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听证：搭建沟通平台

/王冬敏 哲 生

2013年4月27日，乐清市人大常委会举行2013年第一场“人民听证”：关于河道及河道整治。温州网全程视频直播，对外公开会议进程。由于未能做好河道治理工作，多个部门的一把手向公众鞠躬道歉。

局长鞠躬道歉

“今天‘人民听证’的主题是河道整治，因为我们的河道出了很大的问题。作为主管部门，我们没有管好河道，首先向大家表示深深的歉意。”乐清市水利局局长李海斌的话，在会场上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4月27日上午8时30分，乐清市行政管理中心会议中心，一场别开生面的人民听证会在此举行，主题是关于河道及河道整治。

据悉，乐清水资源不足问题向来突出，加上水污染，甚至连居民饮用水都无法得到保证，不得不向楠溪江调水。

2013年1月，乐清市十五届人大二次会议期间，100多位代表分别向大会提交了关于加快河道环境治理，保护母亲河的议案，经大会表决通过作为今年人大常委会“人民听证”的首个议题。

记者了解到，“人民听证”始于2007年，是乐清市人大常委会的一项制度设计：由人大组织，就某个议题进行审议或讨论，其中有一个环节是由人大常委会组成人员、人大代表及市民代表自由发言或向政府官员进行提问。

这次被放在火上“烤”的，包括水利、环保、市政园林、住建、农业（林业）等5个河道整治重点部门。

乐清市水利局局长李海斌第一个上台汇报工作情况。走到台前，他先面向会场90度鞠躬。

大约10分钟之后，李海斌报告完毕。接着作报告的乐清市环保局局长张建义，也作了检讨：“乐清市环保局对全市的环境保护负有统一监督管理的职能，面对我市河道现状如此不堪，黑臭河垃圾河数量竟然居温州首位，我们深感愧疚，对河道的环境保护工作远远没有到位，在此向全市人民和在座的各位代表表示深深的歉意。”

“人民听证”制度建立的目的是保证更多民意被汲取。

随后鞠躬道歉的还有乐清市住建局局长刘勇。

3位局长不约而同向公众道歉，这让主持会议的乐清市人大常委会主任赵乐强有些吃惊。“在我的从政生涯中，这是第一次听到局长在大众面前，为某项工作向大家道歉。”

5个涉河重点部门负责人工作报告全部完成后，“人民听证”进入听取8位人大常委会委员的调研报告环节。

人大常委会农资工委是乐清市人大常委会河道及其整治调研专题的牵头单位，3位正副主任全部上台报告。副主任林福喜在骨干河道整治报告过程中，穿插了P P T播映。他说，这是与民间志愿者合作完成的一个P P T，力求以直观的图像和简洁的文字，将乐清河道的严重受污情况展示在会场上。

讨论互动中，代表们的提问个个都很犀利。

“环保部门要强化执法刚性，对不能稳定达标的企业，一律实行停产限期治理，逾期未能完成治理任务的，要责令其停业整顿或关闭。”农资工委副主任周建平提出要建立工业企业偷排预防机制，加大对偷排、漏排等环境违法行为的查处力度，坚决取缔非法生产窝点；公安部门要大力支持环保执法，对一些因取缔非法生产窝点引起的行政、刑事案件要坚决予以打击。

现场互动，问题犀利

“河道污染有目共睹，身为河道整治重点部门，确实是工作没有做好。”对于局长们的道歉，21名旁听市民代表之一的吴柱说，局长们能够在公众面前道歉，已经是不小的进步，“不过更希望看到局长们能够兑现承诺”。

27日下午，人民听证进入讨论互动议程。代表们的提问并没有因局长们的道歉而有丝毫留情，个个都很犀利。

人大代表陈姿：“针对工业严重污染问题，自认为环保部门执法不够有力。在联合执法问题上，您认为是否已经形成合力？”

环保局：“在环保联合执法中，刚性不够健全，部门之间仍然存在一些扯皮、推诿的现象，配合单位在执法过程中责任心不强，我们针对这些问题有想法。”

乐清市绿色志愿者协会秘书长张良好：“我代志愿者们问叶市长，各个部门讲了那么多，请问有没有建立问责机制？”

乐清市副市长叶伟琼：“肯定要建立问责机制，乐清市委、市政府有一个问责的机制，我们要把河道整治的问责纳入到这个机制中。河道整治相关部门，如果出现落实不到位的情况，我们要启动问责。严重构成犯罪的，我们也毫不手软。”

