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林烽
(广西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广西桂林541004)
人的本质问题是哲学史上的核心问题之一,是哲学家们不断追问的问题。可以说,“整个人类历史的发展,就是人的本质思想曲折的发展史”[1]35纵观古今,西方思想家对人的本质的探讨,在争锋与融合中不断靠近人本质的终极答案。
早在古希腊时期,苏格拉底的“认识你自己”到普罗泰戈拉的“人是万物的尺度”,从柏拉图的“人是理念世界的影子”到亚里士多德的“人是政治动物、社会动物”,到近代西方康德的“人是目的”再到黑格尔的“人是精神”,从卡西尔的“人是符号的动物”到福科的“人之死”,都体现了对人的问题的探索。自古希腊以来,追问人性,认识自我,探寻主体,定位人生,成为西方哲学家们探究的基本问题。不同的历史时期,不同的思想家由于受到他们所处时代的制约,或是由于自身认识和理解水平的限制,对人的本质的理解往往都存在着不同程度的局限。
任何一种理论都不是凭空产生的,而是建立在对其传统理论的“扬弃”的基础之上,逐渐形成和发展起来的。马克思通过批判地吸收西方哲学中关于人的本质思想的优秀成果,尤其是对黑格尔人的本质思想和费尔巴哈人的本质思想借鉴吸收,结合其时代和自身实践情况,以人的对象性活动和人所处的社会关系两重维度理解人的本质,最终形成了自己对人的本质理解的最高境界。
关于人的本质的论述,马克思在不同时期的不同的文本中都有过不同程度论述。具体而言,人的本质思想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德意志意识形态》等文本中有过重点论述。
1.人是人的最高本质
马克思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有这样的论述:“对宗教的批判最后归结为人是人的最高本质这样一个学说,从而也归结为这样的绝对命令:必须推翻那些使人成为被侮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2]9,10
费尔巴哈的“人是人的最高本质”是其人本学理论的重要观点,马克思对人的本质问题的论述是建立在费尔巴哈的研究基础之上,批判地吸收了费尔巴哈思想的合理部分,同时又超越了他并赋予了人的本质以新的含义。
费尔巴哈在关于人的本质思想的贡献在于:反对德国古典唯心哲学把人的本质看作为抽象和超验的精神实体,主张把人的本质看作是感性实体并认为人的本质存在于人自身。然而,其理论不足之处则是抽象和孤立地看待人的本质,尤其是在此基础上将宗教的本质归结为人的本质的观点。马克思从唯物主义历史观出发,认为人的最高本质中的“人”,既不是黑格尔的“自我意识”,也不是费尔巴哈抽象的“脱离社会的自然人、宗教人和道德人”[3]40,而是以市民社会为基础的现实的个人。在马克思看来,当时的私有制社会关系中,人不被当人来对待,而动物却被当人来对待,人在现实生活中成为“非人”,马克思接着还引用法国人笔下的狗来形容当时的情景。
马克思认为,人的价值是由人的本质所决定的,人是地球上的最高级的存在物,任何东西的价值都不能和人的价值相比,所以,人的最高价值只能是人的自身,就是人的本质。马克思主张把“人”的世界和人的关系还给人,把人从宗教雾霾中解放出来,实现人本质的复归,人要作为一个完整的人,拥有自己全面的本质。马克思认识到,人的最高价值的实现,是要经历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而不是一蹴而就的。
2.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
同样,在《导言》的开始还有过这样的描述:“人不是抽象的蛰居于世界之外的存在物。人就是人的世界,就是国家,社会。这个国家、这个社会产生了宗教,一种颠倒的世界意识,因为他们就是颠倒的世界。”[2]1
马克思认为人不是栖于天国或世界之外的存在物,而是市民社会中的现实的人,是人组成人的世界,组成人的国家和社会。在宗教虚幻的世界里,国家和社会发生了颠倒,要想实现人本质的复归,还原人的本质,就必须对宗教进行批判。人要获得现实的幸福就必须推翻宗教世界中虚幻的幸福。
总之,在《导言》中,两处对人本质的论述,最终的落脚点是相同的,后者是对前者的进一步具体。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有这样的表述:“一个种的全部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而人的类特性恰恰就是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2]46
费尔巴哈用“类”的概念批判了宗教神学和黑格尔思辨哲学,提出人的本质是类本质。在《手稿》中对人的本质的论述,马克思也沿用费尔巴哈的人的类本质的术语还赋予了人的本质新的内涵。
在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二分法中,“一边是自然人,另一边是作为类的人。”[4]102可见“类本质”是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一种表述。在马克思看来,作为“类”存在的人,“之所以能够与其他生物区分开,是因为他现在拥有了一些他自身独一无二的性质。”[4]102这种特性就是人是“自为”和“有意识”的存在物,也就是《手稿》中的“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这种特性是人区别于其他物的根本特性,就是人的类本质。
