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认知语言学的翻译观看《一个干净明亮的地方》的翻译

2013-08-15 00:52谭建芳
关键词:张译海明威译者

谭建芳

(广西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4)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离开语言这一要素,文学作品就无从谈起了。美国着名小说家海明威是一位不平凡的语言大师,他的语言朴素无华,准确生动,简洁明了。阅读海明威的作品,就能感受到他对语言的独特运用,体会那看似简单,其实匠心独具的语言设计。海明威曾在《午后之死》中提出“如果一位散文作家对于他想写的东西心中有数,那么他可以省略他所知道的东西,读者呢,只要作者写的真实,会强烈地感觉到他所省略的地方,好像作者已经写了出来。冰山在海里移动很庄严宏伟,这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出水面上。”(崔道怡,1986)这就是海明威著名的“冰山理论”。他大胆地把原在小说创作中最为重要的部分隐藏在水面以下,隐藏了人物丰富的感情世界,隐藏了作品复杂的主题思想,翻译海明威的风格,应该还他一个简练。(张祥麟,2001)

A Clean,Well-Lighted Place,曹庸译《一个干净明亮的地方》是海明威的一部典型的虚无主义小说,刻画了三个主要人物:一咖啡馆的两名侍者以及一位老人。老人曾试图自杀,独坐在餐馆里喝酒,直到深夜也未离去,侍者二人一番关于老人的闲聊表现了对生活迥异的态度,他们深陷孤独与无助的窘境,生活无比虚无,作品反映了人物迷惘的人生。本文欲从认知语言学的翻译观的角度出发,对比曹庸教授和张祥麟教授译的两个版本进行分析,以期更好地翻译海明威的小说。

认知语言学的基本观点可总结为“现实-认知-语言”,即在现实和语言之间存在“认知”这一中间环节。从语言翻译的角度来说,翻译是以现实体验为背景的认知主体(包括作者、读者、译者)所参加的多重互动作用为认知基础的,读者兼译者在透彻理解源语语篇所表达出的各类意义的基础上,尽量将其在目标语中表达出来,在译文中应着力勾画出作者欲描写的现实世界和认知世界。(王寅,2007)只有将这三个环节紧密结合起来,充分考虑体验和认知的制约作用,才能更好地认识作者,理解作品,译好文本,实现“解释的合理性”和“翻译的和谐性”。

例 1:小说的名字“A Clean Well-Lighted Place”

张译:洁净 明亮 好地方

曹译:一个干净明亮的地方

两个译本最大的区别在于张用了一个“好”字。干净:没有尘土、无污染、无污垢;洁净:清洁;干净。洁净的程度比干净深,更让人有一种清晰舒适的感觉。小说中反复强调“干净”和“明亮”。因为有灯所以明亮,有些人,需要一盏灯,来慰藉心灵深处的孤独与寂寞,灯光能给他们的内心带来一丝温暖。“亮固然要很亮,但也必须是个干净宜人的地方。”在纷繁、喧嚣的世界中,人需要安定、洁净,人们迫切需要借助于外界的秩序来抵抗内心的空虚与混乱。有些地方虽干净明亮但却不是一个宜人的好地方,这也是来源于生活的体验,因此,张译更准确地传达了作者要表达的意思,读者也是能更好的把握全文。

例2:小说一开头交待了故事发生的时间和地点:“the cafe”

张译:咖啡店

曹译:餐馆

中国人熟知的咖啡厅就是卖咖啡饮品的店,人们聚集喝咖啡或茶、听音乐,阅读、休闲娱乐场所,它恬静、淡雅,形式简单却内涵深远。在中国,餐馆又叫饭馆、饭店、餐厅或食肆,是让顾客购买及享用烹调好的食物及饮料的地方,给人一种嘈杂脏乱的感觉。小说中,人们所需要的是洁净宜人的地方,因此张的认知体验及其译文较为妥当,表达了作者欲描写的现实世界和认知世界。

例3:人物称呼的不同

The waiter,the old man

张译:招待,老头

曹译:侍者,老人

文字要表现人的生命和情感,文学语言就必须最大限度地贴近生命和情感的实际。采用活泼的口语、日常用语、民间俗语,使文学语言反朴归真是海明威的风格。海明威笔下的主人公几乎都是从事体力劳动的平民百姓,咬文嚼字不符合人物的身份,而口语朴实贴切,避免了文字的晦涩带来的人为的模糊。(刘进军,2004)在我们的认知世界中,招待、老头都比侍者、老人更加口语化,符合海明威的风格,读者也能亲切感受到海明威的简朴之风。

例 4:“the old man sat in the shadow of the leaves of the tree that moved slightly in the wind.”