在多位人大代表和行业协会负责人提问之后，作为群众代表的王云雷第一个获得了提问机会。

“对上午的报告，我总觉得我们治理的职能部门分工不明确，反反复复提到生活污水、工业污水，住建局连资金的情况都没有说明，感觉信息量非常少。”他接着说，“我对每个职能部门提一个问题，首先是住建局，关于建筑垃圾跟泥浆偷排河道你会具体做什么事情，因为这关系到其他职能部门的治理……”

住建局、环保、水利、市政园林单位负责人，分别就王云雷的问题作了解答。

接着，乐清市民间志愿者吴柱获得了发言机会。他说：“上午来参加这个会议时，我在微博上向网友征集问题，微友们委托我带来了一些问题。这些问题是：请问市政园林局，乐成金溪银溪排污管网有否合格验收？”

“金溪银溪的截污问题，很遗憾也非常抱歉地说，截污管道到现在还没有埋设，我们研究了很长时间，从1999年就讨论提出金银两溪的治理问题，但现在还没有真正有效的办法和措施。”回答问题的话筒传到了市政园林局总工、副局长杨晓东的手里，他坦言，金银溪排污问题寄希望于旧城改造是不可能了。

当天下午，共有6名人大代表和3位市民，在会场上提出30多个问题，全部获得了政府方面的回答。

“政府的回答并不一定全部能让我们满意，但重要的是，我们要推动政府及时回应公民提出的问题。”1989年出生的王云雷会后说，“这样的对话，可能让政府部门的官员有些紧张，就是作为提问者的我，其实也很紧张，怕提问问得不好。”

27日下午4时30分许，2013年第一场“人民听证”进入尾声之时，主持人、乐清市人大常委会主任赵乐强发表了意见。他说，乐清河道的问题是严重的，形成原因是历史的、复杂的，教训是沉重的，单是要政府买的。河道问题表现在河里，根源在岸上，这里面包括一些人行为的随意，还包括一些人道德的沦丧。

“河道整治没有下狠劲是干不了的。人大常委会要求治河的重点部门拿出年度的计划目标。我们人大常委会将全力支持市委、市政府的工作。”赵乐强表态。

反思基层人大作用

“从闭门开会到全程直播，政府官员作报告时，官腔少了，实话多了；套话少了，真话多了。”官员讲话的变化为乐清百姓所津津乐道。

“‘人民听证’是我们坚持协商民主的一种具体做法，或者说是一个具体的制度设计。目的是保证更多民意被汲取。”据赵乐强介绍，在日常工作中，县级人大地位尴尬，“县级人大常委会没有立法权。按照传统做法，政府工作报到人大这一级，基本很多事情已经定了。人大需要一个平台议事。”赵乐强直言，“群众有参与讨论的权利，把问题讲清楚，哪怕最后干不了，这也是一种民主，惠而不费。在社会转型期，尤其必要。”

2007年4月，乐清市人大常委会决定，在常委会期间以专题会议的形式，听取各位副市长年初、年中、年末关于分管的专项工作情况报告。一年后，2008年8月，乐清市人大出台了关于议事方式的暂行规定，将人民听证工作制度化。

据介绍，在每次听证会后，人大常委会把具体意见发函市政府，要求相关副市长在3个月内向人大报告进展。很多副市长也因而“诚惶诚恐”。乐清市一位副市长就曾将年初在人大专题会上承诺的工作计划放在包里，时常拿出来看看进度。

除推动实质问题的解决外，更重要作用在于官与民的沟通。赵乐强表示，“老百姓逐渐明白，一些事情并非政府不想做，而是确有苦衷”。

多年的实践探索，人民听证制度受到了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2011年5月获首届浙江省公共管理“十佳创新”奖，2011年底，“人民听证”入围第六届“中国地方政府创新奖”候选项目，并最终获得提名奖。政府创新奖组对项目的描述是：“会议上的公开辩论，把社会普遍关注的某些问题依法转为民众诉求，并促使政府作出回应，人大常委会、人大代表的作用和权力得到充分体现。”

长期关注浙江基层民主发展的中国社科院政治学所所长房宁表示，这项制度丰富了人民群众有序政治参与的形式，满足了人民群众政治参与的热情和愿望，有利于缓和社会矛盾，将社会压力提前释放，把可能的冲突消解于无形，十分有利于保持社会的和谐稳定。

乐清市副市长叶伟琼当场回答提问。

然而一个襁褓中的制度并非没有争议。曾有江西某县人大到乐清调研，觉得比较好，但却推行不下去。“推行起来比较麻烦。而且你不搞没关系，搞好要费更多功夫”。至于下一步，赵乐强提醒不要太“理想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