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标记语的动态性和主观性研究
——兼谈认知参照视点视角下的话语标记语的认知机制*

2013-09-26 08:00刘景霞
关键词:主观性主观话语

刘景霞,柳 丽

(1.三峡大学外国语学院,湖北 宜昌443002;2.三峡职业技术学院,湖北宜昌443000)

一、引言

话语标记语(discourse markers)的存在是一切言语交际的共性,[1]也是语篇领域中的一个重要内容。话语标记语不影响话语的真值条件,又不对话语的命题内容增加任何新信息,但对话语的构建与理解有制约功能;它所表达的不是命题意义或语义意义,而是程序意义,即为人们理解话语提供便利或指明一定的方向,制约着人们理解话语的直接联想 (intuitivesuggestion)。[2][3][4][5][6]近 30 年来,话语标记语一直是语言学界研究的一个热门问题。其实,早在20世纪的50年代初期,Randoph Qirk和Fries就注意到话语标记语是一个很特别的语言现象。他们发现像well,I think,I mean,you know等词或短语频繁地出现在现实话语中。他们是语法(句法)无法处理的语言成分;是口语中的现象;没有实在意义。[1]从上个世纪70年代开始,一些学者对话语标记语进行了系统的研究,出现了三个代表人物,他们是 Schiffrin,Fraser和 Blakemore。Schiffrin(1987)对十一个话语标记语的话语功能进行了定性与定量分析,认为话语标记语对话语连贯起着重要作用;Fraser(1990,1998)从句法、语义和语用视角对话语标记语进行了研究,认为话语标记语不仅仅“显示”某种关系(连贯关系),其作用是语用方面的。Blakemore(1987,1992,1996,2002)是以Sperber&Wilson(1986)的关联理论(relevance theory)为基础,研究话语标记语的,强调话语标记语对话语关联性的影响。国外对话语标记语的研究有静态的,但更多是动态的。[7]

近10年来,我国对话语标记语问题也做了很多研究,既有对英语话语标记语的研究,也有对汉语标记语的研究,如熊学亮(1999)、何自然(1999)、冉永平(2000,2002,2003,2004)、莫爱平(2004)等,他们采用不同的理论指导和不同的研究视角。但纵观文献,我国学者发表的相关文章大多是借助关联理论框架探讨话语标记语的语用功能,如何自然(1999)、冉永平(2000)、莫爱平(2004)、王扬(2005)、肖武云(2009)、冯洁茹(2009)等。话语标记语的功能主要是语用的,而不是句法的、语义的,[7]这是话语标记语的语用研究的意义所在。

本文从话语的动态性和主观性入手,研究话语标记语的语用作用,并从认知参照原则角度探讨话语标记语的存在理据。

二、话语标记语的语用研究

(一)话语标记语与话语的动态性

话语是动态变化的。话语的动态特征至少包含两层意思:一是话语内部词句累积是一个动态的形成过程;二是话语在动态的语境中产生,并参与建构新的语境。因此,话语是一个动态的、开放性的概念。但是动态性往往意味着不确定性,这给动态话语理解造成障碍。而话语标记语在话语的解读推理的过程中起着明示引导的作用,亦即一种标识语或参照点,让听话人沿着它去寻找话语之间或情景之间的某种联系,进行正确的语境选择,以得到恰当的话语理解。

例1:(a)I ran from the classroom to the playground.The students were making too much noise.

(b)I ran from the classroom to the playground,because the students were making too much noise.

(c)I ran from the classroom to the playground.Even so the students were making too much noise.

在(a)句中,前后句之间的关系不明确,没有对听话人的理解做任何限制,从而使听话人造成理解上的困难;(b)句增加了标记语because后,明确了前后句命题之间的因果关系,说明了“我从教室跑到操场是因为教室里孩子们太吵闹了”;同样,(c)句中的even so也明确了前后句之间的关系,说明了“我从教室跑到操场的目的是为了制止孩子们吵闹,但结果无济于事”。(b)、(c)这两个例子表明了话语标记语能够为听话者寻求相关的语境信息提供依据,从而限制他作任何其他的理解。

语境是一个动态的变量,它是一个心理构建,由一系列假设构成。话语理解是一个动态的过程,认知主体会利用推理机制将话语的字面意义与可能隐含的信息加以综述,结合语境假设寻求话语之间的内在联系。话语标记语的作用就是通过语境和语境效果的某些具体特征引导话语理解与诠释。[8]同时,话语标记语传递语用信息,将话语的基本信息同使用话语的环境联系起来,有意识地“操纵”基本信息,构建起符合发话人意图的语境。

例2:The policeman held up his hand.

(a)So the car stopped.

(b)Then the car stopped.

(c)And the car stopped.

