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卫敬星
“意象”是中国古代诗学中一个重要范畴。微电影作为一种综合艺术形式,在意象符号的运用上与文学作品一脉相承。微电影《龙头》通过意象复叠,对作品生命之重主题命意的展开、整体结构的架构起到了融汇贯通、衬托映照的审美效应,进而使“拾荒者”等一系列“意象”成为完美的艺术整体。意象复叠一方面是《龙头》中心命题延展的线索,在作品中起着连接意象关系、推动命题深入的作用;另一方面以意象特有的生命意义多重聚焦,传达了都市生存,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展现了在生与死的追问中作者对生命价值的思考。
微电影《龙头》以都市为背景凝聚一系列影象。在这一系列影象中可以看到各种源于当代都市生活的图像符号:高楼大厦、小轿车、拾荒者、上班族、商业广告牌等。然而这些都市图像超越了时空界限、消淡了时间印记,共同存在同一个影像空间中,构成了一个多义的、镜像化的图像系统。这个图像系统反映了都市人的存在方式和精神状貌,呈现了人的生存处境、生命要求和人格倾向。不同层级的人,其生存处境、生命形态、精神状貌以及人格倾向各异。
“艺术是社会生活的反映,优秀的艺术作品常被誉为生活的镜子,它能真实而深刻的反映生活。”(《艺术概论》,戴碧湘、李基凯著,文化艺术出版社1983年版,1页)《龙头》一开始便是“拾荒者”拉着“长龙”穿越公路,影片的意义由此揭开。拾荒者拖着生活“长龙”与车水马龙、富丽繁华的都市背景交相辉映。都市人为生活忙碌,车牌颠倒,抽烟聊天虚度时光,吸毒乱性消磨生命。老女人说代弃婴的事,之后一个雨伞搭的棚子,里面飞出的小泡泡是指每天都会产生新生命,但他们的命运是不同的。每一个泡泡里面,都是一个人迥异的生命世界。诸多命运凄惨的私生子所面对的高贵者,他手里不是花束,而是鞭尸的绳索。所谓漠视,并不来自于人本身,而是当人的繁衍只是在传递痛苦的时候,一切虚伪将在狂暴中毁灭。经历了这么多,年长女子似乎超脱了:“别老说生生生、死死死的……”生死在她面前变得自然了,因为生命需要承受那么多比生死更沉重的东西。
拾荒者在吵闹环境中享受自己的快乐,他不理会生活中那些糜烂的东西。影片的结尾,拾荒者拉着“龙头”回到破败不堪的家中,抚摸熟睡的白猫,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条,外面的枪声和警笛毫不影响他这点生活的安宁和踏实。这些符号没有言语,但给了都市生存一个有力的回击。
“最沉重的负担压迫着我们,让我们屈服于它,把我们压到地上……于是,最沉重的负担同时也成了最强盛的生命力的影像。负担越重,我们的生命越贴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实在。”(《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米兰·昆德拉著,上海译文出版社2011年版,5页)忙碌的人群车群、慢节奏生活的拾荒者、独自安静悠闲冷眼旁观的黑猫、一次次失败却执着努力的举重者、回忆畸形年代关于生命和死亡看法的奶奶、被现实压抑自杀的80后(政治,性,自由,核武器战争)、麻木好事的人、空虚绝望的吸毒女、家被强拆的作家在微博上关注政治民生话题、在现实社会面前不知所措的80后女人(婚姻生育,已逝去的父辈,对自己父母已然变老的无助,后悔)这是导演对当今社会生命之重隐晦曲折的表达。
人、动物、植物,不同的属性有不同的梦,梦不会因为生命结束而结束,生命也不会因为梦延续而延续。好色、贪婪、焦虑、傲慢早已变成人的习惯,人在享受这些带来的刺激,作为人早已丧失了获得赎罪的权利,惩罚是不可能避免的,但是人又对惩罚惶恐不安。当人们在讨论生与死以及生命价值的时候,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上演一幕幕生命的活剧。每个人都冷静地看着身边的人:哭的、死的、狂乱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可自拔,渐渐的人失去了自我。
