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屯村中村南新出甲骨否定词研究

李静丽

（西南大学 汉语言文献研究所，重庆 400715）

1986年与1989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工作队在小屯村中发掘甲骨刻辞305片，缀合后为291片。2002年与2004年安阳对又在小屯村南进行发掘，获甲骨233片，缀合后为207片。因村中村南出甲骨的探方相距不足百米，所以将这两处甲骨一起整理。《殷墟小屯村中村南甲骨》全书的编纂于2009年完成。本文就小屯村中村南的否定词进行整理和探讨。

小屯村中村南甲骨共出现否定副词7个：不、弗、非、勿、毋、弜、亡，张玉金《甲骨文语法学》将其分为4类：“勿”、“弜”一般是用来表示对必要性的否定；第二类是对可能性或已然的否定，包括“不”和“弗”；第三类兼有前两类的特点，包括“毋”和“妹”；第四类表示对判断的否定，即“非”。下面依以上归类分别讨论。

一、不

“不”作副词，用于谓语动词之前或全句之首，表示对谓语动词或全句命题的否定，犹今语“不”、“不会”。可确定为否定副词的共11例，如下：

（1）翌日壬不雨？（37）

（2）丙寅贞，父丁岁一牢？不用。（46）

（4）不大啓？（124）

（5）不遘雨？（237）

（6）雍不允受牛？（295）

（7）不米众？（302）

（9）不易日？（390）

（10）不祟？（453）

（11）不来大？四（481）

“不”可与副词“隹”结合成“不隹”，作修饰状语，多出现于对贞卜辞中，正贞用“隹”，反贞用“不隹”。

赵诚、姜宝昌等认为“不”原是否定副词，表示对动作的否定，但是有时用于句末，被它否定的动词脱落，它的读音轻化，成为表疑问的语词。众所周知，一条完整的卜辞分前辞、命辞、占辞、验辞四部分，句首的干支卜，干支卜某贞都是前辞，其后紧接的是贞问内容的命辞。朱岐祥认为，若“不”的位置与命辞的上下文紧密相连，明显是刻者一次写成的，“不”作句末疑问语气词，我们认为这种说法是有理的。兹举村中村南例句证明，如：

（2）至壬辰雨不雨（373）

陈梦家认为“雨不雨”省而为“雨不”就是后来的“雨否”。朱岐祥在《由“不”的特殊句例论卜辞命辞有属问句》中说“V不V”是密不可分的命辞句型。我们认为这是不能成立的。核对251片可知，卜辞的前辞和命辞是从左向右排列的，而“不”字在前辞的左边，所以“不”应该为卜辞的验辞（图1）。观察村中373片我们可以看到，“不雨”二字，明显比前面的字形小，字迹细。所以“不雨”应该是后来追刻上去的，应为验辞（图2）。正确的断句应为：辛巳卜卉雨？不。（251）至壬辰雨？不雨。（373）

图1

图2

图3

图4

图5

这片卜辞中，例（1）中“屯”字和“不”字中间明显有空隙，可能是后来追刻的。而例（2）、例（3）则与命辞紧密相连。所以，例（1）中的“不”应为验辞，例（2）、例（3）中则为句末疑问语气词。正确的断句如下：

相似的还有：

（1）鼎贞侑祖丁三牢不（341）

（2）乙未卜侑大庚三老不（341）

原341片中的“不”字根命辞是紧密相连的，而342片中的“不”字位置比前面的“”字明显要高出很多。所以341片中的“不”字是句末语气词，而342片中的“不”字则是验辞。正确断句如下：

（1）鼎贞侑祖丁三牢不？（341）

（2）乙未卜侑大庚三老不？（341）

再看下两例：

二、弗

“弗”作否定副词，表示对谓语动词的否定，其用法与“不”有若干相似之处。“弗”也常与“其”结合成“弗其”，表示带疑惑意味的否定。村中村南共出现6例，如下：

（5）弗步？雨（501）

“弗”用为否定副词，用法与“不”有相似之处。但是“弗”与“不”在用法上也有一些细微的差别，“弗”虽也能与“若”结合为“弗若”，但它的词性是单一的，即只能作否定性的动词来用，这与“不若”具有动、名两种词性是不同的。此外，与“不”相比，“弗”所能结合的动词范围较狭，而“不”所结合的动词多得不可枚举。

