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支持与行业协会在经济转型升级中的作用*——基于浙江省、江苏省和上海市的研究

2013-11-16 11:08郁建兴沈永东
上海行政学院学报 2013年2期
关键词:行业协会职能升级

郁建兴 沈永东 周 俊

( 1、3.浙江大学,杭州 310027;2.华东师范大学,上海 200062)

2011年十一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通过的“十二五”规划纲要要求,“十二五”时期我国将“以科学发展为主题,以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为主线”。从加工制造向科技研发和营销服务延伸,提升产业附加值,增强产业竞争力,是我国经济转型升级的方向。近年来,政府和企业不断努力推动经济转型升级。政府通过各种产业政策、财税减免和专项资金扶持等措施,引导振兴重点产业,培育发展生产性服务业和战略性新兴产业;企业通过科技研发和品牌营销来提升市场竞争力。然而,政府较多关注产业宏观层面,主要扶持一些重点或创新行业和领域,较难关注其他产业和大多数中小企业,经济转型升级的多元化需求与政府的有限资源之间存在紧张关系;单家企业无力促使成行业整体的转型发展。因此,以政府和企业为主体的“二元推动模式”在经济转型升级中具有明显的局限性。

行业协会是沟通政府与企业的桥梁。既有研究表明,发展中国家行业协会在经济发展中发挥着“市场补充”和“市场支持”功能,前者指行业协会为克服市场缺陷而供给俱乐部产品,后者指通过影响政府来实现行业基本公共物品和公共服务的供给①。我国行业协会也开始在经济转型升级中崭露头角,对政府和企业发挥了重要影响②。建构一种政府、行业协会和企业三方协同共进的“三元推动模式”,或可克服“二元推动模式”的不足,从而破解我国经济转型升级中政府精力不足、企业能力不够等困境。

一、发展中国家行业协会的经济促进作用与我国行业协会的特殊性

关于发展中国家行业协会在经济发展中的作用,学术界有较多讨论。Doner and Schneider(2000)认为,发展中国家的行业协会能够有效弥补政府失灵与市场失灵,有利于提升经济绩效③。行业协会的具体作用主要体现在促成集体行动以降低企业交易成本、建立信息共享平台,学习最新技术、拟定行业标准、发展国外市场和潜在的贸易伙伴、作为非正式主体协调会员和上下游产业之间的利益等④。新近一些研究还发现,发展中国家行业协会开始将活动转向影响政策和法规的制定⑤。

已有文献对发展中国家行业协会发挥经济促进作用的影响因素进行了探讨,有学者指出,发展中国家行业协会的作用发挥与政府在经济治理中的角色具有密切关系⑥。强国家模式常常通过加强经济干预取得经济绩效,从而排挤了行业协会的生存与发展空间,然而市场经济和全球竞争的压力打破了国家单独支配经济的局面,催生了代表企业利益的行业协会且促进其发展壮大。经济危机和政治危机也常暴露国家经济治理能力的有限性,使国家常向行业协会咨询或委托政策制定⑦。学者们将国家采取有效发展战略所实现的政府与行业协会合作称之为“增长联盟”⑧。但是,不同行业协会的绩效不尽相同,不同类型的行业协会,如“弱与强”、“资金充裕与资金不足”、“共容性大与共容性小”等常与国家行为有关,这既适用于政府强令建立的行业协会,也适用于自组织建立的行业协会⑨。高绩效行业协会往往有较高的国家支持,这种支持以优先享受公共资源、进入政策议程和接近政府部门等特权形式呈现⑩。