张译:老头独自坐在树叶暗影里,微风中叶移影动。

曹译:老人坐在随风飘拂的树叶的阴影里。

原文是一句很长的从句,张译,两句话,将这个从句分开表达,将原文意思清楚表达,展现老人与树影和谐安详的景象。曹译,按原文一句话表达出来,这是中文不贯用的长句表达,意境表达不出来,译者声音很大,让人感觉生硬乏味,没有做到翻译的“匹配、类推、重组、转换”。

译者受到译语读者认知环境的制约。译者在重构话语信息时,需积极主动地适应受话人的认知环境,正如Baker(1992:222)所说“一个译者应像任何作家一样,必须考虑目标读者已有的知识范围和所倾向的对世界的结构,习惯的语言结构特定的文体结构和规范,某种语言和非语言行为的适合性。”

例 5:“last week he tried to commit suicide.”

“Why?”

“He was in despair.”

“What’s about?”

“nothing.”

“how do you know it was nothing?”

张译:“为什么。”

“你怎么知道不为什么?”

曹译:“没事儿。”

“你怎么知道是没事儿?”

“nothing”初学者都认为它是“没什么事”,但要准确把握这个词就要看语境。老头为什么要自杀,“没事儿”,似乎有点前言不搭后语,而张译“不为什么”则自然地回答了老头自杀没什么原因。

例 6:They were putting up the shutters.

张译:他们正在收拾,准备关店。

曹译:他们这会儿正在拉下百叶窗。

“putting up the shutters”其实是一个习语,“关店”意思。前文是老人已经走出了店门,年轻的侍者不停地催促想早点关门回家睡觉。曹译“他们正在拉百叶窗”,他们为什么在拉百叶窗呢?让读者困惑不解,原来他们是要关店走人了。因此,张译符合语境语义,考虑到英语的惯用习语。在翻译的时候,读者不能看语言的表达,最熟悉的词语有时恰是翻译的最大障碍。

例 7:A girl and a soldier went by in the street.The street light shone on the brass number on his collar.The girl wore no head covering and hurried beside him.

张译:一个少女同一个大兵结伴走过,街灯照得大兵领章上的铜质军阶号码闪闪发光。少女头上无遮无盖,跟在大兵身旁匆匆走着。

曹译:有个少女和一个兵走过大街。街灯照在他那领章的铜号码上。那个少女没戴帽子,在他身旁边匆匆走着。

对比译文,“结伴走过”中“结伴”,及“跟”一词体现了大兵和少女的一种关系,而“走过大街”,则像是两个陌生人。根据上下文可知这两个人是有关系的。

“head covering”曹自然而然地认为它就是帽子,而在生活中,我们所见到的戴在头上的除了帽子还的头巾等。因此,张译“无遮无盖”在一定程度上达到了“信达雅”的标准。

认知语言学的哲学基础是体验哲学,认为人类语言不是一个自冶的系统,它离不开人类的体验感知,人类对于世界的体验,以及在其基础上形成的认知系统,才是语言的主要成因。体验和认知必定先于翻译,译文也是体验和认知的结果。

例 8. “the old man liked to sit late because he was deaf and now at night it was quiet and he felt the difference.”

张译:老头喜欢坐得很晚,就是因为,他虽然耳朵背,但些时夜深人静,情况不同,他感觉得出来。

曹译:这个老人喜欢坐得很晚,因为他是个聋子,现在是夜里,十分寂静,他感觉得到跟白天的不同。

此句关键在一个“because”。张译“老人喜欢坐得很晚”的原因是“他”感觉得到夜里与白天的不同,他喜欢这样的感觉,虽然他耳朵背,这样的表达意思清楚明白。而曹译则把“老人喜欢坐得很晚”的原因归结为“他是个聋子”,按照句法来直译,而没的考虑清楚什么是原因,什么是结果,这样的译文让人不知所云,语境语义的表达要靠人的认知,如果认知不够,是很难将意思表达清楚的。

例 9:“he would go home to his room.”

