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金牌
——记中国运动创伤界元老、运动医学科专家田得祥教授

2013-10-21 02:35刘颇
首都食品与医药 2013年23期
关键词:医学运动员运动

□本刊记者 刘颇

▲2008年北京奥运会田得祥(左二)成为火炬手之一

周一,到北京体育队出诊;周二,研究医院手术病例;周三,为患者做手术;周四,出门诊;周五,查房、去国家体育队出诊;周末,为其他省市运动队出诊……如此满满的工作计划,很难想象是属于一位八旬老人的。在2012年伦敦奥运会上,人们还能看到他在赛场边为运动员诊治的忙碌身影。这就是中国运动创伤界元老、第四届“首都健康卫士”、北京大学第三医院运动医学科专家田得祥。伦敦奥运会结束后,国家体育总局特地向北医三院发来感谢信:“田得祥教授不顾已近八旬高龄,一直奋战在奥运医疗保障的第一线,为中国体育代表团取得优异成绩做出了突出贡献。”以感谢他为中国体育事业发展做出的努力。

苦日子是一笔财富

上世纪30年代,中国大地正处在饱受侵略、战乱频发之际,出生在河北省定兴县的田得祥,生逢乱世,求学过程几经波折。由于乡下不太平,他自小跟随父母在北平读书生活。1945年,北平城开始闹饥荒,田得祥又跟随父母返回老家,几次辍学又几次复学,直到新中国成立,才终于可以安稳地完成学业。

田得祥兄弟姐妹共七人,父母都以务农为生,经济条件不好。田得祥从小懂事,不肯乱花一分钱。城里的公交车4分钱,他一次也没坐过,无论路程多远都是步行。1948年,田得祥在北平读初中,当时正是解放战争时期,战事眼看就要蔓延过来,为了安全起见,学校临时放假,让同学们都先回家。从北平市到定兴县有200多里。为了省钱,田得祥硬是背着行李走了回去。白天吃自带的干粮,晚上就借住在村民家中,一连走了几天。开始还有几个同学陪伴,后来,渐渐分道而行。与最后一个同伴作别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田得祥离家还有70里地,他一刻也不敢休息,一直走到深夜。那天,天很黑,没有月亮,十三四岁的田得祥一个人走在路上,荒郊野外渐渐分辨不出方向,就在他手足无措的时候,忽然远处隐约传来一阵马车声,越来越近。田得祥喜出望外,连忙求助,最后在赶车人的指引下找到了方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半夜。过了这么多年,田得祥现在回想起来,那段苦日子对他是很大的磨练,对生活、学习、工作都有很大帮助。

虽然身处动荡时期,却仍然不放弃学习,学生时代的田得祥成绩优异,在升学考试中,同时考上了北京一中、北京四中和北京六中。选择哪所学校?记者以为田得祥会慎重权衡三所学校的师资力量,结果得到的答案出乎意料。爱运动的田得祥说:“当时就觉得四中操场大,挺好!就这吧!”结果,就这样误打误撞地来到了莘莘学子们无限向往的北京四中。

读中学时,田得祥不但成绩很好,而且爱好文艺体育,不仅参加了校队,还是中央广播合唱团团员,校内指挥。虽然如此爱“玩”,但是学习没有落下。提起学生时代,田得祥有着很多美好的回忆。在北京四中学习期间,每逢假期,他都会和同学们相约一起外出郊游,最常去的就是颐和园,因为当时颐和园对学生是免费的。而且每次出游,他都自带干粮,步行前往。生活很艰苦,但是田得祥从没觉得苦,在他的心里,有饭吃、有书念,就是最大的幸福。

很快,田得祥初中毕业了。由于家里经济情况不太好,他打算去读个中专,毕业以后尽快挣钱贴补家用。但是,后来田得祥还是读了高中,因为他得到了直升本校高中部的机会。“我这个人特懒,一看保送名单里有我的名字,我想别考中专了,还得复习,保送就不用复习了。”田得祥开玩笑说。

高二开始田得祥“迷上”了音乐,想报考音乐院校,但是他是“半路出家”,与很多音乐世家出来的学生相比,没有多少竞争力,所幸当时高校都是统一报考,他可以同时报考音乐院校和普通高校,这样即便不能学音乐也不会落榜。但是事与愿违,田得祥高考那一年,北京市第一次实行分科考试,高校录取要根据文科和理科分别进行。这把田得祥的计划全打乱了。最后在老师的建议下,他放弃音乐,并最终考入北京医学院医疗系,也就是现在的北京大学医学部。

运动员的另一个“教练”

大学时光如流水一般划过,1959年临近毕业的时候,田得祥得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那时恰逢第一届全运会在北京举行,北京代表团急需队医,辅导员看重他学习优秀也热爱运动,于是选派他和另一位同学一同去北京篮球队帮忙。田得祥顺利完成任务,毕业以后,直接被分配到刚刚成立不久的北医三院运动医学研究所,在中国运动医学开创者、北医三院运动医学研究所创始人曲绵玉的带领下,和最初的开拓者们一起奠定了中国的运动医学的基础。