听话者以三个不同的话语标记语为视点,可以得到三种不同的前后句之间的关系。(a)句中的so表达了前后句的因果关系,(b)句中的then表达了时间上的序列关系,(c)句中的and表达了前后句之间的因果或先后序列关系。它们通过自身所具有的程序意义,决定了前后句之间的语义关系。交际不是静止的,而是处于动态的、不断发展的过程,要正确理解一句话的意义,就必须了解它与上文之间的语义关系,发话者正是通过话语标记语的使用,确立了他要表达的上下文之间的语义联系,为听话者构建了符合他话语意图的语言环境。[9]

话语是动态的,因而话语含义具有不确定性,而话语标记语能激活、构建语境,使话语含义明晰化。同时,话语标记语也是动态的。在不同的语境条件下,同一话语标记语具有不同的含义,这时候,语境又使话语标记语的语用含义明晰化。如:

(1)She is intelligent and she is reliable.(增补)

(2)I often write to her,and she never answers me. (转折)

(3)He fell in the river and caught a cold.(因果)

(二)话语标记语与话语的主观性

语言的使用过程实质上是一个不断选择的过程,即一个有意义的选择过程。这一过程受语言使用者主观意识不同程度的指导与调控。在做出语言选择之前,语言使用者自觉不自觉地根据语境和交际目的的需要从不同的角度考虑选择什么样的语言表现形式才能有效地实现自己的交际目的,并对它们做出相应的协商和调整,最后做出适当的语言选择,这整个过程都是在大脑中进行的、属于意识的范畴。因此,人们的意识在语言选择中起着十分突出的作用,这就是一种有关语言使用的主观意识或语言使用的主观性。

语言或话语的主观性的研究历来受到语言学家们的重视。沈家煊(2001)认为话语的主观性是指“说话人在说出一段话的同时,表明自己对这段话的立场、态度和感情”。[10]Verschueren(2000)则认为话语主观性是人们的元语用意识在起作用。元语用意识无处不在,在语言结构的表征层面上都基本上可以见到这种意识的语言痕迹。[11]话语标记语的使用是人们的主观意识在语言表征层面的具体体现。在具体语境中,元语用意识支配说话人选择某一具体的话语标记语,听话人可以根据话语标记语来判断说话人的主观意图。

例3:A:How much are you selling your car?

B:Well,let me see.How about 4000 dollars?

“well”用作一个缓延标记语或迟疑标记语,可以避免过长的停顿,并暗示对方说话人要提供的信息还没有想好,因此不愿意放弃说话权。这里,“well”的使用能给对方以足够的暗示,较好地维护了双方的人际关系。

在很多时候,话语标记语起到了缓和语的作用,在话语中淡化所所说的话,特别是淡化纠正别人、不同意或抱怨别人的话,调节人际关系,避免直接表达观点或不同意见,增加话语可商榷性和可接受性。如:

例4:(Liu Feifei为节目主持人;Hollway为原悉尼奥委会主席、悉尼—北京奥运会秘书处高级顾问)

Liu Feifei:In China many people are concerned about the impact of building new roads,stadiums and arenas on the traditional architectural styles of Beijing.How do you reconcile the need to build new infrastructure and the need to preserve what's there?

Hollway:I guess we didn't have quite the same problem in Sydney,because…

“I guess”的使用起到了缓和语气的作用。主持人所提的问题不够准确,但Hollway并没有直接回答主持人的问题,而是使用了标记语“I guess”,这样避免了主持人的尴尬,体现了Hollway为了缓和气氛的主观意图。下例中的标记语也具有同样的效果。

例 5:If I may suggest,you need a bath.

“If I may suggest”既体现了发话人“I”的存在,又缓和了话语信息可能带来的不愉快反应,起到了委婉表达的效果。

交际的过程是交际双方共知信息不断增加或扩大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说话人常使用一定的标记语来提示说话人注意话语进程,[12]尤其强调后面的话语内容或吸引听话人的注意力,以使听话人注意说话人的主观意识。如:

例6:A:I don't know.I don't know what is happening.

B:You mean you're confused?Look,don't be confused;we're getting married.

“look”的使用,表达了说话人的主观愿望,即要求听话人关注自己的话语信息。这类的话语标记语还有“I mean”“you know”等。

说话人常常会有引入、转换或结束话题的意识。标记语是引入、转换或结束话题的有效的表达手段。如:

例 7:First of all,I would like to introduce our distinguished guest,Mr.Hu.

“First of all”引出了说话人下面的话题,可以体现说话人意图,提示听话人注意说话人的主观意识。有关话题标记语还有“to begin with”“as for”“well”“that's all”“by the way”等。这一类标记语帮助或引导听话人准确理解话语和推导说话人的交际意图,客观上也起到了缓和说话人的思维从一个话题突然跳到另一个话题而带来的突兀感的作用。

话语标记语所体现的说话人的主观意识还表现在更多的方面,本文不能穷尽全部,但我们不难看出,话语标记语的使用表达了说话人在特定语境中的态度、语气、期待和情绪等,引导听话人朝话语的真实意图方向对话语进行理解。