文本中的这种“生命活动”即劳动,亦即实践。劳动创造生命活动,生命活动即劳动。人的本质取决于劳动的性质,即:劳动决定人的本质。自由自觉的活动统一于劳动。“一个种的全部特性、种的类特性就在于生命活动的性质”,然而“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自由和自觉构成了人的本质的最一般的特征,是人与动物的差别所在。自觉性是有意识性的最高级形式,是人的生命活动的最基本和首要的特征。而对这种性质的确证则是自由自觉的人的活动,而对这种自由自觉的活动的确证则是劳动。
马克思指出:“黑格尔站在国民经济学家的立场,他把劳动看作人的本质,看成人的自我确证的本质”[5]320。在这里他片面地抓住了人的本质,马克思抛弃黑格尔私有制社会的出发点,认为劳动是人最基本的现实的活动,不是那种“维持生计的手段”,而是自由和自觉的,是人区别于动物的根本特征,作为人类的存在和本质是由劳动决定的。也正是对黑格尔“劳动理论”的不断批判分析,从而提出了自己理论的新视野--“异化劳动理论”。恩格斯曾说:“马克思主义在劳动发展史中找到了理解全部社会史的钥匙”[6]258。
这一命题,一方面说明自由自觉的活动作为人的本质是区别于动物的,是有意识的生产,是一种真正的生产。另一方面,通过对劳动特征的挖掘,揭示劳动的异化,进一步完善和确立自己的异化劳动理论。
在《提纲》第六条中明确表述了“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具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2]56这一命题是对“人的本质是自由自觉的活动”的进一步深化,长期以来许多学者都视这一论述为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唯一理解和最高表述。马克思是在批判费尔巴哈关于人的本质的错误见解之后,提出了自己关于人的本质的正确观点。
要想了解这一命题,就必须弄清何为“社会关系”。马克思指出:“社会关系的含义在这里是指许多个人的共同活动,至于这种活动在什么条件下、用什么方式和为了什么目的而进行,则是无关紧要的。”[2]80也就是说,社会关系源于人,许多人的共同活动才是人与人之间产生了各种复杂的关系,共同组成为社会关系。
人的本质是由社会关系决定的,然而“人的现实活动永远处在社会关系之中,社会关系构成其人和人、人和社会之间相互作用的方式和生存状态。”[7]14社会关系是具体的历史的,不同的时代又具有不同的社会关系。社会关系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随着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而不断发展变化。人的本质也就跟着社会矛盾运动的历史不断变化,此阶段关于人的本质的含义是与这一时期的社会历史条件相适应的,因而为了表达和论述的严谨性,使用“现实性”来加以规定。
“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这是一个庞杂的统一体,马克思恩格斯把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的关系问题确定为历史观的基本问题,以物质生产是社会生活的基础为出发点分析社会关系,将复杂的社会关系归结为物质关系和思想关系。物质的社会关系属于物质生产方面或经济生活方面的关系,即人们在社会物质生活和社会物质生产表现出来的关系,它是全部社会关系的基础,决定人们的一切社会关系。思想的社会关系则属于思想意识以及以一定的思想意识为指导的政治、法律、宗教、艺术生活方面的关系,即通过人们的观念活动而形成的关系。两者相互渗透、相互影响,共存于社会关系统一体之中。社会关系的总和不是所有关系的简单相加,而是相互协调形成的有机统一体。
马克思还说,人的本质“不是它的胡子、它的血液、它的抽象的肉体,而是它的社会特质”[4]29马克思看来,人是社会的人,社会是人的社会。人只有在社会生产力不断发展过程中,积极参与社会交往,获得多方面的发展,才能不断丰富、完善、发展自己,使人性得到最大的发挥,使人更像人。
在马克思看来,人的本质不仅可以从自由自觉的活动,从社会关系总和来规定,而且还要从人的需要出发来加以说明和规定[1]77。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马克思对《提纲》中的思想进一步具体展开和详细论述,在批判旧哲学的同时,对自己的过去的思想进行整理。
需要不是人类所独有的,动植物也都有需要,但是人的需要不同于动物的,动物的需要是天生的,人类的需要则是人类自己创造出来的。劳动之所以是人的,“是因为它不仅满足需要,而且创造需要”[8]。
人的需要无外乎两种:一种是人的自然需要,体现着人的动物性,人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切东西。因此,第一个历史活动就是生产满足这些需要的资料,即生产物质生活本身。”[2]79;另一种是由人的创造性活动引起的“新的需要”,体现着人自身的特性,“第二个事实是,已经得到满足的第一个需要本身、满足需要的活动和已经获得的为满足需要而用的工具又引起新的需要。”[2]79这是用以保证人进一步发展的社会性需要,是人所特有的需要,人不满足于那种食宿起居般动物的需要,还要创造属于人类自己的需要。“当人开始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的时候,这一步是由他们的肉体组织所决定的,人本身就开始把自己和动物区别开来。”[2]67创造自己的需要是人与动物相区别的的标志。人类发展史,就是一部人的需要即人的本性的不断改变和发展的历史。离开了人的需要,人的一切实践活动和一切社会关系都将不复存在[9]。这一命题不仅是对前面三个命题的深入和发展,而且是对前面三个规定的原因的揭示。可以说,人的本质是人的需要这一命题,是对前面几个命题的总结和升华。
