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雪覆盖的花园（组诗）

张静波

2012年：初冬

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让我重现久违的寒冷

雪像流萤一样飞舞，复述着冬天的辽远

我在林间独行，或在楼道的空隙走动

而郊外的电线，被流浪的风

肆无忌惮地弹奏着孤寂的琴弦

偶尔，有几只栖落电线的麻雀，又很快飞远了

雪的到来，使冬天有了格外纯粹的意义

久居北方的人们，早已习惯于凛冽

车站长长的队伍，等待着风雪黄昏时刻的公交车

寒冷的雪城，我想起被流放的十二月党人

是怎样熬过漫长而寒冷的冬季

这座长出圆顶和尖顶教堂的城市

让我对冬天抱有好感

榆树、糖槭、白桦和灌木丁香树

与街道、房屋、栅栏成为冬天的风景

冬天已来临，都市的诗人们坐在温暖的写字楼里

喝着咖啡，手指优雅地弹着烟灰

贵族一样写下有关冬天的诗句

其实我惧怕写冬天和司空见惯的雪

我知道诗人张曙光将雪写到了极致

而拉娜的故事，没有被普遍地遗忘

哦，远离俄罗斯的哈尔滨

我对爱情的认知，像白雪一样纯真

被雪覆盖的花园

此时的花园，与夏日的盛大格格不入

枝叶凋敝，一袭白雪将花园覆盖

十一月的雪事仿佛充满了圆寂

蓝色的夜晚，雪泛动幽冷的光

初冬，屋顶上的雪又松又软

脚下的雪显得厚实，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一座星空下的花园，已被雪淋漓尽致地洗礼

尽管夏日多么强大，可眼下

我们无需对冬天报以蔑视的眼光

尽管消亡的花枝上罩着薄薄的雾气

我看见风的手指点燃花园里蓝色的安魂曲

冬天的慰藉

雪覆盖了窸窣的落叶

黎明时分的城市是多么寒冷

行人依旧步履匆匆

穿过铁路线和斑马线

行进在冬季的每一天

炊烟照例升起

早起的人手持雪铲

将房前屋后的水泥地面

咔嚓咔嚓地清理干净

巷子里的雪又滑又黏

不得不使用融雪剂

那些爱美的女孩

穿着皮裙和高筒袜

宠物狗也穿上了漂亮的外套

在雪地上嗅着食物

我习惯于冬日的安静

好多年前的冬天

我路过一个液化气站

林中有被遗弃的小动物

冬夜，绕过黑黢黢的货场

有时，我弯下腰

将松脱的鞋带系紧

低矮的棚户区散发出煤烟的味道

幽暗的雪地

院子里泛着橘黄色的灯光

我在深夜里看书

窗外是蓝色的星光

风吹着玻璃窗外层的塑料布

像鼓荡的风帆

我喜欢冬夜的静谧

即便没有荷尔德林或

弗罗斯特的意境

我也会安顿下来

因为在冬天的世界里

没有什么胜过雪的深刻和恣意

早年的冬天

记不清第一场雪，有着怎样的质感

对童年的雪，抱有肤浅的认识

雪在脸上融化，感到一种温暖

因为家境清贫，一直对雪抱有幻想

懵懂的童年，像一本小人书

记忆的冬天并不浪漫。在乡下

候鸟一样，坚守着朴素的家园

厚实的雪蓄满屋顶，风吹不走

雪擦亮风的眼睛，雪中的行人也仿佛带着风声

冬天的道路被车轮和脚步碾得锃亮

早年的雪洁白、单纯

那时很少看见巨大的烟囱喷云吐雾

月光像雪一样幽静、明亮

冬天的早晨格外寒冷

手冻得像猫咬的一样难受

晴天的时候鸟从树上抖动着翅膀

树枝上的积雪也随之抖落下来

我和同学背着书包去铁匠铺

看铁匠为一匹老马钉一副精致的马掌

在落雪的场院里寻找麻雀栖息的领地

笨拙的厚棉裤抵御着风雪严寒

午后的阳光也会带来一阵温暖

初冬雪事

雪像一个诗人的处女作，有一种原创的感觉

记不清生命里，究竟有多少次落雪

仅仅一场大雪，足以阻隔远方的消息

雪在时光里流逝，让风声更加明亮

让我的心变得单纯。一朵雪花不堪一击

无数雪花就是冬天的栅栏和屏障

雪带来虚妄和满足，雪在慌乱的季节里站稳脚跟

那些挂不住雪的枝条，总是向往冬日的一抹阳光

雪骤然从高楼尖利的楼体上滑落

十一月的雪让一座城市提前进入冬天

夕阳下沉，黑暗渐渐黯淡下来

路灯下，艰难行进的脚步消失于午夜的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