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 慧
(中国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山东 青岛 266100)
本文运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说中的人格结构理论研究小说中女主人公面具下的多重人格和饱受梦境折磨的精神生活,通过对露西压抑的本我、游移不定的自我和走向毁灭的超我的分析,说明人与人之需要相互沟通与理解来来达到精神的契合,从而来挽救现代人生命和灵魂的死亡。
本我是人格中与生俱来的最原始的无意识的部分,是人格形成的基础。本我存在于人的心理内部,但它是不能为个体的意志所转移的存在,是意志难以控制的最原始的冲动。本我的机能是求得本能冲动和被压抑欲望的满足 ,按照唯乐原则和超唯乐原则行事,并通过自我去实现自己。(2005:70)本我受自我和超我的调节控制,同时外部因素也有极大的影响作用。一个健全的人格会通过适当的途径来缓解本我的压抑,而小说中露西在各个成长阶段对本我的过度压抑和不当的排解正是她一步步走向绝望的根源。
童年是人格塑造的关键时期,而本应享受幸福与关爱的露西却目睹着父母的不和,品尝着家庭支离破碎的苦涩。在保罗与露西订婚的那个甜美、令人屏息的时刻,露西却向他坦承自己曾经有过自杀的念头。“在那些从午后便躲在床上直到天色渐暗的时光,她会拿笔在自己的手臂和腿上写字,写在可以用衣服遮住的位置,用笔尖深深戳进自己的肌肤。她写过:有时,我觉得很想哭,想哭个一天一夜不停;这样也许就够了,也许还是不足。她写过:有时,我觉得自己内里有个破洞,而且一天天变大。她还写过:有一天,一个女子突然消失了。”(2007:70)就是在那些缺少理解与关爱的孤独的日日夜夜里,孩提的天真烂漫消失殆尽,她无法向他人倾诉,对被爱的渴望不断地被压抑着,而压抑的本我不断地冲破内心不幸地陷入了另一个凄楚的境地:没有迷人的秀发意味着没有异性的追求与爱恋。在高年级舞会的那个夜晚,即便露西身着粉色玫瑰花饰的绸缎晚礼服,婀娜多姿地摇曳在舞池之中,也无法转移大家鄙夷的目光,她光秃秃的头皮抹杀了一切属于少女时代的浪漫与幻想。夜幕降临,当同龄的少男少女享受着爱情的美好,露西却与同性恋男友布莱恩喝着闷酒,啜饮着长夜赠与的孤独。潜意识中的本我对爱情有着执着的渴求:“她好希望自己也能和舞会上其他女孩一样,身旁有位穿着礼服的英俊青年伴舞,任由男友抚摸她们裸露的肩膀,并在耳边细语着待会儿舞会结束后的下一步计划她幻想能与某个男生跳舞,让他因两人身体挨在一起而变得兴奋,让他闭上眼睛用嘴唇轻轻接触她的头顶。”(2007:71)露西愈是压抑内心对情欲的渴望,本我便愈加挣扎,试图在与自我与超我的较量中挣脱得到欲望的满足与释放。最终,在黑夜的笼罩下,露西让布莱恩假想自己是他暗恋许久的对象,在用身体安抚了布莱恩的同时也满足了本我许久以来的欲望,她听到内心因为自我的欺骗与背叛而在轻声啜泣,却无能为力。
所谓自我,就是“面对现实的我”。弗洛伊德说:“每个个人都有一个心理过程的连贯组织,我们称之他的自我。(1986:163-206)自我是在本我的基础上发展起来的,是人格结构中的管理和执行机构。一方面,它按照现实原则监督本我并给予适当的满足;另一方面,代表社会行为规范的超我严格监督本我,当本我违背这些行为准则时受到惩罚并处于紧张和羞愧之中。这样,自我受本我诱导,受超我管束,受现实谴责,他努力减少并调节所背负的压力使三者达到某种程度上的和谐。
弗洛伊德说:“对于艺术家而言,未遂的愿望可以用艺术的方式来得到满足。他们采用艺术的形式,用艺术的独特手段,把昼梦的个人色彩及不道德的想法加以修饰,把强烈的快乐附着在经过处理的忠实的材料上。”(弗洛伊德,2005:204-205)露西的创伤性成长经历无疑是她日后选择制作面具这一工作的根源,她为人们制作各种各样的面具,婚礼仪式面具,万圣节庆典面具,甚至为那些逝去的亡灵制作面具。在那些表情各异的面具背后,是露西不愿被世人看穿的本我,她通过制作精美的面具为新婚夫妇创造了浪漫的回忆,为庆祝节日的孩子留住了欢声笑语,也为那些失去亲人的人们带来慰藉。她的自我的调节使她在现实生活中延缓了消极的思想情绪并暂时归于看似幸福的平静,忙碌的工作和安定的家庭占据着她的全部,她赢得了世人的尊重与赞赏,拥有着丈夫的疼爱与包容,然而潜意识下的本我却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露西那脆弱无力的灵魂。“我梦见他们把我的身体剖开,发现我有两颗心脏,其中一个比较小,颜色也不一样。这颗心脏藏在较大的心脏后面,因此他们一开始并没有发现。当他们告诉我这件事时,我非常惊讶,不过医生说这是相当正常的事。绝大部分人都有两颗心脏,我们只是不知道而已”。(2007:224)露西梦境中存在的两颗心脏正是潜意识中的本我与现实中的自我在激烈地斗争,正如她拥有面具和真实的面目两张脸孔一样,展现于世人眼前的和藏匿于内心深处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 “我”。当自我调节占优势主导着本我时,露西会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感受不到潜意识中的痛苦;而当本我的欲望以压倒性力量战胜自我时,她就会失去控制,暗藏的无助与绝望悄然而生。她的心就像她失控后戳裂的面具,浆液四溅,满目疮痍。
