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麦冬在 Private酒吧忆旧（四首）

赵子桐

福兴戏楼

仿明清时期的建筑

斗拱飞檐 雕梁画栋

朱漆廊柱上挂着鸟笼

进门时随口一叫 黑外甥

里面的鹩哥就应声 小舅

通常是经理无暇

或无须陪的客人

酒足饭饱 桑拿按摩之后

由我陪着来此消遣

其实我和他们一样

对咿咿呀呀的唱词

大都不甚了了

对个别曲目

则耳熟能详

醉酒的贵妃

多像宴席上我的女同行

美目流盼

是为了客户手中的订单

别姬的霸王

让我想起前任总裁

他来不及与妻妾话别

也没自刎乌江

而是直接潜往了海外

那日酒后倍感孤零

独自蜷缩戏楼一隅

恍似回到顽皮的少时

老家的场院

麦秸垛蓬松 身边挤满玩伴

戏台上羽扇轻摇

我想起河滩迷蒙的雪天

一阵紧似一阵的锣鼓声里

缓缓驶来借箭的草船

1998年的麦香园餐馆

临街的老房子

厚重 朴拙

在我每天必经的路上

像树 投下阴影

我熟悉这里的常客

如同熟悉桌布上的图案

那位酒至半酣总要哼上几段戏文的老者

曾是京剧院的当红小生

许多年他一直在街口经营报摊儿

据说他被解职的原因

是没看住自己的小东西

早年胡同里的风情女子郁小青

她的美貌曾怎样袭扰着我的学生时代

如今却成了怨天尤人的弃妇

神色黯淡

酒也喝得伤感

说时常在梦中

化做飘在城市上空的孤鸟

徐秉志 当年雄心勃勃的

屠宰车间主任

随肉联厂的倒闭而心灰意懒

酒精熏红的眼神

厌倦 疲惫 带着一种

茫然的敌意

唯一的梦想就是某一天

整个世界都变成一座偌大的酒窖

动辄就把家里的白凤

揍成乌鸡

还有那些夜总会的小姐

在早晨吃上一碗打卤面

然后匆匆赶往租住的民居

她们通常穿着超短的皮裙

一脸虚白的月晕

比身上的裙子更短的

是她们的爱情

孤独的人满腹辛酸的人

把这里当做驿站

用壶中的火

把寒瑟的心烤暖

与麦冬在Private酒吧忆旧

像无枝可栖的鸟

尘土中翻滚的树叶

我们四处寻找住所

没完没了地搬家

那时候 我们不知道

生命 只是一条短短的巷子

你让我虚妄

觉得幸福触手可及

陪你去一家机构应聘

踩着冻在积雪上的炉灰和菜根

回来的路上你神思恍惚

梦呓般喃喃自语

如果能够

我当回到家乡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

为什么你总在码头上

看船 到很远的地方去

天空布满阴霾的黄昏

雪在窗子里缭乱

你读给我听罗伯特·勃莱的话

贫穷而能够听见风声也是好的

我们就竖起耳朵听风

后来我们才发现

贫穷 只能让人在风中离散

小醑儿

半小时车程

城市近郊

草滩和庄稼环绕的村落

说是对乡野景致情有独钟

却是想为渴望平静的心

找一个与之相适应的背景

站在农家旅店的平台上

天空低矮

砖房土屋错落杂陈

砂石路绕着柴垛蛇行

酒坊前一群笨鸡

啄食着撒落的米粒

孤独的野径凌乱的鸟

岸畔裸露着虬曲的树根

在湿润的薄雾中散步

风舔着密密的菖蒲

那些花开着开着就谢了

这与我们的少年时光多么相像

与栈桥上的璀璨星光相比

如今我更迷恋老屋前的那爿月色

雪里蕻缨炖豆腐

酱焖小野鱼

院子里静谧安怡

我们暂且忘却落花残烛一样摇曳的风天

也放下暧昧不明的远处

在这以美酒命名的村子

做地道的饮食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