也有研究认为,发展中国家行业协会能否促进经济发展与其自身能力直接相关。新制度主义学者强调用制度设计来限制机会主义和搭便车行为的发生,以此降低交易成本,促成集体行动,克服“市场失灵”,提升经济绩效⑪。行业协会内部能力是这种制度设计的重要体现,包括组织结构设计和激励制裁手段⑫。有学者进一步将行业协会内部能力阐释为行业协会开展集体行动时所具有的“会员密度”、“选择性利益”、“物质资源”和“内部协调”:“会员密度”指会员经济产出占会员所在经济部门的所有企业经济产出的比例,其目的在于说明协会对于行业的整体代表性;“选择性利益”指行业协会为促成集体行动提供给会员的激励性条件;“物质资源”指行业协会开展集体行动所具有的资金和工作人员等资源;“内部协调”指行业协会通过会员代表、协商和透明等方式克服集体行动的障碍,降低内部交易成本,提升协会活动绩效⑬。组织-制度理论认为,行业协会的经济作用和目标应该是多元变动的,而不仅仅在于匡正新制度主义所强调的“市场失灵”⑭。在法团主义国家中,自组织建立的志愿性行业协会还有能力发挥“私益政府”角色⑮。这种作用的有效发挥需要行业协会具备较强的社会资本和资源整合能力,以增强会员合作和对协会行为的认同⑯。

基于政府角色和行业协会能力两个维度的研究,已有文献揭示了在政府有限干预的经济发展模式中,内部能力强的行业协会在受到政府激励或规约时会采取有利于经济发展的行动⑰。当前,我国尽管处于有限干预的经济模式中,但行业协会并不具备取得高经济绩效所需的内部能力。我国行业协会是经济体制和行业管理体制改革的产物,具有较强的“官民二重性”特征⑱。2005年,政府曾出台政策要求行业协会尽快在机构、人员和资产方面与政府脱钩,向自发、自治和自立的非政府和非营利组织的目标转型,但目前行业协会的职能仍然无法自主,职称评定、资质认定、行业培训等普遍被认为应由行业协会履行的职能,还掌握在政府手中⑲。外部不独立,职能难以自主,导致行业协会的组织治理困境。研究者普遍认为,由业务主管单位负责行业协会的人事任免削弱了行业协会的自治性;“一业一地一会”制度使行业协会在没有外部竞争压力的情况下缺乏开展民主治理的动力⑳;由政府推动大企业入会的做法使行业协会难以发展出民主治理机制[21]。从总体上看,我国行业协会普遍缺乏相对于政府的独立性,内部治理机制不健全、内部能力不强。

我国行业协会是否能够在经济转型升级中发挥作用?如果这个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影响行业协会作用发挥的关键因素是什么?基于我国行业协会成长的不同路径和制度环境,我们认为,我国行业协会能够在经济转型升级中发挥作用,但影响行业协会作用发挥的关键因素不是协会内部能力,而是政府对行业协会的支持力度。

二、江浙沪行业协会促进经济转型升级的作用及影响因素:调研数据与分析

为了解我国行业协会推动经济转型升级的整体现状,我们选取江浙沪的部分行业协会作为实证调研对象。浙江省、江苏省和上海市在我国经济发展中处于领先地位,也面临着经济转型升级的重任。这两省一市地处长三角,行业协会总体上发育较好,其中,上海和浙江省温州市是1997年国家经贸委确定的行业协会改革试点城市,江苏无锡等地是近年来行业协会改革的前沿地区。2008年后,在应对全球金融危机的进程中,两省一市政府都重视行业协会在经济转型升级中的作用,2009年,浙江省民政厅和浙江省发展和改革委员会联合出台《浙江省行业协会发展实施规划(2008-2012年)》;2010年,上海市人大常委会修订了《上海市促进行业协会发展规定》;2011年,江苏省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出台《关于充分发挥行业协会作用的指导意见》,要求行业协会发挥推动工业转型升级、创新发展的作用。将浙江省、江苏省和上海市等地行业协会选作研究样本,具有一定的典型性和代表性。