超我,是人格结构中代表理想的部分,它是我们在成长过程中通过内化道德规范、内化社会及文化环境的价值观念而形成的。超我代表人的良心、社会准则和自我理想。当本我“蠢蠢欲动”时,它要求自我按社会可接受的方式去满足自我。它与本我一样是非现实的,而且大部分时间它也处于无意识状态。(2009:45-46)在露西本我、自我、超我相互碰撞,交替发生作用的过程中,超我一直处于弱势地位,它没有能够通过自我对长久压抑的本我进行有效的引导,最终走向了毁灭。
自我需要服从超我的规则和限制,儿童时期超我的代表就是父母。父母的教育和管制在孩童人格形成阶段起重大的作用,然而,露西在年幼时期却由于父母的忽视和放任,超我的道德约束感和自我的价值观都存在缺陷,这也为她原本幸福的婚姻带来了致命的打击。婚后丈夫保罗一直想要个孩子,然而露西却强烈反对,无论保罗使用什么方式劝说引导,都无济于事。因为在露西潜意识中,长期压抑的本我使她无法确定自己是否有能力和耐心去抚养一个孩子,是否能为一个全新的生命提供一 个良好的成长环境,是否这个孩子的降临会搅乱她井井有序的生活。然而当露西发现自己怀孕之后,她彻底迷失了:超我的道德规范使她意识到扼杀这个小生命是一项无法救赎的罪行;本我的强烈抵制让她开始无缘由地发怒,半夜惊醒后痛哭;自我的不确定使她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午夜的占卜节目,她压抑的本我开始不安与躁动,超我极力的压制与挽救,而那游移不定的自我便在夹缝中痛苦地挣扎。最后,在没有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她从后院的苹果树上跳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从高处坠下时,没人知道她是否惊声尖叫,是否哀鸣,或者根本没发出半点声音……没人看见半空中的她缩成一团,是展开身体,还是张开双臂迎向辽阔的天空。”(2007:1)这种安静的死亡方式如同她面具下的另一个“我”:没有人真正走进她的内心,也没有人打开她精神的枷锁。她的死如同她的人生一样孤寂,剩下的仅是爱犬罗丽回荡在空中无助的呻吟。
《巴别塔之犬》以露西的离奇死亡为起点,展开了一段追忆往昔探索真相的旅程:当生命戛然而止,当深深潜藏的秘密渐渐浮出水面,读者恍然醒悟,真正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人与人之间永远无法共同建造的那座心灵的巴别塔。小说中露西由压抑、迷失到精神状态的彻底崩塌正是许许多多现代人的缩影。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露西的自杀也是现代人精神疲软、消极逃避的表现。人格结构由自我、本我、超我三部分组成,相互矛盾又相互制约,很难达到势均力敌,所以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有精神病症,只是症状轻重、显隐不同而已。帕克斯特所创作的这部小说是无数现代人内心与现实的写照,实现人与人心灵的沟通,寻求精神的契合是人们生存的内在需求也是构建精神家园的重要途径。
[1]卡罗琳·帕克斯特[美].巴别塔之犬[M].何致和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7.
[2]张明.揭开无意识之谜精神分析[M].北京,科学出版社,2005.
[3]西格蒙德·弗洛伊德.弗洛伊德后期著作选[M].林尘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6.
[4]西格蒙德·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M].崔飚译,北京:人民日报出版社,2005.
[5]梁素娟.图解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精粹[M].北京:中国言实出版社,2009.
注释:
巴别塔(The Towel of Babel)是圣经中《旧约·创世纪》第 11章中的故事。传说古时候,天下人都说一种语言。人们在向东迁移的进修,走到一个叫示拿的地方,发现一片平原,就住下来。他们计划修一座城和一座高塔,塔顶要高耸入云,直达天庭,以显示人们的力量和团结。塔很快就建起来了。这惊动了天庭的上帝。上帝见到塔越建越高,担心会危及他至高无上的权威,便施魔法,变乱了人们的口音,使他们无法沟通,高塔也无法继续建下去,最终没有建成。因为上帝在那里变乱人类的语言,所以那城名叫巴别(就是“变乱”的意思)。