治理之道,就在于把握两端之间的中间点,不要过之,也不要不及,从而实现左右协调、阴阳平衡。人民行动党的执政思维也具有执两用中的特征。新加坡现任总理李显龙指出,行动党政府必须代表新加坡人民的 “中间立场”(middle ground),而不是偏向一边。“在美国,各州不是蓝色(民主党)就是红色(共和党),找不到中间点,也就无法取得共识。”相反,“正因为我们有中间观点,才会有一个主导的政党,拟定能取得共识的政策。”[8]他说,行动党为了实现建设国家、服务人民的目标,需要阴阳两面的配合,并随着时间达到平衡。当然,新加坡的现实状态存在着阳盛阴衰的现象,即政府特别强调发展增长的硬道理,从而让国家特别具有竞争力;相对忽略了公平公正的大道理,从而让社会相对缺乏凝聚力。

(一)“包容政治—果断政府”:不A不B

执两用中意味着不偏不倚,无过不及。其表现形式可以概括为不A不B。这里,A与B是对立着的两个极端。不A不B强调的是对立双方的互相节制:不要左,也不要右;不要过之,也不要不及。

李显龙在处理 “包容政治—果断政府”(Inclusive Politics-Decisive Government)这两个对立概念的关系时,体现了不A不B的思维方式。一方面,“包容政治”意味着要对民众向往民主、自由、制衡的思想和行为给予更多理解和空间。它要求政府采取更开放的方式治理国家,让国会听到更多反对的声音,让民众发出更多不同的声音。但是,没有原则无所不容,又可能陷入一味讨好民众的民粹主义,从而导致当断不断、政府无能。另一方面,“果断政府”要求政府敢于为国家长远利益推行一些民众一时不理解、不喜欢的政策。但是,过于强调果断,难免陷入专断,从而因失去民心而输掉选举,失去执政地位。面对上述两难境界,李显龙指出,“行动党的角色除了领导国家与人民,也要向国人说明所实施的政策,才能在大选中胜出。”他同意来自中区一名代表所形容的,行动党需要与人民“心连心、手牵手、一起走”,并以此方向为2016年的大选做准备[9]。但是,行动党不该只反映民众的诉求,而应承担引导并形塑民意取向的责任。李显龙说:“我们有理想、有想法、有政策也有建议;引导人民之间的讨论,从而说服人们从我们的视角看待事物,并以具建设性的眼光,合理地看待个人和新加坡的情况,是我们的责任。”“如果我们只是‘好好先生’,一味附和别人的意见,我想我们将是失败的领导人。”[10]这里,执政党要与民众“心连心、手牵手、一起走”,防止的是从“果断政府”变质为专断政府;不能“只做‘好好先生’”,反对的是从“包容政治”蜕化为民粹政治。

(二)“竭尽所能—积极分享”:A而不A’

执两用中强调适中而不过头,因此,儒家文化强调 “威而不猛”、“泰而不骄”、“周而不比”、“和而不同”。其表现形式可以概括为A而不A’。这里,A’是指A的极端形式。不A’就是要避免走向A的极端。

李显龙在处理 “竭尽所能—积极分享”(Giving Our Best-Sharing Our Nest)这两个对立概念的关系时,体现了A而不A’的思维方式。一方面,竭尽所能才有竞争力,从而实现经济增长,但过于强调增长,势必影响社会建设和精神生活;另一方面,积极分享才有凝聚力,从而实现社会和谐,但过于强调分享,势必挫伤能者的积极性,从而造成增长低迷。李显龙说:“我们不能太过强调增长,建立社会和满足人们的精神需求同样重要。”[11]以当前的情况来说,新加坡若能取得3%~4%的经济增长已算是表现良好;随着劳动力增长逐渐减缓,即使2%~3%也算好的。但是,新加坡贸工部公布的经济调查报告显示,新加坡经济在2013年第三季仅增长0.3%,2012年全年的经济增长预测在1.5%左右,2013年的经济增长动能也预料将持续滞缓。李显龙说,一些欧洲国家若能取得1.5%经济增长,人民就很开心了。“我们是否会因这缓慢经济增长而感到开心吗?我不认为。”[12]其所以如此,是因为“若增长率持续低迷,将影响新加坡活力、经商气氛和个人信心,也会影响低收入工人和求职的年轻人”。