实地调研于2012年6-8月间进行,6-7月为问卷调查阶段,8月为访谈阶段。在第一阶段,共发放问卷250份,回收问卷203份,有效问卷203份,其中浙江省99份,包括杭州市43份,宁波市35份,温州市21份;江苏省81份,包括无锡市38份,徐州市26份,南京市17份;上海市23份。问卷内容分为三大部分:第一部分为行业协会基本情况,包括人力资源、年度收支与结构、政府和企业支持度等;第二部分为行业协会内部治理现状;第三部分为行业协会促进经济转型升级的职能履行情况。在第二阶段,基于统计分析样本数据,结合样本特征和调研可行性,课题组对8家行业协会进行深度访谈,其中,杭州市4家,温州市2家,无锡市和上海市各1家。随后,我们增加了2家浙江省全省性行业协会的访谈,它们分别归属劳动密集型产业和技术密集型产业,我们试图以此比较政府对于不同产业类型行业协会的支持偏好或差异。

1.江浙沪行业协会推动经济转型升级的职能履行情况

已有研究认为,行业协会促进经济发展的作用可以分为“市场支持性”活动和“市场补充性”活动。我们结合我国行业协会的情况推进了对行业协会“市场补充性”活动的研究,并将行业协会促进经济转型升级职能分为对内职能和对外职能两大方面。对内职能指行业协会服务会员的各种职能;对外职能是行业协会对外部机构如政府、其他协会和企业等发挥的职能[22]。基于上述观点,结合经济转型升级的含义[23],我们编制了我国行业协会推动经济转型升级的职能选项,其中“设计研发”、“品牌营销”、“生产工艺”、“对其他协会和企业的影响”和“对政府决策的影响”是行业协会推动经济转型升级的五个一级指标,各一级指标下设若干二级指标(详见表1)。

调查显示,在“设计研发”方面,被调查的协会行业中有60.6%搭建了“行业共性技术创新平台”,70.9%的协会对会员企业实施“专利技术申报和知识产权保护指导”,84.2%的协会指导会员企业实施“新产品和新项目开发”,42.4%的协会对会员企业实施“产学研联动平台搭建”;在“品牌营销”方面,95.6%的行业协会实际采取了“指导企业申报知名品牌”的行动,57.6%的行业协会参与“建设行业品牌或集体商标”,93.6%的行业协会“组织开拓国内外市场”;在“生产工艺”方面,66.5%的行业协会能够“促进节能减排技术改造”,53.2%的行业协会实际发挥了“改善生产工艺”的作用,62.2%的行业协会能够“提升企业内部管理”;在“对其他协会和企业的影响”方面,79.8%的协会有效实现了“组织行业对外集体议价”,93.6%的协会有效实现“加强行业对外交流调研考察和跨国合作”,46.3%的行业协会已经具备了“国内区域间合作平台”,64.3%的行业协会“促进上下游产业链合作”;在“对政府决策的影响”方面,95.6%的行业协会能够“主动向政府提出政策建议”,39.9%的行业协会能够“参与政策制定过程”,73.4%的行业协会开展了“项目申报的评估与预审”工作,86.7%的行业协会能够有效“协助政府执行相关产业政策”。具体结果如下(见表1):

表1 行业协会在经济转型升级中的职能履行现状

总体而言,行业协会在经济转型升级中发挥了良好作用,尤其在“专利技术申报和知识产权保护指导”、“指导企业申报知名品牌”、“指导企业开发新产品和新项目”、“组织开拓国内外市场”、“组织行业对外集体议价”、“加强行业对外交流调研考察和跨国合作”、“主动向政府提出政策建议”、“项目申报的评估与预审”、“协助政府执行相关产业政策”和“行业共性技术创新平台”等方面。但是,在“产学研联动平台搭建”、“国内区域间合作平台”和“参与政策制定过程”等方面,行业协会作用发挥相对不足,亟需加以提升。比照其他发展中国家行业协会,我国行业协会在经济转型升级中“参与政策制定过程”的作用相对较弱。

2.江浙沪行业协会的内部能力现状

与已有研究将内部能力阐释为“会员密度”、“选择性利益”、“物质资源”和“内部协调”相对应,我国行业协会内部能力主要体现在“会费收缴率”[24]、“人力资源”、“年收入”,以及“民主治理程度”[25]等方面,由于我国行业协会的“选择性利益”大部分来自政府,因此未纳入其中。为了测量的可行性,我们在问卷中设置了与会员覆盖率、人力资源、年收入、会费收缴率、内部民主治理等相关的问题以测量行业协会的内部能力,调查结果如下:

会费收缴率代表行业协会的组织力、影响力、凝聚力和行业代表性。会员参与数据显示,203家行业协会中会费收缴率为70%及其以上的行业协会135家,占66.5%。行业协会对会员的凝聚力尚显不足。

人力资源是行业协会的核心资源,集中体现在人力资源的规模和专职性,以及人员知识背景。在203家样本中,拥有10人及其以上的工作人员的协会有34家(占16.7%);4人至10人之间的协会有115家(占56.7%);4人以下以及未填写的协会有54家(占26.7%)。协会人员的专职性保证了工作的效率和质量。数据显示,专职人员比例达到80%的行业协会有169家(占83.3%),专职人员学历在大专及其以上的行业协会有156家(占76.8%)。这表明,江浙沪行业协会在工作人员数量、专职工作人员比重、专职工作人员学历层次等方面情况较好。

年收入是行业协会金融支配能力的体现,稳定的年收入是行业协会有效运转的重要保证。根据经济水平与运作成本,我们将行业协会收入分为四种类型(见表2):10万元以下、10-50万元、50-100万元、100万元以上。其中,10万元以下的行业协会为7家(占3.4%),协会运行难以开展活动,属于贫乏型;10-50万元之间的行业协会为61家(占30%),协会运行活动较弱,只能维持基本生存,属于生存型;50-100万元的行业协会为100家(占49.3%),协会有一定的经费开展协会运作,属常规型;100万元以上的行业协会为35家(占17.3%),协会资金充裕能够开展更多的活动,属活力型。数据显示,80%的行业协会属于生存型和常规型,大部分行业协会在保证其促进经济转型升级作用发挥的资金拥有上尚不充裕。

内部民主治理是行业协会协调平衡会员之间利益和矛盾的重要途径,也是会员能否在协会表达自我利益的权利体现。问卷调查了协会理事会召开的次数和协会重要事项的决策方式。被调查的行业协会全部都做到了每年召开理事会,53.2%的行业协会每年召开理事会2次以上。在重要事项决策方式上,由理事会讨论做出决策的有108家(占53.2%);由会长办公会议讨论决定的有47家(占23.2%);由会员大会表决决定的有28家(占13.8%);由秘书处决定的有20家(占9.8%);没有1家行业协会的决策和活动计划由会长个人决定。可见,大部分行业协会的内部决策权掌握在理事会手中,其次是会长办公会议,只有少部分行业协会的普通会员拥有会员大会上的决策表决权,我国行业协会内部民主治理有待提升。

表2 行业协会的年收入

总体而言,江浙沪行业协会在工作人员规模、会费收缴率、年收入和内部民主治理四个方面都处于一般水平,在专职人员比例和专职人员学历比例两个方面得分较高,处于较好状态。

3.江浙沪行业协会推动经济转型升级进程中获得的政府支持

我国政府对行业协会的支持一般表现为直接的资金扶持、奖励、政府授权或委托职能,以及政府购买行业协会服务。我们用“政府部门对贵会工作的支持程度”这一问题测量行业协会获得“政府支持”的总体情况。数据显示,不同地区政府对行业协会的支持表现出一定的差异,60.87%的上海市行业协会认为政府对协会工作支持度“高”或“较高”;杭州市行业协会为58.14%;无锡市行业协会为50%;徐州市行业协会和南京市行业协会均为46.15%;温州市行业协会和宁波市行业协会均为42.86%。同一个地区不同行业协会对政府支持度的选择也存在较大差异,如在杭州市的样本中,13.95%的行业协会认为政府支持度“很高”,44.19%的认为“较高”,18.6%的认为“一般”,23.26%认为“ 较低”或“ 很低”。