张译:他要回到自己的过夜处。

曹译:他要回家,到自己的屋里去。

曹译“家”、“屋里”在一定程度上是一个意思,这样的译文会让读者质疑:“回到家不就是回到屋里了吗?还需要重复这个意思?”显然不妥。而“room”一词除了有“房间”之意,还有“空间”的意思。因此,张译,“过夜处”则是属于年长的侍者的空间,有一种孤独伤感之意思。

翻译是对在不同文化背景和社会环境中所形成文本语码进行映射性转译,其中涉及不同认知世界,再加上个人的语言水平的差异,这就决定了不同译者对同一文本一定会有不同的理解和译法,这更加证明了翻译在理论上不可能是 “反光镜”或“传声筒”,而是具有一定创造性的认知过程。

例 10:“Who cut him down?”

张译:谁把他解下来的?

曹译:谁把他放下来的?

解:把束缚着、系着的东西打开。放:搁、置。老头上吊自杀,当然要把绳子解开,才能把他救下来。曹译“放”则没有充分体现当时那种费力解绳的情景。“放”则是一个轻而易举的动作。

例 11:He stayed up because he likes it.

张译:他熬夜因为他喜欢这样。

曹译:他因为不喜欢睡觉所以才不睡觉。

显然张译让人明目了然,道出了老头在咖啡馆呆得很久是因为他喜欢这样的感觉,通顺,易懂。曹译,“不喜欢睡觉”,理解让人费劲,让人奇怪,事实上老头不是不喜欢睡觉,而是因为他想呆在这样一个洁净明亮的地方来慰藉心灵深处的孤独与寂寞。

故事中两个人物角色在对话的展开过程中扮演不同的角色,两人对那位失意孤独却富有的老者抱有不同的心态。年轻侍者关注周围发生的时间而且非常熟悉老人的生活情况。表面上他非常热切地了解世界,实质上却不能对现实进行反思而将幸福仅仅等同于金钱,所以他不理解也不同情老人的困境,对老人的态度是漠不关心的,很不耐烦、不满抱怨甚至是厌恶的,他不理解人的精神世界。

例 12: “finished”he said,speaking with that omission of syntax stupid people enjoy when talking to drunken people of foreigners.“no more tonight…”

张译:“完了,”他说,含糊其词,脑水稀薄的人跟醉汉或者外国人说话就这么个说法。“今晚完了。”(注释:完了是省略说法,可以理解为 “你杯中的酒喝完了”、“本店存酒卖完了”或“你完了”等。omission of syntax汉语直译作“措辞省略”)

曹译:“没啦,”他不顾什么句法地说,蠢汉在对醉汉或外国人说话时就这么说法。“今晚上没啦。”

张采用加注的方式,考虑到读者理解的困难,将一语双关清晰地解释出来,而曹则没有将其深刻的含义表达出来。“脑水稀薄的人”比“蠢汉”这个措辞显得委婉。

海明威是感觉的艺术家;他的小说不是对生活理性分析的成果,而是对生活直觉体验的收获。纽马克提出交际翻译注重译文读者对象,试图使读者阅读译文时能尽可能地接近原语读者阅读原文所产生的效果,因此,交际翻译会把原文中富有民族文化色彩的概念转化为符合目的语言和文化的表达方式,使译文更合乎译语规范。

海明威的作品之所以能够在世界文学宝库中占有一席之地,其中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他对语言的驾驭能力。就在他这朴实无华、平淡无奇的文字中,人们所体味到的却是精确而又充满深刻底蕴的艺术意境。由于我们享有基本相同的现实世界,因此才有了大致相通的思维,正是这种体验性才形成了不同语言之间具有互译性的认知基础,作者的认知和理解是来自体验性活动,其创作灵感和要素主要来自生活,也高于生活,译者和读者的认知和理解也是来自体验,而且也只有对文本作体验性的理解才能获得其创作意图。

[1]崔道怡.“冰山”理论:对话与潜对话[M].北京:工人出版社,1986.

[2]何兆熊.新编语用学概要[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9.

[3]刘进军.海明威小说的语言特色新探[D].吉林大学,2004.

[4]王寅.认知语言学[M].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

[5]张祥麟.英汉译例[M].广西民族出版社,2001.134.

[6]Baker,M.In Other Words:A Coursebook on Translation.London:Routledge,1992.

[7]英文原文出处:The Complete Short Stories of Ernest Hemingway(The Finca Vigía Edition),Charles Scribner's Sons,New York,1987.

[8]译文出处:陈良廷等译.海明威文集·短篇小说全集[M].上海译文出版社,1995.张祥麟.洁净 明亮 好地方[M].20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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