中国的运动医学最初参照前苏联模式组建,包括运动创伤、医务监督、医疗体育和营养生化四方面。田得祥主要研究运动创伤。田得祥告诉记者,运动员的治疗方法和普通人方法不同,而且运动员的伤不容易治。普通人受伤以后可以休养,而运动员在治疗的过程中还要不停地训练,反复做同一个动作。他说:“我们的任务就是,在运动员受伤情况下保证其还能继续训练,还有成绩。” 这也就是运动医学、运动创伤与普通科室特别是骨科最大的区别。

▲田得祥在训练馆

▲田得祥在出门诊

▲年已八旬的田得祥仍然坚持骑车上班

和运动员打交道多了,田得祥深知他们不容易,他对记者说:“不干我们这行不能理解他们(运动员)的辛苦。单一动作重复练习,单调而辛苦,几乎都是带伤还在训练,疼也练。受伤之后如果休养,身体素质就下降了,所以一刻不能休息。运动员退役以后身上都带伤……接触久了对他们有特殊的感情,只要他们有问题,我就过去,尽量帮他们解决问题。”体操是一个运动员受伤几率很高的项目,“全能王”鲍乃建是中国第一代体操运动员,他拼命三郎一样的性格使他成为“受伤大王”。上世纪60年代初,田得祥和老师曲绵玉为他的膝盖、脚、腰做过三次成功的手术。鲍乃建手术几年后,第二代体操运动员、国家体操队原总教练高健从单杠上失手掉下,造成颈椎脱位,田得祥和曲绵玉为高健做了2个小时的手术。之后经过良好的恢复,高健重返赛场,与队友一起取得了男子团体世界第六的成绩。

女子柔道运动员冼东妹曾经患左膝半月板撕裂,初步诊断为左膝关节严重坏死。田得祥告诉记者,半月板就像自行车轴承里的滚珠,有减压保护润滑的作用,但是如果滚珠坏了,不仅起不到作用,反而对关节有磨损作用。田得祥诊断后,决定先为她做摘除半月板手术。手术后,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冼东妹又回到了赛场上。先后摘得雅典和北京两届奥运会女子柔道52公斤级桂冠。

田得祥也会参与受伤运动员的训练安排,根据其具体身体情况,对哪些动作加强,哪些动作减少等都有详细指导。在参加都灵冬奥会之前,运动员赵宏博左侧跟腱断裂。这次受伤距离比赛只有6个月了,这意味着,赵宏博很有可能失去为之备战了4年的冬奥会参赛机会。田得祥为赵宏博进行了跟腱修复手术,然后让他回队进行康复训练。但是,由于他没有注意病情,在开始康复训练后的一个月再次受伤。这对辛苦准备了4年的运动员来说是一记沉重的打击,赵宏博以为自己没有希望再参加比赛了。但是田得祥又给了他希望,在田得祥亲自指导帮助下,康复训练结果十分理想,在随后的冬奥会上,赵宏博和申雪漂亮地完成了“后外点冰三周跳”,拿下了双人滑铜牌。

经田老的手救治过的运动员数不清,很多老教练都是田得祥治疗过的。田得祥去省市运动队出诊,常常会碰到教练跑来向他打招呼:“田教授,您还记得我吗?我还是运动员时受了伤,就是您治好的!”每当这个时候,田得祥都由衷地感到欣慰。

相对于治疗,预防更重要,田得祥每次下队,看到哪个队某种病多了,就结合医学知识,观察运动员动作是否合理,分析哪里出现了问题。有一次,体操队的运动员跟腱疼,二十多个人的队伍有六七个人有这个问题,占了总人数的三分之一,这就很可能是某个动作造成的。为解决这个问题,田得祥和同事们下队调研。经过研究发现,问题出在运动员翻跟头的起跳动作上。经过双方沟通,体操队调整了起跳姿势,跟腱疼的病例明显减少。而举重运动员则比较容易出现疲劳骨折,田得祥从医学角度和教练一起分析动作,研究怎样减少受伤,最后调整了一些不合理的技术动作,结合人体力学,改变施力点,既消除了隐患,又提高了成绩,从这个角度看,田得祥不但是医生,也是“教练”。

四次出征奥运会

田得祥作为中国奥委会特聘专家,随中国国家队先后连续四次出征,分别参加了2000年悉尼奥运会、2004年雅典奥运会、2008年北京奥运会和2012年伦敦奥运会。篮球运动员王治郅、姚明、易建联,乒乓球运动员张怡宁、王楠、刘国正,羽毛球运动员谢杏芳、张宁,跳水队运动员郭晶晶、杨景辉,体操运动员李小双等,这些备战奥运会的国家队重点运动员,田得祥都为他们会诊过。