我们还通过对行业协会年收入中“政府提供的财政拨款、补贴与奖励经费”和“从政府购买服务所获得的收入”两个指标来具体衡量政府对行业协会的资金支持力度。数据显示,不同地区政府对行业协会表现出不同的支持度,以浙江省为例,宁波市行业协会平均13.49%的年收入来自于政府补贴,平均6.86%的年收入来自于政府购买服务;杭州市行业协会平均11.77%的年收入来自政府补贴,平均4.70%的年收入来自政府购买服务;温州市行业协会平均4.5%的年收入来自政府补贴,平均0.95%的年收入来自于政府购买服务。这表明,各地政府对行业协会的资金支持存在较大的不平衡。

在深度访谈中,我们设置了“您如何评价政府对行业协会的政策支持”、“您怎样评价政府部分职能向行业协会转移的工作”、“您认为政府对行业协会的支持重点应该是什么”等问题,并在访谈过程中仔细询问了被访人员。访谈结果显示,行业协会普遍认为政府在促进行业协会发展、向行业协会转移职能、购买行业协会服务等方面出台政策,为行业协会发展创造了良好的政策氛围;政府通过项目形式购买行业协会服务已经在部分城市实施,但购买还不具有普遍性,制度化程度不高,购买的可预期性差,对行业协会的整体发展还无法产生直接推动作用;政府职能向行业协会转移是行业协会最期待的政府作为,但这一工作进程缓慢,仅在个别行业协会中政府有转移培训考试、资质认定等职能,一些行业协会能够胜任的“技术鉴定”、“产品标准制定和质量审查”等权威性和收费性的职能,政府并不愿转移给行业协会。大多数行业协会最期待的是政府落实相关文件,实质性地向行业协会转移职能。总体而言,政府对行业协会的支持还远远不够,政府的实际支持与政策空间之间还有较大落差。

4.江浙沪行业协会的内部能力、政府支持与职能效果间的关系

为考察江浙沪行业协会的内部能力、获得的政府支持与职能履行情况之间的关系,我们首先对行业协会内部能力和协会职能进行了回归分析,在203份问卷中,去掉具体职能的缺省值共得到129个有效样本。多元线性回归结果显示,行业协会能力和协会职能间的因果关系在95%和99%的置信度水平上不显著(见表3)。这意味着,行业协会的内部能力可能影响行业协会在经济转型升级中的作用,但影响并不显著。

表3 行业协会内部能力与行业协会职能之间的关系

同样,我们就政府支持与行业协会在经济转型升级中的职能关系,对129个样本进行了回归分析。统计结果显示,在99%的置信度水平上,两者因果关系显著。这说明,“政府支持”对行业协会职能有显著影响(见表4)。

表4 政府支持与行业协会职能之间的关系

对行业协会的深度访谈加强了上述判断。在访谈中,某皮革行业协会秘书长说:“凭协会的内部能力,没有政府的支持,协会仍然能够发挥很大的作用。有政府的支持是最好的,但是政府的支持是不可控的,协会部分职能的履行需依赖政府支持而不具有持续性。”他举例说,在当地博览会召开前,政府会选择性地支持一些行业参展。2010年,政府认为皮革产业是当地的一大亮点,因此将办理参会的资金拨到协会,让协会组织行业内企业参会。这一年,协会的会展工作开展得有声有色。但是,2011年,政府将会展重点放在了高新技术产品上,对皮革行业参展的资金补助大幅缩水,协会的很多会员企业退出展会,协会的组织工作较难开展。某自行车电动车行业协会秘书长表示:“协会能力再强,做得再好,如果得不到政府的支持,职能效果就会受到很大的限制。”他举例说,行业协会最了解行业现状,也最有能力来制定行业产品标准。但是,该市政府没有委托该行业协会草拟《电动自行车管理规定》,行业协会也无法发挥这方面的功能。某半导体行业协会至今仍在政府提供的办公场所办公,政府通过协会落实对半导体行业的扶持资金,协会与政府沟通的渠道非常畅通。该协会负责人认为,“本协会所属高新技术产业,因而受到了政府的高度重视,协会职能的履行也就很顺利”。相反的例子是,某纺织行业协会秘书长在访谈中一直感叹协会在行业发展上的作用有限,因为“纺织产业是传统产业,原先以劳动密集型为主,当前经济需要转型升级,政府对很多会员企业在节能减排上提出了更高要求,导致很多企业的发展出现困难。协会自身对纺织产业节能减排和经济转型升级的能力不足,加上协会与政府之间并没有固定的沟通渠道,无论是资金还是政策上都得不到政府的支持,所以很多工作开展不起来”。