(三)“实现个人抱负—达到社会目标”:A而B

中和强调对立事物的 “长短相形”,主辅相依。《论语》对孔子态度的描述是“温而厉”。这里,仅有温和,不足以庄重,必得宽严相济,方臻完美。“温而厉”的表现形式可以概括为A而B。A为一端,是基本的;B为另一端,是辅助的。如果光有A或总是A,就是同。只有以B辅A,即A而B,才能济A之不足,以至于和。

李显龙在处理“实现个人抱负—达到社会目标”(Fulfilling Individual Aspirations-Achieving Societal Goals)这两个对立概念的关系时,体现了A而B的思维方式。一方面,没有一个一个具体的个人抱负的实现,社会整体目标将成为抽象的幻影;另一方面,没有社会整体目标的达成,个人抱负也难以独存。一般来说,西方社会强调个人,是社会本位;东方文化注重社会,是社会本位。新加坡虽为东方国家,但是,在西方强势文明的影响下,社会本位日渐弱化,个人主义日益彰显,“旧日甘榜里守望相助的精神”等传统价值观渐渐流失。李显龙以电梯翻新计划为例说,电梯翻新广受欢迎,但短短10年里,居民的态度有了微妙的改变,经常都会有一两户表示强烈不满。“他们提出的理由林林总总,有些说新建的电梯导致他们的隐私受到侵犯,另一些则埋怨电梯遮挡了阳光,影响到日照的程度。”他说,基层领袖都会尽量调解,希望找到折衷办法,但这些居民却非常在意个人得失,丝毫不让步。有感于此,李显龙指出,如果人人都以自我为中心,社会将成一盘散沙,国家的进步和繁荣成空谈,个人也不可能有成就感和满足感[13]。新加坡作为东西合璧的社会,其政府倡导“国家至上,社会为先;家庭为根,社会为本;社会关怀,尊重个人;协商共识,避免冲突;种族宽容,宗教和谐”的“共同价值观”。李显龙的上述观点,与“共同价值观”相一致。这里,在强调“国家至上,社会为先”的同时“尊重个人”,体现的正是A而B的思维方式。

三、多元共生

海外新儒家杜维明在谈及亚洲伦理和西方现代伦理的区别时指出:“笛卡儿以后的现代西方文明,有很多抗衡的,或者是绝然冲突的价值,就是非此即彼的二分法,譬如身和心、精神和物质、天和人、个人和社会,都是冲突的。但东方的思想,却是即此即彼,是这个又是那个,儒家有很多基本的信念,如本末、内外、先后、上下、浅深、部分或群体,它们之间的关系都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譬如《易经》里提到的阴阳,阴阳一定是互补的,当然也有冲突,但却是既相克也相生的辩证的关系。总之,从基本的思维模式,从人与社会的关系,从人与自然的关系,从人与天的关系,乃至对于家庭,对于人的社会角色等各方面讲起来,亚洲伦理和现代西方伦理有所不同。”[14]引言之,西方文化热衷于通过对立对抗来达成制衡,东方文化习惯于通过多元共生来实现和谐。人民行动党政府多元共存的执政思维,主要体现在建设劳资政共生关系和建立多元一体的种族和谐机制上。

(一)劳资政关系:多元共生

人民行动党政府着力建设劳资政共生关系,体现出多元共生的特征。在反对英国殖民统治的革命时期,李光耀也曾代表工人“不顾公司状况一味要求提高工资和改善福利”[15](P94),鼓动民众反对现有秩序。但是,当新加坡结束了殖民统治和人民行动党掌握政权之后,李光耀便“促请工会领袖改变工会的一贯作风,破旧立新”,以便实现劳与资的共生双赢。李光耀将雇主比作会下金蛋的鹅。他告诉新加坡的工会领袖“不能杀死下金蛋的鹅”,因为新加坡“需要这些金蛋”[15](P95)。与此同时,李光耀也将建立稳定局面确定为首要急务,并进而实现劳与政的共生双赢。李光耀说:“1959年以后,我们必须作出急转弯,从煽动民情和破坏社会及经济转到恢复治安,以建立稳定和正常的日常生活情况,使学习、苦干和有建设性的努力都能获得酬报。许多反殖运动的悲剧,出于领袖及他们的追随者不能或没有作出这样的急转弯,改破坏为建设。”于是,人民行动党政府发动人民重新学习,以便养成建设所需要的各种习惯。李光耀说:“我们花了大约10年的时间才完成这个急转弯。”[16]通过努力,新加坡人逐步达成如下共识:“我们大家共乘一条船。劳工、经营者和政府都必须把这条船稳定下来。”[17]