随队出征奥运会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每届奥运会,医疗专家组成员中只有一两位负责运动医学方面,中国代表队有几百名运动员,他们的伤病情况都要照顾到。到达异国,面对的第一件事就是时差,很多人都会有适应不了的情况,队医没有适应的时间,要时刻关注运动员的健康。看着上了年纪的田得祥,记者不禁担心他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田教授想都没想地告诉记者:“没有什么感觉,到那给运动员看病,一两天难受劲儿就能过去了。”

奥运会上,田得祥既要治疗受伤的运动员,又要到各个队去了解运动员伤病情况,要是遇到有负伤的重要运动员上场,他不放心,还会主动要求陪同进场,随时做好应急准备。在田得祥心里,运动员的身体状况远比自己的身体状况要重要得多。2000年悉尼奥运会前夕,一场意外车祸使田得祥肋骨骨折。但是为了出征奥运会,他将自己的伤情隐瞒了下来。当谈到奥运会和运动员时,田得祥说:“从我工作到现在,50多年一直都在为国家和各省市的专业运动员服务,对他们有着很深厚的感情,因为我了解他们是努力拼搏、为国争光。我们经常接触他们,对他们有一种特殊的感情,非常亲切。我们的工作就是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为他们服务得更好,减少他们的伤痛,能够让他们正常地训练,参加比赛拿金牌。作为一名运动员,每一次出征奥运都不容易,能参加奥运会他们是非常激动的,一般运动员最多能参加两次运动会,而且想拿到最好成绩来报答祖国、报答人民。我应该帮助他们完成心愿,尽量让他们不受伤,或是受伤之后尽快恢复,不耽误他们参加比赛。”

在2004年雅典奥运会上,女子摔跤队运动员王旭在比赛前由于肘部疼痛难忍找到田得祥。田得祥立即通过抽液体消炎的方法进行处理。由于及时的诊断和治疗,王旭在奥运会上的表现没有受到影响,用出色的个人能力将女子摔跤72公斤级的金牌收入囊中。这也是我国摔跤史上第一枚奥运金牌。赛后,王旭特意送给田得祥两个吉祥物表示谢意,田得祥特别高兴,因为自己的治疗方法让王旭获得了这枚宝贵的金牌。如今那两个吉祥物仍然珍藏在田得祥家中。

2008年,田得祥成为奥运火炬手,参加了在山西平遥奥运圣火的传递。这是对这位为了中国运动员奉献50多年光阴的老专家最好的嘉奖。说起这件事,田得祥无比激动。早就听说平遥魅力无穷,登上古城墙后立刻被古城的景象所震撼。能在这里传递奥运火炬,他激动不已,他把自己年轻的心态、焕发的精神和永不衰减的奥运精神带到了这座古城。

守卫普通人的健康

北医三院的运动医学建立之初只有几个人,几张床位,还是从骨科分出来的。到上世纪70年代,全民健身日渐兴盛,运动医学不再是专业运动员的专属,也开始为普通患者服务,运动医学科室的规模也逐渐扩大,如今北医三院的运动医学已经独立出来,有50多名医务人员,100张床位,每年有5000多例手术,田得祥也更忙碌了,每天从全国各地找他看病的患者络绎不绝。

退休后,田得祥又被医院聘回,每次出诊看15个号。前两年,医院担心他太过操劳,允许他每次出诊看10个患者就可以,但是每当遇见患者操着外地口音诉说严重病情或者很不容易才找到他,田得祥就会心软,只要身体情况允许,都会额外给病人加号,为他们看诊。田得祥说:“现在号多不好挂啊!网上有几个,排队还有几个号,而且还有号贩子呢,能帮忙的我都尽量帮。”每到出诊日,田得祥总是早早就做好准备,通常7∶30就开始看病了,但往往要到下午2点钟,甚至下午4点钟才能结束。为了能让患者早点看上病,他经常连中午饭都吃不上。

田得祥对待病人尽心尽力,放弃休息的时间用来工作,没有时间照顾、陪伴自己的家人,尤其是两个女儿,谈到他的两个女儿,田得祥话语里带有一些遗憾,他说:“孩子们都自己念书,她们可以发展、成长得更好。”田得祥委屈了两个女儿,却换来了更多人的健康。他把自己的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有人邀请他一起上台手术,只要不忙,他总是欣然应允;有人求教,特别是年轻的医生,他总是把自己的经验和知识倾囊相授。

“有理想的人永远年轻,没有理想的人即使年轻,灵魂也会爬满皱纹……”虽然年已耄耋,田得祥的心态仍然年轻,仍然充满活力,仍然舍不下自己挚爱的这份职业,仍然活跃在运动创伤治疗最前沿,仍然想为患者多服务几年。

猜你喜欢
医学运动员运动
医学的进步
预防新型冠状病毒, 你必须知道的事
一位短跑运动员的孤独
我国优秀运动员商业价值的开发
不正经运动范
医学
最会挣钱的女运动员
运动员
医学、生命科学类
古代都做什么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