结合访谈信息,我们可以将行业协会的内部能力、政府支持与协会推动经济转型升级的职能间的关系总结为以下四种类型:“内部能力强、政府支持力度大”的行业协会“职能发挥强”;“内部能力强、政府支持力度小”的行业协会“职能发挥一般或较弱”;“内部能力弱、政府支持力度大”的行业协会“职能发挥较强或一般”;“内部能力弱、政府支持力度小”的行业协会“职能发挥弱”(见表5)。该类型划分进一步验证了行业协会内部能力与协会职能间的关系弱,而政府支持力度与协会职能间的相关性显著。

表5 我国行业协会推动经济转型升级的能力、政府支持与职能间关系

三、结论与讨论

以上分析证实了本文的基本假设,由于我国行业协会产生于特定制度环境以及由此决定的特殊政社关系,没有证据显示行业协会内部能力是协会作用发挥的必要条件,影响行业协会发挥促进经济转型升级作用的关键因素是政府对行业协会的支持力度。政府支持力度大的行业协会较政府支持力度小的行业协会更能有效发挥促进经济转型升级的作用,相反,政府支持力度小的行业协会即使具有很强的内部能力,其功能也不会很强。这一结论意味着,要促进行业协会发挥助推经济转型升级的作用,政府必须加大对行业协会的扶持。

江浙沪三地政府对行业协会的支持,如前所述,还存在较多问题,从全国范围来看,更是如此。全国各地政府虽然或多或少都有促进行业协会发展的政策,但从总体上看,政府对行业协会的支持仍然不充分,也不均衡。政府支持的不充分主要表现在,在职能转移方面,目前政府向行业协会转移的职能主要囿于技术性、执行性职能,而行业协会期待获得的评估审查等职能并未实质性地转移。对行业协会的资金支持目前主要以专项基金或“以奖代补”形式进行,业已建立行业协会专项基金的城市主要集中在江浙沪,整体数量也不多,全国大部分地区没有直接资助行业协会的政策和做法。同样,已经开展购买行业协会服务的地方政府也是屈指可数,大部分地区没有开展购买工作或没有相关的管理办法。

政府支持的不均衡主要表现在扶持资金(以专项基金和奖励为主)和购买资金基本流向了重点行业、重点领域的行业协会,政府利用财政资金培育重点和优秀行业协会的做法比较明显,而绝大多数行业协会享受不到这种财政扶持。培优的做法虽然有助于促进部分行业协会做大做强,从而完善行业协会结构体系,但对目前整体弱小的行业协会的大局影响不大,相反,由于目前尚缺乏完善的资助制度,不均衡的政府支持容易激发行业协会的寻租动机。在我们的访谈中,某女装商会负责人直言不讳地表示,如果协会不与政府官员搞好关系,就不可能获得更多资助,“行业协会领导人与政府官员的关系,以及行业协会的游说能力会对政府支持产生很大影响”。从某种程度上说,政府支持的不均衡总是伴随着政府行为的随意性和制度化的欠缺。