新加坡劳资政共生关系的实现方式是三方协商。三方协商机制典型地体现在全国工资理事会的建立和运作之中。全国工资理事会(NWC)是劳资政三方合作成立的一个专门规划工资增长原则的协商机构,共15人。其中,资方代表和劳方代表分别为5人,政府代表4名,还有1人是独立于三方的理事会主席。资方代表主要由新加坡全国雇主联合会和新加坡工商联合会派代表组成,劳方代表都来自听命于行动党政府的职工总会,并经劳工部长任命。政府代表分别为劳工部、财政部、贸工部的3名常任秘书和经济发展局主席。

全国工资理事会得到行动党政府的重视与支持,规定劳资政三方权责平等,每个理事会成员都有平等的发言权。每年7月1日到次年6月30日为“NWC年”,理事会就加薪问题(1980年以后还涉及提高生产率、工作绩效、人力资源开发、年终花红福利等问题)进行一系列闭门会议,通过三方平等协商形成共识,并将协商结果形成年度“加薪指南”(wage increase guidelines)等相关议题建议书提交新加坡总理办公室。总理办公室无权更改加薪建议,但可以暂存不议。一旦总理接受这些建议,内阁即为这些建议背书并向全国公布,使之成为各行各业开展劳资集体谈判的重要参考。由于拥有政府的背书和支持,全国工资理事会规划出的加薪指导原则虽然不具有法律效力,但具备相当的权威性。大多数雇主同意根据这些共识和建议与工会开展集体谈判,而下属工会也听从职总中央的号召,在NWC的建议框架内争取有序的工资增长。如此,自1960年新加坡颁布《工业关系法令》以来形成的以劳资集体谈判为基础的产业关系虽然得到维护,但同时受限于政府主导的三方合作框架。全国工资理事会对稳定劳资关系和促进经济发展的作用体现在NWC加薪指导原则的应用上(见下图)。劳资关系集体谈判、调解、裁决和认证(图中加星号处)这四个关键环节都可以利用NWC加薪指导原则作为重要的参考。这就保证了自由集体谈判不至于漫无边际,而且在协议失败的情况下劳工部调解和法庭裁决都有据可依。或者,在达成集体协议之后,工业仲裁法庭也能依据加薪指导原则审查和认证协议[18]。当然,新加坡劳资政共生关系并非尽善尽美。由于特别强调做大蛋糕,行动党政府存在着亲商而不亲工友的现象。

上图为全国工资理事会(NWC)加薪指导原则在新加坡工业关系体系中的应用[19]。

(二)种族关系:多元一体

新加坡是个多元种族、多元语言和多元宗教的国家。人口中华人约占76%,马来人约占13%-14%,印度族人约占7%-8%,亚欧裔人约占1%-2%。与此同时,不同种族都有自己不同于他族的宗教和语言。这些不同种族、语言、宗教的人们居住在一个只有七百多平方公里的小岛上,本来很容易发生冲突,过去也的确常有冲突。但是,人民行动党执政之后,新加坡的种族关系却十分和谐。新加坡的种族和谐模式不是“大熔炉”,而是“沙拉盘”。西餐中的“水果沙拉”是将各色水果切成果丁放入盘中,并用沙拉酱或酸奶加以搅和。这时候,沙拉盘中的水果既保持各自原有风味,又在拌和后浑然一体,从而呈现出和而不同的状态。同样,新加坡的种族之间也是和而不同。其所以如此,是因为行动党政府着力建设多元一体的种族关系。