三、非

“非”在甲骨文中常跟“唯”对言，多修饰动词，和古文献中的“非”相似，这种非是用来表示对判断的否定，可译为“不是”。村中村南出现1例，如下：

辛亥卜，丙老隹若？/非隹若？（356）

“非隹”连用，是连文，合集中也有类似的的用例。如：

（1）惠悔。/非隹。（合集6 851）

（2）戊午卜祀示尧。/戊午非隹先。（合集21 987）

（3）于翌日蛟。/允唯饺。/非唯蛟。（合集34 479）

四、勿

“勿”一般用在谓语动词是表示占卜主体能够控制的动作行为的否定句里，表示对必要性的否定，可译为“不应该、不宜”。村中共出现4例，如下：

（1）戠勿燎？二告。用（350）

（2）癸丑卜，勿宏？三（356）

五、毋

在甲骨文中女、母、毋本来是一字，根据上下文可作不同理解。村中村南“毋“字明显作副词只有一次，修饰祭祀动词，表示对可能性的否定，可译为“不要”。村中村南只有1例，如下：

六、弜

“弜”即“弼”之初文，本义为檠弓。后加声符百，成为弼字。卜辞用作人名、方国名和否定副词，村中村南卜辞皆作否定副词用。“弜”可以直接出现在谓语动词前。村中村南出现的形式有：弜+动词、弜+动词 1+动词 2、弜+介词短语+动词、弜+介词、弜+动词+受事宾语等，村中村南共出现23例。

（一）弜 + 动词

“弜+动词”格式共12例，如下：

（1）弜弜，其每？（2）

（2）弜庸？（181）

（5）弜田，其每？（272）

（6）弜每？（280）

（8）弜比？（430）

（9）弜弜？兹用。（432）

（10）癸亥卜，弓御？受禾兮、河、岳？（451）

（11）弜御，亡祸？（457）

（12）弜侑？（465）

（二）弜+动词1+ 动词2

“弜+动词1+动词2”格式，共3例，如下：

（1）弜巳侑？（250）

（2）弜侑伐？（321）

（三）弜+动词+受事宾语

“弜+动词+受事宾语”格式只有1例，如下：

（3）弜侑大庚？用六（341）

（四）弜 + 动词 + 处所宾语

“弜+动词+处所宾语”格式，只有1例，如下：

甲午卜， 弜立中，惠施， 弜示伐？（489）

（五）弜+介词短语+动词

“弜+介词短语+动词”格式，只有1例，如下：

（六）弜+介词

“弜+介词”是“弜+介词短语+动词”的省略，村中村南有2例，如下：

（1）弜先，其每？（240）

（2）弜以？（261）

“弜”还可单用，表示对上文全句的否定，如下：

七、亡

共出现63次，其中“亡祸”有32次，“无灾”17次，残词11次，其余3例如下：

（1）亡壬小牢千（豕土）四爵？一（335）

（2）辛丑卜，贞：王其田，亡灾？一/壬寅卜，贞：王其田，亡灾？一（410）

管夑初、陈梦家、朱岐祥等认为甲骨文“亡”是否定副词，“亡”是否是甲骨文中的否定副词，也是否定副词的一个争论的焦点。主要的争论就是它是动词还是副词。“有”、“亡”时常用作存现动词，“有”主要表示存现，而“亡”是对“有”的否定，“有”“亡”大多带体词性宾语，此外，还可以带谓词性宾语，主要表示行为变化的必要性、必然性。“亡+名词”，“亡”无疑为动词；“亡+形容词+名词”中，形容词是修饰名词的，“亡”在此也应为动词；“亡+动词”很多人认为“亡”应为副词，这是将否定性存现动词“亡”和否定副词“勿，毋，弗”混淆。“亡+动词”表示没有进行某种行为，并且“亡”后所带的动词，同时“有”字后面也可以附带，如表1所示。由表1可见，“亡”是对“有”的否定，这里的“有”和“亡”都是动词。

但村中村南335片中“亡”加时间名词壬，“亡”是对全句命题的否定，“亡”解释为动词确实没有理解为副词合理，译为“不要”。由此我们可以看出，甲骨文时代，“亡”确实有“亡”作副词的用法。

表1 “有”“亡”对举表

（续表1）

综上所述，村中村南此次所出的甲骨片数虽少，但其否定词及用法比较丰富。每个否定词的用例并不平衡，其中“不”及“亡”用例最多，“弜”居中，“弗”“勿”“非”及“毋”用例很少。与否定词所对应的否定句式和否定用法很灵活，并与整个副词系统与语法系统一样，处于不断变化发展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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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张玉金.甲骨文虚词字典[Z].北京:中华书局,1994:3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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