从对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的思想进行分析可以发现,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哲学思考和理论阐述是有一个内在发展过程的,具有严密的内在逻辑。
从1843年《〈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中对人主体地位的确立,到1844年《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劳动”中介的引入,再到1845年《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从社会关系对人本质的概括,最后在1846年《德意志意识形态》从人的需要进一步界定。劳动和社会关系的形成是以人的需要为其内在原动力的,需要驱使了人类在劳动实践中形成了复杂的社会关系;社会关系形成以后,使人的需要具有了社会性,同时也促进了社会需要的进一步发展。正是由于在一定社会关系中通过实践活动而表现出来的个体需要的差异,最终完成了对人本质的确证。
马克思在人的本质问题上实现了对人本质认识的一次革命。马克思在摒弃了前人认识缺陷的基础之上,吸取其中的合理成分,把劳动作为考察和反思人的存在和发展的出发点和切入点,将人置于社会生活的普遍联系之中,由此形成了唯物史观高度上对人的本质的全面认识。不仅在理论上有重大价值,而且在当前我国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实践中能为其提供有益指导。
科学发展观的核心是“以人为本”,对这一核心的准确理解是我们掌握并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的关键环节。根据马克思主义关于人的本质的思想,我国在建设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过程中,应以现阶段“人民”范畴的人作为其主体。以人民的根本利益作为党和国家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不仅要满足人民群众基本的物质需要,还要给予他们更多高层次的需求,提升其幸福感和尊严感。
我们在领导全体人民进行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建设中,不仅时刻要牢记人民群众的主体地位,而且还要认清其在复杂社会关系中的作用。人始终处于不断变化和复杂的社会关系之中,这就要求我们不仅要处理好人以外的各种社会关系,而且还要协调人之间的各种关系。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和生态的协调发展和良性运行非常重要,同时人们之间的人际关系和谐亦不可或缺。认清这些对我们党提出的建设社会主义和谐社会的重大战略思想具有较强的现实指导意义。
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离不开对社会关系的变化和构建的关注,同时也应认识到对人的需要的不断满足是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路径。人的需要是由低级向高级不断发展和循序渐进的过程,作为党和政府不仅要引导人民不断提升自我并实现自身需要,同时也应为人民提供满足更高需要的条件。这就要求个人应该不断的努力奋斗,通过辛勤劳动为社会创造更多的财富,使自身价值得到最大程度的发挥;党和国家同时要承认人民的劳动价值并给予回馈,满足其需要,继续大力发展社会生产力,在社会物质财富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要把目光转移到最大满足人民需要的高度上来。
[1]高文新.马克思理论基本范畴研究[M].长春:吉林大学出版社,2007.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谭培文.马克思主义人学中国化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1.
[4][美]奥尔曼.异化:马克思论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概念[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5]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2.
[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7]张文喜.马克思论“大写的人”[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
[8]高尔太.关于人的本质[J].西北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81(02).
[9]马美红.马克思人的本质和人的全面发展的思想[D].开封:河南大学,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