行动党政府着力建设多元一体的种族关系表现在各类政策、制度之中。以语言政策为例,行动党政府既让每个新加坡人学习自己的母语——如华人学习华语,马来人学习马来语,印度人学习泰米尔语,等等,又让所有新加坡人都学习英语,并用英语作为普遍通用的工作语言。以宗教政策为例,行动党政府既允许不同种族信奉不同宗教——如马来人信奉伊斯兰教,印度族人信奉印度教,传统华人多为信奉儒教、佛教、道教,当代华人又多为信奉基督教,等等,又倡导全体新加坡人都应遵循 “国家至上,社会为先;家庭为根,社会为本;社会关怀,尊重个人;协商共识,避免冲突;种族和谐,宗教宽容”的“共同价值观”。以选举制度为例,行动党主导的国会通过了集选区制度。在该制度下的选区需以几个人组成集体的方式参与选举,其中1人必须是少数族裔(马来、印度或亚欧混血族)代表。选民不能选举单一的候选人,而只能选举一组候选人。得票最高的一组候选人当选,共同进入国会。人民行动党政府宣称,此举保证了少数族裔的参政权,让这些族群也可以在议会中拥有自己的代表。

1989年,行动党政府开始推行“防止建屋发展局组屋区族群聚居”的政策。新加坡80%以上的居民居住在政府组屋(相当于福利房)。行动党政府规定,每个小区甚至每栋组屋,其居民的各种族比例要与全国各种族人口比例大致相当。不仅首次购房时各栋组屋和各个小区必须保持这一比例,转售房子时也要保持这一比例。其所以如此,是因为如果不推行这一政策,居民们势必按族群聚居,从而出现这一栋楼房甚至这一个区域全是华人居住、那一栋楼房甚至那一个区域全是马来人居住的现象。英国殖民统治时期的新加坡,情况正是如此。而英国统治者也就因势利导,分而治之。但是,当新加坡独立后成为一个共和国,如果还像当年那样分族聚居,势必造成种族隔阂和分离,也就形成不了国民意识[20]。当然,行动党政府在防止组屋区按族群聚居的同时,又允许混居在同一组屋的各族居民保留自己的生活习惯[21]。这样,各族居民既融合为一体,又呈现出多元,从而实现了各个种族的和而不同。

[1]本报记者.在行动党干部大会讲话全文[N].联合早报,1984-11-11.

[2](新加坡)韩福光等.李光耀治国之钥[M].新加坡:天下远见出版股份有限公司,1999.

[3]本报记者.李资政哈佛大学演讲[N].海峡时报,2000-10-19.

[4]本报记者.缺乏必要先决条件,民主未必能带来好政府[N].联合早报,1997-07-06.

[5](英)亚历克斯·乔西.李光耀[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6.255.

[6]谢永亮.智谋大师李光耀[M].郑州:中原农民出版社,1997.202.

[7]本报记者.李资政告诉《纽约时报》访员35年来治国之道[N].联合早报,1995-08-16.

[8]本报记者.行动党研讨会李总理:每个国民都是国家一份子争取中间观点拟定共识政策[N].新明日报,2012-11-24.

[9]本报记者.李总理:行动党要继续成为果断政府须与国人心连心 手牵手 一起走[N].联合晚报,2012-11-24.

[10]本报记者.李总理:不该只反映民众诉求执政党应负责引导民意取向[N].联合早报,2012-11-25.

[11]本报记者.行动党大会行动党新中委今早出炉[N].新明日报,2012-12-02.

[12]本报记者.经济放缓虽是现实总理:追求增长仍有必要[N].联合早报,2012-12-03.

[13]本报记者.李总理:人人自我中心将成一盘散沙[N].联合晚报,2012-12-02.

[14]本报记者.杜维明教授谈东西方价值观[N].联合早报,1995-04-09.

[15](新加坡)李光耀.李光耀回忆录(1965—2000)[M].新加坡:联邦出版社(新)私人有限公司合作出版,2000.

[16]本报记者.可供南非参考的新加坡经验[N].联合早报,1992-10-30.

[17]玖芎林.新加坡的成功[M].台湾:金文图书公司,1982.183.

[18]郑振清.新兴工业化中的混合型统合主义———考察新加坡工会运动与劳资政三方代表协商机制[J].中国非营利评论,2009,(1).

[19]郑振清.工会体系与国家发展——新加坡工业化的政治社会学[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82.241.

[20]孙景峰,匡竞.试论新加坡人民行动党忧患意识的生成逻辑[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2).

[21]李勇.陈嘉庚从边缘到回归——兼论陈嘉庚精神的“本土化”[J].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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