基于政府支持中存在的上述不足,我们认为,在依靠政府和企业力量不能有效促进经济转型升级,而行业协会在这一领域可能大有作为的情况下,必须及时加大政府对行业协会的支持力度,扩大支持广度。具体而言,首先,应合理划分政会职能,实质性地推进“项目预审和评审”、“资质认定”、“产品鉴定”等职能向行业协会转移;其次,应在“构建行业共性技术平台”、“搭建产学研联动平台”、“建立区域合作平台”等行业公共物品的供给方面,为行业协会创造便利条件;再次,应建立行业协会专项扶持基金并提高基金的利用效率;最后,应在政府购买服务中区分项目购买、职能购买或常规购买、临时购买,建立完整的购买行业协会服务体系,不断完善政府购买服务制度。

必须指出,内部能力尽管在目前并不是行业协会功能有效发挥的必要条件,但它是行业协会实现促进经济转型升级功能的重要基础,而且,随着制度环境的不断完善,必然会出现行业协会通过自身努力做大做强,政府向内部能力强的行业协会购买服务的制度化模式。因此,本文并非建议行业协会将工作重心转到向政府争取资源,而是向政府提出应加大对行业协会的支持力度和扩大支持面,并提高政府支持的制度化。这即是说,对于行业协会来说,仍需致力于内部能力的提升。

同样重要的是,行业协会促进经济转型升级功能的有效发挥与政府支持具有正相关性这一结论,并不意味着行业协会的发展依系于政府支持,也不意味着我国社会组织发展的最终动力应来自国家。由于经济转型升级具有阶段性和领域性特征,本文无法确证如果从经济转型升级扩展到其他领域,政府支持对行业协会的职能是否具有同样影响,而且,本文只是对行业协会在经济转型升级中的功能与政府支持的关系进行了分析,而没有讨论政府支持与协会能力、协会组织发展等变量之间的关系,因而无法对政府支持是否会促进协会能力和组织发展做出判断。这些同样重要的问题需要更多更深入的探讨。

注释:

①Doner,R.F.,&Schneider,B.The New Institutional Economics,Business Associations and Development,Brazilian Journal of Political Economy,2000,20(3),39-62.

②郁建兴、沈永东、吴逊:《行业协会促进产业升级中的作用类型及其实现机制:一项多案例的研究》,《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6期,第23-35页;石碧涛、张捷:《金融危机冲击下行业协会的职能发挥:广东、浙江两地的经验证据》,《科技管理研究》2010年第7期,第26-29页。

③Doner,R.F.,&Schneider,B.Business Association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Why Some Associations Contribute More than Others.Business and Politics,2000,2(3),261-288.

④Knorringa,P.Agra:An Old Cluster Facing the New Competition.World Development,1999,9,1587-1604.Schmitz,H.Collective Efficiency and Increasing Returns.Cambridge Journal of Economics,1997,23(4),465-483.Schmitz,H.Collective Efficiency and Increasing Returns.Cambridge Journal of Economics,1997,23(4),465-483.Johnson,S.,McMillan,J.,&Woodruff,C.Courts and Relational Contracts.Journal of Law,Economics and Organization,2002,18(1),221-277.Pyle,W.Collective Action and Post-Communist Enterprise:The Economic Logic of Russia's Business Associations.Europe-Asia Studies,2006,58(4),491-521.

⑤Sinha,A.Understanding the Rise and Transformation of Business Collective Action in India.Business and Politics,2005,7,Iss.2,Article 2,1-35.Athreye,S.,&Chaturvedi,S.Industry Associations and Technology-Based Growth in INDIA.The European Journal of Development Research,2007,19(1),156-173.

⑥Lucas,J.The Politics of Business Associations in the Developing World.The Journal of Developing Areas,1997,32 (1),71-96.Schneider,B.Organizing Interests and Coalitions in the Politics of Market Reform in Latin America.World Politics,2004,56,456-79.

⑦Schneider,B.Crises and Institutional Origins:Business Associations in Latin America.In R.F.Doner(Ed.),Explaining Institutional Innovation:Case Studies from Latin America and East Asia.New York:the Social Science Research Council, 2010, pp.57-68.