话语标记语因其特殊的语用功能存在于话语交际中。下面作者以认知参照点为视角解释其存在的认知理据。

三、基于认知参照点的话语标记语阐释机制

(一)认知参照点

“认知参照点”(cognitive reference point)这一概念是Rosch(1975)在研究原型范畴(prototypical category)时首次提出,后来由Langacker(1991)进一步阐述和明确化,主要用以解释英语中的领属结构(possessive construction)和转喻机制(metonymy),如所有格结构、话题结构、借代和转喻等,他把它们统称为参照点的建构。认知参照点是人类一种基本的认知能力,普遍存在于我们每时每刻的生活经验之中。认知参照点理论的基本设想是:由于各感知实体的突显程度不同,有些实体相对于其他实体更易于定位。这些实体对观察者来说是显而易见,而感知其他的实体则需要付出较大的努力。这些突显的实体便被选为参照点(reference),通过它们来感知其他实体,通过参照点接近到的实体被称为目标(target)。

Langacker(1991)用夜空现象来解释认知参照点:夜晚的天空繁星点点,如何从满天的星星中找到一颗我们要找的星?观察者往往是先确定一颗明亮的、容易找的、突显的星(认知参照点),然后以其为出发点来找到它(目标)。[13]概念形成于人的心智中,人通过认知参照点沿着心智思维路线达到目标。认知参照点可以激活层次认知、意义、心智感觉。[14]话语标记语是一种暗示词语(cue words or phrases)和指示手段(signalling or indicating devices)(Rouchota,1996;Hovy,1994;Katriel& Dascal,1992;Polanyi& Scha,1983 转引自[7]),虽与语篇命题无关,但是语篇视点,是耀眼的星座,是认知参照点。[14]

我们认为,认知参照点原则对话语标记语的认知机制具有较强的解释力。

(二)话语标记语是一种认知参照点现象

从根本上说,话语标记语是一种认知参照点现象,运作机制可以用下图表示:

图1 [18]

图1中,C表示处理者(conceptualizer),R代表参照点(reference point),T表示目标(target),即处理者利用参照点要建立心理接触的实体。箭头线路代表处理者到目标所要经历的心理路径。D表示领地(domaine),即一个特定的概念实体能够提供心理可及的概念区域(conceptual region)或实体的集合(set of entities),即领地是一个参照点所能建立起来的目标的总和。参照点由于本身内在的或语境的原因具有认知显著性,正是因为有某种显著性,某个实体才被选为参照点。得到激活后,成为处理者的注意焦点,变得突出,从而具有激活R的领域D内任何实体的潜力。当这种潜力得以实现的时候,即R成为参照点的时候,目标T成为处理者C的注意中心,从而变得突出,而参照点R则退居成为背景,T本身也可以作为参照点为激活其他目标提供心理可及性。参照点的功能对一个表达法的语义、语法结构是根本性的。[15]没有任何语言现象不包含在认知参照点之中。[16]

认知参照点理论能解释话语标记语运用的认知基础。(1)语言处理者(C)选用话语标记语要以一个主观视角和认知域(D)为基础,在其中确定一个标记语为参照点(R),然后以其为出发点寻找话语含意(T)。这一标记语就为话语含意的理解提供线索。只要抓住这一线索,对话语的理解便迎刃而解。(2)话语含意是语言处理者寻求的结果,标记语是认识和理解话语的出发点。(3)话语在语境中是动态的、变化的和不确定的。话语标记语是制约话语深层结构及语义的一种图式,是确定话语含义的最佳方式之一。

在话语交际中,人是认知的主体,话语含义是一个依存于说话人的设定概念,而对话语的理解主要依靠交际双方的心智活动、经验和认知推理等,因此,话语含义是发话者的一种心理认知状态,往往隐含在话语的字里行间以及发话人的心理状态中,需要通过人们的认知努力来加以唤醒。而这种认知努力是通过认知参照点来实现的。处于突显位置的话语标记语容易被视作参照点,话语在此基础上建立了一个语境。在这一语境中,一个正在进行概念化的人(conceptualizer)与话语中其他不那么突显或隐含的成分建立了联系,并激活话语意义,从而达到理解话语的目的。话语标记语作为认知参照点,为想要描述的目标提供心理可及,并把听读者的注意力吸引到这上面来。

话语标记语的运用是说话人的一种心智反映或一种主观意识的反映。作为话语的认知参照点,话语标记语帮助听话人选择语境、确定语境、推导说话人的意图,从而引导和制约着听话人对话语的理解。

四、结 论

本文从话语的动态性和话语的主观性入手,分析了话语标记语的语用作用,发现话语标记语在两方面对话语理解产生影响:(1)对话语理解所需要的语境进行制约,即会影响话语理解时的语境构建;(2)表达说话人的主观意识,引导听话人理解说话人的意图。从认知的角度来看,话语标记语是一种认知参照点,是一种话语含义明示语。理解话语的过程,是以话语标记语为指向的过程。限于篇幅,笔者没有对话语标记语这一认知参照点现象做深入研究。希望本文能为话语标记语更广阔的研究抛砖引玉。

[1]Quirk,Randolph et al.A Grammar of ContemporaryEnglish[M].London:Longman,1972.

[2] Schiffrin,D.Discourse Markers[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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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Fraser,B.What are discourse markers?[J].Journal of Pragmatics,1999,31:93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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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Langacker,R.Grammar and Conceptualization[M].Berlin/New York:Mouton de Gruyter,2000:173-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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