生命就像举重者,很多时候,你举不起来但还得举,有些重量还得去承受,这就是生命。小小的空间,大大的世界,生命有如此之多不可承受之重,生命尽管很沉重,但这就是人。充满恐惧的黑猫、麻木的老妇女、偏执的80后、唯唯诺诺的作家、吹泡泡的小孩、为发泄而举重的男子、吸毒换取快感的少妇、自杀的男子。他们都是都市生存的悲剧,道出了“活着”的沉重。
“影像传达情感和信息是通过艺术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这正是‘符号’的基本构成)进行的,是通过影像的各个部分表现出来的(影像是在相互关系的张力中获得意义的延伸的)。”(《影像叙事》,郝补宁、李丽芳著,云南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135页)《龙头》正是通过对拾荒者等众多影像符号的复叠完成了对都市生存的隐喻表述。《龙头》是都市的一个缩影,更是都市的一个符号系统。这个系统里的诸多符号具有深刻的隐喻意义。边缘人蒙昧的生存状态,青年人迷茫,知识分子清醒,不管是蒙昧、迷茫、清醒都被都市纳入其文明体系之中,都被都市定格,成为都市的符号。
导演频繁使用两种道具:电视荧屏和玻璃窗。电视荧屏、玻璃窗把不同地点发生的事情并置在同一画面,使各种意象叠加一起,在有限的画面里最大限度容纳各种信息。比如,持枪男进入三个知识分子方方、阎连科、薇薇的谈话客厅。持枪男与他们之间相互是不认识的,只是一个象征性的行为,意味着这个人通过电视荧屏闯进了他们的空间。再如,吸毒女、拾荒者都从这三个知识分子谈话客厅的窗前经过,就这样,这些看似不相关的人物和意象在技术层面上就有联系了。
意象造境上,《龙头》运用意象复叠。故事里一共三类人,坐在一起的三个人在聊天,其他拾荒者、举重者、抑郁者对应在桌上三个人的潜意识。这三类人本来应该各过各的,可又凑在一块,这个是导演想传达的。吸毒女隐喻青年的迷失与焦躁,拾荒者隐喻了社会底层,举重者隐喻了生存的沉重。小孩代表新生命的崛起,举重者代表的是生活压力和重担。持枪者代表浮躁的群体,充斥着性、钱、荣誉等这些一旦得不到实现,最后便压抑、孤寂、愤恨、自杀。
《龙头》中人生命运的浮沉、情节展开都和意象符号的使用有着紧密联系。导演把电影艺术审美视角和生命的审美体验,融合成一个赋有审美张力的意象群,生动再现了生命不能承受之重的荒诞与无奈,蕴含了编导对人生存境遇的忧虑。这些符号的复叠正好揭示了都市生存的本质:在都市中,人是一个被都市文明定格的符号。
《龙头》运用了意象符号穿插内涵丰富。导演采用了中国古典诗歌“意象叠加”和中国古代园林“框景”手法的视觉呈现方式。图式的东方化特征,使《龙头》在镜像化的景观表达中,增强了中国都市符号的文化针对性。“龙”是中国象征,而影片本身也在叙说中国的时代故事。作家房子被拆,老人回忆忤逆人性的往事,年轻女人对生孩子的恐惧与担忧透出对生存的焦虑,黑猫白猫,不堪重负的举重者,对生存绝望的吸毒女,焦虑抑郁的自杀客,浪叫声此起彼伏的CCAV,拖着生命长龙的拾荒者,都不免让现实充满符号隐喻的想象。片尾“也许过完今年,狗尾巴草都能开出花来,还牡丹花呢。”一个痛苦的生命结束时,另一个新的生命又满怀希望重新开始。但这只是一种希望,甚至连希望都算不上,只是一种美丽的谎言和虚设,就如同鲁迅《坟》最后的小花,这是曲笔。作家、女人、举重者、拾荒者等影像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聚合又散去,他们去各自不同的世界,成就了同一个故事,影片给出了一个人不得不面对的命题:都市生存,人不能承受的生命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