⑧Doner,R.F.Limits of State Strength:Toward an Institutionalist View of Economic Development.World Politics,1992,44(3),398-431.Friedman,D.The Misunderstood Miracle:Industrial Development and Political Change in Japan.Ithaca: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98.Evans,P.Embedded Autonomy:States and Industrial Transformation.Princeton: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5.

⑨Schneider,B.Business Politics and the State in Twentieth-Century Latin America.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4.

⑩Schneider,B.Crises and Institutional Origins:Business Associations in Latin America.In R.F.Doner(Ed.),Explaining Institutional Innovation:Case Studies from Latin America and East Asia.New York:the Social Science Research Council, 2010,pp.57-68.

⑪North,D.C.Institutions,Institutional Change and Economic Performance.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90.North,D.C.,&Thomas,R.P.The Rise of the Western World:A New Economic History.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73.

⑫Reveley,J.,&Ville,S.Enhancing Industry Association Theory:a Comparative Business History Contribution.Journal of Management Studies,2010,47(5),837-858.

⑬Schneider,B.Business Politics and the State in Twentieth-century Latin America,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4.Doner,R.F.,&Schneider,B.Business Associations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Why Some Associations Contribute More Than Others.Business and Politics,2000,2(3),261-88.

⑭Berk,G.,&Schneiberg,M.Varieties in Capitalism,Varieties of Association:Collaborative Learning in American Industry,1900-1925.Politics&Society,2005,33,46-87.

⑮Schmitter,P.C.,&Streeck,W.The Organization of Business Interests:Studying the Associative Action of Business in Advanced Industrial Societies.MPIfG Discussion Paper 99/1,1999.

⑯Coleman,W.,&Grant,W.The Organizational Cohesion and Political Access of Business:a Study of Comprehensive Associations.European Journal of Political Research,1988,16,467-87.Granovetter,M.Economic Action and Social Structure:a Theory of Embeddedness.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1985,91,481-510.Walker,G.,Kogut,B.,&Shan,W.Social Capital,Structural Holes and the Formation of an Industry Network.Organization Science,1997,8,109-25.Wenger,E.Communities of Practice:Learning,Mean-ing and Identity.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8.

⑰Doner,R.F.,&Schneider,B.Business Association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Why Some Associations Contribute More than Others.Business and Politics,2000,2(3),261-288.

⑱徐家良:《双重赋权:中国行业协会的基本特征》,《天津行政学院学报》2003年第1期,第34-38页。

⑲周俊、宋晓清:《行业协会的公共治理功能及其再造:以杭州市和温州市行业协会为例》,《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6期,第36-46页。

⑳张绍华:《关于行业协会“一业一会”的思考》,《社团管理研究》2010年第6期,第16-17页。

[21]Deng,G.,&Kennedy,S.Big Business and Industry Associations Lobbying in China:the Paradox of Contrasting Styles.The China Journal,2010,63(1),101-125.

[22]郁建兴、沈永东:《行业协会在产业升级中的作用:一个文献评论》,《中国行政管理》2011年第9期,第53-58页。

[23]一般而言,经济转型升级可以分为三个层次:第一,整个国民经济三次产业的结构调整;第二,二产内部的结构调整,实际上是一个不同行业结构的变化,从传统的劳动密集型、低加工度、低附加值的制造业向新的产业转变,即产业间的升级;第三,同一行业内部的结构调整,即产业内的转型升级。本文所指的产业升级是第三种,即对产品价值链进行升级,在原有制造环节基础上,向研发、设计和品牌、营销两端开展价值链的升级和延伸,以增强企业的竞争力。

[24]由政府推动企业入会的做法使得我国大部分企业尤其是一些大企业,都成为行业协会的会员,因此“会员密度”无法测量我国行业协会的行业代表性。事实上,很多协会虽然形式上入会,但基本不履行会员职责甚至不缴纳会费,我们选用“会费收缴率”这个指标试图测量行业协会的行业代表性,会员参与度和行业协会对于会员的凝聚力。

[25]“民主治理程度”用于测量协会内部利益协调机制,与已有文献中的“内部协调”相对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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