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大可
(福建省委党校,福建 福州350001)
福建地处祖国东南沿海,东邻台湾海峡,西接武夷山脉,境内山高谷深,河网密布,气候温暖,雨水充沛。秦汉时期,闽越人民就在此耕耘栖息。魏晋时期,中原战乱,大批士民迁徙福建,带来了先进生产工具与丰富生产经验,也带动了福建社会的开发。唐宋时期,福建社会发展迅速,商品经济繁荣,海外贸易发达。明清时期,随着封建制度的衰落,福建社会也逐渐走向没落,民生凋敝,社会动荡。
鸦片战争后,福州和厦门被辟为通商口岸,福建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在欧风美雨的侵袭下,近代福建涌现了严复、林纾等知识人士,产生了福州船政局等近代企业,出现了三一学校、协和大学等新式教育。由是,近代福建社会出现了“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开始了全面转型,其中既有政治、经济、文化等宏观领域的变迁,也有习俗、信仰、婚嫁等微观层面的变化。长期以来,学界对鸦片战争后福建社会的研究较多关注宏观领域的变迁,如朱维干的《福建史稿》和徐晓望的《福建通史》等,但很少探究微观层面的变化,无法揭示近代福建社会转型的真实场景,进而模糊了近代福建社会转型的多维认识。
如何走进社会进而理解社会?传统史学的研究方法显得力不从心,而社会史的研究取向在某种程度上为史学研究提供了新的视角。正如沃勒斯坦在《开放社会科学》一书中所言:“史学研究往往侧重于事件,侧重于机构和个体的动机,而在分析处于长时段中的那些不那么具有个性特征的过程和结构时就显得有点力不从心了。结构和过程似乎完全被忽视了。所有这一切都必须通过扩大史学研究的范围来加以改变,也就是说,必须加大经济与社会史的比重,并赋予它一种独立的品格,使之成为理解一般历史的的钥匙。”蔡少卿先生认为社会史“不象那些‘微观’史学仅仅关注于历史的细枝末节,也不象那些‘宏观’史学仅仅重视重要的社会运动和社会变化,……(它)服务于再现过去社会生活的目的。”杨齐福的《近代福建社会史散论》正契合了这种研究取向。
近代福建社会转型是一个复杂而又变幻的历史进程,或似惊涛骇浪,激起层层浪;或似涓涓溪流,静静地流淌。丰富的历史表象与多元的社会进程给历史研究增添了无穷的魅力。《近代福建社会史散论》围绕近代福建的基督教会、自然灾害、女性自杀、社会保障等方面,采用社会学理论与人类学方法展开研究,通过考察国家与地方的多方互动,试图揭示近代福建社会变迁的多样性与复杂性。
众所周知,近代福建是西方基督教会势力进入较早且影响较大的地区,因而基督教会对近代福建社会发展产生深远的影响。《近代福建社会史散论》从基督教会角度来考察近代福建社会的转型。基督教会在福建创办从幼稚院到高等教育完整的教育体系,为福建教育事业的近代化提供样板;创办各类医院,宣传预防知识,培育医学人才,为福建医疗事业的近代化打好基础;创办报刊,设立书局,出版图书,为福建出版事业的近代化作好准备;抨击社会陋习,提倡改良风俗,为福建社会改良吹响号角。这一切都是基督教会为了“归化”福建乃至中国人民,试图把上帝的福音传遍八闽大地,践踏了中国的主权,破坏了中国的文化,加速了中国社会半殖民地化的过程;但同时又把西方的文化引入福建社会,在客观上却适应了近代中国向西方学习的潮流,充当了推动中国历史发展不自觉的工具,因而其具有两重性:落后性与进步性。
近代福建社会在外国侵略势力与本国封建势力等多方蹂躏下,天灾人祸不断。鼠疫猖獗,持续时间长,社会危害大,全社会笼罩在惨雾愁云之中;水灾高发,遍布全省各地,受灾人数较多,损失十分惨重。广大民众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传统社会救济组织却无能为力。这样,福建社会救济开始其由传统向现代之转型。《近代福建社会史散论》从社会保障角度来探讨近代福建社会救济之蜕变过程,指出民国时期福建社会救济取得一定成就,但也存在理念落后、经费匮乏与成效有限等不足,并呈现出制度化、地方化和民间化的特征。
长期以来,“惠安女”以其特异的性别形象展现在世人面前,民国时期惠安女集体自杀现象犹如魔铃般在历史中激起回响。《近代福建社会史散论》既总结了自杀现象之特征,也探究了社会各界的反应,进而分析了集体自杀之原因,指出惠安独特的地理环境、文化制度、社会秩序与性别制度造成了这种独特的历史现象。
鸦片战争后,福建传统教育在西方教育的冲击下日趋衰落,私塾教育也无法摆脱衰亡的魔咒,但历史发展的内在逻辑又使得私塾教育经过改良得以苟延残喘。《近代福建社会史散论》详细考察近代福建私塾的改良过程,深入分析近代福建私塾的改良内容,客观评价近代福建私塾改良的成败得失,突出近代福建私塾改良过程之曲折、内容之现代与影响之深远。在福建传统教育衰败的同时,西方新式教育在福建生根发芽,教授群体伴随着教会大学的建立而脱胎而出。作者在该书中以福建协和大学的教授为研究对象,从教育背景、教学科研、社会活动等方面进行剖析,指出福建协和大学教授是一个高素质的群体,他们的加盟不但提升了福建协和大学的教学科研水平,而且也扩大了福建协和大学在国内外的社会影响。
《近代福建社会史散论》无论在资料的攫取还是在方法的运用乃至理论的探索等方面都颇有值得称道之处。其一是资料多种多样。作者在该书中运用了大量史料进行论说,这些史料形式多样,既有史书、方志等正规化的资料,又有歌谣、日记等边缘化的资料;来源广泛,既有来自官方的资料,也有来自民间的资料,还有来自外人的资料;内容庞杂,既有涉及重大历史事件的资料,更有触及百姓日常生活的资料。其二是观点新颖独特。作者在该书中爬梳资料并结合理论分析提出了诸多独特的观点,譬如文中强调民国时期惠安女集体自杀乃是地理环境、文化制度、社会秩序与性别制度等综合因素的产物,修正了学界一直以“长住娘家”为其因的传统观点。这些观点不仅深化了对近代福建地方社会之认识,而且加深了对近代中国地方社会之观照,从而也在一定程度上推进了历史研究之步伐。其三是学术视野开阔。作者汲取社会史的理论,深化了区域社会的研究内容,譬如作者在该书中对基督教会与近代福建社会互动关系之考察;采用人类学的方法,丰富了地域社会的历史表象,譬如作者在该书中对民国时期惠安女集体自杀的探究;借鉴年鉴学派的学说,推进了庶民历史的重新构建,譬如作者在该书中对塾师、教授、惠安女等群体形象的模塑。
当然,《近代福建社会史散论》以专题形式开展研究,缺少系统性的论述与规律性的总结,既不利于深化近代福建社会史的研究内容,也不利于构建近代福建社会史的学科体系。这有待作者今后进一步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